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满纸春-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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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知道。”
春娘尚在不知所措中,正懵着,听见夫君跟她说话,习惯性的点了点头,僵着舌头答:“是,妾知道,白送您也不要的。”
小模样楚楚可怜。
“很对,白送都不要。除非搭上你妹妹一起。”小娘子,眼神别这么可怜行不?眉尖别这么蹙着行不?身子别这么哆嗦行不?声音别这么颤抖行不?共乘一骑,白送的美色当前、近在咫尺。吾不是老僧,吾入不了定。薛思受不了了,他往后挪了挪,隔开一点距离。
从柳珍阁扛出去的,仍旧扛回了柳珍阁。
薛思一扫店中拿着枷锁来公干的衙役,放下柳春娘,指着她对众衙役说:“告诉京兆尹,明媒正娶,干卿何事!嫌自己官服穿太久穿腻歪了?”
“不敢,不敢,小的们也是公事公办,人在就好。”领头的衙役转过去冲杨氏抱拳:“杨大娘,你女儿这不是即没走失也没被抢嘛!告辞。”只要没出人命,谁闲得没事干去招惹权贵,十万钱能使鬼推磨,得罪不起。衙役说完,带着他的人撤回去备报京兆尹结案。
春娘走过去小声说:“娘……”
杨氏揽着她就哭,边哭边安慰春娘:“不怕,京兆尹不管,咱们往上告。我苦命的孩子,娘明天就带你到香积寺去求平安签,在寺里多住些日子,吃吃斋,听听经。有佛菩萨镇着,那些妖魔鬼怪定然不敢乱上身扰人心智了。”
毋庸置疑,大女儿又犯了五岁那年魔怔的老毛病。杨氏抹着泪,唯愿灾病早消除。
薛思从货架旁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叠手托起下巴,警告这对母女,勿向虎山行:“香积寺去不得。把和尚们请家里念经,人别去。”
香积寺香火旺盛,人流如织,这人一多嘛,信女多,坏人也就跟着多。寺庙,绝对是恶霸借着烧香拜佛之名、行调戏民女强抢民女之实的大好场所。薛思作为个中老手,深谙长安纨绔们爱蹲点儿守株待美兔的几处地方。香积寺首当其冲。
杨氏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拉着春娘往后室走,叫老伙计关门送客。
“哎,那香积寺,真去不得!岳母,小婿来买骨董,您别逐客呀!”薛思望着她们消失在门帘后。柳春娘放门帘时那抬手低头之际,似是朝他看了一眼的。薛思不由展颜,心中有了计较,香积寺之行么……去逮一对美兔也未尝不可啊。
他笑着招手叫过老伙计,问老伙计店里还有多少幅薛稷的鹤图。
抬手不打笑脸人,仇家的生意也得做,不能坏了西市规矩。柳珍阁多少年的口碑需要小心护着。老伙计应了一声,抱出几个卷轴,一幅一幅吊挂起来,为薛思讲明多大的尺幅要收多少银子工本钱。尽管他很想卖赝品给这个薛氏不肖子孙,临到拿出手,仍是真货。薛家的东西,还是由薛家领回去保管吧。
薛思站在画前踱来踱去,问:“柳掌柜何时返长安?我想请他画幅薛公像。”
“不巧,老柳掌柜封笔了。您要是求画,得等小柳掌柜从扬州回来。”老伙计收下薛思的金裸子,把画轴轻轻卷好,挑出个上好雕花长木匣装了,交给薛思。
“替爷好生保管。”薛思没接。这东西带不回温府,搁别院大箱子里又怕照顾不周,还是存在柳珍阁比较妥当。他走到门口,想起一件事,扭头问老伙计:“你们柳二娘子人哪去了?她明天去香积寺吗?”
老伙计摇头不答,躬身送走薛思,落了布幌子,打烊关店。
春娘跟杨氏乘雇来的牛车回到家里,天色才刚刚黑。敲开门,出乎意料,没看见柳分娘跑出来问长问短。春娘以为分娘也遭了麻烦,焦急地问:“娘,妹妹呢?”
“我叫伙计去接你祖父回来主持大局,分娘听见了,说她骑马比伙计快,非得亲自去,好早早接回祖父搭救你。拦都拦不住,只好寻下两名镖师护着她,由她去了。”杨氏拍拍奶娘抱着的儿子,把街上买来的漆球给他,叹了一口气,说:“你从小安生,娘省了不少心。嫁人这件事,娘得为你好好操心补一补。咱们柳家的女儿一定能风风光光嫁出去。”
杨氏对重新挑选一门好亲事胸有成竹。她大女儿性子温顺,绣花精巧雅致,又摹得一手好画。若不是先前许配了薛家,求亲的人只怕早就踏破门槛了。
见春娘张口要说话,杨氏把她携到闺房,关好屋门,拉了帘子。母女二人坐在床沿,杨氏轻声问春娘,薛大郎有没有欺负她:“你性子素来不声不响的。有话憋在心里没什么,娘就怕你想不开。这负心郎啊,多了去了,更何况薛大郎是个不成器的东西。扔了旧的咱们再挑更好的。旁人咱不说,你十姑姑足足扔过七个,如今她和你十姑父过的多滋润。”
“娘,我没事。”春娘阻了杨氏为她说亲。杨氏无奈,心想,再留几年挑婆家也不迟。杨氏察言观色,发觉女儿并无死灰神情,知她能想的开,又念着香积寺的佛菩萨会保佑,遂不再多说,喊人为春娘烧水换衣。一身的酒气,怎么可能没事……
翌日,杨氏早早的梳洗打扮,拿黄纸裹上香油钱,足足装满一口箱子,带着柳春娘,雇车到城南香积寺去捐功德。
香积寺,长安香火最旺盛的寺院。不但老百姓们去,王公贵族也去。每年清明前后,浩浩荡荡的皇室车马会先驰往香积寺礼佛,再到樊川与潏河等处游春踏青。香积寺拜佛烧香,俨然成了一种风气。
寺里的主持很平易近人,他们宣讲的佛理在众多流派之中最简单:只要念“南无阿弥陀佛”就可以往生净土,不需钻研无数本高深的经书。这种修行法门被叫做净土宗。
这座寺院在长安城很受欢迎,连不识字的老妪都能轻松念着佛号求往生,可见受众之多。即便不是初一十五,通往香积寺的山道上也有逶迤不断的车马。
薛家老仆胖大叔这会儿就站在香积寺的山门下。他袈裟披身,僧帽高戴,脖子里挂了长串念珠,手里握着木鱼。胖大叔敲了敲木鱼,惴惴不安地问薛思:“大郎,这算亵渎佛门净地不?以前来香积寺干坏事可没穿僧袍,今天……会不会有点过分?”
“谁说我要干坏事了?穿上僧袍,自然是一心向善,普渡那些形单影孤的小娘子们。”薛思整整衣服,丢给温雄一串菩提子:“温兄,还是老地方汇合。”
温雄对薛思的新行头大加赞赏:“薛弟,你的口味越来越重了。等回府我做套道士装,下次咱们一道一僧逛尼姑庵去。”他们今天的行程本该是打马球,薛思要来香积寺,温雄自然也弃了马球改为猎艳。好兄弟有福同享,有坏事同嚣张。
薛思合十回礼:“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温兄今日桃花满面,艳福必定不浅。”
“哈哈,老弟,赌一把?比比谁摘的桃花多!”温雄跟薛思立下赌约,同往常一样领着他的跟班往寺里各处殿宇花圃散开,四处蹲点搜寻美貌小娘子。
沙弥打扮的薛思站在胖大叔身边,拉低僧伽帽,开始守株待兔。
杨氏和春娘到达香积寺时,身后不远的地方,闪出两个出家人。薛思先叹息了一声:“怎么只来了一只兔子”,略略打量了周围的香客几眼,又叹息一声:“怎么今天在香积寺蹲点的纨绔如此之多”。
寺庙之所以会被纨绔选中,很大一个原因是这里看得真切,尤其是那些平时戴帷帽的羞涩小娘子,惟有寺中才能一睹芳容。瞧,大雄宝殿前,柳春娘也得先摘帷帽以示虔诚和敬意,然后才能进殿。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些纨绔最爱调戏这类小娘子,比如温雄。所以,薛思深深地知道,香积寺,真去不得。
薛思紧盯住她身边那些香客纨绔的动静,辨认清楚对方之后,挨过去碰了碰其中一个纨绔的胳膊,小声问:“看上了?”
“……薛兄?”那位纨绔正在往脸上扑粉,准备进殿搭讪柳民女。看见薛沙弥,吓了一大跳。他把薛思拉到旁边,问他什么时候出的家:“你要学尉迟敬德他侄子那样,带三车美女金银当和尚?薛兄,寺庙清苦,有美女也不能尽兴,还俗吧!”
尉迟敬德,唐朝开国功臣,后世大门上贴的门神之一。尉迟敬德的侄子当年到寺里剃度出家,随身携带的物品为:一车书、一车钱和一车美女。人们都管他叫三车法师。
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纨绔见色。在一部分不断追求新奇花样的纨绔眼中,三车法师无疑为长安纨绔之辈作出了很好的表率,和尚,原来还可以这么当。
薛思作个噤声的手势,指指拜在佛前的柳春娘,说:“哥先盯上的,叫你的人撤远点。”
哥的祖父先盯上的,哥还等着娶她哭丧以慰祖父在天之灵,谁也别想碰。
印七、
你如果认识从前的我,也许会原谅现在的我。——张爱玲
你不必认识从前的我,也不必原谅现在的我。——薛思
印十一
恶霸也有大小之分。扑粉的小白脸纨绔尚未跻身大恶霸之列,见薛思叫他撤,知趣地作揖,将正在拜佛的小娘子与大雄宝殿这块地方拱手奉上:“薛兄看上了早说嘛,您请,您请。” 小白脸挥挥手,招呼自家下人撤到别处蹲点。
杨氏见佛必拜,每座殿里都要添些香火钱。薛沙弥一路暗暗跟在杨氏和柳春娘后面,过五关、斩六将,清场子,保驾护航,从大雄宝殿一直跟到了大圣拘那罗王殿。她们母女俩虔心烧香不要紧,累坏了尾随的薛沙弥。
“有完没完了?我不能把一整座寺里的纨绔都得罪下……拜完观音殿拜文殊殿,拜完文殊殿又来一普贤殿……拜佛要拜最大的,只在如来佛前烧烧香就行了嘛,也不嫌累。”薛沙弥以手扇风,远远跟着。
一面抱怨,一面乐此不疲地继续跟踪。
那个被薛思赶走的小白脸溜达一圈,又在宝塔下头碰上了母女二人。小白脸见薛思仍未对那小娘子下手,不由会心一笑。
悄悄尾随,悄悄看她的一举一动,原来薛大郎也好这口。小白脸纨绔自以为窥得了薛大郎的秘密,忍不住摇着扇子笑。他的随从不明白他笑啥,指着柳春娘问:“薛大郎没上,估计不要了。咱们上?那小娘子怪水灵的。”
“不懂别瞎胡扯,薛大郎那不是还在后边跟着嘛,这叫****。走,咱们还回前头蹲点。”小白脸纨绔拿扇子一拍随从的脑袋,转战大雄宝殿。
塔后再过一重殿,设有放生池。不少卖鱼苗、老龟、香烛等物的乡人聚集在塔下,兜售货物赚小钱。杨氏随香客一道买了鱼苗,盛在钵中。薛沙弥估计她们绕完塔要到后面去放生鱼苗积功德了,忙叫胖叔。
放生池那地界蹲点的人据说来头很大,连温雄都从不去滋事,薛思也不例外,他头一回跟着温雄来香积寺就知道这规矩。塔后,相当于他们这些纨绔的禁地。
“不能再往后头走,放生池我奈何不得。胖叔,支开她,把春娘拦到客房里去。”薛沙弥指指杨氏,让胖叔出面摆平这件事。
“大郎,叔办事,你放心。”胖叔清清嗓子,捻着念珠,抬腿就走。那些挂单的僧人、吃斋的居士,都住在客房里。惯犯纨绔们也爱订下一间屋喝茶歇脚,偶尔借花献佛,借地作恶。
“等等,哪个门牌?”薛思紧走两步,伸出手,讨要香积寺客房的门牌子和木钥匙。
胖叔敲敲木鱼,握着小木鱼锤子,单手问讯:“阿弥陀佛,大郎,你说过今天穿僧袍不作恶……叔不敢亵渎这身打扮,钥匙不能给你。”
“我哪天没做过恶?你找一天出来,找得到,我今天就照那天过。”薛思也合掌向他回礼。
乍一看上去,胖叔和薛思的姿态,像年长些的师父在开示年轻弟子,在寺里很常见。
胖叔皱眉想了想,确实没有那样的日子。他把木钥匙递到薛思手中,千叮咛万嘱咐:“大郎,进屋以后先脱掉僧袍,切记啊!万万不可亵渎神明。”
“知道知道,不脱衣裳能作恶么?”薛思一看牌号,东厢客房丁字号第十一间。他又扔给胖叔:“怎么还是这间?这是男部!旁边就住着温雄!换女部。”
胖叔没奈何地挠挠头,说:“大郎,女香客那边,叔进不去,你也进不去。”
“那换别的屋子,别选走熟了的老地方,越远越好。快点去,待会儿来不及了。”薛思给胖叔摊派完任务,忙扭头去人群中寻找柳春娘,生怕一不小心跟丢。
春娘端着盛鱼苗的瓷钵,左眼一直跳个不停。她觉得不大对劲,停下步子往两旁张望。薛思见春娘看了过来,一点儿都不慌张,气定神闲地转身,向路人合十问礼念佛号。
一眼望去,周围除了香客就是小和尚老和尚,春娘瞧不出哪里蹊跷,小声对杨氏说:“娘,我总觉得有人跟着咱们,从一进山门就有这感觉。”
“有许多人跟着咱们呢。春娘,你该多在外头走动走动,老待在画室,连人都没见过几个。这里不比闺中,寺庙菩萨越灵验,香火越盛,香客越多。来,随娘绕塔行禅。”杨氏不以为意,拉着春娘加入了行禅的队伍,围着塔慢慢地诵经转圈。
薛沙弥避在柏树后,远远地欣赏众人行禅。队很长,都快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