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绿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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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澜殿是墨诗的寝宫,距离帝后的炀光殿不过一个花园的距离,当时就是考虑到照顾女孩子方便些,所以阿舒才就近挑了这么一所宫殿。至于陌离的淡心殿,较子澜殿就要远些,隐在一大片假山树林之后,其间甚至有淙淙流水,环境清幽,是个静心读书的好地方,只可惜陌离显然辜负了自己父皇当初建造这座宫殿的良苦用心。
桂花飘香中,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圆桌旁,孩子们规规矩矩坐在一处,打扮得喜气洋洋的墨诗陌离被围坐在中间,供大人们交流育子心得。
今天本该是开心的日子,一年才得一次的生日,而且今年人又来得特别齐,寂然哥哥一家和舍予姐姐一家都来了,甚至一向飘忽不定的外公也来了,虽然三伯伯没法来,却没有忘记叫人送来了生日礼物,可是墨诗却一点也不开心,母后时不时地关照着自己,大家也都对自己笑得灿烂,墨诗只觉得心里沉沉的,那些笑容看起来也便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彩,总觉得大家的笑都太过刻意紧张,这般的气氛让墨诗觉得很压抑。但墨诗不敢让笑容褪下自己的脸,因为自己不忍心看到娘亲和一切爱自己的人眼底的不忍和心疼。这样好累好累,墨诗觉得自己的小脸都要僵硬成石头了,终于应付完了一顿辛苦的团圆饭,大人们聚在一起聊天,放孩子们自己到园子里玩去。
6。一月——甲第六章 纯净之心
夜晚,子澜殿。
阿舒把大家送给墨诗的礼物一样一样翻检给女儿看,这其中包括一支小巧的袖箭,说是出自自家剑阁银红榭的现任当家罗侯笑之手,别看这袖箭精致小巧,其实箭匣之内整整装有八支小箭,边上有两个机关,分别控制单独射击和连射。还有一块绯色的环形玉佩,这种颜色的玉佩在这世间本就十分罕见,像这样颜色沁开到整块玉佩的更是堪称独一无二,可是这样近乎鲜血的颜色带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不祥。这块玉佩是外公余清凌专门送给墨诗的礼物,问到来历的时候,他只是故作神秘,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却一直叮嘱要墨诗随身携带,对身体大有益处。其他的礼物虽然珍贵,但是相较于这两件奇特的礼物来说,便显得稀疏平常了。
阿舒拿红线穿好玉珏,给墨诗戴到脖子上,又帮墨诗洗了脸,叫她到自己床上等着自己--墨诗出事之后的那些天,晚上一直会惊醒哭闹,一直由阿舒陪着安抚着睡。
墨诗自桌上拿来纸笔,飞快地写了一行字,走到阿舒边上,拉拉娘亲的衣袖,把本子递给娘亲看:“娘亲,今天女儿自己睡吧,父皇老是一个人很可怜啊!”
阿舒哭笑不得:“你父皇怎么会可怜呢?圆子你可是娘的心肝肉,娘要和宝贝女儿一起睡!”
墨诗的小脸红了红,挥笔唰唰:“娘亲……诗儿没关系啦!”
阿舒抱起墨诗,在她的小脸上重重亲了一口:“不愧是为娘的女儿,真是坚强,今晚娘再陪你睡一晚吧,便充作为娘送你额外的生日礼物,明儿个可要圆子自己睡了……”
墨诗嘴角上扬,漆黑的眼睛水水润润,额间的一点红色在灯光中闪烁,她对着自己的娘亲立誓般点点头,然后捧住娘亲的脸,吧唧一声亲在了娘亲的额头,笑容温暖如春。阿舒把女儿安置在床上,转过身的一刻,一滴硕大的泪砸在鲜红的地毯上,慢慢洇开如花。
夜深了,阿舒坐在女儿的床头,看着墨诗熟睡中不自知凝起的眉,幽幽叹了口气,伸手抚摸墨诗有些苍白的颜,立起身来,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
炀光殿中,灯光依然没有熄灭。
阿舒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走进去,立在依然伏案批阅奏章的殇夜的身边,轻轻放下碗,端了凳子坐在殇夜身边,呆呆地看着桌上堆得高高的奏章。
“怎么了?”殇夜放下手中的朱笔,端起碗,舀了一勺莲子,吹凉了送到阿舒嘴边。
阿舒自然而然张开嘴任由殇夜把莲子送进自己的嘴巴,然后又长长短短开始叹气:“殇夜,圆子这娃,懂事得让我心疼。”
殇夜垂下眼,搅着碗里的莲子,了然地笑笑:“这孩子的性格和你可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嗯?”
“诗儿啊,她和你一样,对谁都有着毫无根据的同情心。因着这份同情心,她不忍心看到有人难过,更不用说是为了她的事而难过。所以她一直在笑着,即使一脸委屈的样子,嘴边的笑却是从来不曾消退过的。这样别扭的表情,总是让我不自禁地想到以前的你啊!”殇夜看着眼前的妻子,眼神温柔得几乎沁出水来,顺手又把一勺莲子喂进阿舒的嘴巴。
“我有这么伟大吗?”阿舒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鼻尖,反问道。
“谁说没有呢?你想想你现在的酒量是如何练出来的。陌离墨诗可千万不要学你这借酒消愁的坏习惯才好。”殇夜促狭一笑。
“酒量?”阿舒微微蹙眉,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的眸子蓦然变得深沉,嘴角的弧度变得邪恶,垂首猛然给了殇夜一拳,“你小子竟然敢挑衅姐姐?小心姐姐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殇夜一手抓住捶在自己胸前的手,挑衅地抬眉:“姐姐你舍得吗?”
阿舒用另一只手挑起殇夜的下巴,笑容愈加邪魅:“啧啧,姐姐还真是舍不得伤了这张惊世骇俗盛到极致的小脸啊!便罚你到书房睡个十天半个月好了,姐姐多善良啊!”
殇夜勾起一抹深沉的笑,不动声色地吃下一勺莲子,然后对准眼前的红唇吻了下去,将嘴中的莲子度了过去,然后满意地拿过丝帕擦擦嘴:“没了我谁喂姐姐吃莲子啊?我可不忍心姐姐一个人闺中寂寞。”
阿舒嚼着嘴中的莲子,若有所思道:“从没想到之前的怨妇小孩会变成现在这般轻浮模样。都说子肖父,如今酒酿喜欢流连花丛的毛病该不是都是向你学的吧!唉,要是酒酿能有圆子一半乖巧,我就心满意足了。”
殇夜的眉终于皱起来,从一旁拿出一卷画,展开放到阿舒面前。画中的人儿惟妙惟肖,仔细分辨竟然与陌离殿中侍女缭倾有七八分相似。
“这是……”
“前些日子去离儿的宫里走了趟,正好被我抓到他在画这些东西。”
阿舒仔细打量着这幅画,曲着手指敲着自己下巴:“老实说,其实这画蛮有水准的,找个名师好好培养,搞不好酒酿能成为不错的画家呢!”
殇夜额边的青筋开始狂跳:“舒儿,陌离可是有可能接手这个庞大帝国的人,怎么可以沉溺于这些浮华的东西?”
阿舒的神色蓦然变得严肃:“殇夜,不得不说,对于皇位的事,我一点也不想过早谈论。我一直觉得,如果一个人不是真心想成就一件事,那么他很难全身心投入,即使能够勉勉强强达到目标,距离完美亦是遥远。帝王之事也是这样,琪隐的能力较你如何不用我多说,可是他心不在庙堂,所以你能成为一个好的帝王,而他不能,这与能力无关。一个人活在世上,如果用来养活自己的手艺恰好是自己的兴趣所在,那么他是幸福的。我的孩子,我只希望他们这一生都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做他们喜欢的事,不要被一些强加于身的枷锁困上一辈子,即使这枷锁在他人眼中看来是如何极致的享受。”
“所以……”殇夜诡异一笑。
“所以明天就去给酒酿找个好的画画师父吧!”
殇夜摇摇头,语气从容:“所以我们要再接再厉直到生出一个喜欢庙堂事业的孩子来。”
“……”
7。一月——甲第七章 凤凰涅槃
花开花谢,春去秋来,朝朝暮暮,转瞬即逝,八年的时间也不过弹指一瞬。
万寿节。
皇宫。
碧熙苑。
一人独尊,高高在上,接受台下群臣的祝贺。
“陛下寿与天齐,福祚绵长!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齐划一的恭贺声响彻皇宫,渲染出皇室独有的尊贵与不可侵犯。
殇夜俯视着群臣俯首,从金黄威武的龙椅上站起身来,掌心向上抬升双手,稳重的声音携着含而不露的神圣,响起在众人上方:“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众臣叩首谢恩。
“今日乃朕之诞辰,难得爱卿们齐聚一处。诸位均为国之栋梁,中流砥柱,我瞾朝的今日离不开诸位爱卿的呕心泣血汗马功劳。朕想借此机会,犒劳在座的各位,望诸位同心同德,我大瞾国运昌盛!”殇夜拿起酒杯,对天举起,然后浇在自己面前的土地中。
“我大瞾国运昌盛!我大瞾国运昌盛!我大瞾国运昌盛!”盛大的祈愿像水波般一圈圈往外荡去,群臣高呼,直达天际。
之后官员入座,各色菜品由侍女端着流水般上桌:热菜二十品,冷菜二十品,汤菜四品,小菜四品,鲜果四品,瓜果、蜜饯果二十八品,点心、糕、饼等面食二十九品,共计一百零九品。
酒酣之时,管弦丝竹之声隔岸响起,清远悠扬犹如仙乐;婀娜多姿的舞姬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黑色的发在一色纯白中显得尤为耀眼,旋转旋转……
推杯问盏,酒过三巡,每个人的脸都被酒气激红,眼神也变得迷蒙。之前若有若无的音乐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
忽然,一声极清越的琴音乍响在人们的耳边,激得人的神志都不由得清了清。
紧接着,一阵清泉叮咚般的铃铛声响起,伴着溪水般轻快的琴音,一声声全都敲击在了人心之上,似乎连心跳的旋律都不知不觉追随着铃音。
一条绯红的丝绸从翠竹丛中飞出,缠上其中一根白玉九龙柱子,一双宛若羊脂玉雕成的玉足踏上丝绸,脚腕上错落有致地坠着十数个大小不一的银铃,在阳光下闪烁着迷蒙的光泽。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片璀璨吸引,只一双赤足就已经引人遐想至此,任谁都会渴望见一见这双玉足的主人,于是一双双眼睛瞪得犹如铜铃。
一步又一步,那双小巧玉足终于把掩映在翠竹丛中的主人带了出来。夺人眼球的一抹红,似一朵绽放到极致的红莲,燃烧了众人的视线。层层叠叠的红色纱衣随着舞者每一次转身旋转跳跃飘展开来,一种凌空欲飞的飘逸。舞者身姿灵动,像一只妖冶自由的凤尾蝶,在薄如蝉翼的丝绸上轻若无骨地行着飘逸的舞步,带着金色腰带上和四肢脖颈上缀着的铃铛一同作响。
舞者终于舞到九龙柱顶,翩然旋转一周时,随手将缠在手臂上的长丝带甩向另外三根九龙柱,黑色的长发铺满她的整个背脊,零星点缀其中的纯白羽毛像是黑夜中闪烁的星。艳丽的红,纯粹的黑,圣洁的白,矛盾的色彩在舞者的身上不仅演绎出和谐,更衬出天人般的神圣不可侵犯。
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这样极致的美丽,一生能够见到一次,便也无所求了吧!
舞依然在继续。
舞者顺着延伸的丝绸行到半空,停驻,开始旋转。红衣在舞,黑发在舞,银铃在舞,所有的人心也在舞。玉臂伸到空中,指尖衍生出花瓣的形状,轻轻一勾指,身形已然随之改变,足尖在丝绸上轻轻一点,身子翩然而起,跃向另一处九龙柱,继续高傲地独舞。
女子的舞美在妩媚,除了身姿的妖娆,更重要的是眼神中表露出的粘人情意。舞者的颜被红色面纱遮住,只能隐隐看出姣好的轮廓,可是那一双眼,却让人一见难忘。
空而净的色彩,像是雨后初晴的湛蓝天空,纯粹得让人心生叹息。被这样的眼神扫过,心中生不出任何有关情yu的色彩,相反的,一股子梅花般的清冷在视线相交时传递过去,袭上人的心间,让人遗忘时间所有的污秽,只在这一眼的注视中不断沉沦……沉沦……
林中忽然有扑棱的声音。
琴音乍然停止。
舞者的身子高高跃起,从一根九龙柱舞向另一根九龙柱,长长的裙裾在空中拖曳出极美的弧度,像是凤凰的辉煌尾羽,而她,便是那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睥睨天下。
“扑棱--”
林中的挣扎终于停止,无数只白鹭冲天而起,在舞者背后形成一幕天然的纯白背景,围绕着舞者盘旋不止,像在拱卫着自己的帝王,为帝王的尊贵引颈高歌!
百鸟之王--凤凰!
众人无一不被这景象惊呆,一只只酒杯从无知的手中滑落,酒水汩汩洒进泥土。待回过味来,原来那抹艳红却已经不再,只有玉足将将踩过的红绸依然停留在空中,告诉人们刚刚那不属于人世的美丽实实在在发生过。
人人都在惆怅,纷纷在心中猜测舞者的身份。就在这时,一只小船载着那抹清丽的红越江而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停在了岸边。那双玉足踩实了土地,向着最高贵的位子行去。叮铃叮铃的银铃声,挑起人们脑中对刚刚那场盛世之舞的回忆。人们凝视着舞者的脸,凌厉的目光几乎想把那面纱射穿,好看清纱后那引人遐想的美丽。
舞者停在王座前,款款行了个礼,却没有说任何恭贺的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