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满纸春-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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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子南虚压住她的手:“不必动用银钱。拿绢帕子充那么个输赢意思即可。”他望一眼马球场里狂奔的薛思,暗叹:薛兄,你去打球解恨吧,莫怪我赚走春娘的绣花手绢。
见春娘一直没怎么露笑脸,贺子南关心地问:“是否暑气太重?”
春娘略想想,对贺子南说了她所担忧的事情:“子南哥哥,您念的书多,我想请教一下,麝香之毒,有解吗?温府有位姬妾,不慎熏了一整月的麝香,恐不能有孕。我为此事烦恼。”
“你过虑了,殚精劳神可不好,凡事看开些。”贺子南又递给她一块糖:“撇开天底下的名医不谈,她只是位姬妾。有子固然好,无子还有别的姬妾去开枝散叶。你多发她些月钱,把我的话转告她:锦衣玉食的日子,胜过嫁在农家有子无粮。”
“等她想明白,自会豁然开朗。看球吧,薛思快输了。”贺子南指向场中。
“谢谢。”春娘轻声道谢,神色轻松许多。
她已豁然开朗。完全可以纳个妾传宗接代嘛,薛哥哥并不损失什么。都怪这些日子太受宠了,竟忘记纳妾的事。
了却这桩心事,柳春娘决意继续走下去,到宁王府帮助父亲。麝香对于她来说,只不过失去了一个孩子。但柳八斛和柳熙金对于她来说,不单单是失去祖父和父亲。他们还是整个娘家的全部依靠,是柳珍阁的顶梁柱。
若没了爹,纵有万贯家财,叫娘亲孤儿寡母如何撑过余生……
恐怕柳珍阁所有藏品,皆要被族中收回、分给别房经营。
在这糟糕的情况到来之前,能尽一分力,便要竭尽一分力。春娘的手搁在腹上,温热平坦。往后慢慢调养吧。她歉意地笑了笑,所幸圆房不久,还没怀孕。不然她可恨不下心作这种抉择。
“哐——”
场中鸣起金锣,崔助教那队击进一球,贺子南站起来振臂喝彩。春娘往马球场里瞧去,只见马嘶尘扬,明晃晃的骄阳格外刺眼。
“春娘,你的帕子要归我了。”贺子南笑道。
“未必……”春娘也站起来,举着团扇搭起凉棚,踮足眺望。
黄尘漫天,马腿交错。崔助教捡了个漏子,探杆去接革球,眼看着又能挥杆往球门击。薛思东冲西撞,抢得异常凶猛,眼睛却只在下边瞄来瞄去。他可不是来玩马球消遣的。
薛思跟紧崔助教身侧,贴得近切。他瞅准时机,娴熟地勒马,使了个诈。
纨绔们打球,管这法子叫“美人解罗衫”。或借势取其襆巾,或探手解其腰间革带,嬉闹到混帐时,围起来扒光了衣裳也是有的。
损虽损点儿,总比那一招害人跌下马的“狗啃泥”稍好些。
薛思一出手便抽走了崔助教的革带,干净利落。
崔助教仅觉察到两匹马为抢球撞在一起而已。薛思又伸手趁乱把那帽儿取来,用鞠杆顶着,耀武扬威绕场遛达:“谁的襆头?恰巧落在我的马蹄子下。”
场内乱了套。春娘在远处看不真切,贺子南站到她跟前遮住说:“别看,崔助教……咳,崔助教下马时,革带掉了。”
所以裤子也掉了……虽有半截衫袍遮掩,这情形怎能让小娘子瞧见。
台上的学子们一片哄堂大笑,还有人摇头晃脑吟诗,念些“一人一马一杆球,一个助教没裤头”之类的混句子取乐。
“你夫君还真是个混帐无赖恶棍。”贺子南忍不住笑道:“不过,我想我的同窗们都挺感激他,太多国子监学生挨过崔助教的板子。连我这么规矩的人,也被他罚写字。”
薛思让崔助教出了个糗,自己却只装无辜。他下马抖抖衣衫,玩够了。春娘忙替她夫君擦汗。贺子南取来步弓,三人一起去量地。
前阵子薛思相中的是一大块中田,种满紫苜蓿。有位纨绔朋友掌着京畿几座连营的粮草,薛思不愁高价卖给他苜蓿草,彼此都赚朝廷一笔。
“苜蓿七八年才播种一回,很省力。随便雇些佃户即可。”贺子南对那片地也很满意。
三人沿着田埂慢慢量,走了一会儿,薛思看到地头上有座坟冢。他皱眉道:“晦气。”
贺子南弯着腰,边挪步弓边笑他:“乡下地里本来就是这样,哪儿能没俩坟头呀。你不喜,出钱叫他们迁走便是。”
春娘不以为意,也笑道:“薛哥哥,你不知西市专门有金匠做些金银小棺材给人看么?见棺材,乃是见‘官财’的好兆头,不晦气。”
她瞧了瞧坟前摆的一尊镇墓兽,半人高,筋骨极健硕,雕刻手艺不错。柳珍阁虽不收盗墓的生坑货,难保那些在外头流转了几年的东西最起初不是从土里来。春娘这样想着,倒不怵那坟冢,挽着薛思的胳膊品评镇墓兽。
薛思却游兴殆尽,没动马背上驮的铺盖卷,心里隐隐觉得晦气,不愿多待。
趁贺子南转身量地,薛思飞快地搂住春娘,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小声说:“改天寻个山清水秀的所在,带你在野地里耍上一回。”
“不去……”春娘俏脸含笑,转身挣扎开,弯腰拔几枝苜蓿草,揉碎了扔向他。
回到温府,薛思忙着整理地契,春娘忙着筹谋进宁王府的诸项琐事,阿宽直等到掌灯才有机会来禀院中事务。她捧着青色嫁衣呈给春娘:“今天送来的。婢子打开看过,特别漂亮。”
薛思拎开礼服,往春娘身上比划,流金溢彩,很配她。
“选个吉日,补给你。”他抿嘴笑了。
春娘抚着嫁衣上的金丝银线,虽华美,摸上去却有些硬刺刺地硌手。她轻声说:“既然要补,索性补全吧……我想先到兰陵族中拜一拜长辈。”
她小心窥探薛思的神色,补上一句:“这是我们柳家女儿嫁人前要依的习俗。”
“那就遵从你们柳家的规矩。”薛思放下礼服,笑道:“我们几时启程?沿途游玩一番。”
春娘本要寻借口避开薛思一个月,好去帮父亲作画。这会儿少不得拿话搪塞他,说夫君不便同去,不然要被笑话家风不正云云。柳家本为士族,规矩繁多不希奇,春娘胡乱编撰几句,又信誓旦旦保证路上一定照顾好自己,顶多月余就回来。
“薛哥哥,你总说叫我多出去走走。如今人家想自己出趟远门,薛哥哥却横加阻挠。”春娘别过头,眼圈不觉泛了红。新婚离别,她亦不舍。
薛思笑着揽她坐在自己腿上:“哥哥只是不放心你。别委屈了,放你去。”
春娘扑到他怀里,捏着粉拳直捶打:“等我,不许碰别人。”
“那可说不定……怎样,叫我跟你一起去?”薛思低眉顺目,扮个仆役模样:“小的姓薛名思,愿作小娘子的贴身小厮随行。”
“兀那小厮,本主母命你留在家中看守门户、整理帐目、置办新居。”春娘深深埋着头,贪恋这熟悉的气息。
弯月初上,携手在月下饮了酒,给院中众人散了乞巧果子钱。两个人又商量聘哪个镖行的女镖师、送兰陵长辈带哪些礼品等事,一项一项安排妥当,才熄灯歇息。
这夜,春娘做了个梦。
梦中有薛思,有紫苜蓿,有鸟语花香。
还梦见白日里遇到的镇墓兽。
印二十二、
我睡去,感觉生命之美丽;我醒来,感觉生命之责任。——特蕾莎
我睡去,感觉爱情之美丽;我醒来,感觉亲情之责任。——春娘
毫无经验的初恋是迷人的,但经受得起考验的爱情是无价的。 ——马尔林斯基
以上。——亲妈兼后妈
加更镇墓兽梦境
玄幻梦,慎!薛思的宠物:饕餮。春娘的宠物:镇墓兽。
日光煦煦,天空瓦蓝瓦蓝,白云飘啊飘。
绿油油的苜蓿地里开满了紫花,微风惠畅。
柳春娘牵着她的爱宠镇墓兽,骑马到长安城外去兜风。
镇墓兽扇动它那小小的翅膀,深嗅两下青草和泥土的新鲜气息,撒欢跑到田埂子上。天气不错,真是个野外翻滚的好时节……
它四蹄踏石,瞪大眼睛伫立在那里,竭力摆出个威风凛凛的造型。
“呜喵!喵!”镇墓兽龇牙咧嘴吼道。
俺这样子,甚威武罢?甚能吸引雌镇墓罢?它得意地转了两下头,脖颈里挂着的两串紫金大铃铛随之晃动,叮当叮当响个不停。
“小镇墓,快回来,别踏折了农人家地里的苜蓿草。你这只不招人待见的兽,快回来。”春娘拴好马,合掌拍了拍,召它近前。
镇墓兽极不情愿地摇着它尾巴尖上的铜戈,一步三晃溜达回春娘身边。
“喵!”
俺可不是“小镇墓”。俺很高大很威猛!它一抬腿,踏碎了地上的小石子。
“好啦,别自己找石头硌蹄子了。有这力气,被盗墓的拿铲子撬时,怎不见你一蹄子把它们都踹走?”春娘抛起个牛皮鞣成的小革球,逗它玩。
镇墓兽蹿两下,腾空扑住小革球。
说起血泪史,它不过一时疏忽,被盗墓的行家洒了狗血、几铲子拍晕脑袋、自此落下失忆的毛病而已。
然后又被那伙人砸了个四分五裂,昏沉沉湮没在朽味弥漫的黄土中。直到那堆墓土被乡民装上牛车,拿草席子盖上,运至长安城。
带着深夜湿漉漉的地气,还有做旧造伪之人最爱的腐气,牛车停在西市一家铺子前。那匾上写了三个字:柳珍阁。
斫琴的老雷捂着鼻子往后退:“古墓土?真晦气。”
柳八斛哈哈大笑:“有狗血,你放心。”
他们正在商议如何拿朽了的棺板斫伪琴。老伙计在旁边端着盆符水四处洒,口中念念有词。柳八斛抓起一把土,仔细嗅嗅,于那腐壤之中,扒出它来。
“唔,是只镇墓兽。”他命人取石浆胶:“给它接黏上,柳珍阁无残品。”
也不知是那夜的月亮太圆,还是符水起了效果,它苏醒了。
以一只真正的镇墓兽的姿态,傲瞰四周。这是哪里?俺是谁?它懵懂地走到水缸前,瞧瞧自己:有两个小小的翅膀,似乎飞不起来……为啥会长了俩这样不中用的翅膀涅?
莫非,俺是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也飞不高?
树杈上的麻雀扭头啄啄尾羽,叽喳两声,复又睡去。
镇墓兽再瞅瞅水缸,髯毛卷曲,四蹄分瓣,尾巴尖拖着个铜刃,上半身还罩了件麻布衫子。不像鸟。像只兽。
莫非,俺头上有犄角,俺背后有尾巴,俺是一只小龙人?
为啥下半身没有半片破布遮掩一下涅?它低头往那里看一眼,羞……
黑暗中绿莹莹闪着两团光芒,夜行的大猫停在屋脊,盯住这兽。
看它傻不拉叽的……拐回去换两碗肉糜吃。温府三花大肥猫抬起毛茸茸的肉垫小胖爪,朝它挥了挥:“喵,这边走,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后来这兽就被拐到温府合欢院,成了柳春娘的兽。
“喵,呜呜,喵。”三花大猫认真教它,怎样的叫唤声才能讨要到更多的饭食。
“喵……喵?”这大兽亦学得认真。
春娘笑道:“你是一只镇墓兽,大名叫做方相氏,不是猫。”
它叼住春娘抛过来的鱼,欢快地“喵”了一声。
喵声粗哑低沉浑厚,堪比狮子吼。
春娘站在田野里,笑着把小革球又抛出去。夫君该来了吧?约好在这里汇合一起遛宠的,看日色,已经不早了。
“喵呜——”镇墓兽大步跑过去,险些惊了薛思的马。
“一边去!”薛思虚扬马鞭,把它吓唬走。才下马,就愁苦满脸地冲春娘抱怨,养什么不好,非得养个镇墓兽,听这名字就晦气,不祥瑞。
春娘挽住夫君的臂弯,嗔他不宠自己了:“薛哥哥明明说过,你的春娘爱怎样都可以嘛。养只兽又吃不穷荷包里的银子。”
“阿镇的名字很晦气。”薛思松了绳子,撒开他的宠物。
“别这么说……它怪可怜的。孤零零守在荒郊野地,日晒雨淋,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春娘鞋尖碰碰薛思的宠物,说:“小饕餮,你去陪镇墓玩一会儿。”
这是只名副其实的“小”饕餮。
它源于柳春娘收养镇墓兽之后,薛思一时为振“夫纲”,决意要养出个“更大更厉害”的宠物。在薛思看来,青铜大鼎上的那只饕餮很不错。
薛思不惜重金搞来一只。
可惜是幼兽。
还没小白兔个头大……
偏偏怎么喂这饕餮都像在填无底洞。一根烤鸡腿,吧嗒吧嗒,吞下去了。两根烤鸡腿,嘎查嘎查,连骨头都吞下去了。光见大嘴动,不见个头长。
“或许长得慢?”薛思愈发加紧喂养他的饕餮:“小饕啊,你要努力长,长成威风凛凛的大饕餮,把春娘的镇墓兽吃掉,它的肉很鲜美。”
镇墓兽傻乎乎地拿蹄子戳了一下饕餮:“喵。”
饕餮翻个白眼,嚼着鸡大腿挪地方继续吃。
吃掉镇墓兽?切,老子才没有**情结断袖倾向。饕餮对这喵喵叫的傻大个不屑一顾:老子是龙子!老子是活了一千多岁的真•;老子!丫镇墓的末流小兽也配冲老子喵来喵去?!
所以在这种野外兜风的场合,饕餮连眼皮都没抬。眼角余光高傲地越过镇墓兽,它直接滚进苜蓿地里大嚼起来。
春娘吃吃笑着指给薛思:“夫君你看,你那小饕餮改吃素了。”
“你不知……地里头有蚂蚱,它在嚼蚂蚱。”薛思深谙自家宠物习性:“柳春娘,我的宠跟我一样,都是肉食主义者。”
边说着,手脚不老实起来:“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