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春宵-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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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伙竟听话的朝那一堆物件快快爬过去,机灵调皮的模样,很有些仇英小时候的影子,也惹得宾客哈哈大笑。
小家伙竟也很会做效果,一会儿将手伸向自己最喜欢的糕点,众人做好了要祝福她日后衣食无忧、大富大贵的准备,岂料她还没抓到便转移到姨姨从不离手的佛珠上去,仇珠暗自捏了一把汗,都后悔脱下那串佛珠放进去,而小家伙又将软软的小手移开了。如此反复了几回,将众位大人的好奇心都钓上来,她才终于做好了决定,坚定的抓住母亲的画笔,举得高高的冲奶奶和娘亲大笑。
“竟然选了画笔!”对仇英原先身份心知肚明的各位亲友都啧啧称奇,纷纷叹道:“文家日后又要出一位女画师了!”
仇英虽对这种百日抓周定终身的方法并不以为然,但见着女儿选了自己心爱的画笔,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期待,已经在幻想她与女儿一大一小,认真端坐在台前作画的样子,想来一定非常有趣。
文征明、沈氏和文嘉、仇珠,见着这一幕也是十分欣喜,还不忘笑着埋怨道:“这小家伙日后定不是个叫人省心的,太会惹大人们注意了!”
仇英小心接过软绵绵的小身体入怀,笑着听众人闲谈议论。仇珠忽然开口道:“宝宝还没有取名,若是你想等她父亲回来再取,也好先想一个乳名呀……”
仇英和沈氏都点点头,道:“是得有个乳名才好。”
仇珠轻轻抚了抚小宝的软嫩的脸蛋,提议着:“能叫珠珠吗?”
“珠珠?”仇英有些讶异的望向自己的妹妹,她今日穿了一件米白色的僧袍,算是隆重的打扮了。如今她常叫别人称呼她为“净心师姑”,仇英喊她珠珠或妹妹都被禁止了,如今却希望由这个她满心疼爱的小侄女,继承她的昵称作为乳名。
想来仇珠在内心里,还是对这个俗尘有所留恋。仇英与沈氏对望一眼,然后坚定的点一点头。
抓周礼接近尾声,宾客开始纷纷离去的时候,文府门口出现了一人。
送客的墨海大叔认出了他,便默默将他引至偏厅坐着,然后自行往内室走去,去请主人出来相见。
来客穿着干净清爽的衣衫,鬓发一丝不苟的包在方巾里头,一派书生气的模样。只是细心观察才发现,他的手很粗糙,脸上也是历经风霜暴晒的模样,该是一个长期劳作的人。
他如今端坐在桌边,面上并看不出什么异端,只握着杯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似是在极力压制着某些强烈的情绪。
坐在这个偏厅,远远可以听见隔了几个庭院,有人在朗声大笑、有人在依依惜别,似乎也夹杂着温柔女声的吴侬软语,和软软糯糯的孩童尖笑。来客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得再真切一些,却听见一阵咚咚脚步声。
有人朝这里来了。来客意识到这点,稍稍坐正了身子,往门口望去。
一个俊美儒雅的青年出现在门口,他因为这一路的奔波而有些微喘,看到来客时猛然停下了脚步,道:“子京,果然是你。”
来客站起来,微微一笑,道:“休承,有一阵没见了。”
文嘉微微点一点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只若无其事道:“快点过来吧,珠珠的抓周礼快要结束了。”
“珠珠?”项元汴有些疑惑的反问着。
文嘉干笑着,自顾在前头领路,低声道:“就是你的女儿。”
项元汴忙跟上他,脚步也不由得越来越快,却在心中低低呢喃着:“珠珠,珠珠……我有女儿了,名字叫做珠珠。”
在客厅,项元汴见到了他牵挂了大半年的女人。她抱着他们的女儿,笑得温暖而又柔和,她和在场的宾客们有一句每一句聊着,却总也不忘记注意到小珠珠的动静。她变了,和之前总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不同,项元汴几乎渴望如今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温暖,似乎有一层淡淡的光芒笼罩,吸引着他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但联想到自己的不光彩,却又担忧的止步不前。
文嘉见他停了下来,便扬声向众人道:“看看是谁来了。”
项元汴没料到文嘉竟就这样毫无征兆、大声的宣布自己的到来,心里闪过一阵无措,但见着心中的女人也朝自己看来,便硬着头皮迎接众人的目光。
这并不十分困难,他从前总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自信淡然的接受众人传来的各色目光。他是天之骄子项元汴,他如今已经回到了文明世界,再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遭受的那些事实。而他,也即将可以和仇英一起,平安喜乐的度完余生了,如今,他们还有了女儿。
仇英见着他,似乎有些愣住了。项元汴有些紧张的瞧着她,上回匆匆离去,并未交待事情的原委,事实上,他希望一辈子瞒着她这件事情。可是父兄告诉他,她已经知道了,他在汉口服役的事情,她会生气吗?她会……认为自己不再配得上她么?
宾客也都沉默了。他们中的一些人知道孩子的父亲就是项元汴,不确定的那些如今见着这幅场面,也大约明白过来了。好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气氛一时变得有些诡异,就连文征明和沈氏,也都沉默着不吱声。
项元汴的心都揪成一团,几乎有些受不了此时的窒闷氛围。好在仇英终于回过神,只见她抱着孩子站起身子,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的动作,项元汴也是。他的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盯着这个女人的脸,试图从她没什么表情的表情上看出一点点蛛丝马迹。她怎么不像刚才那样笑了,那样温暖而又开怀的笑意,为因为自己而泯灭吗?
短短的几步路,几乎走了一万年。可这只是独属于项元汴内心深处无人可知的纠结,在宾客看来,抱着孩子的仇英小心的抱着孩子,牵住孩子父亲的手,轻声道:“你来啦?”
项元汴从纠结中艰难爬出来,忙点了点头。仇英对他的状况有一点点犹疑,不过暂时不好追问,便将小珠珠抱给他看,道:“这是我们的女儿。”
项元汴僵硬的低下头,去看她怀中那个软软的小生命,手指颤巍巍的想要抚上她的小脸,却在见着那如宝石一般好奇灿亮的眼睛之后退却了。于是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小珠珠的包被,以示友好。
仇英瞧了瞧他,心中的疑虑更深了。不过她的行为叫文家人和宾客意识到孩子父亲的出面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纷纷涌上来,抓住项元汴问长问短,还开玩笑说:“孩子出生这种大事都不在场,你这个做父亲的不尽责啊!”
项元汴忙自省道:“是我对不住英儿。”
众人皆道:“生意再忙,也要以家庭为重。你辛苦奔忙,不就是让妻儿过得好一些吗?”
项元汴闻言微微一愣,看向文家人,心中很是感动。想来是他们为自己着想,说是去做生意去了,连仇英和他并未正式成亲也未追究,想来众宾客也是以为二人已经拜过堂了吧?
宾客们为着孩子父亲的到来又逗留了一阵,文家人盛情挽留之下,因为顾及着习俗,众人还是一一告退了。
掌灯的时候,文家人及项元汴仇英和小珠珠共同聚在餐桌之上。因为没有外人,文征明便要为义女做主了,问道:“你的案子如今可算结了?”
项元汴恭敬答道:“已然了结了。”
文征明点点头道:“那样很好。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家英儿一个婚礼呀?”
坐在他身侧的仇英有些赧然,微微嘟囔着抗议道:“师傅……”
文征明笑道:“怎么都是孩子的娘了,谈到这事还要害羞吗?男婚女嫁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说着还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自己的仲子文嘉,这个不孝子他已经不怎么指望了。
文嘉怎能不了解父亲的心思,他吐了吐舌头,和众人一道呵呵笑着,只是他完全是心虚之笑罢了。
众人又说笑了一圈,却忽然沉默下来。说起来,项元汴竟然一直没有开口,众人都怀疑的看向他,却见着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文征明略有些不快,问道:“怎么不说话?”
项元汴欲言又止的,犹豫了半晌,最后道:“此事我与英儿商量后再定吧。”
若是他第一时间这样回答,众人说不得还会笑话他未成亲便患了惧内的毛病。但他这样耽搁了许久,加上神情郁郁的,却叫大家怀疑了起来。
眼见着文征明有些冒火,仇英忙道:“这事儿商量商量也好,我们定下了,便就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见她这么说,大家也不便再细问,默默开始吃饭。仇英努力逗着小珠珠,和文嘉讲一些愉快开心的事情活跃气氛,大家这才活络了起来。只是望着自始至终一直默默扒饭的项元汴,仇英的心中也有了一些不安升起。
作者有话要说:周四之前还有两章哦~~
、子虚清明之十二
有了小孩子的家庭,大人们的重心都有所改变。尤其是在文家。
文征明夫妇几乎盼了半生;才盼来文彭生了个长孙;只是没来得及疼爱几回,便叫年轻的小夫妻带到南京去了。如今小珠珠的到来叫他们爱不释手;得了空便抢着要带;若不是幼婴需要哺乳,老两口几乎连晚上睡觉也不愿与小珠珠分离。
而作为小姨;仇珠虽然是个出家人,但因为小珠珠叫了她的名;又承载着太多自己的移情;也是成日不愿与小珠珠分开;即便在文家小住了三个多月;也只字不提回寒山寺的事情。
仇英自不必说;即便是大龄单身的男青年文嘉,见到小珠珠的可爱模样也是走不动路。奇特的是,小珠珠似乎尤其喜欢文嘉,甚至比喜欢娘亲还要多一些。旁的小孩是不见了娘便哇哇大哭,而小珠珠一旦想起这个小舅舅而眼前没见到人,便开始眼泪汪汪。
是以晚膳之后,文家众人并不急着各自离去,转战到厅中小坐。文氏父子和仇英甚至为了这样的转变,将书房中的笔墨纸砚都搬了过来,闲来还可以行诗作画,一家人其乐融融。
这一日项元汴的到来,仇英以为隔了这么些日子不见,他该有许多话私下要与自己说,却在几次与他视线相对时,被他自以为不着痕迹的躲过。
所以,用完餐之后,众人便是照旧来到厅中相聚。
文征明看着这一对小辈,知道定是有了什么变故,但这种事他亦无法直接插手。看得出仇英欲言又止,做师傅的又岂能坐视不理,便摆起威严的样子,嘱咐道:“仇英,你最近的那副临摹画作想法还不错,怎么不拿给子京看看?叫他也评估评估。”
仇英正愁着不知如何开口,闻言开心一笑,便拖着未婚夫往长案边走去。
项元汴许久没有看到她作画的模样了,心中也有些期待。毕竟此人认真作画的模样,已经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之中,是他度过此生最艰难时刻的最珍贵的记忆。
仇英从架子上取下一卷画纸,徐徐铺展在长案上。只约莫铺展了七股之一的长度,便将长案铺满了。
看到这一副架势,项元汴便知道,这次临摹的该是一副鸿篇巨制了,甚至比她应邀为周凤来做的上林图还要恢弘。
他与仇英对视一眼,默默走上前,审视着这一副巨作的初稿。只一眼,他便觉得十分惊喜。这幅画作,临的是宋人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不过笔下的建筑、人物,却有仇英自己的风格,与前人并不相同。
“仇英此图虽是临摹之作,但张择端之画描绘的是当时宋朝汴京的盛况,仇英此作却结合了当今苏州城的景象,重新描绘,亦可算得全新的作品了。”文征明每每观此画,亦是动心动情。因为画中所绘,是他从小在这里成长的城市。他对画中的店铺、石桥甚至买卖商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温馨记忆。
事实上,不止他一人喜欢,文家上下都是久居苏州的老人,见着这样的画作无一不是开心不已,未料到大画家的纸上除了山水、美人和名士,还能出现这样写实的场景。他们纷纷建议仇英,这个说定要把哪家的糕饼铺子画下来,因为他们的枣糕实在太好吃,那个说要将某一家铁匠铺子画下来,因为那家老板和墨海大叔是好亲家……诸如此类的建议叫仇英既感觉到有趣,又觉得试试也无妨,本来只打算临摹部分场景的画卷越来越长,如今已经这般厚重了。
项元汴也被这画作深深的吸引住,而忘记了早前的纠结和不自在。画中的店铺人家、小桥流水、河边垂柳还有溪边牧童,从闹市到乡村,从戏台到庙宇,无一处不叫他感受到深深的亲切感。说起来,苏州并不是他的家乡,但多年在此生活居住的记忆,也叫他为着此画欢欣感恩。
“仇英,这幅画作完成后,不仅苏州百姓会感谢你,相信你也会因此名垂画史,被后人深深纪念。”一时间,项元汴忘记了一切,只凭着鉴别真眼的本能,为着此画赋予他力所能及的至高赞赏。
文征明非常同意他的看法,半是高兴半是感慨的叹道:“从你对于这幅作品的把握来看,在绘画这条道路上,你如今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仇英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两个人因为这幅画给自己这么高的评价,忙摆手道:“你们言之过早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