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热洛纳子爵-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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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怀疑您的手下办事是否仔细,先生。一封信是什么?是一张纸片;一张纸片不会被忘了吗?……瞧,大人,瞧,您看看是不是我错了!您的办事员忘记了那张纸片,因为这封信不在包里。”
“您是一个无赖,您什么也没看见!”马萨林气愤地大声说道,“走吧,等我高兴时再来!”
在说这几句话时,他用完全是意大利式的敏捷把那只包从柯尔培尔手中夺过来,然后回到他的房间。但是不论他有多么愤怒,他也总有一天会恢复理智的。
每天清晨马萨林一打开书房门便发现在软垫长凳后面守着的柯尔培尔的脸,这张讨厌的脸谦卑地、但又是固执地向他讨回太后的信。
马萨林坚持不下去了,只得把信还给他。在归还这封信时,他严厉地训斥他,柯尔培尔只是把信重新收了回去,他仔细查看,甚至还嗅嗅那张纸,和信中的字母和签字,这副模样完全象是在和王国里最卑劣的骗子打交道。马萨林还在对他大发雷霆,柯尔培尔却无动于衷,在确信这封信是原信后,他象什么也没有听见似地走了。
他当时的作为使他后来接替了儒贝尔的职位,马萨林非但没有记恨他,反而很赏识他,希望身边有这样一个忠实可靠的人。
大家只要听听这个故事,就可以知道柯尔培尔肩上长着的是怎样一颗脑袋。以后渐渐展开的重大事件将让这个脑袋的活力得到充分的发挥。
柯尔培尔向红衣主教献媚求穷的时间不长,因为他很快就成了红衣主教不可缺少的人。所有的帐目,红衣主教虽然从来不对他讲,这个办事员却了如指掌。他们俩之间的这种默契形成了一种牢固的联系,这就是为什么马萨林在就要出现在另一个世界的主人面前时想做个决定,想听听别人的好主意,以便安排他不得不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财产。
盖诺的拜访结束后,他便传唤柯尔培尔,让他坐下后,对他说:
“我们认真谈谈吧,柯尔培尔先生,因为我是病人,我可能活不长。”
“人总是要死的,”柯尔培尔接上说。
“这句话我始终记得,柯尔培尔先生,我就是带着这个预见工作的……您知道我积聚了一点财产……”
“这我知道,大人。”
“您估计这笔财产大约有多少,柯尔培尔先生?”
“四千零五十六万二百利弗尔九苏八德尼埃①,”柯尔培尔回答。
红衣主教长叹了一声,然后赞赏地瞧了瞧柯尔培尔,不过他又微微一笑。
“这是大家知道的数目,”柯尔培尔加了一句,回答了这个微笑。
红衣主教在床上突然一跳。
①德尼埃:旧时法国辅币,等于十二分之一苏。
“您这是什么意思?”他说。“我的意思是,”柯尔培尔说,“除了这四千零五十六万二百利弗尔九苏八德尼埃,还有人们不知道的另外一千三百万。”
“唉!”马萨林叹了口气说,“不可思议的人!”
这时贝尔诺安的脑袋出现在门口。
“什么事,”马萨林问,“为什么来打搅我?”
“德亚底安修会①的神父,法座的听忏悔神父来了,他是应召定于今天晚上来的,下次他要到后天才能到大人府上来。”
马萨林看了看柯尔培尔,柯尔培尔立即拿起帽子说:
“我以后再来,大人。”
马萨林犹豫了一下。
“不,不,”他说,“我有同样多的事要和你们两人谈,再说您是我另一位听忏悔神父,您……我对这一个人说的事情.另一个也可以听,请留在这儿,柯尔培尔。”
“可是,大人,是不是涉及到忏悔的秘密,听忏悔神父会同意吗?”
“您用不着担心这个,到床间通道里去。”
“我可以在外面等待大人。”
“不,不,您最好听一听一个有钱人的忏悔.即柯尔培尔行了礼,然后走进床间通道。
“请德亚底安修会的神父进来,”马萨林说,一面拉上了床间通道的帷幔。
①德亚底安修会:一五二四年创建于意大利的一个修会,是旧教中的一派。
第四五章 一个有钱人的忏悔
德亚底安修会修士毫不犹豫地跨进了红衣主教的房间,对红衣主教府上的人被主教的疾病引起的不安的声音和行动并不感到太惊奇。
“过来,我尊敬的神父,”马萨林向床间通道看了最后一眼后说,“过来,来安慰安慰我。”
“这是我的职责,大人,”德亚底安修会修士紧接着说。“您先坐坐舒服,因为我马上要开始一次全面的忏悔、您立即宽恕我,我想这样我心里可以感到更加安静些。”
“大人,”神父说,“您病得还没有这么厉害,用不到急于做全面忏悔……这将是很累的,当心!”
“您猜想我的忏悔很长吗,我尊敬的神父?”
“一个有象法座那样丰富经历的人,怎么能相信他的忏悔会是简短的呢?”
“啊!不错……是的,讲起来可能很长。”
“天主的仁慈是无边的,”德亚底安修会的修士带着鼻音说。
“啊,”马萨林说,“我现在开始感到害怕了,我做了那么许多天主也许要谴责的事。”
“是吗?”德亚底安修会的修士天真地说,一面把他那张狡猾的象鼹鼠一样尖尖的脸从灯旁移开。“罪人们都是这样的,起先是漫不经心,后来才比较谨慎,但到那时已为时太晚了。”
“罪人吗?”马萨林紧接着说,“我的确是渔夫(罪人①)的儿子,您用这个词来嘲笑我,并且责备我让人为我编制了许多家谱吗?”
“哼!”德亚底安修会的修士说。
“这是我第一个罪草,我尊敬的神父;因为我毕竟允许别人说我是古罗马执政官T·热加尼于斯·马萨林努斯一世,马萨林努斯二世和普罗居吕斯·马萨林努斯三世的后裔,豪朗德写的编年史就是这么讲的……马萨林努斯和马萨林,两者非常相似。马萨林努斯,是表示缩小的昵称,也就是说稍微瘦了一些。噢!我尊敬的神父,而马萨里尼放大一些说,今天完全可以理解为,象拉撒路②一样瘦。您看!”
于是他伸出皮包骨头的胳膊,和被寒热拆磨得瘦骨嶙峋的腿。
“您虽然出身于一个渔夫的家庭,”德亚底安修会的修士接着说,“可是我看不出有什么对您不利的地方……因为,圣彼得过去也是一个渔夫,如果您是教会的亲王,大人,他便是教会最高的首领。咱们还是谈谈别的吧。”
“更丰湛者,我曾用巴士底狱恐吓过一个叫做布内的人,他是阿维尼翁的教士,他想出版一本还要写得好得多的马萨里尼家族的家谱。”
“这可能吗?”德亚底安修会的修士说。
“噢!我那时候所以想这么干我尊敬的神父,是出于一种恶习:骄傲,……另一种罪孽。”
“这是异想天开,人们从来不会因这类恶习去指责一个人。”
“我那时是很骄傲……您看,我尊敬的神父,我很想把这个归在主要的罪孽里面。”
①法语中邻人(péheur)和渔失(pêahsnr)谐音。作者以此来作文字游戏。
②拉撒路:见第131页注。
“我喜欢归得正确一些。”
“我很高兴。您应该知道,在一六三〇年……唉!已经三十一年啦!”
“那时候您二十九岁,大人。”
“血气方刚的年龄。我在卡萨尔装扮成士兵投入了火枪射击战斗,以显示我骑马和一个军官一样骑得好。的确我给西班牙和法国带来了和平。这也许能减轻一些我的罪孽。”
“我根本不把骑马骑得好看作是可以提出的罪孽,”德亚底安
修会修士说,“骑马是非常好的情趣,可以为我们教士的道袍争光。
我以基督徒的身分赞扬您阻止了流血件我以修会修士的身分,为一个同事所表现出的勇敢感到骄傲。”马萨林谦虚地摇摇头。
“是的,”他说,“但是还有下文!”
“什么下文?”
“唉!这个该死的令人骄傲的罪孽说来话长。……自从我这样夹在两支军队之间,闻到了火药味,面对士兵们的防线以来,我瞧着那些将领们都有点儿觉得可怜。”
“啊!”
“这就是罪恶……从那时起我再也没找到一个我可以忍受得了的人。”
“事实是,”德亚底安修会修士说,“我们那些将军并不英勇。”
“噢!”马萨林大声说道,“有大亲王先生……我折磨得他好苦,那个人!”
“他不值得怜悯,他获得了相当的荣耀和财产。”
“大亲王先生也就算了;不过比如说,博福尔先生呢,……我让他在万森城堡的塔楼上受了多大的痛苦?”
“啊!不过这是一个叛乱分子,国家的安全要求您作出这种栖牲……我们谈别的吧。”
“我认为关于骄傲方面的罪恶我已经说完了。还有另一种罪孽,我连这种罪孽的名字也不敢说出来。”
“名宇由我来说,您说出来吧,没有关系。”
“一种很大的罪孽,我尊敬的神父。”
“我们听听看吧,大人。”
“您不会没有听人讲起过……我和太后陛下的某些关系……一些心怀恶意的人……”
“心怀恶意的人,大人,都是些笨蛋……为了国家的命运和年轻国王的利益,难道您不应该和王后融洽相处吗?谈别的,谈别的。”
“我向您保证,”马萨林说,“您去掉了压在我心头的可怕的负担。”
“全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卜一找些重要的事情说说。”
“有许多野心,我尊敬的……”
“这是干大事情的阶梯,大人。”
“甚至有点儿想望罗马教皇的三重冕……”
“做教皇就是成为最伟大的基督徒……为什么您就不能想望呢?”
“有人出版了一些东西,说我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把康布雷卖给了西班牙。”
“您自己或许也写过一些反抨击的文章,而且没有过分迫害这些写抨击文章的人。”
“那么,我尊敬的神父,我真正感到安心了。我只感到还有些很轻微的过失。”
“这比较世俗一些;不过,总之,您有崇高的职责,您有义务要维持这个大家庭。”
“我喜欢赢……”
“没有人是为了输而赌钱的。”
“我有时要作弊……”
“您是利用您的优势,谈别的吧。”
“好吧!我尊敬的神父,我已经问心无愧了。请您宽恕我,当天主召唤时,我的灵魂可以顺利上天。”
德亚底安修会修士胳膊没动,嘴唇也没动。
“您在等待什么,我尊敬的神父,”马萨林说。
“我在等待结束。”
“才十么结束?”
“忏悔的结束,大人。”
“可是我已经结束了。”
“噢!不!法座弄错了。”
“据我知道,我没有弄错。”
“好好想一想。”
“我已经尽可能好好想过了。”
“那我来帮您回忆回忆。”
“好吧。”
德亚底安修会修士咳嗽了好几次。
“您既没有对我讲另一个主要罪孽——吝啬,也没有对我讲这几百万,”他说。
“什么几百万,我尊敬的神父?”
“就是您所拥有的几百万,大人。”
“我的神父,这钱是我的,您对我讲这个是为什么?”
“您看,这是因为我们两个意见不同。您说这钱是属于您的,我认为这钱似乎是别人的。”
马萨林把一只冰冷的手放在挂满晶莹汗珠的额头上。
“怎么回事?”他含糊不清地说。
“是这样,法座在为国王服务中获得很多财产……”
“嗯!很多……不是太多。”
“不管怎样,这些财产是从哪儿来的呢?”
“从国家那儿来的。”
“国家,就是国王。”
“那您得出了什么结论呢,我尊敬的神父?”马萨林说,他开始颤抖起来。
“我没有您财产的清单无法作结论,让我们大概算一算:您有梅斯的主教府。”
“是的。”
“圣克莱芒修道院,圣阿尔努修道院,圣万桑修道院,都是在梅斯。”
“是的。”
“在法国您有圣德尼修道院,一笔可观的财产。”
“是的,我尊敬的神父。”
“您有富裕的克吕尼修道院。”
“我有。”
“在苏瓦松有圣梅达尔修道院,一万利弗尔的收入。”
“我不否认。”
“在马赛有圣维克多修道院,南方最好的一座修道院。”
“是的,我的神父。”
“每年足足有一百万。加上红衣主教和首相这两个职位的年俸,每年可能有两百万。”
“唉!”
“十年间,是两千万……而两千万,以五厘利息计算,十年之后,又有了另外的两千万。”
“身为德亚底安修会的修士,竟是这样计算的!”
“自从法座在圣日尔曼德普雷附近我们占用的修道院里设立了我们的修会,修会的帐是我记的。”
“据我看,您还记下了我的帐,我尊敬的神父。”
“什么都应该知道一些,大人。”
“好吧!现在请做结论吧。”
“我的结论是,行李太重您进不了天堂的门。”
“我将被罚入地狱吗?”
“是的,如果您不归还的话。”
马萨林发出了一声可怜的喊声:
“归还!可是归还给谁,万能的天主!”
“归还给这钱的主人,归还给国王!”
“可是这一切都是国王给我的啊!……”
“等一下!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