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招错魂-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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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大殿中，传来许多高低不一的吸气声，但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死寂，众人的目光，从始至终也都还在赵小杨身上。
明清真人低叹一声，道：“这便是你今日做的决定么？”
“是。”赵小杨眼神坚定，缓缓道，“弟子从前，不过是个普通村民，前来北华山拜师学艺，既是仰慕神仙威名，亦为驱逐身上所附魂魄。
虽然其中曲折离奇，弟子也曾可笑地错认仇人为父，可这十四年间，北华山授予弟子的道行、道心，弟子皆谨记于心，无论弟子身在何处，此心不改。
但现在，弟子真正的身世已然揭晓，纵然弟子也不愿去相信，可事实如此，弟子必须接受。
先父先母，南华山的所有同门，与师父和北华山诸位师兄弟一样，修的是仙家之法，行的是仁者道心，他们虽已枉死多年，可南华山不该自此覆灭，不该以此等残忍屈辱的方式，消失于世。
弟子既生于南华门下，流淌着柳氏血脉，便该肩负重振南华之责，承袭父母和南华山同门的道义仁心，让南华山重新堂堂正正地立于天下。
师父和北华山诸位同门的恩情，弟子会时刻牢记，哪怕今日离了北华山，可赵小杨，永远都还是北华弟子，永远，不会忘记北华山传授的一切。”
明清真人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脸上也逐渐浮现出几丝笑意。
少倾，他伸出双手搀着赵小杨的双肩，轻声道：“起来吧，北华山能有你这样的弟子，为师……引以为傲。”
说罢，他的目光又从公良虚、洛阳子和明净三人身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回赵小杨身上，喃喃道：“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今日你能与为师说这一番话，为师便可放心了。为师相信，你永远，都会是那个北华山弟子赵小杨，你和夏意，永远，都会是为师的好徒儿。”
“是，弟子……拜别师父，拜别各位师兄……师姐。”
赵小杨又对着明清真人和北华山其他弟子抱拳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往门口走去。
他的步伐，一如方才他进来时那般稳重、坚定。
这一次，他再也没停下半步。
大殿之内的人，全都是震惊的。
先前是震惊那个让人无法接受的真相，而如今，他们是不敢置信，不敢相信赵小杨，居然就这样走了。
他真的，就这样走了。
没有愤怒的指责，没有激烈的斗法，也没有发狂的复仇。
明明他的仇人都在眼前，明明他现在，已有了无敌于天下的能力，只要他一挥剑，他的仇人便会为三十年前的罪孽付出代价。
可是，他没有。
他的平静，不仅让人惊诧，也更令人害怕。
明清真人看着脸色极其惨白的公良虚、洛阳子和明净，忽地低声笑了起来，缓缓道：“其实，你们已经输了，早就输了。
三十年前，你们输给了南华山，三十年后，你们输给了南华山的赵小杨。输了，早就输了……”
柳七辰和巫云等人并没有随赵小杨走进正擎殿，而是全都站在殿外，安静地看着里面的一切。
听了赵小杨说的那些话，见了他就这般走出来，他们的脸上，也全都神色不一。
最震惊的是周玉锦，虽然赵小杨之前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愤怒，但他知道，这个几乎已被真相击垮的人，其实是痛大于怒。
所以他根本没想过，赵小杨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方夏意一开始也很诧异，可在看到赵小杨跪在明清真人面前，说了那些话以后，他却忽然懂了。
巫云与小狐狸对视一眼，也看到了彼此眼中从惊讶到了然的神色。
赵小杨跨出大殿，迎上了门外好友们的目光。
柳七辰脸上带着微笑，静静地看着他。
赵小杨道：“你知道……我会这样做？”
柳七辰点点头：“知道。因为重振南华山，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只是从前，我是北疆妖魔，是造成南华山灭门惨案的罪魁祸首，四华州，容不下我这样做。”
“那你也知道我不会杀他们？你不恨么？不怨我么？”
柳七辰依旧微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恨啊，恨不得杀了他们，可是，杀了他们又能如何呢？
于他们而言，死是最好的解脱，如今他们也一心求死，可我……怎能这样便宜了他们？
你说得对，三十年前，他们因为我而毁了南华山，甚至他们一直觉得，他们没错。
那么，便让他们好好活着，让他们好好看着，看我这个他们以为的妖魔，是如何让他们输得一败涂地的。
我会向他们证明，我没错，南华山没错，错的，一直都是他们。”
第221章 南华弟子（）
先前祭奠完柳七辰生母后，赵小杨在断魂渊，一个人又呆了许久。
他想过很多事，关于他的身世，关于他的父母，关于南华山，以及他这可笑的人生。
他也想过报仇，手刃仇人于现在的他而言，太简单了。
就算那三个人的徒弟会以他们中了瞻心术为由来阻止他报仇，可他若想动手，也没人拦得住他。
毕竟他现在，有癸亥的修为了。
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或许在外人看来，又是何其幸运之事。
突然之间，他几乎可以无敌于天下了。
可是就那样轻而易举地杀三个人，就那样报仇，他真的甘心吗？
他不断地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答案，其实他不肯定，可是当他走到大殿之外，听到公良虚那些听似义正言辞的话语时，他心里突然就有决断了。
杀人，未必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既然他们一心求死，既然他们已做好了准备，那他，偏不让他们如愿。
他如今已经三十一岁了，不再是那个可以与人赌气的少年了，他也不是在意气行事。
他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来为南华山枉死的那些人，寻求属于他们的公道，承袭他们一直坚持的东西。
他的复仇方式，其实比杀人，更艰难。
他知道，他一定要做到，他也肯定能做到。
他原本并不敢奢望柳七辰能理解他的选择，可是她竟然，真的懂他。
她一直默默与他并肩而行，再次回到了南华山。
先前那一趟，或许只是处于震惊与迷茫中的他，寻找方向，寻求答案的一个过程，而现在，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扎根于南华山。
哪怕这里只剩一片废墟，他也不会离开了。
这里，本该是他的家。
站在废墟之上，看着四周的残败之迹，他低低地开口道：“能跟我说说，这里之前是什么样的么？”
“没北华山大，但比北华山更美，其实，南华山的风景，比西华山还要怡人呢。”
说到这，柳七辰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几抹微笑，“南华山，真是我这辈子，待过的最美最好的地方，可惜，我从前不知道珍惜，竟然总想着偷跑下山。”
深深地呼了口气，平复了下心绪，她才又指着左前方的枯草丛道：“那里，原来是有座大殿的，比北华山的正擎殿还要宏伟，叫做德仁殿。
我以前老笑话这名字难听，逼着爹爹改，爹爹说，这名字是南华山的先祖取的，德，是人之根本，仁，为德之首行，南华山世代弟子，都该谨记。”
看着那片已只剩凄凉的荒草地，赵小杨喃喃道：“他们确实一直都记着的。”
“是，一直都记着的。”
沉默了许久后，柳七辰才道：“放心吧，有我在，我会让这里，回到从前的。”
赵小杨转头定定地看着她：“你不走了么？不会再回北疆了么？”
“为何要回北疆？我从来，都是南华山的柳七辰，不是北疆的柳七辰。”
顿了顿，她又道，“更何况，我也回不去了，在南疆时，我已公然与那个人为敌，他也不会认我这个女儿的。欠夕酉的，我会还给他。”
少倾，赵小杨终于也微微一笑：“真像是在做梦，我没想过，我和你，还会有不做敌人的这一天，好像一切，又都回到了从前。”
“你们的从前，好像不只你们两个人吧？”
赵小杨和柳七辰闻声转头，便看到了另一边笑意盎然的方夏意。
方夏意不满地撇撇嘴：“知道你们两个道行厉害，但就不知道等等我么？御空飞行一会儿就没了影，知不知道我追得好辛苦的？”
赵小杨和柳七辰依旧静静地看着他，但是他们的脸上，也都开始泛出笑意。
他说的没错的，从前，确实是不只赵小杨和柳七辰两个人。
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是属于他们三个人的。
赵小杨道：“所以，你也不回南疆了？”
方夏意却是摇了摇头：“要回的，我可是阿鼻宫的宗主，怎能不回？”
赵小杨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邃：“为何一定要回去？”
方夏意轻轻笑了笑：“我知道，你现在厉害了，跟在你身边有你保护，我也不用怕阿鼻宫的人来找麻烦了。
但我……还是要回去的。或许阿鼻三守算不得什么好人，但方夏意，已不再是那个无知的，可以耍赖的毛头小子了，我有我的承诺要守。”
赵小杨顿了顿，终是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微笑着：“至少，我们不是仇人了。”
方夏意环顾了一圈这片废墟，缓缓道：“这条路，或许确实难走，不过我知道，你们会走下去的。”
赵小杨转头看着柳七辰：“现在，不是我一个人在走，已经没那么难了。”
“也不是你们两个人，或者你们三个人在走。”
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三人抬起头，便看到几道五颜六色的光芒从半空落下。
最前面的赵决明快速冲到了赵小杨面前，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师父，您连我这个徒弟都不要了吗？”
赵小杨的目光往决明身后看去，那里不仅站着面无表情的潇潇，更有沈剑星、周玉锦、玉虚道人、郑嫣，以及郑嫣怀里抱着的一个婴儿，还有他们身旁的，一条黑狗。
沈剑星咧着嘴笑笑：“赵大哥，我知道我只比你小了几岁，若是叫你声师父，肯定把你叫老了，可我如今，确实想拜在南华山门下，你愿意收么？”
周玉锦说话倒是直接得多：“反正东海我是回不去了，只能仰仗赵大哥继续保护，而且我懂得《诡道》，若是以后有人敢对赵大哥图谋不轨，我应该也能帮上忙，所以凭咱俩这关系，能不能通融一下，留我在南华山？”
郑嫣则是一手拽着周玉锦的手臂，一手揽紧了怀里的孩子：“玉锦在哪我就在哪，更何况这孩子是赵大侠你救下的，也该交给你。”
玉虚道人尴尬地挠了挠头：“我老头子是不中用了，但是女儿女婿在哪，我就该在哪，是吧？”
“还有我还有我！”白小影的声音也突然在面前的空地上响起，“师父，你之前心情不好，我不敢跟你说话，但现在，我求你，不管你在哪里，都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赵小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听着。
然后，他的脸上，缓缓地露出了微笑：“看来，我们南华山的弟子，是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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