后来的我们-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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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许安,小时候的约定,你都还能记得这么清楚。许安说,小时候才最真实。沈婧,你相不相信爱情兜兜转转,有时候其实最合适的选择原来就在原点。我挣脱了许安的手,侧过身,用被子将脸蒙起来,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我说,许安,可是,怎么办,苏筱也喜欢你啊。
许安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我在浑浑噩噩中烧得有点迷糊,再次睁开眼时,屋子里只有沈寄扬。他坐在一张小木凳上,趴在床边已经很安稳地睡着了。沈寄扬的脸色有点苍白,因为我,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我想伸手摸摸他熟睡中的脸,手伸到半空中的时候却又犹豫住了。我和沈寄扬之间仿佛永远只差着一公分的距离,但是这咫尺之遥我却总觉得恍如天涯,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跨越过去。但是我想,我要学会如何努力地去跨越。为了沈寄扬,为了苏筱,为了许安,为了所有人。我把脸偏向窗外的方向,仿佛看到许安坐在朦胧的夜色里轻弹吉他的样子。我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我终于发现,这么多年以来,原来我是如此的依恋许安,习惯许安,有他在的日子,成了我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我不想许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苏筱喜欢他,我就不能再占有他,因为我也不能失去苏筱,我不能让我的姐妹再受伤。我知道看似强大的苏筱根本没有那么坚强。
所以我总是不断地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沈婧,你可以,真的可以,假如一点点的牺牲可以皆大欢喜,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全心全意。想到这里的时候沈寄扬醒了,他揉揉眼睛,看见了我泪流满面的脸。沈寄扬伸出手很温柔地给我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说,沈婧,不舒服吗?我摇摇头,勉强给了他一个微笑。然后挣扎着坐起来,说,沈寄扬,你能带我出去走走吗 ?沈寄扬伸手摸摸我的额头,然后想了想,沉默了片刻后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我,用近乎命令的口气说,穿上。我没法拒绝,他的眼神第一次如此犀利而且威严,带着不可抗拒的神色。我很听话地穿上了他的衣服,又宽又大,几乎要把我整个人给包住了。我仰起脸,看了看走在我身边的沈寄扬,他的脸上永远有着淡淡的微笑和微皱的眉头,那里面有一丝似乎永远也化不开的忧愁。我知道我从来没有努力去了解过他,所以他的世界我未必能够懂得。但是我明白,假如爱情可以重来一次,我会选择他,不会选择安幼柏。心痛是什么味道,如果你也痛过,你便明白,肝肠寸断,是怎样一种痛不欲生后的大彻大悟。我和沈寄扬坐在我们第一次见面谈话的湖边,彼此沉默了很久。我们相遇的时候,各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相见恨晚恨不得一口气说个上下五千年;我们相熟的时候,却坐在这里,像两尊思考着雕塑一样傻不拉及地一句话也憋不出。沈寄扬憋了很久,终于还是觉得作为男生他有义务打破我们之间可怕的沉默,于是他说,沈婧,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我说,嗯?沈寄扬说,从前有一只兔子,她失恋了,不使自己伤心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吃一千个胡萝卜,一个是再谈一次恋爱。这个兔子选择了前者,你猜最后它变成了什么?一只很胖的兔子?我说。不,它变成了一个尼姑,因为它三年来一只吃素。我笑了,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岔气。我知道沈寄扬又在暗示我,但是我觉得这没什么,他用心良苦,懂得利用我佛慈悲的方法来超度我了。我一边笑一边说,沈寄扬,你是不是在拐弯抹角地说我?沈寄扬在我面前蹲下来,轻轻地抓住我的手,仰起脸满眼温柔地看着我说,那么,沈婧,你愿意为我还俗么?
我正盘算着如何才能妥善地回答沈寄扬的问题,抬头却看见了林娇。林娇挽着那个四十多岁中间人的胳膊,一脸的幸福甜蜜。我心想靠的,林娇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如今已经大胆到把人往学校领了。我心想这事要是给苏筱看见,那还不得把她气死,你林娇挖了人家墙角也就罢了,干嘛还在红杏出墙山里山外双花齐放,外头还捞一大款,山鸡变凤凰;这事要是给宋格染看见,他脆弱的肝肠肯定跟徐志摩一样,非得寸寸地断了不可。很早的时候陶倩就常说林娇是害人精,因为她长着一双深不可测的媚眼,如今看来陶倩虽然只知道睡觉并在情商方面是个白痴,但是她对林娇的判断还是很鞭辟很入理的,她说我们姐妹四人中只有林娇的前世是片桃花,桃花的正方面都一样,所以说林娇在感情上可以分身无数,双管齐下,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幸福洋溢。老天真造孽,给了她一张清纯无辜的脸。林娇的清纯他妈的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我和苏筱都模仿过,最后都无能为力地放弃。林娇能够在三秒之内泪流两行,就仅凭这个本事,就足以让她不朽,成为姐妹们爱情事业上的标杆性人物。还记得她在遇见宋格染之前谈的几个男朋友,都是被她用一行眼泪拿下,不费吹灰之力,眼皮一眨,手到擒来。我想林娇的实力真的是在苏筱之上的,宋格染又不是白痴,否则怎么会为了林娇干出劈腿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但是我想宋格染倒真是可怜的,他不知道林娇背着他,早已经将他出卖。这事真有点讽刺,我看着我最好的姐妹,一步步走向我完全不认识的样子,我除了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就是目瞪口呆。因为我看见了宋格染,就在那个中年男人刚好在林娇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的时候。好了,火山终于爆发了。虽然夜色朦胧,但是我想宋格染一定什么都看到了。再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想,林娇在一开始的时候,一定就料想过这场暴风雨迟早要来。她的表现就像高尔基爷爷笔下的海燕,无敌小宇宙的护体下,她镇定自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宋格染,一句话也不说。宋格染的拳头缓缓地握了起来,他站在林娇的对面,双肩有点颤抖,眼神里有绵延不断的杀气。沈寄扬拍拍我的肩膀,小声说,沈婧,怎么办,宋格染看样子要动手打人。我说他要是动手打林娇,你就冲出去,一脚将他给我踹到人工湖里淹死喂鱼,他要是出手打那个男人,我们就给他鼓掌加十分,恭喜他终于雄赳赳气昂昂了一次。我话音刚落,宋格染已经走到了林娇的眼前,他看了看那个男人,嘴唇动了动,我以为宋格染要开口骂人或者吐吐沫,结果他憋了半天,连个屁也没放,一声都没吭,只是拉着林娇的手,转身往回去的路上走。那个男人倒是没说什么,看这林娇被他带走,也是一声没吭,自己很奇怪地笑了笑,然后转身就走了。沈寄扬很纳闷地说,沈婧,这叫什么事?林子大了呗。我笑着说,这年头,什么鸟都有。我想不明白,但是不代表我不能理解。宋格染选择不追问,林娇选择不解释,彼此不要太计较,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毕竟这个时候他们之间绝对不能出事,因为苏筱的事情林娇和宋格染已经搞得满校皆知,这个时候他们的感情如果翘辫子了,绝对会成为全校的笑柄。这个压力,宋格染背不了,林娇也背不了。我有点难过地看着沈寄扬,说,我看出来了,宋格染和林娇之间,早就不爱了,他们之所以现在还在一起,是因为,一开始,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沈寄扬叹了一口气,说,是啊,但是你不知道,对于我来说,你也是一条不归路。
我回到寝室的时候林娇果然还没有回来,打她的电话也是关机。我顺着宋格染带她离开的那条路一直找,也没有找到她的影子。沈寄扬不停给我打电话,催我赶紧回医院继续打点滴,不要在外面乱跑。我不想欺骗他,但是又不想让他失望,所以只好索性将手机关了。找到林娇的时候已经是夜里 11 点多了,她一个人坐在寝室楼后面草坪的长椅上,抱着双肩,将脸深深地埋在膝盖里,长长的头发像水一般顺着月光四处流泻。我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拍她的肩膀,我说,林娇,你有事在瞒我。林娇没说话,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精致的小脸上挂着大大的泪花。她将脸贴在我肩膀上,哽咽着说,沈婧,抱抱我,有点冷。我紧紧地抱着林娇,如同抱着一件精致易碎的瓷器。认识她的这些年,我们无数次地拥抱过。伤心或者难过,彼此的怀抱永远是对方最温暖的港湾。我记得林娇最喜欢抱的人其实是苏筱,其次才是我。她说苏筱抱起来有质感,有内涵,而我太瘦,浑身到处是骨头,太咯人。林娇在我的怀里很安静地流眼泪,没有声音。我知道林娇的眼泪充满了绝望,因为只有因心死而流的眼泪,才会是无声的。世界上有一种最痛的哭,是无声无息的哭。世界上有一种最深的痛,是无边无际的痛。世界上有一种最久的伤,是无法愈合的伤。林娇有她的秘密,她不告诉我,说明她觉得还不能让我知道。所以我选择不问,即便是最亲密的姐妹,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空间和隐私,这一点我一直懂。所以无论对谁,我都无所探究,更无所要求。我总认为,那些会让你深刻记住并深刻记住你的人,是不需要任何努力的,有一种缘分,叫做上天注定。就像我和林娇。我陪着她,一直坐到寝室熄灯,她陪我回到医院,两个人挤在一张病床上睡着了。林娇睡着的样子特别像一个孩子,需要别人的呵护。我因为白天睡了太久的习惯,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我一个人醒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眼前不断浮现出曾经和她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有些时光,不必赘述,你知道它已无上美好。有你们的那些天,阳光多么的灿烂。我无怨无悔,时刻心存感恩,只因这世界有一群人,叫做你们。我亲爱的姐妹,没有什么人,能够带走你们。如果后来的我们会如何变迁,所拥有的一起哪怕都会失去,又有什么可去畏惧,只要我有你们,便足以所向无敌。我想起那些日夜,我们不厌其烦地玩推倒起的日子。游戏需要两个人来玩,面对面站着,相隔约一米的距离,然后伸手去推对方,谁的脚先动谁就输。我第一玩这个游戏便是和林娇,我看她长得柔弱,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结果被她一掌推了个四仰八叉,惨败当场。我还记得我壮烈倒下时苏筱在一旁说的一句话,她就像一片秋风里的落叶,带着无限的凄美,悄然凋零……我躺在地上,斜眼看着苏筱幸灾乐祸的脸,我说,苏筱,你落井下石的样子真是可爱到无耻。苏筱一边把我拉起来,一边笑着我,沈婧你真是我的好姐妹,你简直太了解我了,竟然知道我其实很可爱。那时候我和苏筱已经很熟,但都还不怎么认识林娇。因为那次推到起,我们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在苏筱报复性地将她一掌推出去好几米后,林娇捂着胸口,小脸因为用力而憋得通红,她指着苏筱对我说,沈婧,这人是谁啊,怎么力气大得跟一大猩猩似的。我抱着苏筱,一脸骄傲地说,这是我男人,我由她负责罩着。苏筱一把将我推开,努努嘴说,滚蛋,姑奶奶是旷古绝今的霹雳美少女,谁跟你老夫老妻多没意思。我看见林娇眼角流泻下来的微笑,弥漫了我整个年少的视野。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关爱的温度,那温暖足以使我在任何冰冷的环境下,顽强地活下去。
凌晨两点的时候,我依然睡意全无。突然想起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沈寄扬找不到我一定会很焦急,开开手机,却突然接二连三地收到了很多条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婧,我是幼柏。”“婧,你的病好点了吗?”“婧,今夜三点,我会搭乘飞往美国的班机,时间仓促,无法告别了。”“婧,现在是凌晨了,我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准备走了。”“婧,我带走了你送给我的东西,它们刚好组成了我全部的行李。”“婧,我到机场了,你已经在甜美的梦乡里了吧,要好好生活,要幸福地生活。”……我一看时间是凌晨两点一刻,离安幼柏的飞机起飞还有四十五分钟。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离开,或许他跟我分手,也是要为离开这里做铺垫做预谋。我亦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临走之前突然给我发短信。或许正如苏筱所说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他爱过我,那么真实和热烈的,所以即便他有多么大的勇气来做一个多么冷酷的决定,他走无法彻彻底底地将我剥离他的记忆。毕竟,我是他的肋骨,我的断裂虽不足以使他致命,但还是会让他血流如注,痛不欲生。他一定也会想我,想到我的时候,他也一定会痛彻心扉地难过。我突然便想明白了,我要找到他,留下他。我迅速地穿好衣服,一路小跑地冲出了学校。我在心里默默地想,安幼柏,等我,一定要等我,我不再倔强了,不再顽皮了,不再幼稚了,我要在这剩下的四十五分钟里,找到你,留下你,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