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夏-第6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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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型的竹木田园中，用上等的南洋柚木铺成的地板擦得泛出青光，能够在上面看见人影。四四方方的红木小几上，摆着最好的鱼生料理，来自富士山下的高级清酒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屋角处一炉檀香袅袅升起，一股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弥漫开来。
小桌旁，只有两人对坐。东条英机跪坐在主位上，一身黑色白底的和服纤尘不染，两只粗短的手撑在膝上，一双闪烁着寒光的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对面那个浑身始终笼罩着淡淡的拘禁的男人。
织田德五郎同样跪坐在桌子边上，一身穿一天也不见得会有丝毫褶皱脏污的古板西装，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脸上看不到一根不和谐的胡茬子，浑身散发着一种不管面对谁、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不会改变的平和、淡漠，和稍稍的一点疏离感。正是这样一种疏离感，让东条英机觉得这个人似乎不大合群，但在整个狂热的陆军部和大本营参谋部中，又给人另外一种分外的好感。这样一个不喜欢拉帮结派，不喜欢胡乱掺和事情，却有着极强的工作能力和极其缜密头脑的人，却是最令人放心的。
东条英机以前几乎没跟他打过交道，只是通过亲王殿下知道这么一个帮了陆军部大忙的人，经过一番调查之后他非常吃惊，这样一个大能的人才居然甘心情愿的掩藏在亲王的影子下面，即使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也从不对外夸耀，这样的人是值得好好结识的。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个人就能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大用处呢！
“织田君，不要拘谨，轻用！这是东京能找到的最好的清酒和料理，相信你一定会喜欢！”东条英机一摆手，面带祥和的笑容礼让道。
织田德五郎轻轻顿首，淡然回答道：“多谢次长阁下的款待！请！”
他一点都没有客气的端起那个指头肚大小、晶莹圆润如同白玉雕成的小瓷杯，与东条英机轻轻一碰，一口和尽，将杯底一亮，轻轻放下。
东条英机呵呵笑起来，这是个非常识有趣的家伙！能够做到这样宠辱不惊，的确不愧是亲王看重的人。看来在他身上下功夫是值得的，这个家伙能够带来更多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随意夹了两筷子鱼生，放在口中仔细的咀嚼着，感受那种天然鲜嫩的味道，东条英机闭上眼睛品味一番，轻轻叹道：“帝国陆军可以这么快就恢复元气，重新建立起远比以前更加强大的战斗力，这都多亏了织田君的努力帮助啊！没有你的重要工作，陆军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海军那些家伙的嘴里抠出一点珍贵的资源来呢！”
织田德五郎再次点点头，谦恭的说：“次长阁下太夸奖了！这是鄙人应该做的事情，能够让帝国保持强大的武力，能够让亲王阁下的夙愿继续进行得以实现，这点贡献算不得什么！”
东条英机摇摇头，再次举杯与他共饮，叹道：“难得织田君是这么谦虚的人，这样的心胸气度在帝国可是不太多了！贡献就是贡献，这并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就说这一次，海军部那些家伙发现我们居然有更多的资金可以分给他们，那种场面，想起来就让人愉快啊！呵呵，从我个人而言，关东军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得到扩充加强，织田君功不可没！”
织田仍旧点点头，不再为自己谦虚辩解，稳稳当当的吃菜喝酒，用心享受这难得的美味。
东条英机又道：“这次请织田君来，一则是为了感谢你前些时间所做的帮助。第二个重要原因，是想要请教一下织田君，你对帝国陆军当前面临的境况有什么看法和建议？说一说看看！”
织田沉思起来。东条英机请他吃饭，绝对不会单纯的只是感谢，毕竟最近传出来的消息中称，这个家伙是很可能的下一任首相的热门人选！尽管整个陆军部因为战事不利被大众批的头破血流，然作为保存军力最完整，相对取得战果最不错的关东军的领导，东条英机却没有受到太大的责难。作为一个拥有传统野心的少壮派出身的军人，毫无疑问的东条英机是那种具有强烈攻击性的危险的家伙，不论他主官参谋本部，还是升为首相，他的政策必然是外扩型的，那么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织田略微欠身示意一下，道：“次长阁下！我不是参谋本部的人，对于帝国陆军的未来战略不敢随意置评，在此，仅代表我个人的意见，就当前帝国面临的机遇向您讨论一番，如何？”
东条英机的眉头一扬，满意的说：“嗯，很好，不要拘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当是这美酒佳肴的佐料吧！请尽管放言！”
织田德五郎长吸一口气：“好吧！那我就妄言一二了。”略微整理一下思路，他面色微微一紧，沉声说道：“次长阁下，请恕我直言，以我看来，当前陆军部面临的状况并不太理想，如果不能尽快取得突破和改变，陆军部在天皇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将可能被海军部渐渐取代，那么，曾经为帝国强大崛起奉献了无数牺牲的前辈们，将为此感到可惜！”
他不说则已，一鸣惊人！东条英机原本以为他还会小火慢炖的一番铺垫，却没想到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耸人听闻的断语，听得他眉毛都竖起来，收起那种轻松的态度，严肃的说：“请织田君说得详细一点！”
织田德五郎放开忧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慨然叹道：“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有绝对充分的理由的！要我说来，上次的陆军没有取胜，惨败而归，不但没有认真反省自己的错误，反倒将责任推到诸位议和的大臣头上，这是大错而特错的！帝国陆军失败的根本，就是在这种最近十几年来不思进取、不善于反省上面！”
东条英机的面色再变，这种说法可谓尖锐之极，以前很少有人敢这么说，毕竟从上到下，特别是在这十年内，几乎所有人都在为陆军的扩张获得的利益欢欣鼓舞。他们可算是缔造帝国百年基业的英雄，怎么能这样的指责呢？
织田毫不理会他的变化，直接了当的说：“诚然，帝国陆军似乎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这成绩除了诸位运筹帷幄的优秀军人行动使然以外，绝大部分来自于冒险和运气，更基于一个随时都可能改变的先决条件，即我们的对手，是疲弱而不堪一击的！次长阁下回想一下，帝国两次出兵山东，阻挠军北伐，占领满洲，攻击长城，吞并热河，哪一次不是因为支那的内部不和，军力薄弱，没有与我们决战争斗的勇气而达成？如果说诸位功勋军人的奉献是将帝国的优秀条件都充分发挥了出来，赌上国运来搞这样的冒险，得到的是他们今天的荣耀地位和名声，而实质上，帝国取得这样的成就，仍旧还不知道满足，却贸贸然的再次发动对支那的全面作战，这是非常愚蠢的举动！特别是在没有充分了解支那的军力、经济力量，没有充分军事准备的情况下就扩大战端，能打成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太糟，我认为，是足够幸运了！”
东条英机听得脸皮都有点抽抽，这可等于是当着面抽他的耳光了！当初赞同军事行动扩大化的人里面，他是其中之一。而最上头的首相陆相都为此付出代价，他却升官了，现在听织田这么说，简直一点面子都不给。这样的话，要在外面说出去的话，被那些疯狂的青年军人听到了，他们可是能拿出刀来砍了织田的！这家伙，真够大胆的！
织田三两口喝完了一壶清酒，任由东条英机给他斟上，面色潮红，似乎有了醉意似的，手上的动作也渐渐大起来，慨然说道：“一向以来，帝国上下都瞧不起支那人，更瞧不起支那军人，绝大多数人都以为只要帝国军人一到，他们就会四散溃逃！真正看清楚事实的人不是没有，可是他们得到了什么结果？没有人听他们的意见，结果就是，我们的陆军死伤几十万，灰溜溜的从支那逃回来！如果从一开始就认真对待支那军队，集中重兵以狮子搏兔的强大攻势一举击垮他们的抵抗力量，毁掉他们的全民凝聚力和自信心，那么结果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即使是拥有那些先进的武器，他们仍旧会被击败！”
东条英机点头赞成：“织田君这一点说得不错！以帝国军人的战斗精神，只要战略得当，我们是可以给他们不可逆转的杀伤的！这一点大本营也作出检讨了。但是，这似乎还不足以达到你说的那种危险程度吧！”
织田摇摇头叹道：“不，次长阁下，这是我经过长久的考虑之后才得出的结论！实际上，帝国军人一贯坚持的战斗精神是绝对没有错误的，错误在将战斗精神当作了制胜的唯一条件，这就是导致一系列错误发生的重要原因之一！以至于忽略了武器发展这个极为关键的现状！时代已经不同了，当机枪成为基本装备，钢产量越来越大，炸药的威力越来越强的时代到来之后，人的力量已经被机械远远超过，我们没有及时的跟上形势，帝国军队领先世界十几年后，再次落到了后面！次长阁下想必也知道，现在的德国军队是一种什么样子，您认为，帝国军队与那样的敌人作战，结果会怎么样呢？”
东条英机无语了！德国陆军？那种动辄数百装甲战车的集群横行大陆，还靠着挽马推进的日本陆军碰上去，跟送死有什么分别？他可以不服中国人的强大，但是德国人，却是他不能也不敢忽略的！
“钢铁的力量，将决定战争的成败！这是我可以断言的！如果这十年来，帝国不是忙于一而再的扩充那些自己根本照顾不过来的庞大地盘，集中精力将已经得到的地方经营稳固，把满洲数不清的资源变成帝国的经济军事力量，那么这一场战争的胜利者，绝对是我们！”
织田的这个看法，东条英机不能反驳，其实这也是很多人认识到了的。他皱着眉头点点头道：“大本营的确在这上面做了很大的改变，比如说最近建立的坦克师团和独立空军力量，新装备的强大战车部队，都在努力减小这个差距！解决了这些，那么你认为我们是否就解决问题了呢？”
织田摇摇头：“仍然不够！光拼凑起这中力量还不够，必须要进行验证。因为上次作战的不利，帝国上下各界很多人的心气都受到挫败打击，仅仅靠表面上的建设成就还不足以振奋起来，我们必须要做出新的成绩，用实际战果来给他们以真正的刺激！”
东条英机的眼睛骤然张大，身子立起来前倾，沉声道：“你的意思是，再次跟支那开战？！”
“不！我们暂时不能跟支那开战了！那样做的话，会将整个帝国彻底拖入战争的泥沼，完全消耗尽帝国几十年的积累实力，把我们变成这世界上的末流国家，甚至可能将亚洲变成几十年前的那个样子，沦为西方世界的殖民地！那样非常的不合算！”织田断然道。
东条英机失望的“哦”了一声，坐回去。没有战胜中国军队，没能真正征服那片觊觎千百年的广袤土地，他也好，其他的陆军军官们也好，始终觉得遗憾！没有占领这个千年宗主国，帝国的煊赫威风就不算真正达到顶峰。
织田道：“因为上一次的战事被支那人认为是巨大的胜利，他们的国民心气得到极大的振奋，加上已经充分警惕起来，再想发动攻击困难大了十倍，非全力动员，不足以击败他们，那样的代价太大，不合适！我们的目标，应该放在俄国和美国身上！相比较而言，对美国直接登陆作战的难度太大，这个工业第一流的强国还没有意识到他们拥有的巨大战争潜力，一旦被刺激起来，以帝国今日的准备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我们必须将目标对准俄国，这是唯一的近期目标！”
“看来，你的观点跟石原莞尔很像啊！难道说，帝国参谋本部真的想错了么？”东条英机有些失落的叹道。他不得不承认石原莞尔的强大和眼光，可是作为不相对付的对立者，他实在不愿意让自己以后顺着石原的路子走。不急着对支那开战，先战胜俄国，再打败美国，这是石原的一贯思路，可惜没有人理会他！
织田呵呵笑起来，摆摆手说：“并非是参谋部错了，实在是所有人都低估了支那人！这是普遍性的惯性错误，不是一两个人的错！支那人现在的态度很清楚，他们现在几方面分裂对立，没有十年是分不出胜负的，在此期间，帝国不应该忙于跟他们内斗，毕竟我们是同一种文化下的国度，只要帝国强大到令他们永远仰视的程度，或许不用帝国军队去攻打，他们就会成为大日本帝国的附庸！”
“而俄国就不一样！这个被东西方两极排除在外的异类没有任何的归属感，所以他不会忠实于任何一个方面，帝国跟他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欧洲也会在他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坐视不管！帝国如今有满洲作为前进基地，进可攻退可守，以百万大军横扫远东，截断他们东进的道路，会同我们的盟友德国一起夹攻，击败他指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