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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阳光碎片-第19部分

小说: 阳光碎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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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还是当时的陈设:壁炉,地毯,大躺椅。椅子旁边是个小竹篮子,里面窝成圆圆的形状。这篮子是皮蛋的睡床。皮蛋是树阳养的狗,经常被人误认为猪。三年前树阳去世,魏遥光把皮蛋带回了城里。回城一年後皮蛋老死,享年十六岁,也算是高寿了。当时忙,走不开,就把他安葬在专葬宠物的墓园里。等什麽时候有空,他打算著把他挪到这儿来,陪著树阳。看家护院没指望了,多少能暖和些吧。
那是多麽寒冷的墓|穴啊。

随意收拾收拾屋子,魏遥光躺在卧室的床上看电影。随手挑的影碟,是部很老的外国片,珍诺特 兹瓦克的,《时光倒流七十年》。说的是现代的一个很有才华的剧作家,Chu女作公演当夜,一位优雅的老妇人塞给他一块怀表後,黯然离去。剧作家後来在园山大饭店的档案室里发现一张老照片,竟是似曾相识。多方调查,得知这个人就是七十年前一位很有名的女演员,七十年後送他怀表的那位老妇人。老妇人已经在送他怀表的当日去世。剧作家为了回到过去与她相遇,便遵照一个据说很灵验的方法,换上了当时的衣服,身上的钱也换成当时的硬币。又录了整盘的磁带,重复著一句话:“现在是七十年前,现在是七十年前……”催眠状态下,剧作家真的回到了一九一二年,与还是年轻少女的老妇相遇,演绎出一段动人心弦的爱情故事。可惜他忘记将兜里的一枚硬币换掉,在最後关头离开了过去。剧作家再也回不去了,终日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几欲疯狂。最後送去急救时,手里还紧紧握著那块怀表……
闷闷地关了电视,魏遥光呆呆出了会儿神。然後他下了床,翻衣橱,翻抽屉,拿著手电,趴在地上,在桌子缝里一点点的照。终於找到几枚当时遗落的硬币,换了衣服,掏光身上的钱,将硬币塞进去。又拿出录音笔,录好了他那句话。一切准备就绪,魏遥光躺在客厅的躺椅上,微微眯起眼睛。耳边,是反复播放的一句话:“现在是三年前,现在是三年前……”
意识有些恍惚,催眠一般的话语渐渐出离耳际。三年前,那个冬夜,他们窝在这张躺椅上。炉火熊熊,发出毕剥的声响。皮蛋在旁边均匀地起伏著圆滚滚的身子。火光照得它灰色的皮毛发红。
“白痴,人怎麽可能回到过去。”树阳转过头,看著魏遥光微笑。
“谁说的,我不是回来了麽。”魏遥光伸出手,想抓住他。
“你没回来。你只是在做梦。”
“做梦麽?没关系。只要让我见到你就好。”
“你为什麽那麽想见我?”
“因为,我还有句话,没来得及跟你说。”
“什麽话?”

猛然睁开眼,魏遥光坐起。壁炉里的火已经熄灭,残留著点点余烬。录音笔已经没电了,静静躺在那里。魏遥光拿起来,看了好一阵子。然後没有出声,又回到卧室睡觉。
人永远不能回到过去。
但人可以活在梦里。
              三
那天夜里,魏遥光没再梦见许树阳。而且,那以後的许多天,他也没再出现在魏遥光的梦里。魏遥光睁开眼时,已是清晨。拉开窗帘,推窗望去:那样一片耀眼的金黄。
向日葵是树阳坚持要种的。当时魏遥光有些反对:树阳换肾手术虽然很成功,可身体却一直很虚弱。血压偏高,心脏也不好。为了这种事操心,确实不值得。可树阳说向日葵生命力很顽强,不用管也能长得很好。於是犹豫著,同意保留下来,成就了今日的风景。
现在是花盘最饱满的时候。再过些时日,冬天来了,气候愈发凉,就是万物蛰伏,准备越冬的时节了。魏遥光有些懒懒的不想动。原本打算呆上半个月就回去的,现在却改变主意,想将漫漫冬季打发在这里了。
起床,收拾房间,吃饭。然後上山,聊天。有时候是和那个小姑娘,但大部分还是对树阳讲。讲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一些事,讲他最近发生的事。难得讲了个笑话,是关於他如何拒绝一位千金小姐的求爱的。感到墓碑上的人冷冷笑他,有些不好意思,停了口。
魏遥光没有妻子。但是他有个儿子,刚刚一岁多一点。女孩很通情达理,并没有以此要求过什麽。她知道,在魏遥光的心里,永远都被一个她所不知的人满满占据。其他人,无论怎样,都再入不了他的心。但她还是爱魏遥光的,魏遥光对她的关心,也远远超过别人所谓的“爱”。於是,她不禁隐隐有些羡慕著那素昧平生,尽数夺走了魏遥光的爱的“情敌”──那是怎样一种幸福啊。

“喂,我有儿子了。长得很像我,好漂亮呢。”魏遥光揪著墓边的枯草:“没有你,我也活的很好。你嫉妒吧?”
风沙沙扫过,魏遥光没了言语。树阳不会嫉妒。树阳希望没有他,自己也能好好活下去。於是,顺著他的心愿,每天开心的过。儿子出生了,儿子会爬了。儿子扑扇著小手,甜甜地叫“爸爸”了。魏遥光兴高采烈地抱住他,亲了又亲,“爱阳爱阳”地叫著,一遍又一遍。
魏爱阳。这种方式的延续,是支撑著魏遥光好好活下去的全部理由。他叫著“爱阳”,就想起了他爱的树阳。他叫一辈子,就一辈子都爱著他的树阳,永远不忘。

几阵绵绵的秋雨过去,冬天悄然来临。小姑娘几乎不再到山上来了。编得丑丑的花环也因找不到原料而销声匿迹。魏遥光闲来无事,摘了已经枯萎的葵花盘,剥了一大袋子的葵花子。学著当地人的样子,开著宝马赶集,在一群毛驴马车中穿梭。找块空地摊开来卖,竟引来一群人好齐地围观,却无人敢买。最後,又一粒不少的装好,拉了回去。
树阳卖的时候,都是笑得粲然,卷起袖子,开心地吆喝著。那样好听的声音,听来总有些暴殄天物。这样卖著,只需半天时间,就能换会满满一兜子的毛票。兴致勃勃地回去数,不过几十块,却能数出无尽乐趣来。
这里安宁,纯净,不染铅华。树阳是不适合城市的喧嚣与奢靡的。他就像向日葵般明动人,亭亭立在山野之间,攫去了他的呼吸和灵魂。
               四
山乡的冬天总是格外地早。以往这个时候,已经下过好几场雪了。,满山遍野,银妆素裹。今年不知怎麽,只是干冷,却没有下雪。魏遥光无聊地看著窗外阴惨惨的云想总该下一次吧,好歹是冬天。
老天好像也真听到了他的牢骚。当夜,好好下了场大雪。第二天魏遥光起了床,看著放晴的天,刺眼的白,情不自禁,遮住了眼睛。
围起厚厚的棉衣,一路跋涉,深一脚浅一脚地上山。这个山坡度其实非常缓,有几处甚至近乎平地。树阳的墓,就是建在这样的平地上。
“又下雪了。”魏遥光拍掉了墓上的积雪。又露出那张亘古不变的笑脸。

树阳向来怕冷,冬天又不肯搬回城市住。没办法,只好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著,整日烤火,以防感冒。三年前的冬天,这样的大学下了很多次。树阳也实实在在病了几次。手术後,免疫力很差,一不小心就伤风了。魏遥光小心地搂紧他,窝在炉边,不让他出门。树阳却怕闷出大病来,偏要魏遥光带著他上山玩雪。魏遥光皱著眉头不答应,树阳也不恼,笑著攀上他的身体,温柔地一吻。魏遥光被吻得晕晕的,便带著全副武装的树阳,来到了半山的缓坡地。
从来没见他那样开心过。欢声叫著,又跑又跳。细细的雪粉被扬起,闪著磷磷的光,笼罩在他周围。魏遥光看得有些痴,一时竟忘记了思考。
“喂,你鞋带开了。”树阳突然来了一句。然後趁著魏遥光低头看时,从後面将他扑到。魏遥光惊讶了一会儿,明白过来,坏笑著抓起一把雪,塞进树阳的脖子里。树阳躲闪著,咯咯地笑。两人开始在雪地里打滚,沾了一身素白,阳光下层层闪耀。终於,魏遥光笑著压上树阳:“看你还骗我……”突然止住笑,深深看著那双眷恋的眼,俯首吻去。身下的人略略挣扎,伸出手臂,围上了他的脖子。
真的是三年前的事了。两个大男人,孩子一样,开心地玩雪、嬉闹。洁白的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凹陷,一路延伸到很远。延伸出谁都没有看到的,那两个相依相偎,缓缓模糊在苍然暮色中的背影。
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雪地里留下欢闹的痕迹了。那天夜里,壁炉前的躺椅上,树阳偎在魏遥光的怀里,静静停止了呼吸。炉火熊熊,发出毕剥的声响。皮蛋在旁边均匀地起伏著圆滚滚的身子。火光照得它灰色的皮毛发红。魏遥光紧紧搂著树阳依旧温软的身体,吻著他熟睡般的脸庞,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里。很久。
那年冬天的雪,直到春回大地时,也不肯消融。
               五
这天夜里,魏遥光做梦了。他梦见了树阳。
还是那张大躺椅,还是那一壁的炉火。皮蛋呼噜呼噜吞著口水,他拿著本《庄子》,有一句没一句的念:“泉涸,鱼相与处於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树阳,困了麽?”他拉了拉毛毯,关切地询问。
树阳仰起脸,略显疲惫的双眼,含著淡淡笑意,点了点头。魏遥光也轻轻地笑,揽得更紧:“困了就睡吧……”树阳听话地合上眼睛,像往常一样,将脸蹭进他的怀里,蜷成一团。魏遥光宠溺地抚上他的脸,低下头,在他温润的唇上轻轻印了一记,声音低沈,像风拂过向日葵田,沙沙作响:“晚安。”

魏遥光缓缓睁开眼,坐起。听著窗外北风温柔的低语,又缓缓合上眼。
有点湿热的液体,扫过他的脸颊,流进他的嘴唇。烫在舌尖,是树阳吻他的味道。
树阳。我欠你那句话,就是“晚安”。


计划没有变化快。魏遥光本打算过了冬再回去,可是公司那边给他来电话,说有一宗大生意需经他过目。逸敏也打电话问他什麽时候有空──爱阳最近有些感冒发烧,想让他来看看。这样一来,魏遥光只得提前离开。
收拾好行李,交待了临时管家一些事宜,魏遥光最後到山上去了一次。
这个冬天气候很暖。下了两次雪,都没能留住,化了近半。魏遥光走得很费力,呼哧呼哧爬上去,出了一身的汗。也不管那些,脱了外套,搭在墓碑上,嘴里不免抱怨:“这什麽怪天气。前些日子那麽冷,现在又热得不象话……树阳,借你地方用用。”大大咧咧说著,拿衣服垫在墓石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坐了好一会儿,渐渐感受到这里的静谧。风时卷时歇,徐缓有致。魏遥光合上眼,心里软软的,似乎快随著周围的冰雪,一点点融化。
“树阳,我昨晚梦见你了……”张口,只说了这半句,喉咙就有些咸咸的,剩下的话都哽在那里。然後有点颤抖,手指缓缓抬起:眉毛,眼睛,鼻子,最後是嘴唇。由上至下,描摹著那张悲天悯人的脸。
我昨夜梦见你了。你笑著向我告别,我笑著吻你,跟你说晚安。魏遥光收回手,抚上自己的脸:竟湿湿的一片。他抬头看看天空:一碧如洗,却隔了层毛玻璃般湛蓝。
树阳。树阳。他的青梅竹马,他高中时醍醐灌顶的爱,大学时迫於现实的天各一方,毕业三年後注定的重逢、深陷。爱得发狂。然後是树阳的病,分离,纠缠,痛苦,甜蜜。疾风骤雨後,一切归於平寂。他和他再次相视。树阳笑容灿烂,遥望著他。身後,大片的向日葵,大片的阳光。
七年相濡以沫,相呴以湿。然後,该是相忘於江湖。许树阳死於心力衰竭,享年三十五岁。魏遥光重归於水,却再不能忘。


            
         尾声
有风拂过耳畔,魏遥光微微闭上眼。
他听得见。那是无处不在,将他重重包围的、温柔的思念。
那样温柔的思念。
树阳。晚安。

 
 
'1楼' 作者:收集者 发表时间:2006/01/16 00:31 回复  修改  删除  来源   
阳光碎片番外 by 清响 

第三十二章 



“对不起……”我静静开口。我能理解他那种无奈到暴怒的心情。身为一个医生,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自己的病人,在自己眼前一天天衰落下去——尤其是遇到我这种冥顽不灵的,没被气得吐血已经算是方医生定力好的了。 



“算了。”他摆摆手:“我明白。你是怕遥光知道——可是,你总该为自己想想吧!” 



“情况……很严重?”我小声问。 



“你自己最清楚——这半个月,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轻轻叹息:这半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当然最清楚:药房里有得卖的止痛药几乎都被我吃遍了,估计神农他老人家尝百草时都不会有我这样敬业。有一次我图方便,一口气买了十几种。卖药的小姑娘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以为我是个空虚郁闷对这个肮脏的世界绝望的愤青,一时想不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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