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闪现-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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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阿志突然不作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她有些慌乱迟疑的嗓音：“小叶……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没有。”
小叶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乍然的静默让她感到不习惯，小叶缩了缩，想把手臂从阿志的指甲里解救出来。
“我也觉得！”
嘶
阿志猛地掐住小叶想抽离的手臂，小叶倒吸一口凉气，她刚结疤的伤口估计又裂了。阿志定定地望着小叶皱起的眉头，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而是一遍一遍地咕哝，埋着头在心里肯定着自己的做法。
“我也觉得是。”她竭力想要肯定自己的正义坦荡：“小叶你也觉得对不对？拿枪抢劫什么的。反正……反正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也没什么好不好的，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了，不是吗！”
“还有……还有我的哥哥……”她变得有些吞吞吐吐，脸上对他的自豪还没有完全褪去，眉宇间已经染上了茫然和愤恨，“我的哥哥也是这样的人……”
“小叶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今天我看到他和那群民兵回来的时候简直惊呆了，这像什么话？他从地里爬出来以后压根就没回来救我们，根本就没有！就算他恨他爸讨了我阿妈做老婆，就算是这样，他也该回来瞧上一眼吧？他没有，他直接扛上抢去救别人家的孩子了，这算是个什么事？”
的确不是个什么事，这样的哥哥……小叶在心底也同情起阿志来，但她莫名又对那个高志远惺惺相惜起来。她曾经不是也放弃了挖掘家人，转而先救容易救出来的旁人了么？她隐隐能理解高志宏的哥哥，但是又有些不太看得穿。不过身为妹妹和家人的阿志，肯定是接受不了的吧？就像阿弟在她背上哭诉质问“阿姐，你为什么逃出去的时候不叫上我们？”
那厢的高志宏还在抽噎着咕哝，一边说一边抹着眼角：“我对他不知道是什么感情，总觉得对他恨不起来。他毕竟是我哥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
“讽刺的是，就算我现在恨他又如何，我还需要他那柄枪杆子……”那柄破枪给她用用有什么要紧的，它是他用父母的生命换回来的。
“可是我们也不能用这枪去抢别人的食物。”小叶蓦地冒出一句，她顿了顿，有些懊悔方才答应了阿志：“就算要抢，还不如去抢……”去抢你哥的。
“诶？”阿志本在滔滔不绝，单纯只想宣泄一下心中的不满，压根没想到小叶会这么说。“恩，什么意思，那抢谁的？你是说……抢我哥哥的？”她有些不确定。
“……”小叶眯起眼睛，嘴角扯出一个复杂难明的微笑，晦涩的，阴暗的，带着一丝报复的刻意。不知是要惩罚自己还是惩罚阿志的哥哥，她主动握了握阿志布满老茧的指腹：“我们不能伤害无辜的人，如果物资不够，就去找你哥商量商量，或者我们去偷？”
“……这不好吧？”
“那抢那些无辜的人的食物就好了么？”小叶反问。
“……”阿志低下头，半晌，她低低地接道：“没办法……不然怎么办？”
原谅你哥哥吧，也许他也有苦衷。
小叶笑了：“我开玩笑的。既然你不想他挨饿，咱们就不去偷他。”
至于用枪，倘若用枪，那我们和那个滥杀无辜的民兵有什么区别？

第二十三章　奸情（三）

天色已经昏黄，天幕一角已经隐约现出月亮的身影。越到晚上，这儿的穿堂风就越猛，呼呼地掠过停机场的开阔地，带着一股燥意扑到人□的皮肤上。小叶和阿志肩并着肩站在一起，破碎的衣料随风翻卷。
小叶搓了搓手臂，想把上面浮起的鸡皮疙瘩一一按下去。一旁的阿志仿佛根本感受不到冷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她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里，呆呆地咬着自己的唇，对周围的世界没反应。
我真有些担心她。小叶心想。她脸色惨白，看起来快昏倒了。小叶想上去推推她，可是看到阿志瞥向她的绝望目光，小叶本来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算了，现在的确应该让她一个人冷静冷静。
“噢，小叶，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过了好久，阿志蓦地咕哝了一声。“我并不是存心要那样，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想去抢任何人的食物。”
“恩，我明白。”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尤其是那些无辜的人，好吧，暂且这么称呼他们，当然还有我哥哥。我连一粒米都不愿意抢他们的。”
“我知道。”小叶无奈地重复。
“是，你明白我的吧？我不是那种人，我刚才说的话你就忘掉吧，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语气急促地补充了一句：“我只是有些担心到时候我们没有吃的穿的该怎么办。”
“我不会和文博他们说的，我们刚才的话只有我们俩知道。”
阿志捂住脸：“小叶，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我的意思是……哎，算了。”她放下挡住脸的右手，露出泛红的眼眶，带着一丝祈求和期盼：“你难道不明白吗？我只是不想要大家挨饿，不仅仅是我的哥哥，还有你，你弟弟叶然，文博，还有那个李烨，我不想大家挨饿啊。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被救出来的所有人都能有足够的粮食吃，有清洁的水喝，但是显然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他们只有少量的食物，就连维持秩序的那些人都要饿肚子，何况是我们呢？”
她说话又快又冲，脸上的神色混杂着希夷和狂乱，一点也不像一个冷静自持的成年人，倒像是个陷入泥潭，慌乱中揪住岸上人不放的绝望者。
“我们好不容易才活下来了，难道最后的结局就是大家一起饿死吗？那这个死因也太可笑了。小叶，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肯定也赞同我的对不对？”阿志抓住小叶的臂膀，她的嘴唇上下飞快掀动，想要把脑子里的想法一股脑都倒出来。“如果不想这样的话，我们就只能想办法了。附近这里有粮库，趁着部队……哎，这些部队……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我们去抢粮库吧！”
“不行！”小叶断然拒绝，“去抢部队的东西那就是找死。”阿志现在还不知道，小叶确实经历过地震部队调遣的人。那些荷枪实弹站在粮库金库前镇守的军人模样，到现在还铭刻在她心中不可磨灭。尤其是在她某次偷偷摸摸跟在一群抢掠者身后，期望能分到一杯羹的时候，目睹了部队和抢掠者之前的惨烈战斗之后。
“可是要活下去就必须付出代价。”阿志猛地捏了捏小叶的胳膊，用她饱含希望的起伏语调说：“你别总是这么悲观，我们并不会死。只要我们足够聪明，趁着他们交班的时候偷偷绕进去，那么一切都好办了。”
话虽然这么说，我们和部队之间的力量悬殊还是太大。他们有无数把枪，我们呢？血肉是斗不过子弹的。不是小叶怕死，而是她觉得这样死去和被活生生饿死一样不值得。
见小叶紧皱双眉不说话，阿志不甘心地盯着小叶：“如果一昧逃避，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如果想活下去，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小叶蠕动着唇。她明白阿志的意思，如果不主动出击，他们就永远处于弱势。但是出击的方式不可以鲁莽，尤其是和阿志所说的，拿起武器和部队对着干。哦，不是，她的意思是拿着武器防身，先智取，倘若被发现，再用武力。
但是他们真的有必要去冲国库吗？粮库收到上级命令以后就会放粮，在此之后会有部队空投粮食。现在部队刚刚进山，空投的飞机不出意外明天就会出现。
“小叶，你说这样好不好？如果有你的帮助，借到粮食的几率会很大。”
“在等等吧阿志。”小叶说，“会有食物的，不需要我们拿起枪就能得到的食物。”
“这不可能。”阿志的眼睛缓缓垂下，希夷的光从她眼底褪去。她带着失望自暴自弃地说：“等到那一天我们都饿死了。”
“不会的。”小叶犹豫着，在想是不是该告诉她未来的事，“部队会想办法把粮食给我们的。”
“当然当然！”阿志叫了起来，“那他们得快些了，在我们所有人都饿死之前！”
“阿志。”小叶有些吃惊，因为阿志陡然流露出的对部队的不满。阿志一开始听说部队进唐山的时候明明很开心啊。“你怎么了？”
阿志垂着眼，把落到额头上的发丝捋到后面。“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她过了好久才缓过来，“就好像希望一下子都被抽空了。我以为哥哥死了，他却还活着，可是他竟然眼睁睁看着我们死而不来救我们。　我明知道文博不可能永远陪着我，我还是自私地希望在我最脆弱的时候，他可以留在我身边，可是他只留下了一句话就走了。我明知道部队进城会很艰难，但是还是期望他们能快一些来解救我们，可是他们实在太慢了。所有能死的都死了，而活下来的人还要乞求的跪在地上，等着粮库开放的那一天。”
“我想靠我哥的时候，我哥抛弃了我们。我想靠文博的时候，他有自己的职责去做。我想靠部队的时候，他们却守着粮库不放。”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所以我不想再靠谁了，现在我只想靠我自己。”
小叶的心因为她的话猛地抽动了一下。阿志的话好似一柄大锤子，狠狠劈开了小叶迷沌的思想。就仿佛猛地在睡梦中被浇了一桶冰凉的水，犹如醍醐灌顶。不过马上她就想起了自己刚才所说的那句话：“会有食物的。不需要拿起枪杆子就能得到食物。”
是了，那些食物都是飞机空投的，有饼干，馒头，和大饼。虽然不需要扛着枪杆子和部队耗着，但是这些物资边有同意饥饿的万千饥民虎视眈眈，要冒的危险同样大，只不过不需要冒着坐牢的危险。但是一旦抢到了，他们就可以架起锅，把污水滤干净，蒸起大饼，大家香甜地吃着得来的食物。
小叶和阿志没有再说话，等两个人回到阿弟和小叶所在的区域，太阳已经彻底敛去了光辉。阿弟和小叶并排坐在地上，远远看去，只觉得两个人是从泥里爬出来的一样，面色灰暗像抹了层土。更让小叶哭笑不得的是，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搬来了一块浅灰色的大石头，两个人背倚在上头，焦急地向飞机场外张望。
等见到阿姐平安回来，阿弟便紧张地想站起来。等他手撑地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站起来了。“阿姐。”他最后只好坐在地上苦笑着喘气，“小秋和我都担心死了，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小叶没有回答他。她松开握住阿志的手，蹲下身，左右查看着他明显被换过的绷带上。灰白色的纱布上有少许新鲜的血迹，她小心地用指甲刮了刮，幸好很早就干涸了，颜色已经褪成暗黄色，而且只有两三滴。　第一次换绷带便能把力道控制的这么好，尤其这还是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孩子。
“小秋你做的真好。”小叶舒了一口气。她本来并没有期望小秋能做好这件事。“换的时候疼吗？”这次是问阿弟的。
“一点也不疼。”阿弟答得很快。随后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羞涩地笑了起来，“小秋……小秋她很厉害。”小秋立马在一旁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小脸憋得通红。小叶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不理解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吃过了没，饿吗？”她接着问。
“不，不饿！”阿弟中气十足地大喊，“我们吃过了！”
阿志在一旁奇怪道：“你们哪儿找来的吃的？”
阿弟悄悄瞥了她一眼，闭着嘴不出声。
“是谁给你们食物的？”小叶顿了顿，见阿弟别扭着脸不睬她，颇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是不是一个叫李烨的？”
“哼。”阿弟的回答。
“是啦，是一个很高的大哥哥。”小秋笑眯眯地接口，乌黑的小脸生机勃勃。“他还给我们留了很多东西，还给……”
“不许说！”阿弟生气地大吼了一声。
“……给姐姐你也留了一份……”小秋被他吓了一跳，越说越小声。她看了看阿弟黑青的脸，委屈地皱起了眉。她又看了看小叶迷惑不解的神情，跺了跺脚，一气之下躲进了阿志的怀抱里。“莫名其妙……”她嘀咕了一声。
“怎么了阿弟？”
“阿姐，你刚回来是不是很累？”阿弟仰着脸，小脸皱在一起，露出一副受伤的神情，“阿姐，要不要休息一下？”
小叶窘了。阿弟诶……为什么要作出这么可爱的表情。
八月的夜晚燥热难耐，阿弟他们不在背风口，于是因为没有了风扇，这里空气仿佛静止了一样。小叶看看天，觉得奔波了这么久的确该休息一下。
有什么烦事明天再说吧，毕竟明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阿弟便趴在她和小秋中间，阿志推脱说四个人躺在一起实在太热了，便远远躲到一边去睡了。　李烨在给了阿弟一些食物后便走了，想来是去把那些食物交给巡逻队了。默然和文博都还没回来，小叶探头望了望阿志的方向，心头泛起了酸涩。要是文博在的话，阿志也许就不会这么绝望悲愤。
“阿姐……”
可惜，文博不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