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心曲-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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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道:“我这规矩十分简单,只有两条:一,交头接耳者,罚;二,不敬师长,不从师命者,罚。大家可记下了?”
女学徒一起娇笑:“记下了……”飞巧队的队长吴飞巧站起来笑道:“若真的犯了错,可怎么罚?”
碧落答道:“我眼下便说这如何奖罚。如今各队皆有队长,若弟子犯错,我不罚旁人,只罚队长。”
“三条规矩,每犯一条,便要在队长面上刺一个“丑”字。”四个队长本还在嬉笑,听到这里便面色惊惶,纷纷与旁边的弟子教头接耳,吴飞巧又站起来道:“这里又不是官府,我们又不曾犯罪,如何能随便在我们面上刺字?”
“不错,飞巧说的对。”碧落微笑道,“因此我们退而求其次,我会将各队队长的名字贴在院外,这棠梨坊里进进出出的人皆可看见。若哪队犯一次错,便在队长的名字下写上一个“丑”字。若写满了三个丑字,便敲锣打鼓叫整个棠梨坊的人都来参观。”
四队女学徒顿时面面相觑,又开始交头接耳,碧落敲了敲戒尺,另一个百花队的队长夏侯百花叫道:“干系皆是我当队长的来担,我一丝好处也无,我何必要做这个队长?”其他三位女队长纷纷附和。
碧落道:“我适才只讲罚,未讲赏。若赵老板和其他师长,对谁有所赞誉,便将获赞之人的名字和一个赞字也写在队长的名字下面,外面人人可见,队长面上同样也有光彩。”众人听了又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碧落侧身瞧了瞧邱绎,邱绎对碧落微微颔首。碧落偷偷一笑,又严正道:“规矩已经讲得清楚,众人皆得按规矩行事。现在便请余师傅授课。”说着,她便和邱绎站到了一侧。
赵老板嘟囔道:“这倒有点意思,便再试试吧……”他推了推余师傅,余师傅上前拿过了戒尺,扫了一眼底下的女学徒,说道:“适才说了,今日我们练轮指。诸位已经学过弹挑,这轮指也是一样,将关节弯曲孤起……”他一边说,一边做手势,下面忽然有个学徒“呵……”的一声打了一个哈欠。
众人立刻朝她望去,原来是飞巧队里的一个女学徒。吴飞巧连忙扯了扯她,她斜着眼看了一眼吴飞巧,轻笑道:“你紧张什么?”
吴飞巧抬起眼看着碧落,碧落一时拿捏不住轻重,看了一眼邱绎,见他不动声色,碧落便只是沉默不语。那女学徒见碧落未出声,又嗤笑道:“我便不爱练什么轮指……”
这时邱绎微微撞了一下碧落,碧落立刻反应过来,上前道:“飞巧,你这女弟子叫什么名字?”
吴飞巧瞧了一眼那女弟子,声音如蚊蝇那么低,轻哼道:“江子衿。”
碧落道:“吴飞巧,江子衿,我适才讲得规矩,你们可都听清楚了么?”吴飞巧点了点头,江子衿张开五指,逐一在琵琶上抚过,琵琶铿铿做响,她哼声道:“这轮指我早练熟了。”
碧落不待邱绎发号司令,立刻大声说:“江子衿,你在堂上交头接耳,分明是不敬师长,又不从师命,不愿意学习指法,已经是将两条规矩全犯了。我此刻……此刻……”
邱绎上前,提笔便在适才写好的“吴飞巧”三个字下面,端端正正地写了三个丑字,一个比一个大,他举起来向众人示意,走出院去。满厅的女弟子顿时一片哗然。江子衿坐直了身体,眼睁睁地瞧着邱绎出门。吴飞巧站了起来,环顾了一圈,无人帮手,她不敢同碧落相争,恨恨地瞪了江子衿一眼,跟着跑了出去。
邱绎早将那写着吴飞巧名字的纸条挂上了墙头,恰好有几个年长的男学徒经过,正站在下面指指点点。碧落和众人跟着吴飞巧跑到院子外面,正听到一个学徒大笑道:“吴飞巧,丑丑丑。”另一个学徒笑道:“这吴飞巧是什么人?怎么丑得叫人要公告天下?”两人又放声哈哈大笑。
36 不成方圆
更新时间2014329 13:30:44 字数:2302
吴飞巧看到白纸黑字挂在墙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听到两人大笑,顿时面上煞白。她转身冲回厅内,江子衿一人抱着琵琶,面色铁青,靠在椅子上。吴飞巧挥手便想打她,江子衿忙一躲,却发现吴飞巧的手并未落下。
吴飞巧举着手,瞪了她许久,才咬着牙道:“你们选了我做队长,便要护着我这个队长的脸面。若再给我惹事,我便叫我哥哥告诉你爹爹,让你大娘好好地教训你和你娘……”说完,抱起了琵琶气鼓鼓地坐到了另一边。
江子衿脸涨得通红,欲发怒又忍耐,只咬着下唇,将脸贴在琵琶上,默不作声。众人围在门口,皆不敢出声。邱绎瞧了瞧众学徒,似面上皆有惧色,他这才扬声道:“都进去吧,继续练习。只是莫要坏了规矩。”
众人鱼贯而入,不待赵老板说话,个个都自己抱着琵琶练起了指法。赵老板在里面坐了片刻,起了身出门,里面竟然没有丝毫其他吵闹之声,只是一片琵琶的铿锵声。
赵老板关上门,望着站在院子里的邱绎和碧落两人,默然了片刻,点头叹道:“想不到碧落你年纪轻轻,倒是颇有将才。”碧落听他这样说,只看着邱绎微微一笑:“只怕这些小姐受不了这个气,早晚都要走了,坏了赵老板你的财路”
赵老板挥了挥手,道:“走便走了,我求之不得。”他又笑道:“今日之事,多谢碧落姑娘了,我一时半会想不出如何答谢你,不如……”
碧落拉住邱绎便走:“你要谢,便谢我们郭老板好了。”两人便出了棠梨馆。
她今日做成了这样一件大事,几日的憋闷顿时一扫而空,走在这巷子里,都觉得空气格外清爽。她回想着适才的自己的威风事,越走越快,欢喜得几乎都要跳起来。
邱绎笑咪咪地瞧着她黄色的背影,瞧着她好似要随风飘起来的样子,摇了摇头,快步跟着她。
碧落忽然将身子一停,猛然一转身,刚好迎上了邱绎。她一张手,抱住了邱绎,笑道:“邱绎,你真好,次次都帮了我大忙。”
邱绎没料到她忽然来抱住自己,不及反应,被她抱住,竟然破天荒地红了脸。碧落却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只是又放开了手,围着邱绎笑着打转:“邱绎,为何你什么事情都可以帮到我?”
邱绎摇头,微笑不语。
“邱绎,你陪我再走一走?”
“又要去哪里?等下走累了,又要我背你么?”
“你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我哪里敢再欺负你。”碧落陪笑道,“我不过是有些疑难要请教你……”
“第一次听你如此客气,”邱绎拱了拱手,嗤笑道,“真叫我胆战心寒。”
碧落嘻嘻一笑,转身朝前走去:“邱绎,那些女学徒这样刁蛮,我以前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法子,可为何你可以管住她们?”
“我不过是效法“孙子练兵”罢了。”邱绎笑道。
“孙子练兵?这是什么?”碧落皱眉道,“你是说把女学徒们当成官兵么?”
“正是。”邱绎道,“孙子有“五事”、“七计”,乃知胜之道……”
“我听不懂这么许多,”碧落笑着打断邱绎,“你只说这办法为何有效?”
邱绎沉吟了片刻,道:“今日无非是做了三件事,“立将”,“立规”和“立威”。”
“怎么说?”
“将帅无能,累死三军。打战首要是选将,赵老板管不住女学徒,我们只能帮他找能管得住的人。”
“你不是说她们先后结伴而来,应当彼此知道底细,家中父母时常来往。她们心中,应该大多都有分数。吴飞巧固然孱弱,可是你听她适才三言两语便说出了江子衿的底细,唬得江子衿再不敢妄动。”
碧落顿有所悟:“她们彼此之间,多有利益互相牵制,因此你让我陪她们先闲聊,只叫她们放松警觉,自然而然便能推举出管得住她们的人。”
“我之前还奇怪,吴飞巧瞧起来柔柔弱弱的,可竟被选了做队长,我心中还只怕你这办法不灵呢。”碧落笑道,又问,“这“立规”我懂,便是我说的那两条。可你为何不多立几条?好将她们管得死死的。”
邱绎笑道:“法令滋章,盗贼多有。规矩多了便不成规矩了,简单易行便可。何况她们也只是顽劣,无非选两条叫她们不要胡闹罢了。”
“那立威呢?”
“令行禁止,军令如山。赏罚分明,如此才能服众。今日若不教训江子衿,那人人都晓得这规矩只是纸糊的老虎,哪有人会怕,更不会有人听你的管教了。”
“她们家中有的是钱,不怕罚钱,我们又不能动手。我想着你们女儿家,天生爱美,只怕最不喜欢旁人说自己丑陋,便胡乱试一试,竟然一招成功。其实只要知道她们要害,对症下药,也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如此……”碧落不知不觉停了脚步,靠在巷子的墙上,低头思量。半晌才抬起头笑道:“邱绎,你果真有几分做将军的本事。”
邱绎微微一笑:“这些只是雕虫小技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你何必如此谦逊?”碧落取笑道,“我今日是诚心诚意赞你。”
“不过是受皇上教诲,学了些皮毛罢了。”邱绎叹道,“怎么比得上皇上,庙算兵略,叫人捉摸不透。”
“皇上……”碧落想起皇帝在乾极殿处置皇子,对墨剑门刺客不过寥寥几句话,便显得十足心狠手辣。虽不晓得他如何用兵精妙,可也不由自主,收敛了笑容,点了点头。
邱绎亦随之沉默片刻:“皇上治理天下,不啻于每日谋算胜战,身心皆疲,可惜无人替他分忧。”他这话中,碧落却又听出了几分钦佩之情,和乔瑜在勤问殿前对皇帝说的逆鳞直言,大相径庭。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两人身份不同,果然人子人臣,各执一端,绝不可一概而论之。
可一想到乔瑜,便再不可拂去他的身影。四面八方,皆是他的身形笑容,层层叠叠围绕而来,一发不可收拾。
碧落立刻忘掉了适才的欢愉之情,再也走不动,只靠在了一旁的墙上,失神了许久,勉强才从脑海里随意寻了一件事情,强笑道:“邱绎,皇帝的**真的有三千佳丽么?”
邱绎目视着碧落,只瞧着她的神色。见她这样问,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晓得,我一个小小校尉,怎敢去点算皇上的妃嫔数目?”
碧落听得好笑,又调笑道:“那皇上喜欢杏妃娘娘么?她凶的很,不过我瞧皇上对杏妃娘娘也不是十分亲近。”
邱绎又一怔,陷入沉思,良久才缓声道:“皇上的妃子,除了杏妃娘娘,其他的我也不过知道几人,个个都天姿国色,可是……”
37 夜深无待
更新时间2014330 13:30:34 字数:2106
“可是什么?”
“没什么,”邱绎笑道,“我只是想这琵琶厅里二十多个女学徒闹将起来,便已经愁煞赵老板了。皇上又一心放在国事上,这三宫六院,只怕皇上也未多存什么心思。”
“我才不信,”碧落嗤笑道,“莫说是有三宫六院的皇帝,这天下男子多的是想要三妻四妾,你瞧顾铭胜……”可她又忽然想起章清说皇帝和她姨娘之事,至浓之情与至薄之性,却可集于皇帝一人之身上,她一时想不通,又收住了口。
“可我爹爹,还有你爹爹,均未纳妾。”邱绎正色道,“我们常人一夫一妻,若能相敬如宾,已经是平生莫大的美事了。”
“若是我,便只取心中那人,待之以诚,至此一生,不失不忘。”
他双眸闪亮,望着碧落,虽然不言,可眼中神采流动,蕴含情意无限。碧落回望着他,听他语出真挚,自己心中却时冷时暖,讪讪一笑,却不知如何回应。
“碧落,今日已经是二十二了。”邱绎柔声道,“我四日后来接你,可好?我们坐船回嵚州。我叫爹爹替我们作主……”
“二十二?”碧落一怔,本还剩下的十日,却竟然已经浑浑噩噩过去了六日。她忽然一阵心慌,丝毫也理会不得邱绎在说什么,只数着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这剩下的日子屈指可数。可自己却仍不知如何自处,她愈想愈是慌张,伸手一把推开邱绎:“还有三日四晚,未到二十六,约定未完,你也不能逼我。”
她再不理邱绎,转身便自顾自离开,只觉得自己愈来愈慌,心跳愈来愈急。眼前一个三岔路口,日光刺人双眼,行人各觅方向穿行而过,而她怔愣在当场,全然不晓得去路。
“碧落。”远远地,邱绎唤她。
碧落伸手扶住了墙,不敢回头,只低头倾听。
邱绎声音朗朗传来:“四日后我来晔香楼接你。”
碧落哂笑一声,只无力地挥了挥手。随意朝北一拐,转出了邱绎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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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一人,漫无目的地在曲靖城里走着。日头爬到正中,又往西而去,而她却茫茫然别之东往。天色已黑,曲靖城愈发沉静,而她,只悄然站在了一所宅子的门边。
两扇大门紧闭,门上一片乌黑,已然古旧,也未见刷上新漆,门口便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