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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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从来没有对聚能设备的运行情况表现出特别的兴趣,但特鲁德喜欢夸夸其谈,范了解的情况于是一天比一天多。
聚能设备杀起人来易如反掌。范飘到校列线圈上方。磁核成像仪的内核直径只有不到五十厘米,甚至不够做全身成像。不过,这种设备的设计用途仅仅是针对头部,成像也只是其功用的很小一部分。它与普通成像仪的截然不同之处在于它那一列高频调制器。在程序控制下(无论特鲁德怎么大吹法螺,事实是,这些程序主要由安妮·雷诺特本人维护管理),高频调制器可以调节、刺激寄生于牺牲者大脑内部的聚能菌,将它们协调起来,释放分泌物,一立方毫米一立方毫米地影响大脑,改变大脑的运行机制。即使在毫无差池的情况下,每隔几兆秒,这些蚀脑菌都必须重新调校,不然的话,聚能者就会变得紧张、狂躁。任何小差池都会导致对象的功能紊乱(特鲁德所做的工作中,足有四分之一过不了关,必须重头再来)。中等程度的错误时常会抹掉聚能者的记忆,大错误则会引发严重的心脏并脑瘫。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对象死得比容小毕还快。
安妮·雷诺特下一次调节自己的蚀脑菌时,她便会遇上这种大脑内部的意外事故。
离开湖泊园已经差不多一百秒了。乔新这会儿邀了一群人_L船泛舟,总算有人失足落水了。好。这会多给我一点时间。
范打开总控台上的控制盒,里面是超导体的控制界面。‘这类设备是有可能出故障的,在极其罕见的情况下,故障发生之前甚至没有预警。把转换器弱化一点,在管理程序中动动手脚,这样一来,雷诺特下次使用这台设备作自我调节时,设备便会识别出她……自从进人聚能中心之后,他带进来的可以正常运行的定位器一直在朝房间的各个角落扩散,有点像一束光,不断伸进一个个黑漆漆的暗角。中心各部分的图像越来越多地呈现在他眼底。他将这批图像设为低优先级,集中精力,以接近显微镜的放大级别检查超导体。
有动静。背景图像中闪过一条穿裤子的腿。有人躲在控制台后面,那是他视像中的盲点。范判断定位器显示的方向,猛地扑向控制台上方。
一个女人的声音:“抓住支撑点,停住别动!是安妮·雷诺特。从两排控制台之间飘然而起。范够不着她。
雷诺特手里拿着一件导引装置,可能是某种武器。
雷诺特在天花板处稳住身体,导引器冲他一摆。“两手交替,一步一步回到墙边。”
一时间,范很想正面猛扑过去。那个导引器很可能只是件吓唬人的摆设。可就算它真的能指引一门大炮向他开火,又有什么区别?局势明摆着,惟一的出路是迅猛出手,以暴力压倒对方。可是,这里有这么多定位器,与整个哈默菲斯特的定位器联结成一个大网。或许不会……范听从了对方的吩咐,向后退去。
雷诺特飘了过来,一只脚钩住一个停顿桩,停下来。手里的导引器仍旧稳稳地指着他,连晃都没晃一下。“范·特林尼先生,总算真相大白了,真让人高兴埃”没拿导引器的那只手从脸上掠开几缕乱发。她的头戴式处于透明模式,范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现在的雷诺特和平时有些不一样。脸庞仍旧那么苍白,表情仍旧那么冷漠,但平时急躁、莫然的表情中搀杂进了一丝胜利之情、一种有意识的得意、傲慢。还有……嘴角竟然挂着一丝笑意,若有若无,但绝错不了。
“这是你给我设的陷阱,安妮,对不对?”范重新审视着来自劳的木屋的图像,察看他最初以为是安妮·雷诺特的那个人。这一次,他看得十分仔细。那不是人,只是一幅墙纸图像,覆盖在床上。原来如此。她关闭了范可以抵近观察的那批眼睛,用一段粗制滥造的图像瞒过了他。
她点点头。“我以前没想到是你。是的,我早就发现,有人在偷偷摸摸动我的系统。起初我还以为是里茨尔或者卡尔·奥莫在玩权术搞阴谋。我也考虑过你,但没有把重点放在你身上。不过,好像无论出什么事,总少不了你一份。一开始,你是个老傻瓜;后来又变成一个把自己打扮成傻瓜的奴隶贩子,惟恐被别人发现。我现在才明白,你的角色远不止于此,特林尼先生。你真的以为你可以胜过统领的系统,永远不被别人发现吗?”“我—”范的视线越过房间,快速扫过湖泊园。园中聚会仍在继续,托马斯·劳本人和奇维都上了船,参加乔新组织的湖上泛舟。他聚焦视线,放大观察劳的脸。他没有戴头戴式,说明他事先并不知道雷诺特设下的埋伏。他不知道!“我一直很担心,觉得不可能永远瞒过统领的系统—特别是,不可能永远瞒过你。”
她点点头,“我早就料到了,无论动手脚的是谁,最终肯定会对我下手。我是系统中最关键的组成部分。”她的目光越过他,瞥了一眼打开的控制盒,“你知道我会在下一兆秒作自我调校,对不对?”“对。”没错儿,你的确需要调校,你比我想像的更疯。他心中涌起一股希望。雷诺特眼下的表现活像个愚蠢的冒险小说里的人物。她没有把自己的打算报告老板,很可能也没有其他帮手。瞧她的样子,飘在那儿,说呀,说呀!引她说下去。“我估计,我可以弱化超导体转换器。等你使用这台设备的时候,它会发生堵塞,然后—”“—然后我就会脑血管爆裂?笨办法,特林尼先生,但杀起人来很有效。我想,你还没有聪明到给系统重新编程的地步,是吗?”“对。”她确实跟平时不一样,但究竟不一样到什么程度?从感情上打击她。“我想要你的命。在这里,只有你和劳还有布鲁厄尔是真正的魔鬼。眼下,我能够得着的只有你一个。”
她的笑意更浓了,“你疯了。”
“不,发疯的人是你。从前你跟他们一样,也是统领。只不过你输了。或许你不记得从前的事了?瑟维勒族的事?”傲慢的笑容从她脸上消失了,有一阵子,她恢复了平时的眼神,阴郁,冷漠。片刻之后,她又露出了微笑。“我记得很清楚。
你说得对,我输了—但那是瑟维勒族之前一个世纪的事,我反抗的对象是所有统领阶层。”她缓缓走过房间,手里的导引器没有一刻离开范的前胸,“易莫金人人侵弗伦克,当时,我是阿恩汉姆大学的学生,古典文学专业……后来,我学会了许多别的知识。十五年,我们跟他们战斗了十五年。他们有高技术,他们有聚能。最初的时候,我们有数量优势。我们屡战屡败,但我们迫使他们为自己的每一次胜利付出沉重代价。到最后,我们有了更好的武器装备,可到那时,我们的人已经太少、太少了。但我们仍旧坚持战斗下去。”
她的眼神是……喜悦。他听到的是另一个阵营的弗伦克历史。
“你—你就是那个弗伦克怪兽!
雷诺特的笑容更灿烂了,她离范越来越近,零重力下屈身飘行的苗条身体也挺得笔直。“一点不错。统领们很明智地决定改写历史。‘弗伦克怪兽’听上去比‘阿恩汉姆的安妮’更像个坏蛋。
将弗伦克从一伙畸形劣等种族手里拯救出来,这个故事也比大屠杀和聚能强多了。”
天埃但他的一部分意识仍然维持着条件反射般的本能,仍然没有忘记他来到这里的目的。他的双脚在墙壁上轻轻挪动,渐渐就位,随时可以猛地一蹬墙壁,扑向对方。
一步步接近的雷诺特止住飘行,放低导引器,瞄准他的膝盖。
“别,特林尼先生。这个导引器引导的是一个磁核控制台程序,你刚才的时间要是多一点儿,准会发现我放在磁场靶区的那些小镍丸。当然,只是一件临时拼凑的武器,但炸掉你的两条腿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能让你活着面对接下来的审讯。”
范把视线调到磁核成像仪处。真的有镍制弹丸。只要启动适当的磁场脉冲,这些弹丸就会变成高速霞弹。那个程序,如果是在控制台里……细若微尘的眼睛扫过超导体界面。他有足够的定位器,完全可以与光纤链接对话,通过光纤切人,抹掉她的程序。
她仍旧不知道我这些定位器的威力!希望的火苗燃烧成了炽烈的大火。
他的手指在掌心轻轻叩击,调动种种设备。但愿雷诺特将他手指的动作看成他抑制不住内心的紧张。“审讯?难道你还忠于劳?”“当然。怎么可能不忠于他?”“可你背着他对付我。”
“以便更好地为他效力。如果这些活动是里茨尔·布鲁厄尔搞的鬼,我希望能将来龙去脉完完整整地报告给我的统领—,’范一蹬墙壁,疾冲过去。只听雷诺特的引导器劳而无功地咔嗒了一声,紧接着,他狠狠撞上了她。两个人翻翻滚滚,撞在成像仪的控制台上。雷诺特拼死反击,几乎一声不吭,膝顶,咬喉咙,但他反扭住她的双臂,趁两人掠过磁场控制盒,空中一拧身,将她的脑袋狠狠撞向控制盒的金属面板。
雷诺特瘫软下来。范止住身体前冲,准备再撞她一次。
等等,想想。湖泊园的聚会仍在进行,一派其乐融融的田园风光。范的计时器显示,从他离开港口到现在,时间过了二百五十秒。我的计划仍然有成功的机会!当然,必须作些调整。尸检肯定会发现雷诺特头部受到的撞击……但是—奇迹啊!她的衣服完好无损,看不出任何打斗的迹象。安排上一定得作点相应变化。
他的手伸进成像仪靶区,将那些镍制弹丸扫进垃圾筒……原定计划的许多部分仍然适用。她正在调校控制程序,中间发生了意外—行得通吗?范小心地将她的身体挪动就位。他紧紧抓住她,注意任何表明她即将醒来的迹象。
魔鬼。弗伦克怪兽。当然,安妮·雷诺特既不是魔鬼,也不是怪兽。她是个高高的、苗条的女人,是人类的一员,和范·纽文一样,和地球的任何一个后裔子孙一样。
现在,在范眼里,刻在哈默菲斯特各处墙壁上的易莫金传奇画有了全新的阐释。一年又一年,安妮·雷诺特对抗着聚能,她的人民节节败退,退入群山中最后的堡垒。阿恩汉姆的安妮。所有这一切,留存至今的只有一个被人肆意歪曲的魔鬼的形象……以及诸如里茨尔·布鲁厄尔这种真正的魔鬼。这便是所有活下来的弗伦克人:被征服的,被聚能的。
但阿恩汉姆的安妮并没有死。不,她的天才被聚能了。现在,对范和他为之奋斗的一切来说,它是最致命的危险。所以,她必须死…………三百秒。别走神!范的手指连弹,发布一系列指令。没做好。他又重新输人了一遍。超导连接器被弱化以后,这个小程序就足够了。这东西非常简单,它将启动一串带编码的高频脉冲信号,使安妮大脑内部的那批蚀脑菌变成一个个小型制造厂,产出血管收缩剂,形成数以百万计的极其细微的血管瘤。最终结果是致命的。特鲁德说过那么多次,声称他们对聚能者大脑的调节没有任何一项会引起肉体痛苦。但愿他说的是事实。
失去知觉后,安妮的面部表情松弛下来,仿佛熟睡未醒。脸上没有伤痕,没有淤青。就连悬在她颈上的那根细细的银链都没在打斗中扯坏,只是从上衣里扯了出来。银链一端悬着一枚软膜宝石。范忍不住伸手过去,轻轻一捏那枚绿色宝石。有了这一捏的动力,宝石可以短时间显示一段图像。绿宝石转为透明,在范眼前显示出一段山坡。从图像角度判断,拍摄位置应该是一艘装甲飞行器的炮塔位置。山坡四周还有好几艘同样的飞行器,仿佛一条条飞龙,从天而降,将能量炮指向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的建筑,以及一个山洞的人口。一个孤零零的身影面对大炮挺立着,一位红头发的年轻女人。特鲁德说过,软膜宝石记录的都是最幸福的一刻,或者最辉煌的胜利。也许,拍摄这幅图像的易莫金人认为,眼前就是这种时刻。图像中的姑娘显然是安妮·雷诺特,她已经彻底失败了。无论她拼命守卫着的洞窟里有什么,不久便将被敌人夺走。可是,她直直地挺立着,眼睛怒视着镜头。片刻之后,她便会被一把推开,或者化为童粉……但她并没有屈服投降。
范松开手,放开宝石。他久久地凝视着前方,却什么都没有看见。然后,他缓缓地、谨慎地键人了另一串很长的指令。比刚才的指令复杂得多。他更改了药剂,迟疑半晌……几秒钟……这才键人剂量。雷诺特的部分近期记忆将被抹掉,但愿只有三十到四十兆秒。那以后,你再重新开始追捕我吧。
他输人“执行”。控制台后的超导线缆吱的一声,彼此分开。
经过精确计算的海量电流进人成像仪磁常一秒钟过去了。眼底的图像嶙叭一声,消失了。怀里的雷诺特一阵痉挛。他稳住她的身体,让她的头别撞上控制台。
几秒钟后,痉挛渐渐平息。她的呼吸也舒缓下来。范松开她。
把她弄出磁常行了。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