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刺-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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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晚此时历经大悲大喜,情绪相反平静了下来。
的确,知道白墨不但不厌恶她,甚至十分关心她,她应该为此高兴,可实际上对于一个已经经历了大悲之后的人来说,大喜也不能抹平她感情上的伤口。
“想要我做什么,直说吧。”白晚平静了下来,带着一点点冷意,一点点不屑。
皇帝突然有点吃不准面前的女子了,他以为当他说明一切之后,她会感恩戴德无比激动,却没想她反而更冷淡了,不过他还是道:“杀了王敬,所有问题迎刃而解,自然也不会再有人危及白先生的安全了。”
白墨受伤失踪,王敬已知了他的真实身份并对他虎视眈眈,杀了王敬的确就解除了白墨的一大威胁,而最重要的是,王敬一死,皇帝的心头大患也就除了。
说到底,最大的受益者仍然是皇帝。
白晚看了皇帝一眼,这个武林女子野性难驯,皇帝正在用人之际,故而不与她计较,白晚舔了舔嘴唇,问:“为什么现在杀他?”
迟不杀早不杀,为何要现在杀?如果早一点由白墨下手,势必成功的机会要更大一点。
皇帝道:“因为现在是时候了。”
王敬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股势力,就像看上去白晚杀的只是他一个人,而皇帝打算下手的却是成百上千个人一样,此类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势必要拿准时机,不早不迟,正在那个时候。
白晚垂下了眼帘,道:“我听说他很难杀,他养了替身,也许我千辛万苦杀掉的,都不是他本人。”
“朕会给你安排,朕会让你见到他本人。”
若非是找不到白墨,皇帝又何必冒险在现在这样的时候将白晚和阴息风弄进宫来,有句话叫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皇帝计较此事已久,自有一番安排,他对白晚说完,又转过来对阴息风似笑非笑道:“‘万血魔君’阴息风,好大的气魄,竟于民间私自称王?”
朝廷和江湖就像是上、下两界一般,白晚和阴息风一身彪悍的江湖气,皇帝对他们已算是十分容忍,否则若以不敬之罪,早够格推出去治罪了。
阴息风听到皇帝这般质问,知道自己“万血王”这个名号犯了忌讳,只是这个名号也不是他自己兴起的,而是江湖中人传开的,他心思转了转,终于明白为何以前朝廷对他打压,誓不将他的势力连根拔除不罢休了,竟然会是因为这个名号犯了忌讳之故?!
想着这些,阴息风低着头自嘲一笑,道:“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胡乱叫的,阴息风岂敢当真,若是这种随口的说法都能入耳,那么满大街就都是包子王爷、剪刀王爷、泥人王爷了。”
“嗯?”皇帝有些不解其意。
阴息风又道:“陛下甚少踏足市井之地,故而有所不知,市井上的手艺人为了招揽生意,都打出了自己的旗号,比如南街包子铺的王麻子说自己是包子王、走街串巷磨剪刀的王二说自己是剪刀王,就连捏泥人都有泥人王,我这万血王也不过此流罢了。”
阴息风如此自谦,倒是叫人意外,可他面前站着的毕竟是皇帝,白晚有国师老爹照应,他什么都没有,自然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皇帝等的就是一个台阶下,听了他的话哈哈笑了起来,问他:“万血魔君可太谦虚了,可曾想过重回中原?”
重回中原?阴息风听到这几个字,猛然一抬头。
已经又退到一边的大太监德川见了,心中不停腹诽这些江湖人不懂规矩,皇帝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直视的?白晚得了圣上的宽容也就罢了,怎么这信阴的又来?
德川着急的看着阴息风,见他不理不睬自己,喉咙里轻轻的咳了几声以作提醒,然而阴息风追着“重回中原”这几个字,早把之前周方教的礼仪忘干净了,盯着皇帝,一脸狐疑,压根把他给略了。
皇帝看了德川一眼,德川见了忙收敛住了,不敢再咳,屏息垂手安静的立好了。
“我……”阴息风一开口,就见皇帝颇有警告意味的瞪了自己一眼,于是改了口也垂下头避开了皇帝的目光,道:“……草民……草民现在正站在中原之地上,谈何重回中原。”
“不要装傻,你是个聪明人,你懂朕的意思。”皇帝微微一笑,展开衣袖,转身踏上步阶,重归金龙宝座上。
阴息风当然懂他的意思,也就不再装傻了,道:“陛下果真允我……草民重归中原?”
“只要你陪晚晚一起杀了王敬。”皇帝居高临下,唇角微微扬,道:“王敬脑奸巨滑,只晚晚一人朕不放心,如果晚晚有什么意外,朕也无法给国师一个交代,所以……如果你允了朕,朕就允你重归中原,允你在娘子湖建楼,允那些帮派给你缴岁,允你坐你的白虎皮大座!”
皇帝一句话让阴息风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些往昔意气风发的记忆和醉生梦死的情怀仿佛一下子浮上了他的心头。
他被驱逐得太久流亡得太久,以至于面对突然的机遇有些不敢相信,他道:“可是我的楼和那张白虎皮都被六扇门的人一把火烧成灰了……”
娘子湖畔的高楼和他的白虎皮大座象征着他在武中的地位和权势,早在六扇门联合各大门派打着为武林除害的名号攻破的时候,这些东西就被一把火烧毁了。
“是的,但是朕一向认为……”皇帝笑了起来,他看得出阴息风已经被打动了,打动一个男人往往要比打动一个女人简单,因为女人大都是重情的,而男人则更看重自己的野心和抱负。
阴息风不是那种会用自己的一辈子来追随女人的男人,他的野心在江湖,抱负也在江湖,所以皇帝许他一个江湖。
“朕一向认为,只要放虎归山,老虎就会自己觅食。”皇帝想笑容变得狡猾了起来。
这算是恭维吧,阴息风欣然接受,这个诱惑他实在无法拒绝,于是他转过头看向白晚,以询问的目光问她的意思。
难得这个时候他意气上头,还记得她,白晚也抬眼回望着他,仿佛有些别人不懂仅仅只有他二人懂的东西在他们的目光中彼此交流着一样。
皇帝非常狡猾,白墨武功虽好,可旧疾缠身,白晚年轻气盛,可武功又不够好,他说是担心白晚出事不好给白墨交代,实际上是怕她一个人杀不了王敬,故而才拉进了阴息风。
他给了一个他们都无法拒绝的提议,实际上却并没有付出什么,这才是人生赢家的风范,他含笑着等待他们的决定,果然半晌后,白晚点了头,阴息风也转过了身,道:“若是事成后,你可会撤销我们身上的罪名?”
“自然。”
“你不做飞鸟尽良弓藏之举?”
“呵。”皇帝不屑的笑了起来,道:“你们不过是两个无权无势的江湖人,你们真的觉得你们可以威胁得了朕?”
阴息风想了想,又道:“可是白墨……”
白晚和阴息风在朝中的确连一粒灰尘都不算,可是白墨却是国师,故而阴息风有这层顾虑。
“这般多虑,难道你就是靠谨慎行走江湖的么。”皇帝笑着,身体前倾,脸一冷道:“说实话吧,朕的确需要有人替朕去刺杀王敬,可是他的党羽还要朕来解决,你们真以为杀一两个人就能扭转大局么,你们杀他,不过是给朕造成一个能掌控大局的契机,而国师……”
皇帝顿了顿,接着道:“你倒是扪心自问,他有什么是需要朕忌惮的?”
白墨也是江湖人,心在野不在朝,何况他根基不深,皇帝到底有什么需要忌惮他的?
是忌惮他一身重疾能医人而不能自医,还是忌惮他有一箩筐的黑历史不能公开,还是忌惮他的仇人比朋友多得多?
皇帝能用他,必然就是早就盘算清楚了。
所以现在,皇帝才是云端一脸宝象的佛,他们这群人才是他手中翻不起浪的尘埃。
、70
皇帝第二天开始称病免了早朝,只叫人把要紧的折子递上去,一连三天都是如此对这种现象,朝臣们并不陌生,因几年前也曾发生过这般的情况,他们都清楚,皇帝的身体怕又是欠安了。
大家都知道,皇帝离不开国师的主要原因在于国师的精湛医术,在水国师的调理下,皇帝的身子骨是一天强过于一天,而奇怪的是,国师虽然医术出神入化,可自己却是个不能自医的病秧子,这段时间国师报了病闭门谢客,外面传来风言风语,说国师失踪,还有传言说皇帝四处派人在找国师。于是皇帝这回免朝,侧面的证实了国师可能真不在京城这件事。
而实际上,皇帝的案头上已经扣下了好几本弹劾国师的奏折。不用想都知道,这必然是王太尉授意的。
在明眼人眼里,一连串的事件发生都是相关的,比如水回春失踪,然后皇帝旧疾复发水回春却不在身边,接着皇帝病得越来越重不能参加即将到来的祭天仪式,于是命太尉王敬赴大祀台代皇帝主持。
重臣代皇帝祭天,在前朝屡见不鲜,不过本朝到很少见,这份殊荣砸在了太尉王敬头上,自然想到怕是皇帝看清楚了局势,有意降恩于他。
不然为何不找其他人,偏偏找他呢?
所以这分明就是看国师失踪了,他自己失了臂膀所以才服软。
王敬十分得意,现在他有兵有权,还有一个当皇妃的女儿和皇子的外孙,所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离那个万人之上的人也不远了。
而忍辱负重的皇帝躺在病榻之上,心中想着太尉王敬那得意猖狂的模样,暗暗冷笑,这一回,他不会再用替身了吧!
王敬最初绝没有将皇帝从宝座上推翻自己坐上去的心思,不过一个人的野心是慢慢养大的,当他得偿心愿之后发现自己还能做得更多,不由就会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尤其他的党羽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大,他的党羽都希望他能建下不世之功,这样他们才会得到更多的权力财富和地位。
一群小野心家必然会推举出一个大野心家,而对于野心家而言,代皇帝祭天无疑是冥冥中的一种微妙暗示,他代皇帝祭了天,是不是表示上天也认可他了呢?
所以这份殊荣在这种时候更显得别有韵味,王敬才要慢慢的,亲自去品味,亲自站在只有皇帝站过的祭天台上(其实是祭天台的阶梯上,台正中乃天子位,台阶之下乃臣子位,若是大臣代皇帝祭天则应立于阶梯上,以此代表君臣之分,不过对王敬来说没区别,他已经沉迷进“代皇帝”三个字中了)。
现在,王敬骄傲自大,得意忘形,正是皇帝口中的“是时候了”。
不过十来天的光景,既忙碌且短暂,祭天那一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看上去就是一个预示着未来将会国泰民安的好天气,负责夜观天象和挑日子的那帮钦天监官员们总算松了一口气。
上祀台处于南郊小关山上,乃专用于祭天之处,早在月前该处就进行了修葺,三日前立好了四方神位,祭上了日月星辰和风雷牌位。至于祭祀用的玉、帛以及整牛、整羊、酒、果、菜肴等供品自是无不打点妥当。
大臣们都按照规定进行了沐浴斋戒,半夜里就穿戴朝服步行过来,这番劳心劳力也是为表对子民鞠躬尽瘁的诚意,其中如有年事高者果没有得到皇帝的恩准留在城里,也得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大臣们掐着时候进了祭天殿,按照文武官职排列整齐,整个场面无一肃穆壮观,不过王敬却不在其中。
祭天是一件大事,王敬提前三天开始行斋戒,现在另一边的净华台焚香受福,并等着皇帝的祝版下达下来。
他一会儿要念的祭天词,必是皇帝亲手撰写,然后交给太监放在玉盒之中带入净华台授给他。
净华台与上祀台并不在一处,中间隔着一条不长的山道,步行有一炷香的时间,与大臣们进入的祭天殿又是截然不同的方向。
王敬站在净华台上,背山临渊,面前是一派葱绿的景色。
他展开双手,近身侍卫正低头弯腰的帮他整理衣裳,而两个小宦官则被挡在台阶之下。
他们是原本安排来给太尉大人整理衣裳和穿戴的,只不过王敬极为谨慎,这等不知底细的人又如何会让他们近身,果不其然就被拦下了,他自己的近身侍卫上前展开衣物以及玉牌、小印、加冠等物,逐一检查,甚至还放在鼻下嗅了一嗅,然后将衣袍往宦官身上一摔,道:“我们大人不喜欢熏了香的衣裳。”说罢将其他东西连同盛放的托盘一起端走了。
那衣袍是祭天时用的白鹿袍,怎能说不要就不要,小宦官连忙惊呼:“大人,这不合礼数……”
那侍卫身高魁梧,一身彪悍之气,回头虎目一瞪,吓得小宦官不敢再说。
侍卫冷笑,道:“礼数?我们大人就是礼数!”
这话显然逾越了,可在场的人虽都听得一清二楚,却无人做声。
王敬的近身侍卫一共有八名,分别站在台周,那魁梧侍卫将托盘交给另一个侍卫,然后为王太尉配戴起来,别看他人高马大看起来粗手粗脚,却是粗中有细,先是给太尉腰间挂上小金印、玉牌等,然后又得到王敬肯允后,道了一声得罪,取下了王敬的官帽,给他戴上了发冠,虽然举止比不得太监轻软,却也是十分妥当的。
王敬得意之情溢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