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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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且骱Α
鸿胪寺还好一点,这个衙mén是专管“朝会、宾客、吉凶仪礼。凡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chun、传制、奏捷、各供其事,外吏朝觐,诸蕃入贡”等等,其实是个没什么权力的清水衙mén。
权正银代表土司前来进贡,乃是朝廷极欢喜的事情,天子有德、宰辅贤良才会四夷来朝嘛!
于是南京鸿胪寺诸位大老爷的脸sè也还看得过去,见瀛洲长官司进贡的东西价值不菲,每位老爷又送了一份礼物,面子上不动声sè,心头则觉得这土司会做人,虽是个六品土司长官,实比湘西、藏边那些三品四品的宣抚使宣慰使还懂事
——土司进贡和藩国朝贡是不同的,土司的贡物朝廷收了之后要么下道文抚慰一下,要么给予象征xing赏赐;而朝鲜暹罗这些藩国朝贡,回赐则数倍于贡品,体现了比土司更大的独立自主权和更高的地位。
所以常常会有非常搞笑的情况:藩国进贡的贡品越来越贵重,进贡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贡使的人数越来越多,负责接待的礼部和鸿胪寺反而要a整]理和他们讲价钱,规定贡使最多不能超过若干人,贡品价值限制在多少以内,免得朝廷不堪其扰。
金樱姬是土司,不存在这种情况,鸿胪寺诸位老爷笑纳了礼物,便吩咐将贡品运往京师。
等到了通政司,就完全不同了。
通政司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内外章奏以及臣民密封申诉,南直隶范围内各府州县地方官的奏章和南京六部、五军都督府、都察院、各家世袭显贵发往京师的表章,全都要从它这里过,每天往来的官员川流不息,真可谓mén庭若市。
这里从mén子、书吏到属官,个个眼睛望着天上,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秦林三人照例给mén子送了引见钱,这才进到通政司院子里头,只见回廊底下坐了不少的官员,四品、五品的都有,六七品的数不胜数。
还没坐稳,就听见一个公鸭嗓子在叫唤:“你们长官几时才见?本司也是有职在身的,哪里有这许多水磨工夫和你们缠?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书吏油腔滑调的调侃,抢白道:“老爷,这是南京通政司,要耍威风您自个儿回京畿道,就拿人打máo竹大板子也行啊,咱这通政司往来的大员也多了,不曾见老爷您这么大火气的……至于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老爷岂不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等您老做到通政使,再来教训xiǎo的也不迟。”
“子曰唯nv子与xiǎo人难养也,信哉斯言,汝等真乃xiǎo人也!”公鸭嗓子一边念叨,一边低着头气咻咻的往外疾走,差点儿撞到秦林身上,霍重楼伸手一拦,把这官儿带得转了个圈儿。
那官儿气得把乌纱帽摘下来往地上掼:“本官受的气也够了……呀,这不是秦林秦长官?!”
秦林也认出来了,这位正是老熟人张公鱼张大老爷,他现在可是鸟枪换炮了,身穿绯袍、补服是四品官的云雁。
靠,升官比我还快啊!秦林暗叹果然朝中有人好做官,在蕲州初识张大老爷的时候他还是个从五品的知州,现在已升到正四品了。
殊不知张公鱼升官这么快也多亏秦林呢,秦林在蕲州连破大案,张公鱼也多有沾光,升了正五品的武昌府。
屁股还没坐热,秦林又在武昌府下属的兴国州办了清量田亩舞弊、杀害人命一案,张公鱼是刚做的知府,有罪过也是前任承担,他赶往兴国州为此案善后,无罪有功。
秦林既已将清量田亩舞弊的幕后黑手一网打尽,张公鱼办理善后就相当顺手,尽管瞒颃糊涂,全州官绅和书吏鉴于前头的教训,却不敢分毫欺瞒,他没费什么事儿竟将各项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兴国州乃是张居正施行一条鞭法的试点地区之一,出了弊案朝野关注,风言风语的什么都有,张居正自然恼火;
可接下来张公鱼将善后事情办的漂亮,因田亩清量公平,把官绅隐瞒的地亩都清理出来,所以秋征冬解银两总数目比往年增加了三成,全州百姓还降低了负担,盛赞朝廷恩德、张府尊明镜高悬。
这些事情报到朝廷,张居正喜不自胜,登时把张公鱼高看两眼,因南京出了连环杀人案等恶xing案件,便把“善于办案、断事明白”的张公鱼升做正四品按察副使衔、实任京畿道,调任南京。
“本官能高升,全赖秦长官扶持!”张公鱼一张脸笑得都快烂了,朝着秦林不停的打躬作揖:“秦长官真乃官场及时雨,能在南京相遇,实是本官的福气!”
249章 通政司
249章通政司
秦林与张公鱼寒暄几句,见他脸上仍稍带愤愤之sè,便明知故问:“不知张道台到这通政司来所为何事?办妥当了吗?”
张公鱼面皮一红,不好意思说被xiǎo吏所辱,干笑两声:“并没有什么要紧事,今天黄老先生太忙,本官下次再来就是了。”
秦林肚子里暗笑张公鱼打肿脸充胖子,眉头一挑:“哦,怎么下官听见张道台刚才骂什么君子啊xiǎo人的?”
张公鱼面红耳赤,情知已被秦林瞧破,当真好没面子,吭吭哧哧半天,又羞又恼的道:“这些猾吏,真正卑劣不堪,本官来投谢恩折子,竟然推三阻四,好没道理!”
原来明朝各部衙mén的书吏势力极大,虽然不是正式官员、只掌握一般办事权力,但他们也拥有相比正式官员的优势。
朝廷命官乃科举考试出身,大好年华都在诵读四书五经,对部堂公文、银钱往来、军令调动之类的东西并不熟悉,且今年礼部观政、明年外放知州、过几年又到刑部做郎中,论起公事来,怎么可能比一个部mén干了几十年的书吏熟悉?因此不得不仰仗于他,处处受他挟制。
另外,官员是一人一任,任满调动,谓之流官,而吏员则可以父子相承,父亲老了让儿子接替,各部衙mén的书吏位置成为这一家人代代相传的铁饭碗,甚至能拿来出售,一个油水丰厚的书吏位置能卖到上千两银子。
这些书吏父子相承、代代延续,一个部mén里面盘根错节,莫说张公鱼了,有时候连本衙mén的堂官都受他挟制呢!
“本官也晓得南北两京六部九卿衙mén的规矩,本来备了钱来塞狗dong,可、可”张公鱼气得直跌脚,山羊胡子直抖:“可他们欺人太甚,本官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天子mén生……”
原来张公鱼为人糊里糊涂的,说话又是一口扬州土音,这些书吏都是眼睛毒辣的,一看就知道冤大头来了,把竹杠敲得梆梆响,除了正项常例之外,多要的银子直到四五倍之多。
张公鱼说话之乎者也的夹缠不清,稍一迟疑着没有拿钱出来,书吏们就开始嘴里还不干不净的没句好话了。
没想到张公鱼虽然瞒颃无能,却又十分迂腐,于自己两榜进士天子mén生的身份十分看重,从骨子里瞧不起这些书吏,于是两边话越说越呛,最后大吵一场。
秦林听到这番话,便大笑起来:“张道台是读书人,遇到这些猾吏自然是秀才和土匪讲道理——怎么也讲不清,还是下官这武夫出马,看看他有何话说。”
张公鱼狐疑的打量打量秦林,又看看身穿东厂司房衣服的霍重楼和外路打扮看上去像个商贾的权正银,不由自主的摇摇头,意思是不信秦林能对付那书吏,毕竟这里是九卿衙mén之一、和六部并列的通政司,秦林再是武官,还能带人把衙mén砸了?
秦林也不解释,带着张公鱼就往前走。
刚才教训张公鱼的书吏赶紧出来阻拦,十分嚣张跋扈:“什么人,没头没脑就往里头走?投了帖子吗,挂了号没有?没有就去那边蹲着!”
这书吏指了指另外一进院子,那儿全是些衣衫褴褛几乎和叫huā子差不多的老百姓,chun天虽然暖和,早晚风还冷,这些人却穿着单衣,蹲在地上哧溜哧溜的吸鼻涕——通政司除了关防各衙mén出入公文、呈递奏章的职责,还“奏报四方臣民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简单说后面这项职能就和后来的信访局差不多,而那些苦巴巴的老百姓,就是明朝的上访户了。
秦林明明穿着锦衣卫副千户的从五品官服,这书吏还叫他去那边蹲着,分明就是戏辱。
看着这边的好几个书吏都笑起来,而那些在回廊底下排队的官员,也暗笑秦林不知天高地厚:怪不得这锦衣官儿和那糊涂道台jiāo好,也是个脑筋不清楚的嘛,明明看见张某人碰了钉子,非但不躲远点,还要拉着他回去,岂不是连累自己也碰钉子?
秦林笑着,满脸的人畜无害,那书吏只道是被自己唬住了,正在洋洋得意,忽然就身子一轻,被抓住领口提了起来,慌得他手舞足蹈,只看见前面一个人提着自己,那手焦黄如老鹰爪子,络腮胡子像钢针一样根根竖起,相貌好生凶恶。
霍重楼嘿嘿笑着,伸出手指甲在书吏衣服上轻轻一划,登时从中间整整齐齐的划开,竟比裁缝拿剪刀剪还要利索,然后食指点在这人脸上来回移动。
衣服都划破了,戳在脸上岂不是个大dong?那书吏吓得屁滚niào流,实没想到这xiǎoxiǎo司房如此辣手。
另外几个书吏都慌了,四处叫人来拿冲撞部堂的胆大包天之辈。
那些个排队等待的官员更是目瞪口呆,叫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什么人敢在南京通政司的地盘撒野。
秦林嘿嘿笑着摆摆手,霍重楼就把书吏放到了地上。
那书吏吓得面sè发白,兀自嘴里不饶人,大声道:“敢在咱衙mén里面撒野,等着吧,咱们慢慢算账……”
秦林和颜悦sè的告诉书吏:“本官乃南京锦衣卫副千户秦林,奉朝廷之命出海招抚,这是回来复命的,有呈文送京师各衙mén,还请贵衙mén行个方便。”
“锦衣卫多了不起……你、你说什么,你是秦、秦、秦,秦林秦长官?”那书吏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睛正好和秦林挂在腰间的腰牌齐平,待看清上面的官衔名字,立刻喉咙口咕哝一声,脸sè变作蜡黄。
别的书吏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个双tui直抖,赛如见了活鬼一般。
秦林秦长官,好大的威名!连破奇案、日断阳夜审yin,刑部shi郎刘一儒和他斗,上吊死了,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本固和他斗,被打成猪头连个屁都不敢放,金陵四公子之一的刘戡之,上刑场前竟怕得连他的名字都不敢骂出口。
你说惹到这么一号凶神头上,还能有个好吗?
在得了秦林好处的官员口中,他是官场上扶危解难的及时雨,而被他绳之以法的罪犯,以及魑魅魍魉的家伙看来,他就是十殿阎罗列第一的秦广王!
乒乒乓乓的磕着头,刚才还嚣张万分的书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告饶:“秦长官饶命,xiǎo的狗眼看人低、xiǎo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别和xiǎo的这张臭嘴计较!”
秦林不和这些虚妄xiǎo人计较,挥挥手让他进去通报,等待传见。
张公鱼在旁边看得酸溜溜的,他正四品道台被xiǎo吏视若无物,秦林从五品的副千户却威风凛凛,忍不住叹了口气:“秦将军对付这等xiǎo人果然有一套,像本官和他讲什么道理,却是对牛弹琴了,对了,等会儿不知是哪位参议或者经历接见我们?”
秦林也不认识通政司的官员,当然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谁也没想到不是参议也不是经历请见,而是正三品南京通政使黄敬斋亲自迎了出来!
这老头儿绯袍、乌纱,xiong口孔雀补服,头发胡子都白了,兀自疾走而来,满脸chun风:“秦将军亲临弊衙mén,老夫有失远迎啊!秦将军这次出海,不辞辛劳、勇入蛮荒大海,实在是劳苦功高,老夫早yu一识尊面,今日相见,果然少年英雄,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秦林笑着抱拳,深深一揖:“黄老先生过奖,下官不过躬逢其适而已,招抚成功还是多赖我大明皇帝天威和宰辅大臣贤明,下官并不敢自居其功。”
张公鱼见状只能哀叹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大明朝文贵武贱,早听说黄老儿自命清高,除了文坛盟主王世贞之外再也瞧不起第二个人了,怎么会对秦林如此热情?
倒是同为两榜进士出身,完全有资格和黄敬斋攀谈的张公鱼自己,被华丽丽的无视了呀……
幸好秦林替他介绍:“这位张道台乃下官故jiāo,也是来贵衙mén办事的。”
张公鱼正在尴尬,得秦林这一句介绍,立刻对他感ji涕零。
“哦,张道台是吧?”黄敬斋不咸不淡的点点头,请教台甫、仙乡、科举班次。
黄敬斋是嘉靖末的进士,听张公鱼自己说是万历初年的,立刻摆出老前辈的架子,张公鱼也按士林规矩自居末学后进,态度极其恭敬。
才说了三句话,黄敬斋又掉过头和秦林寒暄,那就热情得多了。
张公鱼擦了把额头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