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相思两处凉-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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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家明租的是一个一室一厅,走的时候连被子也没有叠,大大的双人被子乱摊在床上。我注意到陈少宁的眼光里有一丝迷惑,然后我的脸就红了。
陈少宁说,好小子,什么时候结的婚,为什么不告诉我?
家明说,没有结婚,我们在一起住而已。他说得很平静,我却听得有些心虚,我抬头看陈少宁,他的脸倒红了。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陈少宁仿佛像个孩子,让人以为他是家明的弟弟。他的眼神中有一丝淡淡的忧郁。
他住在我们的厅里,是家明不让他去外面租房子的。陈少宁是个旅人,是个过客,他不会停留太久,每当他有了下一次去流浪的资金后他就会走开。家明说,他从来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浪迹天涯,我都以为此生不会见到他了。家明和陈少宁的专业都是地质,后来家明改了行,在外企里做营销,他不喜欢地质。但陈少宁说,他一生喜欢的就是搞地质,和那些泥土矿石在一起,他是快乐的。所以,他没有爱过女人,家明说,那些土地和矿石就是他的妻他的子。
我听了只是感动。对家明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好的兄弟。家明说,可惜没有女孩爱上他,谁喜欢一个漂泊的人?
那些天我把饭菜烧得特别香。总是早早起床去超市,那之前我很少去超市,总是家明提着一兜子半成品回来,我只需要把它们放进微波炉就大功告成。剩下的时间家明在客厅看足球,我躲在屋里上网或者抱一本村上春树的小说来看,我们越来越像一对老夫老妻,就连莋爱都日渐程式化。可我们不说结婚也不说分手,因为结婚和分手都没有理由。
我们也不去泡吧和蹦迪了,厌倦像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地涌来,最初的激情过去后,手里空空如也。于是我们去了丽江。在丽江我们仿佛找回了以往的激情,但回来后一切依旧,但只是多了陈少宁。
吃完饭后我们会在小客厅里聊天,陈少宁会告诉我们他一些走南闯北的趣闻,给我们看他在云南、西藏拍的片子。他还给了家明一把藏刀,给我一串由骨头串成的项链,我把它挂在脖子上,家明却不喜欢,说了好几次让我摘下来。我说,你就是这样,总是特别一本正经,人都快成僵尸了。他听了很不高兴,但因为陈少宁在面前没有发作,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没有相拥而睡。他早早地起床走了,晚上来了电话,说出差到了上海,因为产品有个宣传,大概要半个月才回来,要我好好照顾陈少宁,不能怠慢了他的兄弟。
我放下电话却如释重负,把这个消息告诉陈少宁时他却执意要走。
为什么?我问,我还要听你讲故事。
他笑了一下,家明不在家,我怕人说闲话。
我拍他肩膀,你也够俗。于是他留下来。
于是每天晚上吃完饭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再去屋里上网或者看小说,而是围了苏格兰大披肩和陈少宁在一起。他也不看电视,而是整理他一路走来的稿子和片子,那时我会耐心地帮他。我的长发常会垂下来挡住眼睛,他就过来用夹子帮我夹上,那个动作总让我感到特别温馨。有时我们会聊天,聊到凌晨三四点钟,以至于第二天上班我会迟到。但我的精神特别好,我总是盼望晚上下班快点回家,因为陈少宁在等我。
我知道我正在变得不正常,但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
有时陈少宁和我一起去超市买东西。有一天在超市他为我选了一包“护舒宝”,我看他时他的脸红了,好像办了什么坏事一样。
在路上他一直没说话,我说,回去我炒鱼香肉丝给你吃,我炒菜的手艺越来越好,你没觉得吗?
他说,觉得了。是挺好的。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到家后我们开始忙着做饭,他在旁边给我剥葱剥蒜,我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就想笑。他说,我怎么有居家过日子之感?我说,我们都是俗人,就是吃喝拉撒睡,你不同,你不是凡人,所以,你就不适合剥葱剥蒜谈恋爱。于是我去拿他手里的葱,却拿不过来,碰到的是他直愣愣的眼神。我慌了,放了手说,好好,你剥你剥。然后又去炒菜,他却走过来,从后面抱住我的腰,一直抱着,直到我的菜冒出烧焦的味道。
那天我们什么也没有吃,一直在床上拥抱着,谁也没有说话,一句话也没有说。后来他静静地走出去,依然睡在小厅里的沙发床上。我一片混乱,但却是惊喜的、茫然的,早晨的时候我沉沉地睡去了。梦到陈少宁拉着我的手跑到一个特别荒凉却又特别美丽的地方,陈少宁说,做我的新娘吧,我竟答应了,但家明却站在一边冷笑着,说,一对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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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挪威的森林(2)
然后我的梦就醒了。陈少宁送进来早点,他说,对不起。
我把豆浆泼在他脸上。我没想到他说对不起,这比用刀割我还痛。我宁可他说,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浪迹天涯。他不知道我从少女时就喜欢这样充满了流浪气味的男人。
陈少宁走了,没有给我留下半个字。我伤心欲绝,我知道我爱上了这个居无定所的男人。
家明回来后一直责怪我怠慢了他的兄弟,否则陈少宁不会走。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收拾着我的东西,家明说,还在生我的气?我说,不是。他把我抱在怀里,我爱你。
我没有回应说爱他。这是第一次,我说,也许我们分开一段会比较好。也许我们并不是最合适的情侣,也许你还能找到更爱的女孩子。
那些也许很快成了现实,家明很快就和一个看起来特别淑女的女孩子在一起了,又过了些日子,我收到了他的结婚请柬。家明说,他要一个稳妥的婚姻,他受不了飘忽的我。
我却不心痛,找不到陈少宁才是我的心痛。我反复向人打听他的行踪,在杂志上看他写的旅游文章。当我刚找到他的落脚点时,他往往又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在很多个夜里,我摸着那串骨头泪水涟涟,这个如此和我类似的人在哪里?
一年之后,我辗转通过朋友打听到了他的消息,但是他已经躺在了医院里。
我去看他时,他正蜷缩在白白的被子里,屋里有一大棵橡皮树,他的头发还是那么黑,只不过比从前少了许多。
你来了。他说,语气中有种喜悦和战栗。
我只是泪水狂流。他得了白血病。当他昏迷时,医生说他一直在叫一个名字,雪冰雪冰。雪冰是我的名字。
我留了下来,和他一起听恩雅的曲子,给他读村上春树的小说。在冬天的阳光下,我们在落光了叶子的树下聊天,讲那些很遥远的故事。他说将来要和我生一个孩子,最好是女孩,像我一样美丽透明,我说,还是男孩儿吧,像你一样放浪天涯。他说不好,那样会很累,他爱上一个女孩后会像我一样失去自己,然后不断地折磨自己,再也不想去任何地方,只是想在那个女孩的怀中静静地睡去。
陈少宁真的在我的怀中静静地睡去了。他离去后那个橡皮树很快就死掉了,连一片叶子也没有了。
陈少宁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我,拍的片子,画的画,还有,那一堆写给我却没有寄给我的信。有一封信中他这样写道:我怎么会爱上她呢,我怎么可以爱上她呢。但是爱情为什么会这样地突如其来,好像越想躲开便越是躲不开?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看村上春树的小说,尤其是以前最爱看的《挪威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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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不哭,美人鱼(1)
不哭,美人鱼
很小的时候看过安徒生的《海的女儿》,那个爱上王子的美人鱼,最后为王子变成了大海里的泡沫,但王子却一直不知道她爱他。
一
唐诗诗第一次看到蓝宇的时候,他穿着旧的牛仔裤,白衬衣洗得领子都发白了。蓝宇是父亲带的研究生,每周两次来她们家上课,有时一个人,有时还带着一个穿着格子裙子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也是父亲的研究生。
那时,唐诗诗只有十四岁。十四岁,还是一个太小太小的年龄。蓝宇进来时总是笑着说,妹妹好,她就说,哥哥好,那时她还不到蓝宇的肩头,而蓝宇的女友和他几乎一样高,他们一同夸过她长得漂亮,像童话里的公主。唐诗诗是安静的,很多时候,她会在窗前弹弹钢琴,要不就看父亲给她从法国带来的小说。从五岁起,曾留学法国的父亲就让她学法文,父亲说,我一定把自己亲爱的的女儿培养成中国第二个林徽因。
所以,她懂得,要做林徽因那样的女子,不仅要有美丽的容颜,并且要有那种兰花一样的气质。而蓝宇显然和她不是一类的,这个来自青海的男生,因为家里太穷,曾试图退学,是父亲帮助了他,并且很快他成了父亲的助手。唐诗诗十八岁上大学时,蓝宇已经二十六了,他早已经研究生毕业了,留在学校做助教,和父亲成了忘年交,还总忘不了开她的玩笑。妹妹,你越来越像一朵水仙花,那样的圣洁与脱俗。其实,唐诗诗是很在意蓝宇对她的看法的,蓝宇虽然出身微寒,但对事物的洞察力却有着过人的机敏。他如果说哪条裙子不好看,唐诗诗就再也不穿,相反,唐诗诗就会穿一件衣服穿起来没完。
高三的时候唐诗诗化学不太好,父亲说,让蓝宇辅导你吧,他曾是高材生。两个人在台灯下离得很近,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唐诗诗慌乱地把手里的笔转来转去,蓝宇讲的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因为蓝宇的散发垂下来,有着海飞丝薄荷的清香,虽然衣服总是朴素的,但蓝宇那种干净让她喜欢。就是那一刻吧,她知道自己是喜欢这个男人的,爱说不出来,因为喜欢是这样的禅意芬芳。
但那时蓝宇已经在刷房子了,唐诗诗上大学的那个秋天,蓝宇和那个女孩结了婚。
唐诗诗站在北方的屋下,感觉好冷好冷,放眼望去,天高云淡,秋风起,落叶纷纷。
二
大学四年,没人理解唐诗诗为什么没有谈恋爱,因为追求的人太多,而她又总是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所以男生们给她起的外号叫雪公主,也有人管她叫“林徽因”,因为她实在和那个美才女有着太多相似之处。美就不用说了,法语没人比她说得好,而且会弹钢琴,一手的草书,大学二年级,她写的小说已经上了最时尚的文学刊物上。后来,没有男人再来追了,因为自知她如高山上的雪莲,只能远远地看着,追是追不到了。
毕业后都以为她要出国的,比如去法国。但她只是回到了父亲所在的那个大学做了一名辅导员,和蓝宇离得很近,两个人又经常见面了,只不过这次早已经物是人非。三十岁的蓝宇已经一身疲惫,妻子不肯要孩子不算,还经常和他大吵,一个穷老师,到最后还不是穷死!
他就跑来和她诉说,你说,怎么女人会如此不同?她如果和你一样多好。
唐诗诗的心就咚咚跳着,这个话,如果他结婚前说,她会让他等,等自己长大,然后嫁给他。因为她喜欢他似乎与生俱来的那种散淡气质,有点忧郁,又有点清新,像是童话里的人物。看尽那么多男子,还是蓝宇让她不能释怀,也许是最初的最初吧,因为那个台灯下闻到他头发里薄荷香的夜晚,于唐诗诗是刻骨铭心的,虽然她那时只有十八岁。
她就劝他,总会过去的,结婚的人说过,能把七年之痒过去就能白头到老了,而自己的心里是痛的,因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着什么鬼话。
一年之后,蓝宇还是离婚了,因为他忍受不了自己顶一绿帽子,那个曾经是他妻子的女人嫁给了当地一个房地产老板,做人家的填房,老板是死了妻的,以娶到一个大学老师为荣。
他们重又像以前那样在一起,蓝宇经常来,和父亲下下国际象棋,唐诗诗就在厨房里给他们做着西式甜点,像个地道的小妇人,那时候,她是快乐的。
但这快乐的时光如此之短,几乎转瞬即逝。
三
有人来给唐诗诗提亲了,提亲的人非同一般,而对方亦是不一般,驻法国的一个外交官员,年轻而帅气,早就暗恋唐诗诗,如果唐诗诗答应,她马上就可以去法国。母亲说,从你很小的时候,我们一直希望你去法国的,那是个让人沉醉的浪漫之都。
她却把蓝宇约了出来,两个人在一个人并不多的小酒吧里喝着那种法国产的红葡萄酒。蓝宇说好啊,以后我就能喝到妹妹从法国寄来的纯正的红葡萄酒了,祝贺你啊,我知道像你这样美丽而才情的女子一定会有许多男人喜欢的,放心吧,我也会再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她于他而言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梦,于是他笑着说,等我也找好了对象,不如我们一起结婚好了。
唐诗诗的眼泪落下来时,他想伸出手去,但还是待在了原地,笑话她说,女孩子就是这样,一说结婚好像就和家里人再也不能见面了一样。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