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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女刺-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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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温简,将他放逐道太平镇的不是那道降职的圣旨,而是那一句飘荡在风中凝固在他耳边的话。
……你记住,有时候你最坚信的事情,才是最大的谎言……
可是,那到底什么是什么样的谎言呢?


、第四十九章

太平镇几乎只有冬夏两季,冬天走得晚;夏天来的迟;当太平镇的人们刚刚换上夏裳的时候,江南这边;夏季都已经快要过去了。
七月流火,许世卿站在船头,看到傍晚的天空被晚霞映照出一片红光的时候,心中想的便是这四个字。
一年当中最热的时节临界于顶点时候;往往人们不会想到,酷暑很快会消失,而凛冬将至。
就像七月还这么热,九月却是已经要披上了寒衣。
变化,总是发生得那样令人措手不及;许世卿乘波而来,嘴角泛出冰冷的笑意。当白晚用温柔陷阱死死锁住温简的时候,当她以为就这样便可以让自己狼狈下场的时候,恐怕没有想到,她自己的冬天会随着流火而至吧。
许世卿的船比温简和白晚晚了两日才上岸,一上岸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凤归山,一来是为了在温简面前雪耻,教他明辨是非看清楚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二来也是担心他糟了白晚的暗算,想要提醒他小心。
他彻夜赶路,抵达山下的时候,天空渐白,山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草木花香,着实令他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一点。
山路崎岖,他只有弃马而行,将马匹留在了山下的小店里徒步上山。虽然舟车劳顿加上一夜无眠,他的身体已经很疲惫了,但他完全感觉不到,离慈净庵越近他就越觉得亢奋越觉得期待。
这种感觉好似高手遇强敌在大战前一刻备战一般,他脑海里勾画着自己挫败妖女阴谋,而温简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那一幕。当然结果是喜闻乐见的,可是过程还是必须细细谋划的。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如果还没有太迟的话,温简这时候还不知道白晚的真面目的话,那就得先避开白晚,私下去把他找出来,说服他来诱擒白晚。
可若是迟了,怕是白晚已经对他下手了,那情况就糟了……不过许世卿倒是觉得,白晚花了这么多精力来对付温简,恐怕所图甚大非温简一人而已,要真是这样,温简还有救,还有救……
太阳渐渐升起,阳光驱散了山林间的薄雾,许世卿在山路岔口处遇到两个背着柴火的樵夫,先是作了个揖,向他们打听慈净庵从那条路走,还有多远。
那两个樵夫是本地人,乡间口音加着一些土话,他听了半天也不明白,不过顺着人家指的方向也知道该走哪一条路了,于是道了谢正准备要走的时候,上面的林子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但见那人穿着白底青花的衣裳,绾着的发髻用一根银钗固着,她手上挽着一个大篮子,篮子里放着一把短锄和一些野山笋,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许世卿,头一歪,脸一笑,笑吟吟阴森森的道:“咦,这不是许仵监么?真巧啊。”
许世卿听了声音,猛的一抬头,见了那人心跳都几乎停了,顿时生出一股命之苦,苦过黄连之叹。
那人竟是阮红娇!
原说是在庵里住两日,温家母子一和解,两厢不舍又打算多留两日。阮红娇自然不会有异议,净安师太对她尚可,而她又惯会做人,听说净安师太喜欢吃这林子里的山笋,偏生昨夜山上又下了一阵小雨,于是今日起了个早,带着短锄提着篮子到林子里面挖笋子来了。
净安师太这种连出家都有人伺候的人,未必会被这点小举动打动,只不定心里越发会嫌她心思狡诈,会收买人心了,不过阮红娇知道,温简对这一套很是受用的。
没想找到竹林里一顺寻下来,收获颇丰,不止得了野山笋,还捞到一个远道而来的小仵作,这话怎么说来着?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或者是……早起的小仵作被她吃?
阮红娇满脸笑意,款款下来,走到了许世卿的面前,左右打量了他一番,柔声道:“许仵监是来找我五哥的么?”
我五哥……
我五哥……
这个前缀真是……
许世卿感觉就好比被一条蟒蛇缠住,蛇头在他左右晃动打量,叫他实在不敢动弹,他定了定心神,微微一笑,镇定道:“的确是巧了,没想这里能碰见……我本是打算回乡,奈何镇上又出了官司,犯人伤了人在逃,李县官令温捕头销假回去破案,正巧我顺路就叫我过来送信。”
许世卿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拿在手上递给阮红娇过目,阮红娇笑容不变,眼皮一扫看了一眼信上的署名落款,果然是李县官。
许世卿这次是有备而来。
“山路崎岖难行,经昨夜下了点雨,更加湿滑无比,既然许仵监赶着回乡,不如将信交给奴家,奴家保证定将此信送到五哥手中。”阮红娇轻言细语,慢斯斯的道:“这样就不必耽误许仵监回乡了,你看呢?”
这是不准二人相见的节奏啊,许世卿想着,这信的封皮上虽然是落得李县官款,却是他写的,里头的内容也是他生泪泣下的揭露阮红娇就是白晚的推论,故而决计不能给她拿到!
许世卿脑袋里思考着对策,手慢慢的伸了过去将信递给了阮红娇,而当阮红来接的时候他又立马缩了回来,将信揣进了怀里,赔笑道:“哎,实不相瞒,徐某离乡甚久,一直思乡情切,这次家里表哥来信,说是家乡的衙门里缺了一个仵作,于是我辞了这边的差事打算回乡谋个发展,想到这一走不知何日能见,我还是亲自上山和温捕头道个别吧,也算全了这几年的情意。”
阮红娇听着这话又看了许世卿一眼,点了点头道:“许仵监所言情真意切,一别经年不知何日能见,自然很该跟朋友道个别,不然若是五哥日后知道我就让许仵监这么离开了,定是会怪我的,那么……请跟奴家来吧,奴家给你带路。”说罢她也不等许世卿应承,径自转身,提着裙角步上台阶。
昨夜山上的确下了雨,在她提起裙角的时候许世卿瞥见她绣鞋鞋面上干干净净,低头见自己一双靴子上已是污满泥污,心道,这是轻功么轻功么,她给我带的是黄泉路么黄泉路么,我真的好想回家回家……
许世卿回头看了看,刚刚经过的两名樵夫早已经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离去,他心里暗暗盘算着,这时候他如果往山下跑,是一口气跑到山下的几率大,还是这会轻功的妖女追上他拧断他脖子的几率大?关键是他就算死在这荒郊野外也无人知啊。
他使劲儿想,还是不能跑,这会儿好歹还没露相,尚可赌一把,万一我一跑她不就知道了我已经察觉到她的身份了么?那才是死定了。
他半天不动,阮红娇已经走了十来步了,这时候她回头往下看了他一眼,眼神眯了眯,嘴角噙着冷笑问:“许仵监,你怎么还不上来?”
“来了,来了。”许世卿连忙追了上去,伸手去接阮红娇提着的篮子,道:“娇娘你看你身上不方便,篮子这么重还是我帮你提吧。”篮子里的锄头是现成的凶器啊。
阮红娇娇媚的睇了他一眼,松了手把篮子让给他,之后依然是她信步在前而他在后跟着,慢慢的相并肩的两个人又拉开了五六步的距离。
树影森森,鸦鸣雀叫,山中不知时日,许世卿心怀忐忑的随着阮红娇走,一直走了很久不见寺庙的踪影,突然有些不安,心里打了退堂鼓。
“娇娘啊,慈净庵还有多远啊,许某平日只知埋头验尸,总不曾出来练练腿脚,如今乏力得很,快走不动了,要不我把信给你我回去算了。”许世卿在后面唤着。
在面前的阮红娇嘴角挑出一抹冷笑,目光里尽是寒意,说出来的话却是温柔体贴:“许仵监不要着急嘛,出了这片林子马上就到了,再说都上到这里了再下去,岂不是更累么,再忍忍吧,到了庵里正好歇息呢。”
说到这里,有一阵寺庙钟鸣的声音在林间回荡,因这是山里处处回音,一处响起四处回荡,竟然不辨方向,许世卿听了钟声这才信了她的话,至少慈净庵已经不远了。
他心里这才安稳了一些,林子已经到了尽头,他凳上最后一步圆石步阶,呈上眼前的却是一座断崖,远处峰险林郁,积云不化,带着湿气的山风吹过来,令人不寒而栗。
许世卿吞了吞口水,勉强笑道:“娇娘……我们走错路了,前面没路,我们快回去吧。”
说完他就转身,极快的往山下而去,可是他刚刚一台步,一股极大的吸力将他一吸,他就觉得身子一荡,眼前一花,在看清楚的时候,他已经凑到了阮红娇面前,而阮红娇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生生的将他举了起来。
许世卿被拧住了脖子,脖子几乎要断,人也快窒息了,脸色由白变红,由红转紫。
阮红娇仰头笑着,笑容还是那么亲切,亲切得恐怖,她娇声道:“太客气了。”
“呜……呜……”许世卿挣扎着。
“我是说你太客气了,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客气?说话带着一股小心翼翼的劲儿,你在怕什么?”阮红娇笑问。
“咳……呜……”许世卿窒息喘咳,咳又咳不出来,只把双眼上翻,眼看要死了。
“如果你不那么多事,就不会死了。”阮红娇收了笑容,目露凶光脸上浮现出杀意。
她之所以一直没有处置他,是因为他和温简的关系亲近又跟她不对付,若是他死了怕是会令温简起疑,可是现在他明明是被温简赶走了却突然追到了这里,怕是发现了什么呢。
“我不想杀你的,可你让我没得选了。”阮红娇一脸遗憾道。
正待她要用力,许世卿也到了生死一瞬的关键,突然许世卿抄起一支短锄朝着阮红娇砍了过去。
他一直帮阮红娇提着篮子,篮子里放着短锄,这会儿关键时刻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来了,一手从篮子里抄起锄头就砍了下去。
阮红娇只有一只手,防御或者杀人都只有一只手,但见这一锄下来,她改拧为扔,生生将许世卿提起来扔了出去。
脖子上一松,空气灌了进来,许世卿一边咳嗽着,一边在半空飞着,眨眼就掉下了……山崖?!
可不是么,他俩本来就在山崖上面,阮红娇这一扔,直接将他扔下去了。
阮红娇自己也有些错愕,她最后看到的就是许世卿瞪圆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就这么掉下去了。
额……阮红娇无奈的拂了拂额前的秀发,将之揽到耳后,然后款款走了过去准备跟着往下跳。落崖这种事情她有经验,不跳下去补两刀怎么能放心?
便在她要跃下去的时候,林子里面传来了呼喊她的声音,原来是她一早出去太久,两个女尼奉净安师太的命令来寻她了。
事有轻重缓急,她不理她们,可是作势要下去的时候,一个女尼已经看到了她,大叫道:“阮施主,小心——”
阮红娇背对着她们双眼往上一翻,露出个烦躁的表情,她握了握拳,随后转过身,转身一霎,衬着青黛远峰,积压层云,露出灿烂的一笑,道:“不碍事,我只是失了竹篮,四处在寻罢了。”
说罢上前和两个小尼姑说了几句话,便将二人引走了。
此处的断崖,倒是没有阮红娇当日掉下去的断崖险峻,断面成坡状,有些个突起的巨石,故而许世卿滚落下来的时候泻了冲力,然后他又险险的在半腰处抓住了一块岩石,纵然是受了些许割伤,大腿处可能骨折了,然而性命还在,神智也清醒。
他抓着岩石,既上不去又松不得手,还得担忧那妖女追下来补刀,真是一个苦字不知从何道起。
过了半晌,他实在没法子了,张嘴呼救:“救命——”
“救救我——”
“有没有人啊——”
可怜拼了全身之力喊出来的话,好比那小猫儿嘶叫一样虚弱无力,很快消失在了群山之间,真是令人伤心。可是这林中少无人烟,又在断崖之下,即便他嗓门大如吼,除了将他扔下悬崖的凶手,还有谁会下来?
所以他的命运,就只剩下被补刀或者被补刀了吗?
许世卿绝望了。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他朦胧的双眼里似乎看到一个青色的身影从断崖上跃了下来,凭着轻功在几处岩石上稍作停留,最终像天外飞仙一样落在了他的眼前。
许世卿以为自己看错了,长久被命运的玩弄让他已经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了。
下崖而来,居然不是阮红娇,看上去……这个人怎么这么像温简?!!
青衣皂鞋,面容冷峻,那深锁眉头的欣长男子不是温简还能是谁?
只见温简落在他面前,蹲下来切的问:“世卿,你还好么?”
听到这声音,许世卿快哭了,道:“要不换你试试,看你好不好?”


、第五十章

温简是眼看着白晚被尼姑带走才下来的;他抓住了许世卿的肩膀将他提了起来,许世卿拖着伤腿爬到了岩石之上翻身坐了下来;靠着山壁喘着粗气:“让我歇会……差点没命……”
温简看他凄惨的样子叹了口气;过去坐在他的旁边;道:“我说世卿;你怎么会在这里?若非我在这附近;恐怕你跌下去粉身碎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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