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无影-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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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无影
作者：空阶雨
千里奔波吊英烈
天高云淡，日朗风清，几只展翼的飞鸟在空旷的天地间飞舞盘旋，几片飘零的落叶在宁静的原野上飞扬沉浮。就在这苍茫广阔的大地上，一只南宋的军队正从边疆出发，向京城而行。这是一支刚刚打了胜仗的队伍，他们以非凡的勇气和顽强的意志重创了金兵，然而自己也伤亡惨重。此刻，他们正拖着疲惫的步伐向着遥远的故乡，向着正在为他们的凯旋而欢呼的乡亲们缓缓而行。
就在大军经过的一个边关小城，一座装饰简朴淡雅的府园里，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正在悠然舞剑。老人一身淡青色长袍，须发未白，双目炯炯，全身上下透着一股高洁恬淡之气。正在这时，一阵轻微而稳重的脚步声沿着小径传来，青枝翠叶后，走来一个身着侍卫服色的青年，青年大约二十岁出头，身材高大挺拔，脸上坚毅的轮廓带着一种不怒而威的凝重。
“王爷。”青年向那老者行礼。
原来这老者竟是当朝皇帝的亲生弟弟北宁王爷。
“楚玉，战事如何？”北宁王爷收起剑，问那青年。
“回禀王爷，此战我大宋以少胜多，将金兵杀得几乎全军覆没。”
北宁王爷脸上露出欣慰之色，点头道：“看来我大宋收复中原失地指日可待啊。”
“只是……”楚玉欲言又止。
北宁王爷示意他说下去。
“只是……翎城将军阵亡了……”
“什么？”北宁王爷脸上显出及其震惊悲愤的神情，仿佛全军胜利的喜悦也不能掩盖翎城一个人阵亡的悲伤。他僵在当地，喃喃道：“翎城……翎城……君月……”与此同时，他想到了另外一个名字：君月。
一个令他魂牵梦绕了半生的女子。
而她，正是翎城将军的母亲。
半响，北宁王爷才怅然道：“二十五年，整整二十五年了，君月，不知你可好吗？”
楚玉看出主人的心思，道：“王爷，您离开中原已经多年，楚玉愿意陪您回去看看，吊唁一下翎城将军。”
北宁王爷沉思了一会，叹道：“一别多年，是该回去看看啦。”
原来，北宁王爷年少之时，德才兼备，文武双全，深得先帝喜爱，只是他生性淡泊，不慕荣华富贵，更无心储君皇位。只喜游历江湖，仗剑武林，行侠安民，素有“侠王”之称。然而这样一个闲云野鹤般的皇子却爱上了首府大人的千金君月小姐，并获得了小姐的芳心。可是就在他闯荡江湖再度回宫时，即位不久的皇兄已将君月指婚给另一位权倾朝野的一品大臣之子俞剑平。圣命不可违，看着君月小姐含泪上了花轿，北宁从此也心灰意冷，在边疆为自己请了一块封地，从此不再回京，亦绝迹江湖。
如今，听得君月的儿子翎城阵亡的消息，伤心悲愤之余，蓦然回首，韶光已逝，忽然想回去看看故乡，看看君月，不知这些年来她过得可好？
向皇上启奏回京以后，北宁王爷轻装简从，不带仆婢，只与楚玉二人踏上回京之途。
多年未见，京城以比从前更加繁华，西子湖畔的歌舞升平早已掩盖了当年岳元帅的中原北望，只有风波亭的萋萋长草还在向那些不忘国耻的英雄豪杰们诉说着精忠报国的故事。
二人正向前走，忽见街上围着一群人，北宁王爷和楚玉心感好奇，挤进人群，只见正中央，一个身着绫罗绸缎的富家公子正在踢打一个倒在地上的姑娘，姑娘遍体鳞伤，可他还不肯罢手，围观的人竟也没有一个出面干预。
“不肯做我的小妾？哼，让你看看本少爷的厉害！”富家公子气焰嚣张。
北宁王爷看着太不像话，心想：我当年行侠仗义，虽已隐退多年，但今日撞见这等不平之事，却还是要管上一管。身边楚玉也已举起手中长剑。就在这时，一个白色身影如惊鸿掠水般跃进人群，落地之时顺势将施暴的富家公子一掌推开，身法干净利落，飘逸潇洒，让武艺独步江湖的北宁王爷眼前也为之一亮。定睛看时，这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白衣少年，面如冠玉，目似寒星，双眉之间英气逼人。
“什么人敢来管本少爷的闲事？”富家公子怒不可遏。
“天下不平之事自当有人管得，放了姑娘，让你走。”白衣少年一开口，自有一种从容洒脱的气质，然而却字字坚定，让人不敢违抗。
富家公子却不买帐，一声令下，身边七八名随从立刻抽刀而上，围攻白衣少年。只见这少年身形骤闪，剑未出鞘，已将近身的两名随从击倒，回身又将身后的两人打得倒飞出去，同时剑鞘旋转，将另外两人的长刀磕飞，正巧一柄刀正向着北宁王爷这边的人群飞来，北宁王爷抬手将刀夹住。少年回过头来，微微颔首，意在感谢他出手相助才没有伤及无辜。与此同时已将在最后的两名随从打倒在地。他举手抬足间，一连击倒八名武士，富家公子终于害怕，连连求饶，白衣少年淡淡地道：“你走吧，再让我看到你为非作歹，可没有这么轻易地放过你。”富家公子一溜烟地跑了，少年扶起那个姑娘也消失在人群中。北宁王爷面带微笑，暗暗点头，心道：如今江湖中还是有这些行侠仗义的少年侠士，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一路和楚玉有说有笑来到皇宫，更换朝服，进宫面圣，久违了的金銮大殿比当年更增辉煌，须发花白的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殿下站着两名官员。
“臣弟北宁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北宁王爷跪倒行礼。
“北宁！”年迈的皇帝颤颤巍巍地从龙椅上站起，走到阶下，扶起自己的弟弟，热泪盈眶，“北宁，这么多年，你怎么都不来看看朕啊，朕想了你二十几年，总算在有生之年把你盼回来了啊……”
看着皇兄激动的样子，北宁王爷也是一阵心酸，这时，先前站在殿前的两名官员中的一位大步走来，拉起北宁王爷的手，大声叫道：“王兄，你可还记得我？”
北宁定睛一看，只见眼前这人锦袍玉带，满面红光，目如铜铃，声如洪钟，四十岁上下年纪，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英武而不失华贵的气息。
“……你是南平王弟？”分别多年，北宁已不大敢相认，当今皇上，北宁王爷，和这眼前的南平王爷，是一母所生的三兄弟，感情甚好，皇帝是长子，继承了皇位，北宁居中，南平行三，当年北宁王爷出走时，南平还是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如今事隔多年，年貌改变，北宁自然认不出来。
“北宁，是什么让你忽然想通了？回来了？”皇上问道。
“臣弟听说近年来我大宋屡挫金兵，心中热血沸腾，想到臣弟已大把年纪了，虚度了半生，也该好好为大宋做点事了。”
“太好了，太好了。”皇帝激动的拉着北宁的手微微颤抖，“今后朕和你，还有南平在一起，收复中原失地指日可待了。”
北宁王爷又道：“此外，臣弟这次回京还相吊唁一下为国捐躯的翎城将军。”
“唉……”提到翎城将军，皇帝眼中满是悲痛，叹道：“这几年来，翎城率军北伐，立下战功数不胜数，令金人闻风丧胆，我大宋的子民都称他为岳元帅转世啊，不想他竟为金人所害……”
南平王爷恨恨地道：“我南平一定要第一个直捣金人老巢，给翎城侄儿报仇！”
兄弟三人此时才想起站在殿上的另一名官员，此人一身文官服色，面如银盘，一丛短须，听着适才三人的谈话，面色黯淡下来。
皇帝道：“北宁，你一别二十五年，你的府园荒废已久，朕已派人加紧建造，只是尚未造好之前，你既准备吊唁翎城将军，就先委屈你暂住在俞尚书府中如何？等府园建好，朕即派人接你回府，你看可好？”
“一切全凭皇兄作主。”北宁俯身行礼，斗转星移，二十几个春秋，年少时的那些恩怨早已看得淡了，况且北宁心中想到，即为了看望君月，便住在俞尚书府中又有何妨？
皇帝转首向身后那名官员叫道：“俞爱卿。”
那官员应声而来，北宁王爷认得，他就是当年俞太师的爱子，翎城将军的父亲，君月的丈夫，曾让自己一别京城二十五年的俞剑平尚书。
“臣诚惶诚恐，必当竭尽全力，让王爷宾至如归。”俞剑平俯身叩拜。
时光荏苒忆故人
八抬大轿，高头大马，成群的仆婢，列队的守卫，俞剑平将北宁王爷和楚玉迎到了自己的尚书府。
“臣家中举丧，迎接王爷礼数不周之处，还请王爷恕罪。”北宁王爷下轿之时，俞剑平叩首道。
其实这份排场已十分奢华，无处不显露出至高无上的尊贵与荣耀。北宁王爷扶起俞剑平，心中暗笑：这些久居官位的人啊，处处小心谨慎，做人都变得畏首畏尾了。
跨进俞府的大门，北宁王爷顿时眼前一亮，身前是一条宽阔平整的青石板路，两旁花草掩映，树木高耸，十几条迂回曲折的小路通向竹篱藤蔓深处，道路五步一转，七步一折，幽深婉转，纷乱迷幻，一看便是经过主人一番精心的设计。北宁王爷由衷地大大赞叹了一番，俞剑平谦逊道：“这都是臣年轻时爱好的玩意，一草一木，都透着天地间的灵气啊。”北宁王爷年轻时和他交往不深，首次发现他对花草园林艺术这样有研究。
俞剑平选了一条小路，带领北宁王爷走入花园之中，北宁暗暗发现，这花草树木，亭台楼阁个个相似，令人眼花缭乱，真如迷宫一般，处处透着玄机。俞剑平道：“王爷侠骨英风不减当年啊，此次回京，竟然只带一名随从，便衣而行。”
北宁王爷呵呵笑道：“老夫最喜清静，何必兴师动众呢。”
二人一路缓步闲谈，从国事谈到家事，北宁王爷终于问道：“不知君月夫人近年可好？”
“君月……”俞剑平长叹一声，道：“君月已于五年前病逝了……”
“什么？！”北宁王爷立时脑中一片空白，只觉那一世的心愿都化为泡影，一别多年，她竟先走一步，自己千里迢迢而回，只为见她一面，不料还是来晚了，北宁王爷站在原地，丧失了所有的语言。
俞剑平看得出他心中的悲痛，道：“王爷不必挂怀，这么多年来，有王爷还惦记着她，她也可以瞑目了，只是……只是她留给我唯一的骨血翎城竟也……”
“你们，就只有翎成一个孩子？”
俞剑平点头道：“不错，只是君月过世后我又续娶一位夫人，前不久为我生了一个儿子，刚刚满月。”
北宁王爷微微点头，嘴边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不知是为俞家不至于无后而感到欣慰，还是对俞剑平这种难以终生相守的感情的嘲笑。
二人来到庙堂，拜祭了翎城将军和君月夫人，俞剑平再次俯首道：“拙荆和犬子如何受得起王爷这一拜啊。”
北宁王爷道：“君月夫人是我故交，你是知道的；翎城将军为国为民，忠肝义胆，是我大宋的英雄，此礼自当受得。”
拜祭了君月和翎城，俞剑平将北宁王爷和楚玉带到了一处高大宏伟的殿堂，堂前匾额上书“仪风斋”三个大字。
“不知王爷居住此处，可否满意？”
“有劳俞大人了。”北宁王爷点点头，他能感觉到俞剑平招待自己的尽心尽力。
俞剑平又道：“王爷，臣的府园中道路曲折复杂，极易迷路，您和楚公子若在园中散步，定要带上府中家丁，若有何吩咐，立刻派人传唤臣便是。”
北宁王爷谢过了他的款待，和楚玉住进仪风斋。
夜阑人静，灯疏影斜，北宁王爷独坐书房，想着已故的君月夫人，不禁悲从中来，轻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心想这一世机缘已然错过，再回首，似水无痕从脑海中飘过，不知不觉中早已满面泪痕。
直到天明时分，心中悲痛之情才稍稍释怀，于是更衣净面，用过早点后，也不传唤仆人，甚至连楚玉也不叫，独自一人在园中散步，闻鸟鸣清脆，见露珠莹然，花草的芳香顿时令人神清气爽。北宁王爷一边踱着步子欣赏着园中美景，一边想道，俞尚书你虽然花园设计的巧妙，却也难不倒我，你当我真的老了吗？哼，今日我就独自一人将你这府园摸个透彻。想着想着兴致顿来，于是处处留心园中景物，执意将府园踏遍。北宁王爷年轻时独创绿林，越是奇诡之事，越要亲自探个究竟，如今年纪虽然大了，这份好奇心却是丝毫不减。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已过，北宁王爷才恍然发觉这园中景物竟处处相同，不知自己是走出了很远还是根本就在一个地方绕圈子，真可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心想：俞尚书在园艺方面果然造诣非浅，先前真是小看他了。看看时候已近晌午，该回仪风斋去了，于是加快脚步，然而周围道路诡奇多变，当真如迷宫一般，竟然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来路。心中自嘲道：荏苒千载过，来时路已芜。
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