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满园-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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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烈应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前厅一室的茉莉馨香,风掠过半垂的斑竹帘,席卷进满园的绚烂之色。
有个白衣女子静静坐着,端着的香茗已是微凉,她却怔怔地望着茶碗中浮着的碧绿茶叶出了神。
萧逸一脚踏入门内,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白衣素颜的美貌女子坐在微风里,满室的寂静,他蓦地愣住。
这莫非就是当年名满天下的胤城第一画师素秋?他心里竟有了些疑惑。
素秋听得有人进来,站起身向门口望过去。
萧逸冷冷地打量她数眼,傲然开口道:“姑娘就是素秋?”
素秋微微颔首,忽地笑开:“正是素秋。”
倾国倾城容,在夏日清风里蓦地笑靥如花,拂去了一室的燥热。
萧逸和缓了脸色,眼中的冷意渐渐退去。
“素秋姑娘请坐。”
江烈欣喜,他看见王爷眼中一闪而过的欣赏。
萧逸英俊伟岸,器宇不凡,素秋容貌倾城,清幽淡雅,在江烈眼中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直到他抱着满怀的画轴走在园子里,他还在傻笑着。
“江护卫!”花满春在树下朝他招招手,江烈回头四处张望,好容易看到树背后露出的一张小脸。
“满春姑娘,找我有什么事?”江烈见她欲言又止,挠挠头歉疚地笑,“王爷等着我送画轴去,不然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可好?”
花满春瞄一眼他怀中抱住的画轴,眨眨眼:“这画……能给我看一看么?”
江烈一愣,花满春以为他不肯,忍痛摸出一锭银子递给他,将银牙一咬:“这银子请江护卫江大哥喝酒。”
银子?喝酒?江烈霍地明白她在说什么,不由失笑道:“你看就是了,真将我当作王爷的狗腿子?”
他是爽直汉子,也不生气,只是对着她笑着摇了摇头,花满春心里愧疚,干笑着搓了搓手:“不是不是,那个……”
江烈拍拍她的肩:“看吧,只是要快些,王爷还等着。”
说着,将六七卷画都递过去,小心翼翼地交到花满春手里,看着花满春一幅幅打开,扫一眼又归还他。
花满春草草扫过一眼,将画轴全部又交还给疑惑地望着她的江烈,笑吟吟地推了他一把:“江大哥,王爷还等着呢,快去罢。”
江烈满腹疑云地抱着满怀的画轴走得远了,花满春才敛下眼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回归云居去。
袖舞公主去七王府作客,归云居清闲了几天,花满春不必一直陪着她说话闲聊,不必看着冰砚云晰等一干丫鬟的眼色,也是极清闲。
花满春倚在窗边,想起有一回茶馆里人少得只剩三两个,立春愤愤地掇了条凳子坐在门边,骂了一句“清闲得淡出鸟来”,怒目圆瞪的模样笑倒了喝茶的几位,她原本在极正经地说着前朝旧事,这一闹,茶客们倒是都不听她了,拉着立春闲扯了一下午。
也不知立春怎样了?
她抬头望望天,今天这日头不算晒,茶馆里人定是多不起来,张大爷肚里的那点陈年旧事不知能不能唬到茶客?她不在了,迎春客栈是不是又招了跑堂小伙计?
唉,若是她能出得去,这两份银子可就是稳稳当当就落进她荷包了哟。
“花满春!”冰砚挽着云晰立在窗外瞪她,两个小丫鬟都是长得极为俊俏,却都是嘴巴不饶人,出了名的尖利刻薄。
袖舞不在九王府,萧逸也就不来,冰砚胆子渐渐大了,有事没事总能找茬寻衅,花满春早就习惯了。
只是,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花满春懒懒地倚着窗子,见她俩怒目望着这边,随意地招了招手:“有事快说,没事不陪聊。”
冰砚早就看她不顺眼,一个新来的打杂说书的丫头,单人独间不说,月钱比她们多不说,还不必做杂事,只用陪着公主闲聊,这等好事,她们早就眼红得不知道在心里把花满春咒了多少回,今天她这样爱理不理,更是激得两个小丫鬟眼里冒火。
两个人里云晰算是冷静些的,拉住要冲过去破口大骂的冰砚,朝着花满春冷笑一声道:“今儿个王爷请回来的画师素秋姑娘要搬来归云居住几天,总管让我们来找几个丫鬟去伺候着,你不去自然有人去。”
“到时候打赏没你的份,我可不要怨我们没告诉你。”冰砚哼一声,挽着云晰掉头就走。
花满春还是没动,倚着窗棂长叹一声。
她原本就不愿意去,打赏么?回了畅春酒肆,她唱几场曲子,银子就来了,还眼红这点小钱?
再说了,九王爷千岁大人嘴里说的是给她二两五的月钱,她从总管那里打听的却是按着四两来算,也不知是九王爷糊涂说错了,还是总管年老迟钝记岔了,总之她老老实实呆着混几年,银子自然乖乖地进她的口袋。
花满春爱银子,虽然她并不缺银子。
多少年辛辛苦苦,只是为了用银子填自己心里的那个破了许久的洞。
银子啊,真是好物。为了它,多少人抛妻弃子,又有多少人泯灭了任性……
在悠悠拂过窗棂的微风中,花满春忽地苍凉地笑了。
落叶无声、花开满园清香,花满春倚着窗出神,远远地有人欢笑着,她听见冰砚的笑声挟着讨好响起在花丛中。
“素秋姑娘,请这边走。”
清扬
人声喧闹,分花拂柳处盈盈走来白衣素颜的女子,一颦一笑俱是万千美景不胜收,花满春趴上窗台远远眺望素秋许久,怅然地和衣躺回床上闭目养神。
莺声笑语渐近,喧闹声打窗前过,冰砚有意大声说话:“素秋姑娘可是王爷的贵客,伺候好了王爷自会打赏。”
云晰一唱一和,尖利的声音穿过窗棂来:“素秋姑娘人长得美,又知书达礼,哪像有些人,身份低贱不说,还自以为是得很,哼。”
素秋柔柔地低声道:“冰砚姑娘、云晰姑娘言重了,素秋不是什么贵客,只是一个寻常画师罢了。”
她声音本就轻柔悦耳,此时低着头笑着说话,越发的柔润如珠,丫鬟们见她既谦逊又温和,更是喜欢她。
一群人拥着她浩浩荡荡去了归云居西面的厢房,走得远了,那声音还在花满春耳旁悠悠地回响。
春满枝,夏满池,秋送凉来冬雪迟。
花满春闭着眼轻轻地哼着童谣,长睫一抖,眼角滚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如能忆昔复相忘,盼秋至。
“春儿。”
“春儿。”
是谁在叫她?是谁的声音温厚低沉地回响在她的梦中?花满春在沉沉睡梦中挣扎又挣扎,不愿醒来。
那人嘻嘻轻笑一声,伸过手来捏住她的鼻子,轻快的嗓音贴近她的耳:“春儿,段哥哥回来啦。”
段哥哥?
花满春自迷蒙中惊醒,她霍地睁眼,一眼便望见盘腿坐在她床沿的落拓男人。
清扬青衣染尘,满面倦意,只一双细长凤目还带着笑意。
“你一身酸臭,也不知道几天没洗澡,还敢坐到我床上来!”花满春笑骂着使劲推了他一把,又红了眼,“段清扬,你终于活着回来了!”
清扬伸手摸摸她的一头乱发,长吁一声笑道:“是啊,我终于活着回来了。”
一面说着,嘿嘿不正经地笑着斜眼看她:“立春告诉我,你被九王爷扛回王府做小了。”
“去!”花满春大力拍开他故意拽她乱发的手,美目圆瞪,“立春的话你也信?”
清扬不做声,只是低了头笑。
蓦地,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脑际,花满春低呼一声,闪电般揪住清扬的衣襟,将他拉到自己身前,怪笑三声问道:“清扬,我自八岁起就认得你了,还不了解你么?你绝没这份好心来看我是死是活。”
“快说,你今天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花满春揪住他衣襟咄咄逼人,清扬躲闪不开,挑眉笑道:“不是为了来探你,还能为了什么?”
花满春直视着他,在他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慌张,不由得满意地嘿嘿笑一声,将脸凑近他,低声道:“清扬,说与我听听,看我是不是能帮上你。”
清扬神情极复杂地喟叹一声,轻轻掰开她的手,往后倒进被褥间,闭上眼:“算了,满春,你帮不了我。”
“和袖舞公主有关?”花满春盘腿坐起,倚着床栏正视清扬,见他闭眼不做声,心里有数,弯下腰去推推他,“说说,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从小就呆在一块胡天胡地地玩,各自的心思都能猜个三四分,性格乖戾如清扬,哪里会担心到要悄悄潜入九王府看她,能安安心心呆在茶馆里等老舒回胤城已经是不错了。
立春都不急,清扬哪里会着急?
花满春想着,愤愤地踹了清扬两脚:“这么多年交情,长大以后连句实话都不跟我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告诉立春,都不告诉我。”
清扬闭着眼躺着,一动也不动,由着她踢腾,嘴角微微弯起,笑道:“满春,告诉你有什么用?好歹立春还能给我出主意,你就只会说说书作作画,你还能做什么?”
“我还会武功。”花满春嘻嘻一笑,“立春教过我。”
清扬终于忍不住呵呵笑起来:“你那点花拳绣腿,能干些什么?”
花满春瞪他一眼,忽地挤眉弄眼笑道:“说说么,你和袖舞公主……”
“以后再告诉你罢。”清扬敷衍地打断她,睁开眼自被褥间一跃而起,低声道,“袖儿不在九王府,究竟去了哪里?”
清扬果然和袖舞公主之间有事。
花满春心里明了,却还是故作厌烦状哼了一声,摆摆手:“去去去,老娘不知道。”
他不肯说,她也吊吊他胃口,看谁顶的过谁。
不出她所料,是清扬低了头,腻过来陪着笑问:“满春,春儿,告诉段哥哥,袖儿去了哪里?”
左一声“满春”,右一声“春儿”,叫得花满春浑身寒毛倒立,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乖戾的段清扬这么像泼皮无赖,她彻底被吓到了。
“袖舞公主去七王爷萧楚府里了。”她老老实实告诉他,“说是去找什么阿黎嫂嫂……”
她话还未说完,清扬眼一亮,倏地立起身来就要往外跑,被花满春一把捉住手臂,笑嘻嘻地攀上去,眨眨眼逗他:“不曾想清扬也会有春心荡漾的一天,唉,你怎么没能瞧得上我呢?”
他们三人从小玩到大,从无男女之分,这场景若是落在外人眼里,定是要被大骂伤风败俗的。
花满春抱住他不松手,眼里满是调侃,清扬又是窘迫又是着急,啼笑皆非地拍开她轻声说道:“我要是瞧上你,立春还不把我五马分尸风干了悬在茶馆门口示众?”
说话间,他已是矫捷地翻身跃出窗外,遥遥地朝她招了招手,倏地隐入花丛间。
窗外无人,只有皓日轻风,伴着蜂蝶花香,入了花满春的眼帘,勾起她满腹的心事。
清扬这一趟回离国,不知是不是出了些事,她总觉清扬变了些,细微之处增添了些稳重,与她所知的那个成日无所事事、在城门下摆着算卦的小摊儿谋生的清扬不同,她在他眼里看见了沉沉晦涩。
三天又三天,袖舞还是没有回九王爷府,在归云居住下的画师素秋也是深居简出,花满春日日在外游荡,早出观荷,夕至回屋蒙头大睡,日子过得逍遥快活得很。
公主不在,丫鬟们也都闲了,大多涌去素秋的院子里寻了她央求着画像,所以花满春乐得没人管束没人妨碍,心里只觉惬意。
不用做事照旧领那四两一月的月钱,快哉。
这哪里像是王爷买回来做杂事的仆人?简直和供着一个小姐没两样么。
丫鬟仆人们背地里都说着闲话,恨不得能将她撵出王府去。
老总管每一回见着她,都会摇头,却也没奈何,花满春是王爷带回来的人,谁也不敢动呀。
花满春也不在乎府里上下怎么看她,该睡还是照旧睡得天昏地暗,该吃饭了还是按时去端了饭菜吃。
不得不说王府果然财大气粗,下人们吃的饭菜都比她家迎春客栈的饭菜精致,厨子的手艺果然是相差悬殊。
花满春乐颠颠地在归云居住着,心里犹想着,这样打混过下去,倒也是舒心快意,熬个几年就能出得去,该如何还是如何;亏她初到王府之时还有些害怕,她总听老舒说九王爷暴虐荒淫,倒也不曾在府中见到什么血腥淫靡之事,看来还真是她想的多了。
这么一想,她越发的安心;不必奔波劳顿,不必日日早起帮忙打理客栈买卖,不必匆匆忙忙奔去茶馆应付一众茶客,花满春在十来天之内慢慢长胖了些,原先瘦削的瓜子脸也圆润了一圈。
无事可做是好事,日子一久,花满春却觉得心里闲得发慌,观荷那是风雅之人做的事,她也附庸过几回;赏月么,夜里昏昏欲睡,她也打不起那精神来;更不必说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