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刺-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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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冠,虽然举止比不得太监轻软,却也是十分妥当的。
王敬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不过得意中又有一丝焦躁,今天天气晴好,站在这里晒了半天太阳,对一个胖子来说,实在是很辛苦的。
王敬从自己身上掏出帕子,皱着眉擦了擦汗,只觉得浑身汗津津的很不舒服,他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祝版怎么还没送来,在耽搁下去,怕是误了吉时怎好?”
他身边的那侍卫则道:“大人,吉时是钦天监的大人的算出来的,吉时误了可不吉,不就是几句祝词么,等会若是宫里人不来,大人您自己现凑几句不成么?”
那人声音洪亮,也不妨给人听到。
王敬一听笑了,笑骂道:“吴三你个粗人,叫你多读点书你也不读,少给你家大人我丢脸,祭天的词是能随便编的么,那都是宫里流传出来,圣上亲自拿朱砂写下的,是能随便糊弄的么。”
王敬话音一落,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虽然是骂,但看得出王敬并不生气。他也是带兵出身,这些粗人虽然性格粗鲁不懂礼数,但总比那扭扭捏捏文斯斯的文人顺眼多了,想法也直接有效,没那么多绕绕。再说人家吴三说的也没错啊,不就是几句祷告上天的吉利话么,你送祝版的人不来,我难道还不能自己说几句?那些繁文缛节实在太迂腐了。
又等了片刻,王敬已是十分不快了,忽听有人道:“宫里的人到了。”
王敬扭头一看,一个红衣太监带着几名小太监正气喘吁吁的爬上了山来,见到他,那红衣太监忙赔上笑脸,伸长了手和脖子道:“哎哟太尉大人,可算赶上了,真累死咱家了。”
这红衣太监不是别人,正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王德川。
王敬见到是他,也皮笑肉不笑的道:“辛苦王公公了,来人啊,去搬个凳子来给公公歇歇脚锤锤腿。”
这话没啥好意思,眼看吉时已到,就算搬来了凳子,王德川敢坐吗?
王德川作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平日里也有些脸面,听了王敬这话虽暗恼,也只好依旧配着笑脸道:“免啦免啦,未免错过吉时,王太尉快请接版吧。”
说着,王德川上了净华台。
向苍天祷告的祝版是竹片所制,上面的字也是皇帝用朱砂亲手所写,待到念完之后要丢进大鼎中以火化去,按照礼节,此时王敬应该跪下双手接版,然而王德川已说了话,王敬却双眼看着别处,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这下,王德川急了,道:“王大人,王大人……”
王敬这才看了他一眼,肥硕的脸上满是狂妄,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却不下跪,而是伸手从王德川的手中夺过祝版,道:“王公公累着了,还请下去歇歇,剩下的事就交给老夫吧。”
王德川瞪大了眼睛一脸屈辱的看着他,不敢相信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如此欺君。
王敬却不以为意。
主弱臣强,一个病榻上的皇帝,就算他真的欺君了,皇帝又怎敢跟他计较?白墨已经不在了,他还能撑多久?怕是躲在寝宫里连汤药都不敢乱喝吧。
即便白墨回了又如何?只要他敢回来,王敬就要将他通缉要犯的身份揭露出来,率领大臣们对他弹劾治罪。
猖狂如此,难怪皇帝也不肯再忍了,王敬轻哼了一声,转身下净华台。
不想就在他转身之际,刚刚一脸无可奈何的王德川突然向他发起了攻击!
皇帝有命,必将逆贼王敬击毙于净华台,上祀台乃皇家重地,不容此等贼子玷污!
如果等到王敬上了上祀台再动手,彼时的确是王敬最最得意忘形的时候,可是皇帝毕竟也有私心,虽然以祭天来诱他真身,却不肯让他踏足那个地方,故而才会选此地动手,而那个王德川当然也不是真的王德川。
阴息风的易容术天下第一,就连见过王德川无数次的王敬,在这么近的距离也无法察觉破绽。
可是,可是——
王德川手中的利刃划破了王敬的衣袍,未及肌肤的时候,悍将吴三如箭一般的冲出,以脚踢开了他的手,而王敬毕竟武将出身,察觉身后不对劲,竟连头也不回,就地一滚,滚下了净华台。
吴三与假“王德川”缠斗起来,而台下,站着的正是假“王德川”带进来的小太监!
王敬正向小太监滚过去,小太监嘴角噙着冷笑,凶相毕露,只见他的袖子极快一抖,手中滑落一把匕首,正以逸待劳,只等王敬滚来救就手一刺。
可王敬是何等人物,今天这里除了这几个太监全部都是他的人,尤其是台上的近身侍卫,更是高手中的高手,若王敬真的这么好杀,只怕是已经死了一百回了,王敬的侍卫们见势不对,数人手中同时飞出袖箭飞刀,四面八方的朝着小太监刺过去。
小太监若是不躲,必将被乱刺而亡,可他要是躲,那么刺杀王敬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失去了,他究竟是躲,还是不躲?
第七十一章
小太监没有躲,他刺出匕首的时候被滚过来的王敬踢了一脚,王敬多年带兵,关键时候也有几分勇气,那一脚正踢开了匕首,与此同时,四面八方飞来的袖箭飞刀将小太监戳成了筛子,小太监倒地而亡。
吴三还在和假“王德川”缠斗,离得最近的侍卫赶忙过来将王敬搀扶起来,王敬嘴里骂骂咧咧不疑有他,可是突然身体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扶起自己的那一名侍卫。
那名侍卫也看着他,一只手扶着他的臂膀,而另一手已经从背后刺进了他的胸腔,戳穿了他的肺,折断了他的肋骨,并且从他的胸口穿了出来,冒出了一寸长的指尖。
侍卫笑了笑,抽出了机关手,没人想到名震一时的太尉王敬,在他人生巅峰的时候连一句遗言都不能交代便死去了。
王敬倒在地上,身下的血绽开染红了汉白玉石的地面,死不瞑目。
原来之前小太监既不是阴息风,也并非白晚,阴息风易容成了王德川引人注意,而白晚则先一步下手,易容成了王敬身边的护卫跟随其左右。
王敬死的十分突然,在场众人除了阴息风和白晚无不大感意外,那边阴息风见白晚得了手,也就不虚以为蛇了,直接大开杀戒,折断了吴三踢过来的脚,在他嗷嗷惨叫之际扭断了他的脖子!
阴息风傲视众人,撕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桀桀笑道:“你们的主子死了,你们是要继续顽抗下去,还是趁早逃命?”
其余人等面面相窥,一时都愣住了,未想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械斗声,不久便有一队御林军冲了进来,领头竟然是温候温正阳!
温正阳环顾四周,冷冷道:“圣上有旨,王敬谋反,党羽……全诛!”
一时间,后赶来的精兵们拿着武器冲了上来,见人就砍!而王敬的党羽虽然厉害,但王敬已死,群龙无首,个个不思团结杀敌,反而急于逃命,全都做了鸟笼散,哪里还有斗志。
白晚在人群中难以置信的看着温正阳,她知道王敬死后皇帝的人会出来剿灭叛党,却没有想到派来的竟然会是他!
这也很好解释,毕竟温正阳是费尚书一派中的顶梁柱,他武功高强又是王敬的死敌,之前连白墨都隐忍不发,便是借他和费尚书之力来抵御王敬,且眼下朝中势力大部分倾向于王敬,皇帝能够放心用又有能力的还剩几人?
只是这样一来,却将白晚和阴息风推入了风口上,以他们和温正阳之间的纠葛来说,温正阳若不借着平乱之名来清除他们就是圣人了。
果然世间最渣莫过于皇帝,为了让温家安心替自己效力,他装作对严文渊一案的真相毫不知情,而温正阳还以为自己的陈情书落在了王敬手中,则更加要陷王敬于死地。
一边用白晚和阴息风来杀王敬,一边用温正阳来清除其党羽,皇帝果然下得一手好棋,想起他曾的保证实在好笑,他金口玉言说了不会事后追究白、阴二人,却没有保证温正阳不会这么做!
果真是不渣不是人间帝王!
温正阳看到了人群中的阴息风,必然也就知道了白晚在此,虽然白晚脸上还有易容,然而她目不转睛的望着温正阳,试问这世上有多少人会用这么仇恨的目光看他,果然他立刻便知道她的身份了。
有一名御林军冲过来砍白晚,被白晚一掌拍了出去,白晚怒红着眼睛朝着人群后的温正阳冲去,中途却一叫人拦住了。
阴息风当然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是眼下此处杀成了一团,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御林军正在赶来,难道他们真要不顾性命最后死在乱军之中吗?
可白晚因为屡受打击,早有了自毁倾向,一时之间丧失理智的挣脱阴息风的手,阴息风一抬手扇了她一巴掌,怒喝道:“你不要疯了,清醒一点!”
白晚这才清醒过来,见到阴息风头发凌乱,衣袍染血,提着一把滴血的利刃,显然在乱兵中好不容易才冲过来,她抽了口气,点了点头,同他一起转身逃命去了。
等到温正阳冲过来的时候,这两人都不见了踪迹。
南郊小关山上下布满重兵,截获逃出的党羽不知凡几,白晚与阴息风好不容易下了山,又叫一队人马给拦住了,这一次遇到的竟然是许久未见的……温简。
温家欲借这次平叛绝地反击,而温简显然已经不受温候信任,这一次的围剿温候宁将温保带在身边,只要温简带兵驻守一处的出入口,而偏偏白、阴二人选了这条路。
望着面无表情的温简,白晚呆若木鸡,而阴息风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腕子,对温简冷声道:“一切不必多说,你只管放马过来就是!”
发生过的事情太过错综复杂,是爱是恨是恩是仇都是言语难以叙述,若细细追究足以将一个正常人逼疯,偏偏白晚没有疯,温简也没有疯。
一笑泯恩仇这话就是个笑话,没有人能做到,温简遇到了白晚,他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将心中的愤怒发泄出来?
没人料到的是,温简看了看白晚又看了看阴息风,让开了一条道,下令道:“这两人与王敬叛乱无关,放行!”
他这么说了,他领的那一队士兵也便只好让开了,还以为这次免不了一场恶战,故而连阴息风都吃惊了,以为温简还有什么后招。
经历和打击总会令人有所领悟,或成长或逃避,面对仇恨温简做了一个与白晚不同的选择。
温简道:“周方是我的同僚也是好友,我知道了你们做的事,你们快走,走的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周方便是将白、阴二人带去面圣的御前侍卫,也是仅有知道这次刺杀行动的几个人之一,温简和周方是挚友,温简偶然从周方那里得知了白晚和阴息风奉皇命刺杀王敬,他也差不多猜到温家当年的案子皇帝其实已经知道了,但他却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伯父。
阴息风看到所有人都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便拖着还在呆滞着望着温简的白晚走了过去,白晚一直望着温简,而温简穿着盔甲握着长刀站在路口,却再也没回头看她一眼。
这个世上善恶真的很难分辨吗?
对很多人的确是这样,但蒙蔽他们双眼的并不是善恶本身,而是另外一些割舍不掉的事物。
温候觉得温家对温简的教育是失败的,但其实恰恰相反,他才是真正没有屈服的那一个。
因为只有他才有拨乱反正的决心,尽管这个决心会连他自己也毁掉。
那一日小关山上腥风血雨,却如云霄之上的电闪雷鸣一般穿不透厚厚的云层,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消息流传出来的时候,一切已成了定局。
太尉王敬以谋逆罪在死后遭到了鞭尸,其九族被斩首示众,其女宸妃被赐死,连宸妃所生的皇子公主也受到了牵连,当今皇帝一改优柔的作风,以雷霆之势清洗了他的朝堂,一时之间,朝中与王敬有过来往的官员人人自危。
王敬死后的第三天,王家亲属家眷一百七十多口在菜市口被斩首,在唾骂和鄙夷声中,他们一个个的倒下,鲜血染红了地面与台阶,那情形令人想到了多年之前被处死的严文渊家人。
而这个时候,应该享受复仇喜悦的白晚又在何处?
白晚和阴息风为了躲避再受到牵连,两人已经匆忙离开了京城,这天清晨经过渡口的时候,突闻一阵笛声飘来,白晚安耐住心中的激动,甩开了阴息风顺着笛声追了去。
漫漫江水之畔,一白衣人站在水边,清晨的雾气侵了他的发,染了他的衣,他将竹笛横在唇下,吹着一曲离别以及无尽的怀念。
他是白墨,就像是一缕淡淡的墨色,白晚痴痴的望着他而不敢靠近,就像怕惊走了一只蝴蝶和一场心酸的梦。
直到白墨转过身来,他的眼望着她的眼,而她像一个小孩子那样开始控制不住痛哭流涕,却又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最终哭得连站也站不住,蹲在地上嚎嚎大哭。
白墨放下笛子,走到她面前,伸出冰冷的手指轻触她的额头,冰冷又温柔的指尖带着一股凉气滑下,擦去了她眼角的泪。
“我以为你死了……”白晚仰望着他哭道,她自知道他受伤了便开始担忧,她怕王敬对他不利,还怕皇帝对他不利,只要没有看到他安全,她的心就会一直惶惶不可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