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鸦鬓-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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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桐脸上的笑僵下来,想起上京路上的小弟周一川……其实,他狠不下心同周峦做对。
正因为明白自己这份心思,又因为成王败寇,局势已定,所以容桐私聚暗卫,根本就没打算营救谢景,他只是想将周峦、常蕙心,还有谢致全捉弄一番,让他们也尝尝担惊受怕,不确定,被欺骗,惴惴不安,纠结挣扎的滋味。
今夜,送走了周峦,容桐心头的不甘心,已有大半变作甘心情愿。还有一小半不甘心,那是留给谢致的……说实话,谢致挺讨厌的,明早要好好玩他一玩。
玩完了,就好好生生的当官,不知道周峦的朝廷,有没有他容桐的无限天空呢?
容桐慢悠悠往卧房的方向走,长廊上,他负着手,低着头,每踱一步,就笑一声……忽然,发现眼前停着一双绣鞋。容桐一点也不意外,抬头直视袁宝林:“娘娘。”
袁宝林愤懑道:“你还好意思叫我娘娘?!”她无意起夜,撞见容桐密会周峦,虽不知周峦是谁,但偷听了半截对话,袁宝林已醍醐清明,直斥容桐:“你背叛陛下,欺我做出错事!陛下待你不薄,你怎么好意思?!”
容桐道:“陛下哪里待我不薄,他时时刻刻要杀我。”
袁宝林痛斥:“君要臣死,理所当然。容大人,若要讲起了,本宫的祖父,还曾因科举舞弊被斩首,陛下亲拟的旨意,本宫族中男子流放,女子充婢。可是,本宫从来没有因此恨过陛下,更没想过要因为这,去谋害陛下。”
容桐悠悠道:“我以前也是娘娘这般想法。”现在想法不一样了。
袁宝林再无言可对,冷不丁瞥见容桐腰间佩刀,伸手一指:“用你的刀杀了本宫!”
容桐摇头,他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不习惯,以后也不会。
容桐缓缓绕过袁宝林,走远了。独留袁宝林伫在原地,心中又愧又苦,愧疚自己还曾因为容桐,生出那么零星几点对不住谢景的心思;苦的是自己受人欺骗,害了自己夫君。袁宝林再转念一想,孩子也没有了。
是夜,袁宝林在房中上吊。
翌日清晨,容桐发现的时候,她已是死尸。容桐将她放置在地上,自己则面无表情转身,去寻了一家棺材铺,托人敛尸。容桐想了想,对棺材铺的那些人道:“也不用做七,寻一处开的好梅花树,将她葬了吧。”
“这会子年都过完了,晚梅都凋得七七八八了。”
容桐思忖,道:“那就找一处梨花树吧。”容桐心里想起初见袁宝林的景象,不由感叹。从前,他忠心侍君,一心一意维护谢景,替谢景卖命,自以为行百善,结果却是百恶。到昨日,他自以为做了一恶,但结果是大善。到今天早晨,他已分辨不出孰善孰恶。
容桐将安葬袁宝林的事宜交给旁人,自己则向京郊东门赶去。他看了看天色,朦朦亮,才至寅卯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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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蕙心和谢致一人一骑,驰骋在城中道上,常蕙心抬头望,眺见这条街走到底便是东城门——她和谢致马上就要出城了。
远离京城,远离是是非非。
常蕙心不由笑出了声。
谢致闻声转头,瞟了常蕙心一眼,他心中有几许心思,还在幽幽地想,不由得出口:“阿蕙,你说……陛下说要送我们的大礼,究竟是什么?”时至今日,谢致身已要离京了,周峦那一句犹如禅语的许诺,却仍是参不透。
常蕙心扬鞭打马,驰得飞快,笑道:“不就是许了我们大婚吗?”
谢致的表情依然严肃,应道:“应该是吧。”
马跑得快,两人才对话几句,就已至城门下。城门口有守军,常蕙心和谢致不得不下马,接受盘查,忽听见后面有人喊:“蕙娘,等一步!”
常蕙心还未回头,便已辨出是容桐的声音,不禁心惊。昨日她从花灯中翻出“明日卯时,京郊近西门处一见”,旋即与谢致商议,两人一致认为,当断则断,不可再与容桐见面。两人赶在卯时前,自东门出城。
哪知容桐竟来了东门,兔子一下子变得太过聪明。
谢致挡在常蕙心面前,“什么事?”
容桐的目光越过谢致,眺向常蕙心。他笑着解下腰间佩刀,“蕙娘,送你一把刀。”容桐补充道:“昨夜元宵匆忙,未来得及将刀带在身上。”
这刀鞘镶金,上面雕着盘龙,很明显,这是周峦的刀。
常蕙心和谢致神色俱凛,异口同声问道:“这刀你从何处得来?”
容桐笑答:“自然是陛下赏赐给的。”他又添道:“不是赏赐给我,应该赏赐给你,蕙娘,吴国夫人。”
谢致心一沉,无比烦躁。
容桐笑若春山,言语和煦:“蕙娘,陛下赐你此刀,午时西门,执斩犯人。”人人都猜到谢致早早出京,是为了避开谢景行刑,不忍睹见。容桐亦猜到,偏要为常蕙心求一把御赐宝刀,让常蕙心去斩谢景。容桐盘算着,因着这事,谢致和常蕙心间必生疙瘩……怎么也要膈应夫妻俩一回。
容桐含笑:“蕙娘,本来我想着就在西门,就近给你的,哪知你不守约定,来了东门。”
常蕙心道:“容大人,你只是写了张条给我,我并未应允,何来约定一说?”
容桐脸皮僵住,谢致更在此时出言:“蕙娘,无须用陛下的刀,用我的即可。”不仅不膈应,反倒亲解佩刀,递给常蕙心,让她杀。谢致转头,冲容桐笑道:“容大人起个大早,不辞辛劳赶来,不就是把我不敢动这刀子么?”
谢致侧首注视常蕙心,道:“大哥杀你一回,你再杀他,一命抵一命。也许别人手刃大哥,我心里还会不舒服,但独你杀他,我一点抱怨也没有。”谢致沉声道:“你该杀他!”
这话彻底让容桐怔住,他还来不及细品盘算落空的苦涩,谢致就已再次转头,对容桐道:“容大人,要想常住京中,长久风光,就该高明点。大丈夫生天地间,股掌若要翻覆,也该是翻云覆雨,而不是这等上不了台面的雕虫小技!”
常蕙心听此言语,凝视谢致,此时此刻,她只庆幸自己嫁了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热血冲上胸膛,常蕙心翻身上马,谢致睹见,旋即一拍马臀,“去吧!”
常蕙心人在马上,风驰电掣,谢致清朗充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在城外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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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周峦回宫路上,就琢磨明白了:容桐这是借刀要强塞给常蕙心,膈应谢致啊。周峦为了谢致,连夜改拟了一道旨意:明日斩首,时辰地方全改,改为辰时,南门。
早上,监斩官领着禁卫踏入天牢,将谢景提出来,谢景本是闭着眼睛的,待步出天牢,瞧见日头,谢景情不自禁额头一突。
这分明不是近午时的太阳,斩首的时间提前了!
谢景心头立跳,莫非是袁宝林办事不利,计划提前泄露了?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不敢承认,垂着脸皮,用眼角四处看——从宫中出来,一共走了八条街道,行人摊贩如常,均未现拔刀暗卫,无一人来救他。
谢景心中犹如火烧,这些天他受的侮,遭的辱,谩骂殴打万人唾骂,他全都忍了,为了就是暗卫们来救他,重振河山。
这会,无人挺身而出。
车轱辘每往前转一圈,距离法场就进一尺,从卯到辰,天上的日头亦升高一分。因为日辉渐耀,谢景眼前的世界愈来愈明亮,他的心却愈渐深沉,黯淡。囚车一步一步向法场推进,就仿佛有一只手,捏着指头,一下一下掐灭他心中的仅剩的火星和希望。
这种感觉太痛苦了,如果说游街只是钝痛,习惯了就好了。此刻希望逐渐破灭,逐渐走向绝望的感觉,简直是刀刀凌迟,每一刀都是钻心刺骨蔓延全身的剧痛。
谢景不甘心啊……
他心中,仍存一份侥幸。
监斩官在桌前站起身,宣读谢景的罪状,长长的宣判完毕,依旧没有一名暗卫出现。绝望之下,谢景笑出声来。
监斩官判道:“斩——”朝刑台上掷了判签。刽子手闻声抽掉谢景后背后押签,正准备将谢景压在台上,忽听见马蹄声愈来愈近,快似鼓点,又如急雨。谢景抬头望,见一人一骑由远及近。他原本凉飕飕的后脖颈子逐生暖意:有援兵至,终于有人出现!终于有人来救他!
顷刻间,谢景心中满塞鼓涨的,都是希望。
一人一马近前,近前来的竟是常蕙心。
谢景心中漫天席地的绝望。
他还来不及细想,就见常蕙心身从马背上跃起,同时拔刀出鞘。
“负情忘义之贼谢景,斩此刀下!”她跃在空中,大刀向下一挥,寒光迎辉一闪,人头落地,血溅沾衣。
落地的人头连滚了几番。
常蕙心却早已转身,跃下刑台,她大步流星翻身上马,不回头的打马离去。
南门旁经年植着梨花树,这会春未至花未开,只枝上零星萌发了绿芽。
常蕙心策马从南门绕回东门,守卫仍旧要盘查一遍,待她牵马出城,一眼就瞧见了谢致。东门城郊,地上芳草初生,绿茵斑驳,黄黄翠翠。稀疏的矮草中流淌着一条清澈的溪流,谢致正在一边等她,一边掬水清洗骏马鬃毛。
马儿趁机将脑袋触及水面,饮水至饱。
谢致感应到常蕙心靠近,侧头冲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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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熙十四年的元宵节已经过了,正月十六了,宫中的内侍们纷纷攀着梯子,摘去长廊两侧只有在新年里才挂的花灯。
监斩官脚步灵巧在这些忙碌的内侍丛中穿梭,一直穿过长廊,赶至御书房,向皇帝周峦禀报监斩情况。
周峦听完,徐徐含笑,虽然中有曲折,但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周峦道:“你把折子呈上来,朕给你批一下。”
监斩官闻声呈上汇报奏折,周峦执笔去沾朱砂汁,见砚中汁水浓度适中,微寒的天气下,汁水竟一丁点也未凝固。周峦不由得对这砚台多看了两眼,问身后内侍:“这个砚台有什么蹊跷?”
内侍回道:“这是暖砚。”并详细解释其中构造。
周峦心想,谢景以往倒是会享受。
周峦一笔批定奏折,遣退监斩官。他自己则站起身,吩咐道:“朕自己四处走走,你们不要跟着。”
年轻的皇帝自己一个人在宫中兜绕,最后绕到花苑,竟走进假山,敲了敲石壁,山若门开,周峦拾级而下。
底下是周峦父皇当年修建的密牢,曾用来关押拷打进谏的人。这会儿,周峦在这里押了一批人——那群试图解救谢景,却被容桐出卖的暗卫。
暗卫们被捆绑着,束住四肢,但并未遭到拷打,有一道人模样的男子立在最前面,手执着拂尘,嘴上絮絮叨叨。
周峦问道:“怎么样了?”
“回陛下,还未成功。”
周峦道:“不必着急,这些余党各个武艺高强,筋骨绝对熬得住。”接着,他再次嘱咐道人,“你多试几次,一天不行一个月,一个月不行一年,总之你务必要用这些逆贼的命给汉王续命,我答应过送他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正文完结O(∩_∩)O我写得比较慢,谢谢大家有耐心更完╭(╯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