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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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他的脸颊,也许是他的嘴唇,她分辨不清。
这是她长大后第一次和小英如此亲密地接触,情窦初开的女孩儿也有过旖旎的幻想,只是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景,她甚至没有心情去体会那份异样。
寂静的夜里时间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小英突然动了一下:“小芪……”
“嗯?”黄芪应了一声,扭头去看,黑暗中有什么从她脸上飞快地蹭过,碰到了嘴唇。
那是……?
没来得及细想,小英已经放开她坐直身体,止住哭泣把眼泪擦干:“小芪,你刚才说……你是我的亲人,是认真的吗?”
她立刻回答:“当然是认真的,这种话能随便乱说吗。”
“那是……多久?”
“亲人还有什么多久不多久啊,当然是一辈子。”
“那你会不会像爸爸妈妈那样,哪天突然也不要我了……”
她坚定地说:“不会,永远都不会。”
“小芪……”他低下头,许久都没有再出声,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再说了,才听见他几不可闻的声音。
“我也不会。”
那一年黄芪和沙周胤都刚满十五岁,她向他许下人生第一个郑重的誓言。那时候我们说永远,就真的是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没人注意到这章其实有吻戏吗!
、第 7 章
中考结束后两周成绩放榜,黄芪考得很好,是全市第19名。这在黄沙中学的历史上算前无古人了,校长特意写了大红喜报贴在学校大门口展示了好几个月。
黄家双喜临门,除了黄芪以优异的成绩被兰陵一中录取,黄老师也因为教学水平突出,教育局下调令调他到一中初中部任教。为照顾家属,丁老师也被调到距离一中很近的五中去教书,全家都要搬到城里去。爷爷恋旧不想搬走,黄沙镇黄老中医的招牌远近闻名,还是留在老家行医。
沙周胤则没有那么幸运。家庭剧变令他中考发挥失常,比模拟测验少考了20多分,再加上体育加试没有成绩,在全年级都落到中游。中考的分数线差距很小,他的成绩上市里任何一所公办高中都得交赞助费。
他姑妈当然不肯出这笔钱,为了防止街坊们说闲话,也没让他辍学,选了分数线特别低的三职高替他报了志愿。
中考结束放暑假后,黄芪就很少见到小英了。她打过几次电话到他姑妈家,姑妈的语气总是不怎么好,小英也匆匆说几句话就挂了。原本他在学校是佼佼者,这次考得这么差,姑妈一定很失望吧,小英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学校给黄老师安排了教工宿舍,搬家的日子定在七月底。黄芪想跟小英道个别,顺便告诉他新家地址。姑妈家的电话总是打不通,好不容易打通了,姑妈恶声恶气的一句“他不在家!”就给挂了。
眼看搬家日期将近,一直没通知到小英,黄芪一气之下,顶着三伏天的大太阳踩着自行车骑了十几里路到后塘镇上亲自找人去。体育加试那次她跟班主任去过姑妈家,反正认得路。
这次姑妈在家了,正在家门口训斥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应该是小英跟她提起过的表妹莎莎。小姑娘跟她妈妈一样又黑又胖,穿一件像是从哥哥姐姐那里继承来的肥大的旧T恤,一头乱糟糟的黄毛却学电视里的古装剧编了两排小辫子,用粉红色的蕾丝缠住,看起来有点滑稽。
黄芪绕着姑妈家外围转了一圈,没发现小英的踪迹,家里似乎没有别人,只好上去问:“阿姨您好,我是沙周胤的同学,他在家吗?”
姑妈停止训斥女儿,上上下下打量她:“他不在家,你找他什么事?”
“请问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姑妈没回答,用一种了然而轻蔑的语气说:“你就是那个经常打电话来的女同学吧?我一听你的声音就认出来了。还挺执着的嘛这么远自己跑过来。小胤这几天都不在家,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好了。”
她的语气让黄芪很不舒服。“他哪天回来?到时候我再找他吧。”
小表妹心直口快抢着说:“小英哥哥去省城看他外婆了,外婆心脏病发作在抢救,不知道哪天能回来。”
黄芪一怔。外婆估计也听说周老师的噩耗了,这对老人是多大的打击。如果抢救不过来,小英在世上仅有的亲人又少了一个。
姑妈瞪了小表妹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进屋写作业去!把你头上那小婊|子戴的花摘下来,还嫌不够丢我的脸!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打扮得妖里妖气的是想勾引男人吗?心思都用到哪里去了!”
小表妹不敢反驳母亲,气鼓鼓地捂着她的宝贝发型扭头跑进屋里去了。
黄芪听得有点尴尬:“阿姨,那麻烦您跟他说一声,让他回来了给我打个……”想想不对,搬家之后电话号码也要变,“给班里的余薇薇打个电话,是关于……班里同学毕业之后联系的事情。”向姑妈告辞离开。
左右两个有邻居看到来了陌生人,凑过来听热闹,等黄芪走远转过弯了,笑嘻嘻地对姑妈说:“你那个侄子挺厉害嘛,这么小就有女孩子三天两头打电话找,这都倒追到门上来了,长大了肯定是个花花公子。”
姑妈立刻抱怨道:“还说呢,被他妈妈娇惯坏了,公子哥儿的脾气大得不得了,好好一个男孩子比姑娘家还讲究。大冷天的要我天天烧热水伺候他洗澡,洗脸毛巾要自己单独用一块,吃饭吐个骨头还得专门放个盘子!别人洗过脸洗过脚的热水哟,沾都不肯沾,只好每次都让他第一个洗。”
邻居附和说:“有钱人家的孩子就这样,讲究得很哩!那你都由着他啊?”
“不由着他还能怎么样,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要是有半点亏待了,说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虐待人家没爹没娘的孤儿呢!你说说,我家莎莎的待遇都没他好吧?”
另一个邻居说:“你这哪里是帮弟弟养侄子,分明是请了个小祖宗回来供着!也就是你心地好才忍得下来,换了别人谁受得了啊。”
这话让姑妈很受用,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光是娇气点也就算了,人家以前过惯了好日子,我就这点本事确实给不了。可是这小小年纪心思就野掉了,跟女同学不清不楚的,中考考成这个样子,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地底下的爹交代。不光这样,他还带坏我家莎莎,怂恿她给班上男孩子写情书!幸好让我发现了拦下来,不然脸都丢光了,小学生就搞起对象来!”
邻居啧啧叹道:“现在的小孩子得了伐!你三十岁上才得了这根独苗苗,可要看好了别让他带坏。”
“那是,我家莎莎一直都是班上第一,将来不说去什么哈佛斯坦福,至少也得上个国内一流大学,我可就指望她翻身了!”
……
黄芪其实没走远,听到他们说起小英就停下了脚步,这些话一句不落地都听进她耳朵里。转头姑妈去忙别的了,又听到那两个邻居换了个口气议论:“说得倒好听,一个劲地往自己脸上贴金,好像多委屈多好心似的,怎么不说她弟弟那几个厂卖了多少钱呢!”
“就是,侄子这次中考没考好,心里正偷着高兴呢吧,找个职高中专什么的一送,供到他十八岁就算完成任务了。要是考好了上高中、上大学,不知道还得多少年、花多少钱呢!”
黄芪背靠在水泥墙上,刚开始还听得生气,渐渐就木然了,只觉得无尽的悲伤和无奈没顶。她联想到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她觉得自己正眼睁睁地看着小英被活埋,可是她却没有办法。
墙那头露出半个小脑袋,怯生生地叫她:“姐姐!你是小芪姐姐吗?过来,来这边!”
是小表妹莎莎从家里溜出来,绕了一圈来找她。黄芪抹了把脸,走过去跟她绕到围墙另一边姑妈彻底看不到的地方:“你认识我呀?”
莎莎调皮地一笑:“小英哥哥经常跟我说起你呢。我们两个现在是好朋友了,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他,他也把他的秘密告诉我。”
她的发音也不标准,把“胤”念成了“英”,这让黄芪感觉有些亲切。
莎莎又说:“小英哥哥昨天打电话回来说他外婆病情很严重还在抢救,他要一直陪着外婆,开学都不一定能回来的。你这么远来找他一定有要紧事吧,你跟我说,我可以趁下次打电话告诉他,一定悄悄的不让妈妈听到。”
黄芪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啦,我要搬家到城里去了,电话也会换,怕他找不到我,留个地址给他而已。”
莎莎说:“那你告诉我吧,我再告诉小英哥哥。”
黄芪从口袋里把写好地址的纸条掏出来递给她:“好呀,那就拜托你啦。”
莎莎拿过去小心地收起来,像个小大人似的叮嘱:“等你搬完家记得打个电话来告诉我新家的号码,你直接找我,就说是我同学,妈妈就不会疑心了。”
黄芪被她故作老成的样子逗乐了,比了个OK的手势:“明白!”
莎莎想了想又说:“我听小英哥哥说你考上一中啦,好厉害!我将来也要考一中!可惜小英哥哥考得不好,妈妈不肯出钱让他去读高中。他的学校离一中好远,以后你们就不能天天见面了,你会想念他吗?”
黄芪有些黯然:“见不到了,想有什么用呢。”
“我也要毕业了,妈妈想把我弄到城里的好学校去读初中。”莎莎扁了扁嘴,小脸蛋露出一丝羞赧,“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泄露给小英哥哥以外的其他人哦!我也喜欢我们班上的一个男生,如果去城里念书,我们俩就要分开啦。小英哥哥跟我说,我们的一生很长的,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儿,很难一直跟喜欢的人在一块儿,就算是爸爸妈妈以后也会分开的。但是只要我心里想着他们,我们就是在一起了,并不一定要在同一个地方。”
小姑娘说到这里,黝黑的圆胖脸蛋上露出坚定而自信的神色,双眼亮晶晶的,居然让这个衣着邋遢发型怪异的小女孩散发出一种别样的光彩。
黄芪略感震惊,没想到她一个小学生能有这样的想法,自愧不如。她说得没错,未来的路那么长,即使高中在一个学校,大学也可能两地相隔,将来的事无法预料。她心里不曾舍弃小英,这是最重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作者生日,可以求不要霸王吗ToT
、第 8 章
初中毕业这年夏天发生了黄芪十几年人生经历中最大的变动,她从一所普通的乡镇初中升入全市最好的兰陵一中上学,全家从乡下小镇上搬到城里定居,麻雀变凤凰,所有人都对她家啧啧称羡。
但是短暂的兴奋新奇过后,她忍不住一再想起小英。小英也经历了他一生中最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从云端跌到了地底。
三职高的名声她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三个字从来都是和打架斗殴、抢劫、小流氓、堕胎等字眼联系在一起的。据说三职高的高中部升学率居然能赶上市里几所教学水平尚可的普通高中,因为有大批成绩不好的学生没毕业就被开除了。她无法想象内向文静的小英在这种学校如何生存,他从来都没跟其他男生打过架,哪怕只是玩闹。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和小英交换。她是睥睨群雄武艺超群的黄城主,还有从爷爷那里学来的袭击穴位软肋的家传绝技,至今保持着以一敌五的不败战绩;她是女生长得不丑也不美,麻烦会少很多;她从小和镇上那些街皮赖子混在一起,最知道他们的心理。三职高的环境她有信心能适应。
但是小英,他一项都不具备,他天生就应该坐在一中尖子班这样的教室里,窗明几净书声朗朗,老师敬业学生刻苦,校风严谨关系单纯,琉璃塔一样纯净的校园。
每当她作业写累了抬起头来活动眼睛时,都会忍不住扭头向以前小英坐的右后方看一眼,想象着那些一排排表情专注埋头奋笔疾书的同学们的面庞里,应该也有一个是小英;想象他像以前一样,觉察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她想给他写信,但不知道他在哪个班。开学后有一天下午体检提前放学,她坐公交车跨越大半个城市去三职高找他,却正好碰上校门口两拨小混混打群架,满地的碎玻璃渣子和血迹,连警察和救护车都来了。黄芪亲眼看着医生护士把一个脑袋开了瓢浑身是血的少年抬上救护车。
整个校园都被封锁,她当然没见着小英。周末再去,学校里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个看门大爷一问三不知。
她很想念小英。有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了,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和他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假期她经常和爸妈一起回老家去看爷爷奶奶。九十年代末二十一世纪初那段时间,是江南农村变化最大的几年。每次黄芪回去,都能看到沿路景观和上次又不一样了。新修的省道从黄沙镇经过,从市区开车过来只需要不到一小时;以前的老瓦房很少见到了,被一栋一栋拔地而起的崭新小楼代替;附近几个乡镇出产花木,经济作物收益高,种粮食的人越来越少了,坐在飞驰的汽车上向窗外望过去,满眼只见郁郁葱葱的浓绿;回到家奶奶会拉着她的手唠东唠西,问新家住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