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第7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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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一整晚,骆思恭也想到了凶手有可能利用绳索来制造不在场证明,他带领手下先将四名嫌犯细细搜身。连裤裆都捏过几遍,再把整座常乐寺塔翻了个底儿掉,愣是没找到绳索之类的东西。
无可奈何之下,骆思恭甚至设想,是不是有只受人豢养的老鹰。或者类似的飞禽,在案发之后把绳索从空中带走了——当然,他自己也知道这只是胡思乱想。
所以当秦林提及的时候,骆思恭脸上虽然笑容依旧,其实心头分外的不服气。
秦林笑着摸了摸鼻子:“绳索吗。其实它一直留在那里呀!”
什么?骆思恭好不容易才没跳起来,一张脸写满了怀疑两个字,他根本不相信在自己的地毯式搜索下,还能有什么遗漏。
饶仁侃和苏酂却相顾骇然,不约而同的看了看高升,这家伙已经吓得脸sè苍白,几乎要瘫软在地上。
“走吧,骆都督,饶老先生,苏先生,”秦林伸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到底有没有,咱们到塔中一看便知,请请请,这边请。”
请无好请,看咱们秦督主脸上那副玩味的神情,这分明就是请君入瓮!
饶仁侃和苏酂对视一眼,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骆思恭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满腹狐疑。
秦林洒然一笑,毫不客气的走在最前头,带领众人上到了常乐寺塔的第四层。
壁龛里供着一尊装金的药师琉璃光王佛,前头供桌上摆着香炉和果盘,两边鲜花装饰,底下三只蒲团,整个四层也就这些东西了——其实每层差不多都是一样的。
骆思恭眉头紧皱,他和手下的搜索不可谓不仔细,佛像是不是中空的,地面和墙壁的砖头之间藏没藏暗格,供桌的木料里头有没有空腔,蒲团里是不是塞着东西……就连香炉里的香灰,都被他们仔细扒拉过几遍,确认底下没藏着什么。
照说,应该不会有遗漏啊!
被带上来的高升,一张脸比宣纸还要白,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似乎刻意避免去看塔内的某样东西。
秦林故作诧异的问道:“啊呀,高升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为什么不低下头看看这里,你应该在这里度过了案发后最关键的那段时间吧?”
高升战战兢兢不敢回答,目光稍与秦林相触就赶紧躲开。
骆思恭实在是迫不及待了,拱拱手:“究竟绳索何在,下官驽钝,还望督主明示。”
“我说过,就在这里嘛,”秦林踱着方步慢慢走到佛像前头,踩到了蒲团之上。
在那一瞬间,饶仁侃脸上肥肉一抖,苏酂双颊青气闪现,高升的眼神更是惊骇yu绝。
骆思恭眼中jing光一闪:“敢问秦督主,是蒲团之中吗?”
不错,秦林点点头。
“是谁搜查的蒲团?!岂有此理!!”骆思恭在这瞬间暴怒了,简直想把那粗心大意的手下揪出来千刀万剐。
一名心腹哭丧着脸跪下请罪:“都督饶命,都督饶命,小的仔细搜检过,蒲团里面除了稻草什么都没有啊……”
咦?骆思恭纳罕,这是他手下当中最伶俐jing细的一个人,照说不会犯粗心大意的错误。
“骆都督,放过你的手下吧,他并没有犯错,”秦林的笑容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戏谑,“因为蒲团里面,的确只塞着稻草啊!”
啪!陆远志重重拍着大腿,小眼睛贼亮贼亮的,抢着道:“根本没有什么绳索,不不,我的意思是稻草编成了绳子!”
回答正确加十分。
高升如果携带丝绳或者麻绳,即使可以烧掉,空气中也会有留下不同于香烛烟火的气味,因为很快就有番役和官校冲上来,也有和尚从上面几层走下,已经熟悉了正常的香烛烟气,闻到第四层不同寻常的焦臭味道一定会起疑。
于是高升采用了更隐蔽更狡诈的办法,他利用独自停留在第七层的较长时间,抽出蒲团里面的稻草,编成了一根足够长的稻草绳子——在这个时代,具备这个技能的人可不少,后来经调查发现,高升的父母长期编制草绳草鞋出售,他从小就有不错的技艺。
与此同时,高升把较烂的蒲团调换到了第四层,预先做好准备。
等到惠平惠安两个和尚按照佛光自天而降的顺序,逐层点燃灯火,高升就利用时空诡计前往第十三层,借助寺庙暮鼓声的掩护,击晕或者杀死了高明谦,将他放在窗口做出凭栏远眺的姿态,然后把草绳套在他身上,再从窗口侧面沿着飞檐垂下去,利用灯下黑的特xing不被人发现。
接着高升回到第七层,等着两个和尚完成了点灯的工作走上来,替他做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当和尚离开第七层走上去的时候,他拽动绳索,将高明谦扯得摔下高塔。
最后,他借高明谦飞坠之力猛拽绳索,草绳拴在尸身上的扣头断裂,被他扯了回来,从众人视线被阻隔的第四层窗口收入塔中。
草绳编成很容易拆开的种类——以高升的技能并不难办到,他蹲在地上,飞快的拆散草绳,把稻草重新塞回蒲团里面,一条最重要的作案工具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无踪!
整个作案过程,实在jing巧又严密,几乎到了天衣无缝的程度。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先是第四层全是破烂蒲团引起了秦林的注意,接着是飞檐上的血迹和高明谦腰带后侧的摩擦痕迹为秦林指明了侦破方向,敲响的晨钟仿佛附有高明谦冤魂的控诉,最终剥茧抽丝破开团团迷雾,时空诡计、无声杀手、绳索消失之谜一一被破解,直抵全案真相!
高升面无人sè,彻底瘫软在地,单看样子就知道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完全崩溃。
嘶啦一声响,骆思恭忍不住用刀斩开蒲团,杂乱无章的稻草,确实有折过的痕迹,他看了看笑容莞尔的秦林,心头忍不住喟然长叹:既生瑜、何生亮?
1041章 儿歌三百首
无论牛大力、陆远志、东厂番役还是锦衣官校,全都叹服不已,草绳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相反人人都见过甚至用过,那破烂的蒲团也是明明白白摆在眼皮子底下,露出了里面的稻草,怎么除了秦林,偏偏就是没人想到其中的奥妙呢?
这就是思维误区了,越是随处可见的事物,越容易受到人们的忽视,看到破掉的旧蒲团摆在那里,人人都会想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要紧的证据,并且仔细搜检,却下意识的忽略了蒲团的填充物——稻草本身。
孙子兵法有云,“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凶手巧妙的作案手法,便利用了“常见则不疑”,让旧蒲团大张旗鼓的摆在人们眼前,偏就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即使草绳不是很牢固,和飞檐摩擦以及最后扯断时有少许稻草掉下来,常乐寺塔的地面石缝里生着许多野草,其中有不少枯黄的,有谁会注意到其中几节枯草并非普通的杂草,而是填充蒲团的稻草呢?
秦林也不例外,他先看到第四层有三只旧蒲团便稍起疑心,但还没往这上面想,直到白霜华在第八层飞檐发现了一截儿断裂的稻草,他才猜到了大概,再从地面找到些许碎稻草,终于洞悉了这条诡计。
众人啧啧惊叹声中,秦林微笑朝白霜华点头示意,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在高塔的飞檐上找到血滴和稻草,对案件侦破起到了决定xing作用。
白霜华清冷的容颜,便带上了三分和暖,仍旧高傲的昂着头,可眼角眉梢已有些许笑意。
在场诸位惊叹秦林的神目如电之余,也惊讶于凶手的jiān诈狡猾。
常乐寺的老方丈满脸悲天悯人,口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高施主怎可于佛门净地杀害高知府?亏得神鬼冥冥,天道昭昭。你处心积虑的布设什么时空陷阱、利用敝寺暮鼓声行凶、设草绳消失的障眼法,最终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呐!”
“可惜他已经不可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啦!”秦林冲老方丈笑笑。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方丈躬身合十,又叹口气,摇摇头。
不仅是老方丈,在场众人也连连嗟叹。凶手如此jiān诈狡猾,设局如此jing密,如果不是正好遇到了审yin断阳秦督主,恐怕有很大的机会逃脱法网吧?
不过,凶手本人此时此刻却很对不起旁人的赞叹,高升像一滩泥似的软在地上,脸sè白中泛青,两只眼睛发直。《 》
靠,这哪里是设下jing巧杀人布局的狡诈之徒?分明是个事情败露就拉稀软蛋的货sè!
白霜华很不屑的撇撇嘴。这号人连白莲教都不肯要的,只要被逮住,十有仈jiu做叛徒。
秦林使个眼sè。陆远志知道该自己出场了,胖子满脸装傻装天真,眨巴眨巴小眼睛:“咦,奇怪了,这家伙看起来,可不像能设下jing密迷局的凶犯啊,未免太稀松了吧?”
不仅是番役弟兄,就连骆思恭带来的锦衣官校都在暗暗点头,在他们心目中。能布设这种复杂迷局,当着东厂督主和北镇抚司掌印官,杀死一位待参四品知府,这凶犯可不是一般人儿,至少被抓住之后怎么也得yin笑两声。梗着脖子咬咬牙齿,摆出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的气魄吧。
陆远志这问题问得太应景儿了,饶仁侃和苏酂这两位,脸上笑容依旧。心却开始乱蹦乱跳。
秦林悄悄对胖子竖起大拇指,点点头,郑重其事的道:“对,高升这家伙看起来,怎么都不像主谋,莫非是被什么人收买的,其实主谋另有其人?”
高升抖得更厉害了,整个身体像在筛糠。
牛大力不失时机的站到他前面,巨人的yin影居高临下,瞪着铜铃般的双眼,把两只砂钵大的拳头捏得劈啪作响:“说实话,免得受苦!想充硬汉,咱们东厂也有的是办法炮制你!”
高升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更不是心xing顽强之辈,仅仅受人买嘱犯案而已,杀人时还存着侥幸心理,被擒获之后就彻底软蛋了,此刻被牛大力一逼,登时魂飞魄散,一叠声的道:“是是是饶大老爷府上管家让我做的,许了我三千银子,办法也是他教的……”
嘶~~尽管人们有了心理准备,仍免不得倒抽一口凉气,毕竟是一省的巡抚啊,虽说是管家出面,可背后真正策划的人……
饶仁侃大急,骈指指着高升,跌脚直叫:“你、你休要含血喷人!”
苏酂目光凶狠的盯住高升,神情yin恻恻的:“你可知诬告朝廷大员是重罪,当心满门抄斩!你陷害一省抚台,究竟背后受何人指使?”
“对对对,受何人指使?”饶仁侃sè厉内荏的叫道。
高升立刻脖子往后一缩,满脸可怜兮兮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敢和饶仁侃、苏酂相碰。
一个为了三千两银子杀死主人的家伙,既然不敢在厂卫的严刑之下硬挺,也不敢直面本省巡抚和巡按大人的诘问。
“哈哈哈哈……”骆思恭一直冷眼旁观,终于冷笑起来:“饶老先生,苏先生,事已至此,两位就不必惺惺作态了吧?”
“骆都督,你这是什么意思?”饶仁侃一副被激怒的样子。
苏酂皱着眉头:“骆都督难道真的听信这背主恶奴的一面之词,怀疑饶老先生和本官?可笑,我们也是熟读圣贤书的两榜出身,为天子守牧一方,岂会做出这等事来!”
明明案件败露,对方还强言狡辩,分明没把骆思恭这个新窜起的北镇抚司掌印官放在眼里。
骆思恭xing情yin刻,前番连遭挫折,这次终于被激怒了,眼角一跳,鼻子里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黄绫包裹的卷轴,沉声道:“圣旨在此,云南巡抚饶仁侃、云南巡按苏酂接旨!”
饶仁侃、苏酂面sè变得极为难看。迟疑着去接圣旨。
骆思恭总算扳回一局,他一边展开圣旨,一边用眼角余光看了看秦林——陛下明诏给你,密旨给我,谁才当得起圣眷优隆四个字,还用问吗?
哪知圣旨刚刚展开,苏酂却笑起来,然后饶仁侃也松了口气。两人同时吐出八个字:“此系中旨,臣不奉诏!”
明代有完备的朝政制度,单以圣旨形成而论,就有内阁票拟、皇帝批红(多由司礼监代办)、发付内阁、六科驳正等一整套程序,才是正式的圣旨。
没有经过这套程序,由皇帝直接下达的圣旨称为中旨,对武将、宦官和厂卫之臣来说同样具有至高无上的效力,但文臣却可以视情况不予奉诏。
骆思恭愣了,他是锦衣武臣。自然觉得皇权至高无上,对他来说中旨和圣旨没有任何区别,却没想到饶仁侃和苏酂居然豁出去。撕破脸不奉诏。
毕竟骆思恭出身世家,虽然jing明强干,但崛起得太顺风顺水,经验上难免有所欠缺,突然遇到这种情况,他顿时有些着慌,片刻之后把牙一咬,准备喝令众锦衣官校来硬的。
饶仁侃和苏酂也往随从后面退,双方剑拔弩张。
“好啦。好啦,”秦林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百无聊赖的道:“饶老先生,苏先生,你们应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