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媒辛大露-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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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说无妨!”陈步元乐呵呵答道,他想习惯性拍拍胸膛,却猛记起胳膊还扣着辛大露:“陈某有问必答!”
“那个…那个先前你救得贾仙仙…和你是甚么关系?”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突然想问这,但是不问出来,心里就好似真压了块“石头”,怎么也不舒服:记得上次他救贾仙仙,见着她同大车一道消失在视线中,透过遮面的黑布开怀大笑,好似郎情妾意……糊涂!甚么郎情妾意,就是他同贾客珠铁板钉钉的姻缘,自己也没觉得这般难受。
辛大露暗暗在心中告诫自己,她这种难受,一定是因为好奇。
陈步元倒是丝毫未曾察觉辛大露的自我纠结,他反应了一会儿,爽快地回了她:“哦,你说同妹啊。”脸色微微有些沉,似有几分不快,正了色道:“她不叫贾仙仙,那是奸贼给她起的侮名。”
“那她叫甚么?”辛大露听出了端倪,这个贾仙仙,似乎并非是真正的家奴,但贾相却将她作家奴卖掉……又洞悉了一个贾家的秘密,她心里好生发怯,声音也微微有些颤:“她是…哪里人氏?”
“她叫吴同,是吴国公的重孙女。”陈步元声若大吕,坦然告知。
原来是吴国公吴潜家的啊,他本是左丞,前些年却被革了职,贬黜做建昌军。因为什么罪儿,辛大露记不清了,也许这罪名本声就很模糊。好像是因为一首童谣:大蜈蚣,小蜈蚣,尽是人间毒业虫,夤缘攀附有百足,若使飞天能食龙……坊间似乎连这童谣,也传得不完整。
总之,国公家的小娘子,却落到这般田地……她想起自己将其卖给老孤寡秦七窍的时候,那一双死命瞪着她的眼睛,不禁心有戚戚,幽幽叹道:“桐树花深孤凤怨,到真应了这个有些悲凉的名字……”
“不是梧桐的桐!”辛大露还没说完,陈步元就打断了她,他星目低垂,剑眉却直往两侧斜挑,声音大的振聋发聩,却又压得很低:“是‘但悲不见九州同’的‘同’。”
“……”辛大露默默然接不上口,紧闭着双唇。这世间的一切,仿佛忽然间就沉重了,她想了千百句来续这个话题,却觉得任何一句都是那么的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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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后半段路都维持着这沉默,直到见着一个小店。
这店并排立着四五间小屋,即做客栈,又卖酒食。屋外竹竿上高高挑起“酒”字旗,迎风招展,一张长台,左边挂着些许牛肉,但吃便割。右边是个灶,蒸着热腾腾的包子。下首四五张简陋的木桌边,三三两两围坐着行脚客,觥筹交错,猜拳行令,倒也自成一道风景。
见着一个魁梧汉子驮着一个姑娘过来,不少客人都停了手中的事,嘴里的话,或明或暗地朝这边看来。
他们看陈步元,陈步元也看他们,坦荡荡接着众人的目光。他走到一张木桌前,先是缓缓蹲下,似犬般上身下倾,方才小心翼翼松了手,放辛大露下来。她却早就被那些人看得不好意思,一直低着头,拿袖子遮遮掩掩。
因为背了她,陈步元的袍背上都是褶子,他也不整理,刚刚坐定就高声喊道:“小二,来十笼包子!”
十笼包子,他要吃死啊!辛大露不禁有些怀疑:“四公子,十笼包子你吃得完吗?”
“当然吃不完!我五笼你五笼啊!”陈步元一拍桌子,歪头盯着她,眼神质疑。少顷,他忽然就笑了,嘴里哼哼着道:“呆子……”
“我一笼,不,不,我两笼就够了!”辛大露顾不得计较他骂她“呆子”,忙着制止他别叫那么多,吃不完。其实关键在于,出得是她的银子,浪费了心疼。一枚铜钱也是肉啊……
“哦,那好!”陈步元答应着她,沉吟了片刻,右手几根指头动了又动,似乎是掐指算了一下,方才又打雷似的高声唤道:“小二,改来七笼包子!”
“四公子!”辛大露看着他憨憨的样子,又起了逗弄之心。还好她崴的是脚,不是手。于是她高高地升起手臂,指着那酒棋子咄咄逼问:“你怎么不喝酒?你不是最爱喝酒的么?酒酣才能平生畅啊!”
陈步元两只星眸愈发争得大了,愣愣地注视了她半天。良久,一字一顿的吐出话来:“我、饿、了!”他不屑地扬扬头,神情竟有些嗔:“饿了的时候,喝酒能管饱吗?”末了,两边嘴角又高高挑起,笑若春风的斥她道:“呆子……”
这一回,辛大露可是牢牢记住了:他又骂了她呆子。
她方要开口说他个狗血淋头,却见着小二端着高高垒起的数笼包子,麻利地放到了木桌上,刚刚出炉,那白烟还在不断地往上冒,混着香喷喷鲜肉的气味:“客官,你们的包子,先上四笼,剩下的还在蒸。”
小二鞠着躬,后撤着退了下去。他前脚刚离开,辛大露就一把掀开笼盖,抓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送。
她,也饿了,肚子里早就是饥肠辘辘了。
辛大露咬了一口,这面和得好,韧韧地有劲道。再咬一口,还是这么有嚼头的面,带着略微的甜味。再咬一口,她却觉得不对了,怎么……就没吃到过肉?辛大露想着,将包子从口中拿下来,彻彻底底搬开一看,这包子里空空如也,的的确确是没有包肉馅。
“怎么没有肉?”她心头瞬间就起了业火。
“我这个有。”陈步元手上刚抓了个包子,听她抱怨,便也撕做两半,却见里头鲜肉带汁,分量十足。他见辛大露小嘴往上拱,那一副怒气冲冲地样子,连脸上那一颗媒婆痣也突突地抖着,仿佛遭遇了极大的不公。
“哈哈—”陈步元放声大笑,直挺挺伸出手,将那原本已搬开的包子,递到辛大露面前。微微颔首,双眼清澈,分明是要将这大肉包子让给她。
看那包子里鲜嫩的肉,多得好像要冒出来,扑鼻就是股诱人的香。辛大露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全都苏醒了,愈发觉得饿了。她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伸手就要来拿,却抓了个口。陈步元那只抓着包子的右手,竟比她敏捷了半刻,暮然间就缩了回去,辛大露的目光,随着那包子移动,由下至上,眼睁睁见着它被送入了陈步元的口中。他一口吞掉,好不得意。那神情,在辛大露看来,又是幸灾乐祸,又是飞扬跋扈。
“你!不行!”她恨恨一声,口气忿忿,挥手要叫小二过来:“小二!小二!”
陈步元却伸手挡住了她的胳膊,不让她喊:“算了,一个肉包子的事,店家估摸着是包漏了……”
“四公子,你甚么时候,变得这般怂了!”辛大露斜眼横了横他,鄙夷地说道。
陈步元本来声音尚轻,听她这么一讥讽,嗓门又高亢了起来:“男子汉大丈夫,为了一个包子去计较,那才是怂!”
21
21、第 21 章 。。。
“就是怂,我也要怂!”辛大露说着就站了起来,拖着崴伤的脚,一瘸一拐地往灶那边走,手里握着那个空包子就要论理。
“你!”陈步元射来两道微微含怒光,伸手要拦她。辛大露坦然承受着这目光,不依不饶依旧要往前去:“花同样的钱,却上了个没肉的包子,怎么说也得把这个赔了!”口气凶凶,好似斤斤计较地小气妇人。她确实不肯吃亏,但更重要的是:她带出来的银子,其实只够一人份。能不能撑到青山矾,她心里没底。她不想告诉陈步元,便一钱一钱都得抠……
“你!”陈步元胳膊还悬着,眼底却隐隐浮现一分鄙夷,两分失望……
“媒妈妈,你回来啦!少掌柜呢?怎么不见他回来?”店子里一个小二,忽地都朝远方跑了过去。另一两名小二,便朝屋子里奔,大声叫喊道:“掌柜的,媒妈妈回来了!”
不止诸位行脚客,连辛大露和陈步元,也被小二们的身影牵引着看了过去,见得遥遥那厢,脚底起尘走来数人。领头一女,已是天命之年,却还穿得花里胡哨,板着脸似有怨气没处找人撒,再看她腋窝里夹着一把清凉伞,确是个媒婆无疑。
那媒婆还没进门,就见一男一女迎了出来,皆是四十左右年纪,脸色均是喜气洋洋。后头跟着一众小二,都乐呵呵插科打诨:“媒妈妈,少掌柜怎么没回来?”
“少掌柜一去见着小娘子,就回不来了!”
那老媒婆却阴沉着脸,凑上前在掌柜夫妇面前嘀嘀咕咕,越讲越快,激动处唾沫横飞。四周的小二们皆识得眼色,身子也渐渐缩了,都懦懦地噤了声,原本的热闹一下子变为死寂。
那掌柜的妇人,突然起了叉腰,破口骂了起来:“写好的礼书,说好的聘礼,汪家当这些都是放屁啊!说翻脸就翻脸!”
“蒋大娘子,您别怪老生,今儿这桩婚事,老生实在是做不下去了啊!”那媒婆摇头摆手,从身上掏出数张钞子,还给妇人道:“酬金都在这儿,你家另寻高明吧。”
“媒妈妈,千万别。”妇人见媒婆不给说了,脸上的怒气尽数转为惶恐,整个人忽地就软了“你是这方圆十里唯一的媒婆,你不做这媒,我家小哥儿以后怎么讨娘子啊……”。她连忙将钞子往媒婆胸前推,但那媒婆就是不肯再接。
“我家子山呢?”身后的掌柜粗蛮地打断了她。
“蒋掌柜,小哥儿一直守在她家门口,不肯回来……”媒婆眼色迟疑,吞吞吐吐道:“小哥儿,小哥儿他在那跪下了,说是非汪小娘子不娶……”
“孽障!男儿膝下有黄金!汪家的人,不娶也罢!”那掌柜汉子瞬时就怒了,一把拽住自家娘子的手臂,声震如雷道:“走,我们去把子山拉回来。纵算是他一辈子不娶,我蒋家绝了后,也不稀罕他们汪家的过门!”
“相公,千万别一时冲动啊!”那妇人此刻却是软糯到不行,全没了方才骂咧的气焰。她已近哭腔地央求媒婆道:“媒妈妈,你可否再想想办法?”
那媒婆的架势,却比方才更足了,她昂起头,低眼老练地推辞:“大娘子,对不住了,老生实在是无能为力。”
妇人眼中终究流露出了绝望,她摇晃了□子,好几下才站稳,拖着长音,心急如焚道:“这,这,这可怎么办啊!”
“二位掌柜,小的斗胆,敢问这是出了甚么事么?”一个温油的女声响起,这话语不快不慢,特别能缓解气氛。大家齐齐循声望去,不是别人,正是辛大露。她也不顾脚上的伤,就凑了过来。
那老媒婆是行内人,斜眼瞟着辛大露的黄背子,知道是同行衣裳,却又觉得她太年轻,不敢确定。上下其眼再次打量,聚焦着那颗媒婆痣半晌,方才有些瞧不起地说:“这位小娘子,年纪轻轻,可是来凑热闹?”
“呵呵,小的不是来凑热闹。方才隐约听着‘说媒’、‘结亲’,诸如此类,便心痒痒过来了。”她特意朝那老媒婆微微欠了欠身,不卑不亢淡淡吐露:“小的唤作辛大露,是临安府的官媒。”
“你是官媒?”掌柜娘子一下就叫了出来,她猛地就将辛大露的手双双掐紧,病急乱投医:“媒妈妈,帮帮我家子山吧!”
“掌柜,大娘子,你们莫急。”辛大露笑着劝道,除了跟陈步元有关的那几对,其它的姻缘,她都能说得胸有成竹:“不知这桩亲事,是哪里遇着坎了呢?”
那大娘子便语无伦次的讲了一大通,辛大露在心里默默理了条理:却原来这家店子的掌柜姓蒋,一双夫妻这辈子只得一儿,名唤蒋子山,自是宠溺得不得了。这蒋子山打小有个青梅竹马,是汪家的么女汪贞贞,便吵着闹着要娶她,两夫妻顺着儿子,找了庄上的唯一的私媒,换草帖,相娘子都顺顺当当的走完了,今日行定聘之礼,汪家却突然变卦了,说是聘礼太少,这亲事结不成了。媒婆苦劝不成,反倒两家越闹越僵,眼见着就要黄了。
“大娘子,你可有两家的婚启?”辛大露提醒她道。这婚启就是男家通知女家行定礼的礼书,一式两份,上头一般皆清清楚楚写明,两家通过媒婆,已经商定好了聘礼数目。
“有,有!”掌柜的妇人拍拍头,幡然地跑进里屋,又一路碎步回来,将婚启递交给辛大露过目。
辛大露接了看了,白纸上墨迹均匀清晰,看来这妇人是极其珍重爱惜的,平平展展连折痕也无:
忝戚建德分水县汪某
启兹凭媒议伏承
令爱小娘子与蒋某男子山缔亲,自行系定着言,谨奉启以。闻伏惟,台慈特赐。
鉴念不宣谨启。
咸淳七年八月廿一日忝戚建德分水县蒋某
(下头便是两家各自画的红押。)
辛大露反复确认了两道,是正规的婚启无疑,心中便再无什么担忧,稳重地一笑道:“既有婚启通定,此媒并不难做,蒋大娘子敬请放心。”
“哼—”身边的老媒婆冷笑了笑,挑眼瞅着她。
辛大露不往她那边看,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一切,她客客气气朝掌柜,妇人依次拜了拜道:“蒋掌柜,蒋娘子,可否劳烦二位,引小的一道去汪家走一趟?”
“你这是要做甚么?”陈步元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