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珠三曲-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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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睡觉的最大坏处是醒不了，明明知道自己应该醒了，就是睁不开眼睛。不知睡了多久，我忽然被一阵铜锣声给震醒了，但我还是赖在温暖的被窝里，懒得去看出了什么事。
迷迷糊糊中，铜锣声继续响着，从远处往朝夕院飘了过来，不一会儿就飘进了院子。接着，飞墨的声音也伴着铜锣声一起响起：“大家都过来，大家都过来看着我。”
我好像记得自己在跟他吵架，于是我翻了一个身，继续这样不醒不睡地眯着。
“娘子，娘子，娘子你醒了吗？”飞墨大声喊道，就好像我住在山对面一样，不大声我听不见。
我不想答话，也不想清醒，任他在外边发疯。
他继续喊道：“娘子，我知道你一定听得到，现在百里府有这么多人在场，我要当着他们的面对你说几句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亲亲好娘子，别生气了啦——”
我将头扎进被子，继续睡觉。
“娘子，如果你还生气的话，就出来当众扇我几个耳光吧。出完了气，就放我进门吧——”
他的话音刚落，院子里忽然“哄”地闹了起来。
“大少爷，你不能这样啊。”
“大少爷，快摘下来。”
“少奶奶，你就出来看看吧。”
……
飞墨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们干什么？这是我和我家娘子的事，你们别跟着瞎胡闹，不许拖我。”
我终于忍不住眯着眼睛从床上爬起，像梦游一样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条小缝朝外边看去，顿时又气又好笑。
只见院子里黑压压的一大片人，什么院子的人都有，有的站着，有的跪着。最显眼的那个正是让我今天早上恼火万分的百里飞墨，他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沾了鼻血的衣衫，脚旁放着一面铜锣。想必刚才他敲着锣在百里府里转了一圈，才将这些人召了过来。最可笑的是，他的胸前挂着一个大木牌，上书：娘子我错了。我往外看的时候，他正恼火地挣扎着，与另外几个想摘下他木牌的人搏斗。
趁他还没有注意到这里，我又将窗户关紧，回到床边，拉开被子继续睡觉。
忽然，屋内有人发出了一阵清脆的笑声，我赶紧坐起身，看到窗边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她穿着一件朴素的黑白条纹T恤，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还有一双起了毛边的运动鞋。短短的头发用橡皮筋扎在脑后，瘦削的脸上微微透着一丝苍白，正用清灵的眼神笑嘻嘻地看着我。
“何佳，你笑什么？”我不解地问。
她悠闲地将双手插到裤兜里，用下巴指了指衣架上挂着的那一排各式各样的裙子：“我在看这些裙子，好漂亮啊，那是我的哦。”
我看了看她的打扮，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嗯，以前我老是那身打扮，黑T恤牛仔裤，要不就是红T恤牛仔裤，好像上中学以后我就没穿过裙子。”
她点点头：“是啊，因为我不想腆着脸去跟老爸老妈要买衣服的钱，还记得那年春节吗？”
听她那么说，我不由垂下了头。奶奶去世以后，我一个人走得很孤独，很寂寞。每天放学回家，迎接我的只有空荡荡的房间。逢年过节，我总是紧张地守在电话旁边期待它响起，期待爸爸或妈妈叫我去做客。但有时电话也会让我失望，有一年春节，爸爸打电话来说他要去阿姨的老家过年，让我去妈妈家。妈妈打电话来说她要去叔叔的老家过年，让我去爸爸家。我不想去任何一家自找麻烦，只好一个人呆在小屋里。可我原本准备去爸爸家或者妈妈家过年，根本没有买任何吃的东西，大年三十饿得我的肚子咕咕乱叫。没办法我只好冒着大雪出门去买东西。
可大家都在过年，哪有商店开门啊。我转遍了半个城市都没有买到吃的，后来我好不容易下狠心敲开了一家熟人的店铺。店主阿姨正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饭，但她一点都没有生气，不仅卖给我四五桶方便面，还另外送了我一只自己家做的卤猪蹄。
我拿着吃的乐呵呵地往回走，却不料踩到暗冰了一跤，方便面也被我的身体压得稀碎，猪蹄也滚进了臭水沟。
就在这时天边上响起了燃放礼花的声音，接着，像受了传染一般，成千上百的烟花同时在天上炸开了。姹紫嫣红，一团团，一簇簇，绚丽耀眼。我坐在地上，着迷地望着那些转瞬即逝的烟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因为它们实在是太美了。渐渐地，无声的流泪不知不觉地转变成了嚎然大哭，哭到深处，我冲烟花喊道：“你们好美啊，像流星一样，那你们能像流星一样实现我的愿望吗？我想要一碗热汤饭，里面要多放点火腿。”
烟花仍然灿烂地开放着，放烟花的人们仍然快乐地欢笑着，我仍然坐在地上痛快地哭着，但我却没吃到热汤饭，只吃了两天碎方便面。
何佳显然也想起了那个愿望，她美美咂咂嘴：“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想吃热汤饭。”
我点点头：“嗯，真希望想吃热汤饭的时候都能吃到热汤饭。”
何佳微微一笑：“那你为什么还不放他进来？有他，你就能随时吃到热汤饭。而且他做的热汤饭是最好吃的热汤饭，火腿很多哦。”
我摇摇头：“我内疚。”
何佳直爽地耸耸肩：“那就以后不要再对不起他，好好跟他过日子，少吵架。”
我又摇摇头：“他的家人不能把我当亲人。”
“呵呵呵呵，”何佳欢快地笑了起来，“这是当然，你又不是在他家长大的，他们当然不能把你当亲人，只会把你当飞墨的媳妇。如果你想把飞源当成凡烈，把婆婆公公当成爸妈，肯定会失望啊。你只是百里飞墨的媳妇，你必须记住这一点，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和他们互相尊重互相体谅即可，别把自己逼入死角。其实他们还是挺讲道理的，和很多婆家比起来，他们算不错的了。”
我白了她一眼：“怪不得你的成绩不好，原来是把心思都用在研究这些东西了。还有，他今天打我，气死我了。”
何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结婚那天不就对打过吗？你还赢了他。”
“这不同，”我不满地撅起了嘴巴，“那时我们是仇人，可现在人家把人都给他了，他却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你不是还了他两巴掌吗？血都溅出来了，你怎么就下得了这个手？”说着，何佳吸了一口冷气，以表示她对飞墨的万分同情，“还有，他现在在外边挂牌示众，把你失去的面子也找回来了。两人相处是要双方都付出的，所以原谅他，就像他原谅你一样。”
我还是摇了摇头：“还有一件事，一直都卡在我心里。你知道的，上回你还跟我哭过。其实我挺蠢的，这么一点小事，黏黏糊糊，弄不清楚。”
何佳也无奈地笑笑，走到我身边，坐到床沿上：“其实对这件事我倒是有了一些新的理解。”说着，她将左手手掌伸到自己的下巴处，缓慢地闭上了双眼，接着，两行清澈的眼泪优雅地滑了下来。晶莹剔透的泪珠滴落在她的手掌上，在手心汇成了一汪清泉。
然后，她微笑着睁开了眼睛，轻轻往手心里吹了一口气。
令人惊奇的是，那汪清泉竟然在一瞬间就凝结成了一颗璀璨的钻石，微微折射着粉红色的光。
何佳抬起头，笑容如雨后的树林般清新：“你看，这颗钻石很漂亮，是我的宝贝，但如果它在那天出现，”她伸手抚上了我的心脏，“我相信你想要的还只是一碗热汤饭。”
我按住了她的手：“可钻石很美，美得让人如痴如狂。“
“美的东西你未必就爱，当然也未必就不爱。也许你拥有了这颗钻石，却发现自己爱的原来是那碗热汤饭。不过说不定，你得到了热汤饭，反而会想念这颗钻石。人最悲哀的事情，就是把渴望和爱混淆在一起。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有一天自己发现自己为了渴望，放弃了那爱。不管是为了钻石放弃热汤饭，还是为了热汤饭放弃钻石。”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了半天，你等于没说。”
何佳也叹了一口气：“做出选择是最难的，但如果一个人不敢做出选择，那她什么都得不到。”
我微微一笑：“如果是这样，我懂了。其实我现在天天过得舒舒服服，说不定是因为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只不过热汤饭吃得太多撑了，才有精力去想别的。”
何佳一挥拳：”这就对了，我这么聪明，怎么会做无所谓的事情呢？”
我扭头看着她手中的那颗钻石：“可是它怎么办？”
何佳将钻石凑到嘴边深情地吻了一下：“这么漂亮的东西，当然要好好收着。该长大了，我不能永远赖着做个那个刚进学校的大学生。”
我无奈地望着她：“飞墨说你不会哭，我看果然如此。就算是亲吻自己的眼泪，我也看不出你到底是哭还是笑。“
“哭笑都只是人生的过程，只要人生的方向正确哭笑都没关系。”何佳站起身，“我该走了，下次出现的时候我绝不是这个样子了。”
我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下次要换身打扮，”何佳笑得一脸灿烂，冲我的肚子眨了眨眼睛，“我要穿一件红色的小礼服，一双金色高跟鞋。现在有儿子了嘛，得在孩子面前树立我威严的形象。”说话间，一颗颗像萤火虫一样闪着金光的小光球晃悠悠地从她身上飞了起来，飘到我身上，融进了我的身体，而她依然面带微笑，“百里少夫人，坚强点，你应该比我和孟书都强。”
看着那个渐渐消失的身影，我想哭，但是又哭不出来：“何佳，谢谢你。”
她不以为然地一笑：“谢我干什么，虽然你不完全是我，可我是你啊。”
终于，她完全消失了，空气中只剩下那颗漂浮着的钻石。也许这是因为钻石是世界上最永恒的东西，永远不会消失吧。我伸手，想去抓它，可就在我的指尖碰到它的一瞬间，它也化成了无数颗光球，顺着我的指尖钻进了我的身体。四处静下来后，我很想再眯一会儿，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我睁开了眼睛。
屋外飞墨仍然在气急败坏地骂着那些跟着他胡闹的下人，我走到门边将门拉开，再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然后打开橱柜，将我早上翻出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放回去。
不一会儿，背后响起了急促的跑步声。我也不理，只顾着收拾东西。飞墨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身边，也不多说话，乖乖地帮我叠着衣裳。叠好了就递给我，由我放进橱柜。两人一个叠一个放，配合还挺默契。
等我们收拾完，丫鬟们也摆好了饭菜。从昨晚折腾到现在，我们一点东西都没吃，挺对不起孩子的。
飞墨一坐下，就殷勤地往我的汤碗里舀了一勺凤舌羹。这道菜的做法很讲究，原料是活鸡舌头，做一碗汤至少需要上百只鸡。据婆婆说，孕妇常吃这道菜孩子的口才会非常好，所以厨房每天都会特地为我做一碗。
弦寄余音（17）
我噘了噘嘴：“我要吃汤泡饭。”
飞墨劝道：“不行，吃汤泡饭对胃不好。”
“汤泡饭。”我又说了一遍。
飞墨无奈又高兴地笑了一下，拨了点绿汪汪的香梗米在我的碗里，又细细地用凤舌羹拌匀，这才将勺子递到我手里：“小丫头，吃吧。”
我不客气地接过勺子，舀起一饭送进嘴里，边嚼边说：“衣服太难看，看着影响胃口。”
“嗯？”飞墨不解地看着我。
我扫了一眼他衣襟上的鼻血：“你的衣服上有血。”
“哦，”他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忙，都忘了这茬了。春娘，给我找件外衣来。”
我轻哼一声：“哼，你去处理婶婶的事，自然要和很多人打交道。依你的性格，怎么会穿这件衣服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是换了件干净衣服去处理事情，回来的时候又把这件衣服穿了回来，以博得我的同情。”
他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地挠挠额头：“原来你都知道啊。”
我得意洋洋地眨了一下眼睛，往嘴里送了一口饭：“当然，谁叫我这么聪明。”
他一边站起身换衣服，一边谄媚地笑道：“呵呵呵呵，娘子，我们这叫心有灵犀。”
“油嘴滑舌。”我小声骂道。
和他做了这么久的夫妻，我早已对他的这些小把戏了如指掌，他一张嘴我就知道他要吐什么象牙。那么丢脸的道歉方式，如果他不是事先和婆婆老太太商量好，她们恐怕早就来阻止他了。所以他一定事先跟婆婆和老太太打过招呼，说不定连主意都是她们出的。不过这也说明婆婆和老太太这次站在我这边，可因为面子的关系她们没有来安慰我，而是放任飞墨出丑，给他个教训。
同样的，他也对我了如指掌，知道我一看见他的可怜样就心软。
飞墨穿好衣服，俯下身从后面趴上了我的肩膀，貌似可怜巴巴地说道：“娘子，我只在你面前油嘴滑舌哦，别生气了。”
“要我不生气也不难，”我扭过头看着他，认真地命令道，“不过你以后不许离开我，也不许再打我，不然，我要你好看。”
飞墨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哪敢啊小祖宗，这回我的面子都丢光了，现在百里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我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