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逆鳞-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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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人知面不知心,看来前些日子的病也是装的喽?”
笑谈声愈加刺耳,我充耳不闻,脸上只清清淡淡的。忽闻一声清冷的声音道:“你们合着不想让本宫观典是吗?这时候也让人耳根子不清净!”
说话的人是琼妃。她朝几个嚼舌的妃嫔看过来,目光里凌厉无比,只一眼便让她们噤了声。
皇后原本一直默不作声,此时也看过来,朝琼妃道:“她们固然不知规矩,但琼妃出声呵斥,更是坏了秋狩大典的喜庆。”
琼妃冷冷一笑,并不接话。我有些感激地向她看了一眼,琼妃并不领情,容色冷淡,执起金樽啜饮了一口清酿。
不久,江朝曦的猎队便满载而归。朱文喜笑颜开地登上高台对皇后道:“娘娘,皇上这次意外猎了只吊睛白虎,真是可喜可贺!”
皇后惊喜道“皇上英明神武,打了只吊睛白虎,真是大吉之兆,显示我南诏国力强盛!”
正说话间,江朝曦稳稳地踩着步子,走上观典台。皇后带着妃嫔迎上前,笑吟吟地说着祝贺的话语。江朝曦淡淡笑着,目光遥遥地向我投过来。
观典台下忽有一阵骚动。江朝曦皱眉,喝道:“何事如此喧哗?”一个黄衣侍卫跑上来,跪地禀道:“皇上,是一只白狐咬断铁笼遁逃了。”
江朝曦呵斥道:“混账!那白狐毛色纯净,非常罕见,朕要献给太后的!一只白狐都看不住,朕要你们有何用?”
我一步走上去,带笑道:“皇上息怒,那只白狐受了伤,我看再怎么逃,也逃不过皇上的手掌心。”
这是我和他这些日子来,第一次说话。江朝曦有些意外,睨了我一眼,淡淡道:“那是自然。”然后转身对黄衣侍卫道:“立刻命人将白狐捉回!”
“且慢!”我朗声制止了黄衣侍卫。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吃不准我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盈盈一笑,对江朝曦道:“臣妾想向皇上讨个恩典。”
江朝曦有些怀疑,端详着我的神色,道:“讲。”
“谢皇上。”我继续笑道,“臣妾想借花献佛,亲手将那只白狐捉拿献给太后,也算尽了臣妾的一份孝心。”
江朝曦似笑非笑,摸着下巴看我道:“孝心?你倒是转性不少。”
我故意侧了脸,笑得娇媚,道:“臣妾前儿些日子病沉沉的,母后遣人来探望,还给臣妾备了补品。臣妾非常感动,无以为报。今天看到本来献给母后的白狐遁逃,加上臣妾记起自幼习过骑马,便毛遂自荐,想亲手抓住那只白狐给母后做毛领子。”
江朝曦颇有玩味道:“你还会骑马?”
我笑吟吟道:“是。”
他洒然一笑,道:“有意思!”当下便思忖了一下,转身对那黄衣侍卫道:“传我的口谕,派人将那只逃狐团团围住,让贤贵嫔亲手捉了它!”
皇后劝道:“皇上,恐怕贤贵嫔身份不妥……”
“有何不妥?”江朝曦一挥手,并没有看皇后,只眉目带笑看着我,“朕看过贤贵嫔跳舞,还没看过贵嫔骑马!”
皇后恭顺地应了,朝我侧来的目光却是带着怨毒。我看也不看她,对江朝曦道:“谢皇上,臣妾这就去捉那只白狐。”
我一一越过那些艳羡、嫉妒、鄙视的目光,缓步走下观典台。忽听江朝曦在身后道:“溪云。”
我一顿,复带了笑转身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天光落在他的玄黑盔甲上,微微泛着润泽的光。他唇角弯起一个无比温润笑弧,瞬间就减去了他身上大半的肃杀冷峻之气。他柔声道:“当心些,觉得棘手就让侍卫插手,不要勉强自己。”
心头钝痛,眼角蓦然酸涩无比。我嗓音有些发颤:“谢皇上。”
江朝曦,晚了,已经晚了。
就算你现在柔情万丈,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风卷着黄沙吹过来,在我的脚边打着旋。我遥望御苑的远方,心中空茫一片。
有一道目光稳稳地落在我身上。我下意识地回望,只见和诸王坐在一起的江楚贤,正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我。
我不敢停顿太久,忙转过目光。不多时,便有一匹枣红宫马被牵到跟前,我拍拍身上那身刚换上比较便利的宫装,翻身上马,轻吁一声:“驾!”
一队人马在前方不远处围着一只白狐,旋回奔驰,尘土飞扬。我策马奔过去,喝了一声:“列队!”
那队人马立刻排成两队,静静伫立。白狐腿上受了伤,但早已被侍卫们逼红了眼,眼下看包围圈散开,如箭般冲了出去。我单手伸向背后,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瞄准白狐上弦拉弓。
箭并没有射中白狐,但惊得它一个高跳飞窜出去。旁边的侍卫想要出手,我断喝一声:“都住手,让我来!”
我一手拉缰,一手往枣红马臀上一拍。枣红马一声长嘶,向白狐飞奔而去。我俯身敛眉,只追着那只白狐,向密林奔去。
白狐越跑越远,我的马也越追越远。
身后的侍卫终于感到异样了,惊慌地策马追了过来。我掏出袖中早已藏好的金簪,往马臀上狠狠一刺——
枣红宫马长嘶一声,扬起前蹄,疯了一般往前冲刺。我在马背上颠簸不已,几欲落马。枝叶扑面而来,我只凭着直觉分辨着江楚贤事先告知的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响起了悠长的马哨,在空中长久地回旋,但胯下的宫马依旧狂奔不止。
这匹宫马根本不认御苑的马哨。
因为是江楚贤将这匹宫马混入御苑,又暗中指使宫侍牵给了我。不仅如此,江楚贤也早已和哥哥通风报信,派人来接应我。
他,将每一个环节都考虑到了。
不知在皇家御苑里行了多久,我才控制住这匹飞奔的宫马,认真辨识了一下四周的形势。
一条小河在面前流过,水流湍急。
我骑在马背上,重重地拍了两下手。顷刻间,水面上忽然跳出一名黑衣人来!
黑衣人朝我跪下:“属下汤青奉命来迎接公主!”
我点点头,对他道:“知道了,我们这就走。”说完便翻身下马,手往马臀上狠狠一拍,宫马撒开四蹄,向相反的方向飞奔。之后,我脱下宫装,露出里面早穿上的一身黑衣。
定睛一看,黑衣人肩上还背着一个鼓囊囊的麻袋。他放下麻袋,里面露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女尸。尸体上布满了伤痕,看不清面容。
我忍住阵阵作呕,连连后退几步,问汤青道:“你,你做什么?”
汤青一边胡乱将我换下的宫装套在那具女尸身上,一边答道:“公主莫要见怪,主子吩咐了,要以绝后患。”
以绝后患?
我明白了。如果我出逃,必定会连累襄吴和洛家。但如果制造成我已经遭遇不测的假象,就可以让江朝曦挑不出错来。
汤青一拱手,催促道:“公主,别犹豫了,血腥味很快就会把狼群引来,还是从这条水路逃出去吧。”皇家猎苑虽已设了五坊,但江朝曦为了增加狩猎趣味,从未限制猛兽出入,所以附近确实有狼群出没。
我心中凄楚,轻轻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手摸进袖子,摩挲着腕上的那根红线。
这是江朝曦在七巧节那晚送给我的。在养心殿,我仔细地为他挽好红线上的结扣。而他拈着一块桂花糕笑着说,和朕结了百年姻缘,就当是一对烟火夫妻吧。
朝斗宫争,哪里容得下什么烟火夫妻?举案齐眉,画眉之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恐怕只有到了天涯海角,世外桃源,才有这样的烟火红尘。
我咬一咬牙,将红线取下,轻轻地放到岸边的一块青石上,然后和汤青一起跳入河水中。
如今的时令只是入秋,河水并不冰冷,但泡得久了,还是觉得手足僵硬。我和汤青顺着水流游了一会,天就擦黑了。我心里刚松了口气,便见不远处有一条火龙向河岸这边咄咄逼将过来,伴随着的还有嘈杂的人声。
“怎么会来这么多侍卫?”汤青惊道,“明明说……”他仿佛想起什么似地,没有往下说。我追问道:“明明什么?”
汤青小心措辞地答:“听线报说,公主在南诏后宫并不受宠,只要让皇帝见到和公主十分相似又面目模糊的女尸,便可以蒙混过关了。”
线报的确没错。自我入宫以来,江朝曦对我时而热,时而冷,和母仪天下的皇后,宠冠后宫的琼妃比起来,我犹如一只太过平常的蝼蚁。
江朝曦,你费这么大功夫寻我,是不舍得我,还是不放过我?
“这个时间,他们应该找到尸体了,河水这边就不会太仔细搜。公主,我们往水面下再潜一点吧。”汤青说这番话时,底气并不足。毕竟对方带着火把来的,这条河并不太宽,只要用火把一照就可以将水面一览无余。
我凝神看了一会,道:“只怕他并不相信那具尸体就是我,所以才派了这么多侍卫。”
“公主,洛将军早已下了令,万不得已之时就让公主先走!”汤青脸白了一白,低声道,“这条河流的尽头就是一线天,旁边的密林里藏着一辆马车。马儿是早已驯好的,请公主上车自行先走,让属下来拖住他们。”
北方汉子骁勇善战,但水性远远不及南方。我寒声道:“你拖得住吗?!”
“属下誓死保护公主!”
“行了,你们死士总是把‘誓死’两个字放在嘴上,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命。”我没有理汤青,继续往前游,尽量不弄出太大的水花,引来追兵。我表面上镇定无比,其实心里怕得很。
手边忽然触碰到水面上飘着的枯败苇草。借着不远处越来越近的火光,我定睛一看,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浅滩,浅滩上生长着簇簇苇草,在夜风的吹拂下阵阵摇曳。
我心生一计,回头对汤青道:“你听我的,我们谁都不用死!”
我拔了两根苇管,一根含在嘴里,一根递给汤青。他顿时会意:“公主好计谋!”
苇管中间是空的,一端含在嘴里,另一端露出水面,就可以潜在水下呼吸自如。只要我们不浮出水面,任羽林郎再怎么搜索,也无济于事。
“寻到贤贵嫔者,加官进爵二级!”
“听我口令,不可用长抢刺入水中!伤了贵嫔,你们担待得起吗?”
“在水面上给我搜!再添一些火把!两边岸上增兵!”
“我不信娘娘能憋气这么久,大家抓紧搜……!”
我们离开芦苇丛不久,官兵的声音便纷至杳来。眼看追兵越来越近,汤青忙含了苇管,拉着我潜入水面。
不知在水面下游了多久,汤青抓住我的衣袖,将我拽上水面。我抹掉脸上的河水,哆嗦着向岸边游去。
今晚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汤青上了岸,走了百余步,拨开草丛,果然有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草丛里,旁边还拴着一匹黑色的骠马。
汤青跳上马车,示意我上车,道:“公主,河已经到了尽头,我们顺着这条路走,就可以逃离御苑了。”
他拿出一套干净衣服递给我,道:“委屈公主了,快换上吧。”
夜风吹过来,我早已冻得浑身哆嗦,忙接了干爽的衣服按在胸前。汤青放下衣服,便出了车厢,将马套上车缰,轻吁一声,马车便向前驰去。
在摇晃的车厢里,我好不容易才脱下湿衣换上干衣服,感觉温暖又回到了身体里,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前面不远是御苑守卫的最后关卡一线天,过了一线天,我们就容易混出南诏了。”
我“嗯”了一声,掀帘望着车外苍茫的夜色。行过了密林,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喁喁而行。
行了一会,马车停了。我有些担心,掀帘而出问:“什么事?”
汤青低声道:“到一线天了,这边的地形比较特殊,我们最好等到下半夜再通行。”
我借着依稀月光,抬头观察。一线天其实就是两边有陡立的峭壁,下面是一条羊肠小路,仅余一辆马车通过,抬头只能见到一线天空,故称一线天。
峭壁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我站在下面甚至能听到他们打哈欠的声音。而羊肠小路上都是碎石,马车走在上面肯定会发出声响,所以汤青才提议下半夜趁士兵懈怠的时候通过一线天。
我沉声道:“我们不能等了,南诏皇上已经派了兵来搜,若是没搜到,他定会猜到我们已经顺着河来到了一线天。”
汤青蹙眉道:“洛将军派了兵埋伏在一线天那边,只要我们通过了,哪怕后面就是追兵,也就必能出逃成功。”
我道:“如若上面的守卫发现了我们,那么要捉拿我们简直是易如反掌。我们不可以在这件事上打赌。”
汤青一时没了主意。我心念一动,问他:“车里还有衣服之类的东西吗?”
他眼睛一亮,道:“有,洛将军知道我们要走水路,多备了一些毛毯和衣服。”
我吩咐他将毛毯和衣服拿出来,用匕首裁成块状,一块块地绑在马车车轮上。那匹马我也没有放过,将四个马蹄都绑上毯子。汤青明白过来,高兴地说:“这样马车行在碎石上就没有声音了!”
我悄无声息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