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杏记-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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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今日心情好,便也未有为难她,况她心里也明白,自个儿子如今可是十分宠爱于她,便不愿儿子为难。且这娇杏说的话她虽听不太懂,但她晓得终归都是些好话,便摆了摆手,“起来吧。”
“谢太太。”娇杏方才站起身来,亲手接过玉珠手中的托盘,里面放着她赶了几日,方才做好的一身衣裙。几步走到王氏跟前,两手高举,“贱妾的一点心意,还请太太莫要嫌弃。”
王氏拿眼瞄了下,自有丫头呈到面前,她伸出一只做惯了农活,显得黝黑粗糙的手掌,在那衣裙上摸了一摸,见那料子是极好的,又观那针脚整齐,一针一线都是间隔不差,知她是用了心的,便也笑纳,命丫头收下了。
大媳妇给她做了双新鞋,二媳妇给她缝了块抹额,这大儿的小妾又给她做了件衣裳,将将好凑齐了一身。心下一高兴,便决定立马就换上,这寿辰之日,该是穿那最新的。
待她换好了出来,便见一众女眷俱都扬声称赞,她也不管到底是不是真的好看,左右只要心里舒畅就行。
这娇杏被王氏赐了座,便有了时间来观察众人。
屋子里,实际上人并不多,除却几个伺候的丫头外,便就只有江氏、杨氏与她了,其余几个都还未到。
娇杏首先拿眼瞥了眼江氏,这几月未见,通身的派头气质却是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江氏一身喜庆的海棠红缎面褶裙,梳了一个大大方方的牡丹髻,髻上显眼地插着一支凤头金簪,细碎地又插了几支用以固发的鎏金镂空细簪子。非但没有暴发户的感觉,反倒还有几分富贵的意思。
一张素白的面上,也不见往日的低眉敛目,反倒生出几分恬淡宁静的味道。
见她看过来,眼里情绪不明,隐隐有着目空一切的意味。
娇杏心思转动,偏过头来,又朝杨氏看去。
一身石榴红锦缎裙,梳了一个高髻,髻上除了一根金簪子,便就是只剩下两朵时下的红花了。
娇杏暗暗咋舌,这杨氏怎的越过越回去了,竟比刚入京时还要寒暄了。
若是没有记错,这瞿元俊如今也不是白丁了,瞿元霍为他物色了一个不错的活计。不说一家子立马富得流油,起码一家子滋滋润润过日子却不是难事。再又观她素来锐利的眉眼,隐隐有着疲惫与厌倦,难道是出了何事?
杨氏见她看自己,也不吱声,只眼梢不耐地斜了她一眼。心里却在暗自叹息,都说人要看命,如今看来,却是不会错。往日瞧不上眼的大嫂,现今虽是没了丈夫的宠爱,可大伯是个重情义的,便是有了宠妾,待大嫂都还是相敬如宾,有礼有节。
再观自己,又岂是“命不好”三字就可说尽的。
一思起自家丈夫做的腌臜事,她这心里就恨的发狂,往日笑道别个丈夫,现下自个也遭殃了吧!
心中狠狠冷嗤一声,再看了眼娇杏那狐媚的小脸,没来由就觉得十分刺眼,恨不得狠命给她刮花了去!
娇杏早已收回了视线,那杨氏的目光实在怨毒太深,令她心中有些不安。接过丫头奉上的香茶,碰了碰唇,便就搁在了椅几上。
这时,方听见那湘琴出声,那声色温温柔柔,如同一泓缓缓流动的春水,没来由叫人心内十分服帖。“太太且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距开席还有段时间呢,没得到时饿坏了肚子。”边说着,素手就接过一旁小丫头递上来的燕窝。
只见她舀了一勺,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才送到王氏嘴边。
王氏笑呵呵地张了嘴,吃了几口,却是拧起了眉头。
她吃糙吃了四十余年,现下吃穿住行比起以往拔高了不知多少倍,可她却是还有些吃不惯,又知道燕窝是个稀罕东西,费了银钱买来了,却也舍不得浪费,只得闭着眼睛强蛮吃了下去。
湘琴见了,却是用以帕子捂嘴轻笑,“太太还是吃不惯呢,这吃燕窝就跟吃毒药似的。”
屋里其余人都只静默着不说话,只用眼瞧着,见这湘琴与太太说话这般随意,想来那府里流传的言论多半是真的了。
娇杏借着吃果脯的空当,用以帕子掩着唇,狠狠咬了下唇畔,这湘琴却不是个简单的。
下面坐着的三个女人,显然都没有湘琴讨王氏欢心,只都静坐着吃茶嗑零嘴,闲的等着自家男人来,对于上座时不时传来的笑声,却都只是附和着一笑。
没过几久,便听见脚步声,原来是瞿老爷子与瞿元霍两人,那瞿元俊却是还未见着踪影。
“这老二是去哪了?”瞿老爷子坐在位上发问道,末了,又用眼睛扫了一圈,见孙子与孙女儿也不在,便又朝着杨氏看去,“两个小的又是哪去了?”
杨氏心中悲愤交加,这眼圈子差点就是一红,可又思起今日是婆母的大日子,一旦哭了出来就是来搅场的,必定会惹得不喜。便就心里发发狠,硬生生逼回了眼泪水儿,立时就是站起来回话,“媳妇原先亦是说一家子定要一块儿过来的,可二爷说了,让媳妇自先过来,只说他为婆母备了个特别的礼物,两个小的他一会儿自会带来。”
瞿老爷子面色不减,“这又是闹个什么名堂!”
正说着,便听到屋外丫头的通报声,瞿元俊来了。
竹帘一掀,入眼的便是那着了玄青色长袍,发束玉冠,风姿翩翩的瞿元俊。他一手摇着扇,还故作风姿地甩了甩发,却见他另一只手上还牵着个人儿。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那暗自以为风流潇洒的瞿元俊身上,全都一骨碌朝着那名青衣女子望去。
只见那女子羞怯怯地抬头看了眼众人,只看了一眼,便又小兔子一般收回了视线,一劲儿低垂着小脑袋。
众人虽是只看了一眼,但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却是被映入脑海。肤色似雪,细细柳眉,琼鼻小口,最令人惊奇的是那对水汪汪的杏眸,众人在心里将这些五官拼凑于一起。不一会儿,又都不约而同地朝着娇杏望去,心下大惊,这不就是这人的翻版儿吗!
杨氏早已气红了眼,捂着心口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
瞿老爷子与王氏俱都拉长个脸,王氏耐不住,怒声斥道:“这是谁!”
那女子一颤,连忙缩在了瞿元俊怀里,只露出一双兔子眼偷偷瞧着。瞿元俊旁若无人地拍抚着她的纤背,对着王氏说:“娘,这是儿子新纳的小妾。”
“糊涂!”王氏大喝,气得手都开始颤抖,指着他道:“你这又是纳个哪门子的妾?你是没儿了?还是没女了?”
瞿元俊却也不见害怕,只泰然自若地说出了缘由,“娘,杨氏不会生了。你看这些年,她就只给儿子生了个炜哥儿,且还是是个不健康的,儿子也要传宗接代呀!”
杨氏早已被伤透了心,他打骂自个都是无所谓,可现下却是连儿子也要被他戳心了。当下也就不顾礼仪,连忙奔过去将那懵懵懂懂的炜哥儿搂在怀里,再也控制不住地哭出了声。
“娘,莫哭。”敏姐儿带着哭音,她比弟弟大,自然知道爹爹是嫌弃他们了。
“哇——”杨氏听了女儿的劝慰,却是再也忍不住,搂着女儿与儿子就是哀嚎起来,全然早也不顾今日是王氏的好日子了。
那哭声绝望至极,听得屋里众人的心都沉重起来。
娇杏看不过,这敏姐儿,她还是有点喜欢的。便几步来到三人跟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声道:“敏姐儿乖,莫哭啊——”
卒不及防,不想那杨氏狠狠推了她一把,她心下一沉,小手捂着腹部,眼泪就出来了,以为在劫难逃,不想却是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哇——”知道是他接住了自己,心下一松,脚底一软,整个人都吓得没了力气,靠在他怀里只顾着抽泣。
可吓死她了。
这杨氏,她拿眼狠狠瞪了下她,心思这般恶毒,活该如此!
“安静!”瞿老爷子,忍无可忍的发了话,这好端端的一个寿辰,偏偏被这个混账给搅成了这样!
“这人是哪儿找来的,立马就给我送回去!莫要搅了我一家子的安宁!”瞿老爷子说罢,一双平日里沉静的眸子冷冷扫过那名女子。
那女子自是感觉到了,只一劲儿往瞿元俊怀里钻。弄得瞿元俊心疼的慌,“爹,莺儿胆儿小,您别吓她。”
“畜生!”瞿老爷子气得一掷手边的茶盏,怒道:“管你莺儿还是雀儿!立马给我将人送出去!”
见此,瞿元俊却也是变了脸,他说道:“爹,娘,不带您二老这样偏心的。这大哥可纳妾,我怎就不可纳妾了?况这莺儿的肚子里,指不定已怀了我的种。”话一说完,却又是立马变了一副神色,当着众人的面,一手揽着莺儿的腰肢,一手抚上了她的小/腹。
“你……!”瞿老爷子气得讲不出来话。
看了眼那小兔子一般的莺儿,最后只得叹气地摆了摆手,“罢罢罢!你自小就没听管过,随你的便!”
瞿元俊却像没听出他老人家话里的无奈,俊脸上登时一笑,拉着莺儿就朝二老跪下,“莺儿,快见过你公公婆婆。”
莺儿面上就是一红,跟着他一道给二老敬了茶,那声音却还真是如其名,就跟黄莺儿似的。
两个老的黑着个脸接了茶,这一出闹剧将才收场。
……
到了夜里,这戏班子如约而至。
台上咿咿呀呀唱着戏,台下几个却是没几个能听得懂。
娇杏无聊地撇撇嘴,她坐的偏,两个老的坐在正中央,左右分别是两个儿子。王氏的面上浮着笑意,看来白日那出戏,却是没怎生影响到她的。
也是,左右不过是儿子纳个妾,于她这个老婆子只有好,没有坏。
娇杏这样想着,便拍了拍手,旁边玉珠便将帕子递来,她自行擦了擦手,将裙上的碎末拂了拂,却是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这一日就没歇过,现下还真是倦了,正盼着能早些散场,那两个老的正巧也疲了,便就都散了场,各自回屋去了。
娇杏搀着玉珠的手,慢走在回院的路上,前头走着个提灯的丫头,在夜里发红橙黄色的微光,过道上静幽幽的。
回到院子,洗了身子,散了发,坐于镜台前顾盼盈盈。
“主子,时辰不早了,歇下吧。”玉珠自外间回来,转身就插上了门。
她抚着长发,“大爷呢?”
玉珠摸了下耳朵子,那处有些泛红,“奴婢方才打探过了,想来是歇在了前院。”
“你撒谎!”娇杏起身,走近了她,眼神不错地望着她,“实话。”
“这这这……”玉珠不敢说,
“不说就滚!往后我再不愿见到你。”
玉珠一急,“主子我说,您别赶我。大,大爷跟湘,湘琴……”
“行了。”娇杏打断了她,眼眸里忽暗忽明,“早该料到的。”
正文 31没被她睡
“主子?”玉珠立在一旁,怯怯地唤了一声,主子现下的模样实在可怖。
知道主子现下心里定是十分的伤心,她便又壮着胆子凑近了两步,义愤填膺道:“主子,事情定不是咱们想像的这般。依奴婢看,定是湘琴那个贱蹄子主动引的爷,爷待主子的好,咱们做下人的都是有目共睹的,况那贱人的姿色连主子的一根脚趾头儿都不如,想来爷定是不会……啊——!”
玉珠看着脚底边已碎成残骸的青瓷花瓶,急忙后跳了两步,心中又是害怕又是肉疼,觑了眼主子泛白的面色,舔了舔发干的唇,方才忐忑地又接着道:“……看、看上的。咱们万万不能中了她的计!”
娇杏一下子跌坐在了椅上,素手捂着心口,她觉着那里好疼,疼的她的眼睛都发了酸。
“主子?”玉珠掏出手绢就要为她拭泪。
“你走开!”娇杏一把将她推开,指了指门,“出去,让我一人静一静。”
玉珠好容易才稳住了身子,看着她有些迟疑,“主子?”
娇杏眼睫衔着泪,一张瓷白小脸上爬满泪痕,样子十分可怜,却偏偏又冲她古怪一笑,“你出去,将门带上,让我一人哭一会儿。一刻钟后,记得调碗醒酒汤端进来。”
玉珠听了,先是疑惑,而后才似是想通了冲她一笑,“是!奴婢这就去办!”
说着出去,就合上了门。
门将一合,她就趴着圆桌上,“呜呜呜”地哭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自两臂间抬起脑袋,一对儿水亮亮的杏眼已成了两只红通通的兔子眼,让人看了就觉着心疼。
她抬头四下望了一望,打着嗝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镜台前照了照,嘟着嘴揉了揉她红肿的眼睛。也不管它,只命玉珠打来一盆清水,擦了擦哭花的小脸。
玉珠拿着梳子正替她顺着发,有些急地发问道:“主子要绾什么髻?依奴婢看,晚上了还是简单点……”心里却在说再要磨蹭下去,只怕生米早已煮成熟饭了。
娇杏却是抬手摸着自个莹白的小脸,心里想自个这样貌美的姿色,却还是留不住一个男人的心。稍不注意,便要被那些个野花儿给勾了去。
心中本就怨念不浅,被玉珠这样一催,更是恼恨地张口就说出了自个掩藏许久的秘密,“他若真许了那贱蹄子爬了床,往后就叫我儿不认他这个爹!”
“什么?”玉珠激动地大叫,手里的玉梳险些都落了地。她连忙心惊地将它攥紧,圆溜溜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