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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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要和合德帝姬扯上关系不大可能,除非是锦书的父亲不为人知的另一笔风流帐。但是侄儿像姑,断然没有像成这样的。年纪越大越相信鬼神那一套,问过了那个宫女的来历,果然冒出个念头,也许她真是合德帝姬托生了来讨债的也说不定。
皇帝那副护犊子的模样他很眼熟,他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如果换了另一张面孔,他将心比心,怎么有不赞同的道理?可是这女孩儿的长相就注定了他们不能够,不说她会不会是当初漏网的慕容氏后裔,即便没有任何关系,顶着这样一张脸游走在他曾经执政的紫禁城里,就让他觉得不寒而栗。再加上皇帝前两天突如其来的念头,要给合德帝姬追封皇后谥号要迁坟,这些没来由,都像是受了蛊惑的表现。是合德帝姬不甘,来讨要属于她的一切么?他不敢想,也不能让东齐冒这样的险。
“撒开吧!”他说,把视线调向别处,“什么人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她。”
皇帝五雷轰顶似的摇头,“为什么?”
太上皇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为什么还用我来说?你瞧瞧她引出多少祸事来!葬送了一个太皇太后,葬送了整个塔喇氏,还不够吗?”
“阿玛怎么也这样说?”皇帝灰透了心,“老佛爷会有今天不是她自己做的孽吗?和素以什么相干!她从没在儿子面前进过半句谗言,请阿玛明察。”
太上皇没接话,眯着眼审视素以良久,“为了你主子好,让你剃度出家替他祈一辈子的福,你愿不愿意?”
好嘛,这位没有要把她收房的意思,是打算让她出家。这样也好,素以反倒安定下来。她真不怕出家,横竖心里装着他,就是做了姑子也不枉此生了。太上皇和太皇太后不一样,他老人家比天还大呢,她不敢有半点违逆。万岁爷在他手心里捏着,既然他不答应他们在一处,那就趁早各奔东西吧!至少把伤害减到最低,她也算做了件对得起万岁爷的事儿。
心里难受得什么滚油煎,她忍着痛松开他的手出来蹲福,“回太上皇的话,奴才愿意。奴才到御前没让主子舒心,尽给主子添乱了。主子万事一身不容易,大海架不住瓢儿舀嘛!奴才做尼姑天天的打平安醮,求佛祖保佑大英河清海晏,保佑主子们福寿安康。”
她说得很坦然,没有哭哭啼啼的委屈样儿,反而叫人刮目相看。太上皇觉得她还算识大体,也没打算为难她。能这么的最好了,说实话要不是还念着对敦敬皇贵妃的旧情儿,这么个祸头子杀了都不为过。她能听话省了大家的心,那就叫李玉贵挑个庵堂,送进去一了百了。
可是皇帝不干了,好不容易过了老佛爷那关,到最后竟落个这样的下场么?皇父忘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他能和皇太后双宿双栖,自己怎么就不能和素以在一起?素以出身虽低,但是身家清白,怎么也比太后这末代帝姬强吧!皇父当年为她闹出那么大的风浪来,如今处理儿辈的事上这样积糊么?
长得像有什么错儿?他把素以拉在身边,也是一时气话,冲口道,“儿子连喜欢的人都保不住,这个皇帝不做也罢。请皇父另择贤能,放儿子和素以一条生路吧!”
太上皇回过身来,眼里满蓄风雷,冷声道,“你叫痰迷了心窍,说出这话来没想过后果吗?不做皇帝?除非你不做我儿子!”
眼看着父子俩要反目,皇后唬得忙去求皇帝,“从长计议,何苦顶撞皇父呢!你真是糊涂了,不怕害死素以么?”
皇太后也去开解,“儿辈的事放手便放手吧!他们大了,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你瞧皇帝这样,拆散他们你倒忍心?”
太上皇很少发这么大的火,今天经历的事原就让他不称心,后来见了素以难免慌神,现在东齐又逆他的意,他简直有点克制不住了。隔开了太后高声道,“不知好歹的孽障,做了三天皇帝就找不着北了!一孝立,万善从,是为肖子,是为完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够格算得上是肖子完人么?为了女人连江山都不要了,亏你有脸说!”
皇太后直斜眼,皇帝这样不是都随他吗?自己都没做到的却来要求儿子,也是皇帝沉得住气没反驳他。要是回上一句,看他怎么下台来。
太上皇余怒未消,横眉竖目的冲长跪的皇帝呵斥,“别在我跟前现眼,要跪到外面跪去!”
皇帝顿首道,“儿子从不敢拂逆阿玛的意思,可素以是儿子的心头肉,儿子就算是死也不能舍下她。阿玛至情至性,眼下气头上责罚儿子,等回过头来就能体谅儿子了。儿子别无所求,只求把素以留给我,阿玛就是发圣旨废我,我也在所不惜。”说罢起身却行,退到延爽楼外天井里跪着去了。
这几句话对素以是莫大的震动,主子都豁出去了,能为她这么和太上皇较劲,叫她说什么好呢!她又惭愧又感动,巴巴儿跟出去,趴在他边上磕头,“主子,奴才对不起您。”
皇帝笑了笑,“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多了,多早晚偿还我?你去吧,远远躲着别叫太上皇看见。我这儿挺住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赦免的。”
素以张了张嘴,想和他说话,他却挺直了腰杆子目视前方,再也不搭理她了。她抹着泪退后两步,固执的在滴水下跪定了,誓要和他共患难的架势。皇帝偏过头来看她,她脸上表情倔强。他无奈的叹息,“傻丫头。”
她扁了扁嘴,“您才傻,这么待我可叫我得瑟死了,全赖我长得漂亮!其实您让我出家多好,往后就不能祸害您了。”
前半句叫他嗤笑,后半句却叫他攒起了眉头,由她出家,然后再暗中捞人,把她藏得不见天日做他的禁脔吗?她会恨死他的!他向往的日子很简单,想光明正大的和她在一起。他私下里也做了点小动作,她念念不忘乌兰木通,不就是因为她玛法一家在那里嘛!他已经打发人去接老素泰进京了,她没人可投奔,再加上他这回感天动地的为爱受罚,她总会有触动,愿意乖乖留在他身边了吧!
是啊,他从没想过让她偷偷摸摸的生活在宫里。既然带她来见皇父,就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册封她了。皇后心眼不坏,唯独经不得风浪,也立不起威来。他爱素以,不能给她皇后的位分,但也绝不会委屈了她。这次露脸就是为了将来做打算,让他们知道有这么个人,任何场合下都不用避忌。他的素以是敞亮的,见得了光的。如果遭遇困难,情愿在她晋位前解决,总比以后悄没声的被赐死强些。
“你去做姑子,那我找个就近的地方做和尚。咱们隔寺相望,不也别有乐趣吗!”
他们相视而笑,太后在窗前看了一阵儿,回过身来道,“咱们也是过来人,当时自己有多难,你都忘了?如今作他们的梗,你于心何忍?”
太上皇不说话,桌上有新出笼的糯米寿桃,他捻了一个放在嘴里,含糊道,“此一时彼一时。”
“什么叫此一时彼一时?我还记得皇阿奶对我们的成全,我心里感激她一辈子。你倒好,临了学得老佛爷一样,有意思么?”
太上皇扭过头去,“你不觉得这丫头有蹊跷吗?和你们慕容家没牵扯,却长得这么像你姑爸,我是百思不得其解的。真要是亲戚就算了,辈分乱也不怕。可怕就怕在万一是皇贵妃转世,要来算计我大英社稷怎么办?”
皇太后一脸的鄙夷,“人没老,见识倒像你额涅。天底下长得相似的人何其多,个个都是投胎转世来寻仇的么?我和你不同,瞧见那丫头只觉得亲切,真像看见亲人似的。这么些年了,我不说你心里也知道。我们慕容家人口凋零都是因为谁?都死在你手里了……现如今你连一个长得像的都不肯放过,情愿看着你那九五之尊的儿子在外头跪着,你黑了心肝呐!别以为我猜不透你的心思,不就是因为你爱慕过皇贵妃么,眼下来了个拓本,你就欢喜得坐不住站不住。可这个人和你儿子两情相悦,你瞧在眼里浑身不舒坦。嫡母变成了儿媳妇,你心里受不住,是不是?”
“你疯了不成!”太上皇站起来,发现和她说不通,甩袖就要走。
这时候从角落里窜出个人来,身量不足三尺,大张着两手拦住了太上皇去路,“站着,听这位大姐儿说话!”一副山贼的口气,这是太上皇的老幺糖耳朵。
太上皇板起脸来训斥,“放肆!我是你阿玛,你叫谁站着?”
小孩子不经吓,父亲嗓子一高就放声大哭,“你干什么叫我二哥哥跪着?十三哥上回弄坏了郑板桥的画儿你也没罚他,我二哥哥怎么你了,啊?”
太上皇头痛欲裂,“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不孝不悌,逆子!”
被她们母女轮流的闹,火气怏怏儿坍塌了大半。再往外一看,弘巽抱着食盒坐在皇帝边上,哥儿俩有说有笑。太上皇顿时有种沧桑感,他的时代果然已经去远了,再也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了。
、第86章
太后过来同他并肩看;缓声道,“你十三个儿子,当初退位时再三权衡,最后能堪大任的只有东齐。他有帝王之才,有驭人之术;这些年替咱们遮风挡雨,也难为他了。你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江山社稷在他手里;除了勤政;何曾听过他有好女色;贪图享受的毛病么?他兢兢业业执掌天下,吃得苦;并不表示他连爱人的心都操劳没了。过年他二十九了,真真是将近而立的儿子,他要纳个妃,你还让他罚跪,太说不过去了。素以的长相不要去管了,要怪就怪你们宇文家男人运气不好,三代都折在这上头。”太后说到这里白他一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也忒霸道了点。我瞧素以就是个好的,她和东齐是真心的。就算以后不好,上头还有皇后,她也扑腾不出大水花来。”
皇后忙着给糖耳朵擦眼泪,一面应道,“额涅说得没错儿,素以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还有我管教着。我统理后宫,绝不能让她做出什么有违礼法的事来,请阿玛放心。您瞧我们爷的样儿,我看着也觉得可怜。求阿玛发慈悲,成全了他们吧!”
太上皇看了皇后一眼,“你也忒贤德了,爷们儿不好,老婆占一半儿错处。他这会儿把持不住自己,你还替她说话?”
皇后尴尬的瞧瞧太后,“额涅,我的难处您知道。”
皇太后点点头,“是,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你也别急,太上皇一时转不过弯来,过会子想明白就好了。”
糖耳朵在底下适时吟诵,“田登作郡,自讳其名,触者必怒,吏卒多被榜笞;于是举州皆谓灯为火。阿玛是太上皇,和那个郡守一样的喜好么?二哥哥喜欢那宫女儿,阿玛要让那宫女做尼姑,不就是逼着二哥哥换个名目把她藏起吗?”
太上皇被她说得讪讪的,“你这鬼东西倒会活学活用,阿玛下的旨是随便能够违逆的?”
糖耳朵摇头,“阿玛没听说过‘情难自禁’么?要是能做得了自己的主,世上就没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太上皇目瞪口呆,果然好,虎父无犬女。这么点大就知道那么多,真不错!他对她奶妈子说,“把你主子抱出去吧,上回的忠字写得不好,让他们伺候着再练练。”
就那么顺利把那个话痨打发走了,太上皇背着手临窗看,下半晌了,变了天,瞧着阴沉沉的。园子里是他穿着龙袍跪地不起的儿子。其实真正触怒他的是他说不做皇帝那一句,二十九岁的人了,脾气还是那么冲。他要是这会儿不做皇帝,今天下台,明天就会被人算计得尸骨全无。哪个从御座上走下来的人能安然活着?塔喇家那群急红了眼的狼能放过他才怪!再转回头想想,他们在畅春园呆着,皇帝终归放不开手脚。就像今天的事,那么一大帮子人来告皇帝的状,来弹劾皇帝,古往今来有几个为君者受过这样的羞辱?他心里也疼,东齐是他最看重的儿子,他极尽所能的扶植,可有他在,反而成了对他最大的阻碍。
“不知长亭在云南好不好。”他看见窗台上有一小撮细细的尘土,拿手指捻了捻,指腹之间一片沙沙的触感。
皇太后吩咐人请皇后到观莲所歇息,屋里只剩他们夫妻,她挪步过去,从背后圈住他的腰,“澜舟,我一直想去云南瞧瞧,京城呆腻了,咱们往南逛逛去吧!上回庄亲王说他置了好大一片宅子,咱们过去也有地方住。到那儿再添几个丫头,听说云南的衣裳都露一截子腰,你看了一定喜欢。”
太上皇笑起来,“胡说,自打我从了你,早就改邪归正了。”转过身来拥她,抱在怀里慢慢的摇,“我也是儿孙满堂的人了,再没有那心性儿了。那四年你怨我,挂怀到现在我知道。我心里想你,可是用尽了办法你都不肯原谅我,我实在是有些自暴自弃了……罢了,陈年往事不提了,现在有儿有女,还想那些做什么!你说要往云南去,那咱们明儿就动身。弘巽让他留在京里办差,带出去早晚养成个纨绔。糖耳朵还小,不能撇下。叫她奶妈子收拾收拾,轻车简从的,缺什么路上再添。”
皇太后有点惊讶,“我说了好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