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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布拉格往事-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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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马不停蹄带着珍妮离开了布拉格,来到这里的边境地带,和吉普赛人混在一起。”
“这座小镇并不大,什么消息都传得飞快。所以听说汉嘉被诬陷为英国间谍,而他的父亲急病至死时,我简直心疚得要命。葬礼那天我不敢太靠近,因为有人一直在监视。后来我看到你昏倒了,也顾不了那么多,靠几个吉普赛人的帮助把你抬到附近,才发现你正经历流产。”
“简单手术之后,我们把你运到了这里。这里是镇农场边沿的吉普赛聚居地。……”
琳达听得倦了,昏意来袭。却又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恳求地望向珍妮。
“……能帮我,把提箱里的木偶拿出来么?”
珍妮点头照做。
“他”和“她”依然幸福地微笑,互相看着对方。
琳达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他”。
我的爱人,愿你平安……
我只要你平安……
如此想着,她渐渐闭上了眼。

第二十七章

一九五一年五月五号。布拉格起义纪念日。
一架苏联军用专机在布拉格鲁津机场平稳降落。
苏联大使馆一等秘书弗拉基米尔·普拉东诺夫注视着舱门缓缓开启,只见自里面走出一名身着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灰绿制服的魁梧军人,蓝顶红帽墙的大檐军帽衬在身后巨大无比的红色五角星下分外庄严。他抬起漂亮的冰蓝色眼眸迅速扫视一遍停机坪,然后利落地下梯朝使馆汽车的方向走来。
弗拉基米尔忙迎了上去,亲切至极地抱住对方。
“米哈伊尔,欢迎你再次回到布拉格!”
“弗拉基米尔!这实在令人惊喜,我没想到你还在任期中。”
“快了。我明年就结束任期回国……”
两人一面热情地寒暄,一面坐进大使馆的汽车。
鲁津机场距离市中心仅六公里。沿途郊外布满了重新规划的工厂,高耸的烟囱即使节日里也浓烟不断,水泥墙和铁轨桥上到处悬挂着“苏捷友谊万岁”的标语和旗帜。透过车窗不时可以见到与苏联国内极其相似的火柴盒式砖瓦楼房,就连树木也整齐划一地排列周围。阔别三年,这里已经趋于和莫斯科郊外同调。
直到进入狭小的市区,风景才变得不同。熟悉的老宫殿、民房与各种雕像似乎更陈旧了,全然一派岁月沉积的黢黑,而整座城市最特色的红瓦也显得破败,多数房屋极其年久失修的样子。
这让人……心情有一丝怀旧般的忧郁。
“现在时间尚早。”使馆秘书抬手看了看腕表,说:“大使同志今天上午要参加解放英雄纪念活动,晚上是捷克斯洛伐克政府部门安排的庆祝汇演。所以你同大使同志和他们的总统哥特瓦尔德同志的会面只能是下午,目前定在两点,捷共的党中央大楼。”
米哈伊尔没有异议,并真诚表达了感谢。随后两人就此次任职开始话题。
“老实说,捷克人对最近的‘国际犹太复国主义’案件调查有些消极。在将总书记斯兰斯基免职的问题上,总统哥特瓦尔德持了保守意见。所以斯大林同志才会亲自下令把捷克斯洛伐克安全部的前任首席顾问博亚尔斯基同志调回国,让更有经验的人来接替。如果不出意外,这次哥特瓦尔德会妥协,由捷共授权给你完全放手调查‘犹太复国阴谋’……”弗拉基米尔滔滔不绝地介绍这边的形势。
米哈伊尔只是静默听着。这些情况丝毫不新鲜。国内的“反犹”运动早就如火如荼,美国垄断财团家族的犹太背景和以色列亲美的国际形势使得斯大林同志极其不信任犹太人。所以这场针对犹太人的大清洗势必扩散到整个东欧社/会/主/义阵营国家。四八年捷共夺取政权后,党内清洗随即开始,然而这一次由斯大林坚决支持的大清洗直接指向捷共的一系列最高权利人物,所以遇到抵触情绪是必然的。
公事总是不那么令人轻松。匆匆谈了一会儿,弗拉基米尔的兴趣转移到朋友本人身上。他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位无论外表、家世和能力都极出众的年轻军官,自战争时期开始的外派磨练让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日渐散发出无与伦比的优雅和成熟魅力,正是最好的年华,莫斯科圈子里倍受瞩目的黄金单身汉。
“米哈伊尔,我简直难以想象,你没抓住在国内工作的时机结婚。”他挤眼,“怎么安德烈叔叔不着急吗?你最小的外甥都已经会写字了吧?独剩你一人还这么形单影只。难道要让全莫斯科的姑娘都等着你不嫁人?”
米哈伊尔哈哈一笑,稍往后仰头做出一个慵懒的表情。
“你是知道的。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常年东奔西跑自不必说,生活也不安定,没有办法照顾家庭。”
“嗐,我们俄罗斯最不缺的就是伟大的母亲。”
瞧见他的淡笑不语,弗拉基米尔接着道:“要不调到我们外交人民委员部来做事吧。虽然也经常外派,但比起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压力总来得小一些。”
“嗯哼,”他偏头笑,“至少这两年的任期内不行了。”
忽然,弗拉基米尔想起什么似的,侧过身无比探究地瞅着他。
“对了。你花大代价寄过来的国际猫昨天安全抵达了。你该不会是把那只宠物当做妻子或者情人吧。可怜的米哈伊尔。”
他神秘地眨眼,“没错。”
此时,捷克奥地利边境农场地带一所简陋的诊所医院里,寥无几人的走廊格外安静,身穿猎人夹克戴毡帽的微胖男子踏着皮靴快步走向尽头。
敲过病房门之后,里面的年轻女人轻轻拉开了缝,露出发红的大眼睛和瘦削脸庞,明显熬夜过后的精神不振。
“亚历山德罗情况怎样?”男人关切地问。
她摇了摇头,走出来带上门。
“琳达,你几天没睡觉了?去休息半天吧。我替你守着他。”
“不用,爱德华。不知道为什么,每到这种时候,我就怎么也睡不着。”
于是扬·爱德华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来递给琳达。两人便稍微走开几步来到通风处点燃边说话边舒缓神经。
琳达指间夹着烟面向窗子,外面的道路在小雨中泥泞不已,农用车“咔咔”地奔跑在森林边,远处是边境哨所高耸的瞭望塔,阳光隔着云层向奥地利的西占区延伸而去,看不见的风景深沉而迷茫。
吉普赛乐人亚历山德罗·萨瓦尔多是一位长年下身瘫痪的民间瑰宝,无与伦比的精湛弦乐技术和吉普赛独有的奔放音乐风格赋予他极大的名气,然而无人照顾。汉嘉的母亲病逝之后琳达搬到了吉普赛营地与拜的这位老师一起居住。
从汉嘉离去的打击中振作起来,琳达操起了旧业去殡仪馆帮忙做事,正式员工一般不情愿处理头颅或者身体严重毁损的意外死亡者,而她总是认真仔细地为死者重塑骨头、五官和化妆,于是经理默认了这个编外人员。此行业回报丰厚且工作时间不太长,她有许多精力一面照顾老师一面学习技艺。直到最近亚历山德罗的病情急遽恶化,麻痹感迅速扩展到全身,器官衰竭。任何人都清楚病人已时日无多,她只想尽心地照顾到最后。
爱德华刚从农户那儿卖完偷猎品回来,主动借钱给琳达支付医疗费。
她推辞着不好接受。“珍妮的病也正需要用钱。”
“别忘了我自己就是医生。”爱德华的口气总是自信,眼神却难掩一丝忧愁,来到这儿不久珍妮便患了肺结核,他无法合法行医,只能长期去森林偷猎和打零工为生,一面照顾妻子。“入殓师小姐,您该不会盼望意外死亡的人数大爆发来偿付欠下的医疗费吧?”
“没错,”她眨了眨眼,“殡仪馆里最坏心眼的人就是我。”
“哈哈,恰好相反,琳达,你是最善良的姑娘,而且才华惊人。”他寻了个凳子慢慢坐下来,双手搭在膝盖上,笑着的眼睛满含诚恳。“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杰出的音乐家。”
“可我一辈子也进不了国家认可的乐团。”
“你还是想着出国吗?也许要不了几年形势就会好转,普通人也能申请出国旅行。”
她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说真的,你应该恋爱结婚。你才二十三岁,正是最好的年纪,难道要等汉嘉一辈子?他不能回来。你也没有他的消息。”
“我只是不想伤害别人。我忘不了他和那个孩子。”
他看着她无意识抚摸蓝宝石戒指的模样,深深惋惜。命运总是无情捉弄人。
“琳达,请原谅我的多嘴,有件事儿我一直疑惑。”
“嗯?”
他缓慢搓了搓手,似乎不好开口,但又的确想搞清。“你知道,我不仅是个医生,而且是法医。那时候你流产了,我看见了你身上有伤。你是否遭到过严重侵犯?你的孩子不是自然没的。是不是有人趁汉嘉出事的时机欺负你?请原谅……我凭着多年职业习惯自作主张地写了检验报告。当时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有点儿用,如果你想控告什么人的话。不过既然过去了这么久,已经不可能了。”
她没有说话。这时,护士推着药品车慢慢驶了过来,轰隆隆的声音磨过水泥地无比刺耳。琳达蓦地回神,然后进入病房看护士检查状况。
爱德华陪着观察了会儿,难过地摇头,亚历山德罗明显活不了几天。
“你明天是不是要去为汉嘉的父母扫墓?那么,我替你守他。”
“谢谢你,爱德华。”
“别客气。汉嘉和你是我们夫妇最好的朋友。我和珍妮都希望你不要这么孤单。”
她微微一笑,抬起明亮的大眼睛。“我并不孤单,真的。如果珍妮的病好起来,你们有孩子的话,我会更快活的。”
爱德华笑了笑,背过身去开半扇窗户,坦露在细雨中表情无比怅然。

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清早琳达跟了一辆农用小卡车向汉嘉父母的墓地出发。
小镇布杰约维策的墓地分散在一片桦树林中,这个季节下着小雨,远远望去,满是青灰色的蒙蒙薄雾。
由于不是万圣节,来扫墓的人迹非常稀少。所以,当琳达望见那熟悉的地点有一个男人身影时,心下猛地一抖。
隔着细密的雨丝,但见那人半蹲在墓前,掩映于树间的卡其色长风衣线条硬朗,软呢帽风格绅士,整个静默不动的身形异常忧郁而又透着熟悉。
她听见“怦怦”的急促心跳声,半晌,忍不住激动脱口而出:“汉嘉!”
只见那人缓慢转过了头。
他的帽檐阴影很深,湿雾之中更显迷蒙,然而她仍是不由得看清高挺的鼻线和其下紧抿的薄唇,奶白色肌肤仿佛融化在朦胧的空气中。
霎那间,她的笑容怔住。
琳达下意识地转过身飞跑。
身后的脚步亦迅速跟来,皮革靴子踩在树叶和软泥上发出急促的“嚓嚓”声。
她怀抱的大捧野山菊掉在了冷杉树下的灌木丛中。
同一时刻,一只大掌自背后越过她的肩猛地拍在树干上,于是她被圈在了男人高大的身体与粗糙树皮之间。长风衣尤带雨水的冰凉气息,瞬间笼罩了她。
“为什么跑?”
她有些发抖,微回过半张脸,但是仍旧不看对方。黑纱头巾之下仅露出卷翘浓密的睫毛置于侧后面紧逼的视线中。
“为什么看见我就跑?”
她终于压下不稳的心跳,慢慢吐出:“你还在这个国家?米哈伊尔。”
“你希望我离开?”
他的漂亮眸子里结满冰霜。
“对的。你说过你恨我,你利用我,当我不提供价值你就去向别的男人献身。”
她说不出话,在他的坚硬下巴抵住她纤细侧颈的一瞬,呼吸急促而慌乱。
她的力气太过弱小,尤其在一个带着怒气的男人面前。
“你找我做什么?”她颤抖地道。
“看一个可恨的女巫的下场。”
冰凉的指爬上了她的脸,她依旧苍白得可怜,但他毫不怜惜地用力捏住了她的尖瘦下颌,迫使她回过脸来看自己。
“你现在在做什么?流浪?还是又找了个男人?”
他的眼光轻易瞥见她紧紧攥成拳的左手,无名指上依然是那枚贵重的蓝宝石订婚戒指。
“你像在集中营的时候一样干瘦,所以没有人肯要你?忍饥挨饿?你应该用那种绝望的眼神再去勾引一个男人。谁有利用价值就去勾引谁。”
“你去死!米哈伊尔!”
她发狠地猛抬手打他,立刻被他死死捉住。然后扳过她的身体狠狠咬住了她的唇。
他不是吻她,而是凶蛮至极地惩罚她。
三年前她失踪后他的失魂落魄她永不会知道。只有一只猫见证他每晚的辗转难眠。
尽管如此,心跳还是重如擂鼓。像要跳出胸腔般地剧烈怦怦作响,就连她都不由得听到。
他的掠夺漫长到令她不能呼吸,终于愤恨地咬他的舌。
却换来更加野蛮的回咬。
口腔里溢满了血的味道,疼得她直流泪。
她像个溺水之人,快要淹死在他炙热又冰冷的怀中。这一次他是真的要杀死自己。她想。
终究,他把她的血仔细舔吮干净。
“疼。对不对?”他用指抚摸她流泪的眼睛。
她死死瞪着他不肯出声,纤长睫毛上挂着晶珠漂亮无比。
“我更疼。”他用心口贴住她的手掌,那种压抑而沉重的剧烈心跳令她心悸。
“请放开我。”
“然后你再跑开?”
“我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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