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深宅-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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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锦绣深宅
作者:凌波小同
【内容介绍】
九载嫡女原是梦,宅门锦绣叹深深,良缘成空唯余叹,柳暗花明可是村?
【正文】
故人求见揭隐秘
“姑娘!姑娘…!”一道脆亮惶急的声音穿过茂密葳蕤的紫藤花架,径直冲进了雅致富丽的小厅。不一刻,黄袄绿裙的俏丫头手拿着一封信便到了这小厅门前。“品书你这丫头,作死呢,大清早就这么高声白嚷,太太听见了,可得仔细你的皮!”话音落处,又一个黄袄绿裙的丫头已立在厅内,面上带了些许薄怒。“观,观,观…棋姐姐!一,一位妈妈,在后门儿呢,许贺家的偷偷领进来说是特特要见姑娘的…”“妈妈?许贺家的?可是糊涂种子,油蒙了心!许贺家的本是二门的婆子,内院的事儿与她什么相干,巴巴领了什么妈妈来见姑娘!也不打量打量她自己个儿是谁?你这丫头有心没心?慌慌张张,针鼻儿大点儿的事儿!也值当一大早清儿你这么混闹!趁早告诉了关妈妈去,把那不知道规矩的罚了才是正理儿!”品书不搭言儿,只是摆着手,一径喘着粗气“信!”说着扬了扬手里的信。观棋正待言语,屋内已传来一道稍嫌稚嫩,却已有些威严的声音“品书!进来回话!”叫做品书的丫头冲着那个观棋吐了吐舌头,如江中锦鲤般迅速滑入小厅。
厅后正房三间,居中的一间屋内玉色蜀锦贵妃榻上端坐着一位丽人,豆蔻年华,红衣绯裙。此时正蹙眉细读那封信,观棋已入了内,伴在这丽人身侧,见那丽人越发蹙眉,面色有些苍白,拿着信的手都有些抖,观棋抬眼看那品书,目带询问,品书此时也垂手侍立,见自家姑娘的神色陡变,不禁两股战战,汗湿了衣襟。那丽人收了信,拿眼盯着桌上的七宝琉璃瓶,半晌无语。“观棋,你悄悄到后门,将许贺家的带的那位妈妈请将进来,避着人些,咱们这院子僻静,你绕道碧波亭,走那梅林过去,再原路折返,快去快回。”观棋领了命,匆匆下去,品书看着姑娘苍白着脸儿,那双鳯眸中隐隐还添了丝儿了然和怒火,不禁向后缩了缩肩。“去告诉听琴,把院子里的小丫头,婆子们远远儿地找些营生先都支应出去,待观棋领来了人,你们四个大的,品书你和侍画到太太那里听着,看太太昨日可是宴客散得晚,问问沈妈妈太太几时用早膳,听琴给我守着院门儿,闲杂人等不许进来打扰,可听分明了?”品书见自家姑娘自看了那信,倒像是变了个人儿一样,从未如此严苛过的,如今,却有几分骇人。当下屈膝应了,悄悄退下去找听琴。
“姑娘,汪妈妈到了。”观棋引领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妇人止于十步开外,那妇人一见榻上的人,便流了泪,泣不成声地拜倒在地。“奴婢请七姑娘安!”周玉妍看着啼哭不止的妇人,眼前似闪过另一位妇人的面容,清艳绝丽,婉转风流,也是泪流满面,口唤娇儿。十岁起,有那么小半年儿,时不常梦到这样一位妇人,也曾辗转向太太探问过,太太愣了愣神儿,过后只说是杂书话本儿听得、看得多了,才有了这梦,做不得真儿,越发约束着不准府中人给她自外面带那坊间的话本子了。玉妍彼时有一段见不得人的秘密在心头,自然也不便多问。此事也就搁过不提。如今见了这妈妈,那妇人的面容越发清晰起来,那哀哀的哭声似就在耳旁。原本这些年玉妍心下不是不疑惑的,自己于那花花世界含冤呜呼,在这“大宁朝”周府里年四岁的嫡次女周玉妍身上醒来后,那玉妍残留的意识便很是混乱。时而便有个貌美妇人的影子于那意识中哀哭,更是在这身子十岁时,那妇人的影像频现眼前。十岁的玉妍,或者该说是曾经二十八岁而夭的周妍妍为此曾想尽了法子一探究竟,却找不着个蛛丝马迹,索性只得罢了。如今见了这信,方才明白其中因由。玉妍咳了一声,缓缓起身,观棋欲上前服侍,玉妍摇了摇头,“去家庵看周奶娘可来得一趟?就说我烦她给我做双鞋子。”观棋领命悄然退出。那汪妈妈听见玉妍说周奶娘,眼中闪过欣喜,仍旧规矩跪好,微抬头想打量姑娘,却又不敢大动。“信,我已瞧了。三姨娘…”“回禀七姑娘,三姨娘康健,就是日日念着姑娘,每日里焚香祷告,惟愿姑娘安顺。”玉妍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不一时,观棋引领周奶娘入内。那周奶娘屈膝行礼,刚问过姑娘好,便听见有人试探着喊了一声,“周姐姐?”周奶娘回身细瞧,不禁哎呀出声,忙握了嘴,猛地瞧了眼玉妍。玉妍挥退了观棋,慢慢自黄花梨木的椅子上坐了,自斟了茶来吃了一口,“周奶娘,当年之事,您可瞒得我好苦。我还道却是为何打我十岁那年做了那小半年儿的怪梦,您就到太太跟前自请到家庙中陪伴二房老姨太修行,却原来您是不去不行的,您的儿子,我那奶兄如今已是庆义行的三掌柜了吧?”“姑娘…”周奶娘扑通跪地,哀哀哭起来。“姑娘,事儿多便烦扰多。姑娘那时年小,自不醒得,太太当年下了严令,奴婢等留下的都是签了契纸终生为奴的,余者都远远发卖了,当年之事,太太如此,也不全是为着封口,还是望着姑娘自此忘了那出身,安安稳稳做周家的嫡出小姐,日后嫁了高门,也不叫人轻瞧了去。”“高门?可是江家之门?”玉妍冷笑,将手中茶盅猛地掼在桌上。“好个嫡出!好个高门!这些年,我承欢膝下,声声唤娘,一腔的真情至孝全给了太太。却原来外公门上嫡出的亲姨瞒做了我的娘亲,怪道这些年太太待我一向不亲热,亏着我还蒙在鼓里,只当是因着四姐姐,八妹妹貌相与太太更相近些罢了,我这些年步步谨慎,唯恐行差踏错更招了太太心烦,这一番仁孝之心是为了孝敬亲娘,却原来谁才是亲娘?我也曾探问与你,却谁知,奶娘你瞒得这样紧,让我在这周府里稀里糊涂过了九年!”
玉妍说着,悲从中来,想着这些年,自从到了这大宁朝,便舍了那前世的冤屈,将那家产被夺,性命被害的恨全都散了去,收敛心神,规规矩矩立定主意做个大家闺秀,为了怕日日与府中人相对终究有破绽可寻,便找了个借口要了最偏僻的紫藤轩住着,虽心中明白,太太不知何故与自己不亲近,却也于前世看过些个人事,这生身父母若是多得了几个孩子,便要不知不觉分出个亲疏来,总有那不受宠爱的孩儿受到些冷待,却终究是血缘至亲,舐犊情深,到了那紧要关头,当娘的总是护着孩儿的。正因为如此,玉妍步步退让,面上故作出淡然的模样,这么多年甚至乔张做致,端足了架子,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古代高门嫡出的大家闺秀。紫藤轩虽离着正院偏远,玉妍却无论寒暑阴晴,必要到正房陪伴着太太哪怕只是干巴巴地坐上一会儿。想着信中那一言一语透出的关切和牵挂,字里行间都是一位慈母的血泪和惦念,玉妍不禁为这副身子原本的那一缕香魂扼腕叹息,若这些年一直是她在这身子里头,怕早就郁结于心,养成个偏狭多疑的性子也未可知。玉妍越想便越恼怒,紧咬着唇,盯着那周奶娘“姑娘!您且息怒,太太这些年来,待姑娘也还尽心,吃穿用度,几与四姑娘比肩,姑娘您冤枉了太太啊!”周奶娘膝行向前,却被那汪妈妈一把拉住,冷不防就挨了一巴掌。
“你这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老货!当年若不是三姨娘收留于你,你,你早饿死在野地里了!三姨娘怜惜你领着幼子怀抱新生婴孩儿,才收容你进府里给姑娘当奶母,这原不合规矩,三姨娘到太太跟前固请,你才有了安身立脚的地儿,如今,你,你这狼心狗肺的婆娘!”周奶娘捂着脸,痛哭着,“汪姐姐!三姨娘的大恩,我老婆子哪有一刻敢忘?这些年伺候姑娘,没半点儿不尽心的。为的就是怕姑娘受了委屈,整整九年啊!我这双眼睛冷眼儿瞧着,太太虽不定打心底里当姑娘是亲生,却在吃穿上未克扣过姑娘。咱们姑娘也不求个别的,亲事三岁便已定下,姑爷家跟那样显赫的高门是正儿八经的一家子,如今那江家又是新皇后的娘家,姑娘及了笄便出嫁,所求的不过就是在家这几年锦衣玉食,教养良好,学些针黹女工,管家理事的本领。若是我日日在姑娘耳朵边儿提着三姨娘,姑娘与太太存了二心,老姐姐,您也知晓内宅中,庶女的教养,哪一家的太太是真个儿上心的?您这些年不在家不知道,大姑娘,三姑娘莫说是锦衣玉食,遇着不得太太的意儿时,连冬日的袄都曾穿过夹的,胭脂水粉还不如太太跟前的姑娘们用着的好些。年前大姑娘嫁了,在婆家谨小慎微,受尽公婆妯娌的刁难,那家也不过就是皇商,却口口声声说大姑娘上不得台盘,行动做派扭捏小气,大姑娘回来找太太哭诉,哭有何用?汪姐姐,姑娘若是落入那样的境地,我才没脸见三姨娘呢!我才愧对姑娘呢!三姨娘的苦也就白受了呀!姑娘十岁上,常梦见三姨娘,多少次我都话到了嘴边儿,想告知姑娘,那是姑娘的亲娘,可眼看着还有五年,姑娘及笄了,嫁入江家,从此就是正经的少奶奶,好日子在后头,那时候知晓了这些陈年旧事,姑娘心善,必去认了三姨娘的,太太就是愿与不愿,都打根儿上碍不着姑娘,”周奶娘说着,爬到玉妍脚边,“姑娘,奴婢反复思量了几个日夜,才狠下心自请去了家庙,知道当年事的,姑娘身边儿只奴婢一人了,奴婢离了这屋子,太太便放了心,待姑娘还是一样的。姑娘明鉴啊!”玉妍看着周奶娘涕泪纵横,终是从小儿的情分,何况这几年来,太太对自己,比之待大姑娘三姑娘,明面儿上看着是要好出些的。
“奶娘,汪妈妈都请起身吧,寻了小杌子坐下说话。”二人谢坐,便挨着玉妍坐下,“周姐姐,方才是我唐突了,给姐姐赔情了!”汪妈妈站起来福了一福。周奶娘红着脸,忙还了一福,口称不敢。“姑娘,三姨娘信中所说之事,姑娘作何打算?”汪妈妈重新坐下,目光殷切,真心为玉妍着急。周奶娘一头雾水,看看玉妍,又看看汪妈妈。“姑娘,三姨娘可是身子不适?”说着话儿,面上倒带出些焦急来。汪妈妈看看玉妍,见玉妍没什么表情,便哼了一声儿,“周姐姐,这九年啊,你是光长了岁数,却没个脑子,太太那点儿小恩惠,你倒是看在了眼里,如今,人家可是把天大的好处揽去自家了,您还躲在家庙里念经呢,带累得咱们姑娘也全蒙在鼓里,要不是有人看不过眼儿,给三姨娘写了封信,怕是八月里四姑娘跟江家做了亲,过了定,你还给太太道喜呢!”“江家?四姑娘!”周奶娘腾地站起来,“汪姐姐可是说那祖籍甘南的江家?”汪妈妈叹了口气,“还有哪个江家。”“四姑娘不是五岁上定给了…”“五年前升任一品少师的段家?”汪妈妈接口,眼中一闪而过轻蔑之色。“哼!那段家得罪了人,上个月遭弹劾,已全家流放千里了。太太怎么舍得四姑娘嫁到那蛮荒之地,说是早在段家出京的路上,便托了沈府大舅爷使人给了八百两银子,封了段家的口,将信物要了回来,退了那门亲。亲戚故旧也只晓得咱家两个头大的嫡出姑娘是幼时定过人家的,都是定给了谁家,却无人理会,纵有那知道些个的,难不成还拼着得罪了太太,情愿为咱们姑娘出头么?无利不早起啊!太太这招偷梁换柱使得妙啊,她嫡亲的闺女是风光大嫁了!可怜咱们姑娘,身边原还有你这么个糊涂的老货,不晓得你听了谁的混话,偏还一大堆的歪道理,把个姑娘撇下,你倒是清静去了。若不是三姨娘旧年积了善缘,还不知道姑娘会落入何等境地。姑娘,您自己可该拿个主意才是!三姨娘听的信儿必是真的,想来,老爷也是允了的,虽是三姨娘写了信给老爷,这不过一个半月的光景,却也不长,不晓得可有转圜的余地。”说罢叹了一口气。玉妍低垂着眼帘,并不说话。今晨比往日早起了一个时辰,想着太太昨日宴客辛劳,原想早点儿到太太房里伺候太太用饭。却不想一封信揭了这十来年的遮羞布,贵妾庶出女,只因太太的一双龙凤胎自落草便多灾多病,静虚观无向道长言道,非要周家大房门内龙凤胎的血亲长辈到祖宅长年住着吃二十年长斋,说是护住了他二人的根本,方可使二人平安成人。老爷太太自是无法前往,身为贵妾,又是太太同父庶妹的亲娘便是那可选之人。正是双十年华的娘亲在院中跪了一个昼夜,请太太允许她将玉妍一同带回祖宅,太太却坚拒,父亲虽心中喜爱娘亲,为了那盼了多年的唯一嫡子,终究也只许了娘亲将贵妾庶出女,三岁的玉妍写入太太名下的荣耀,两月后,在娘亲以命相胁之下,又以江南盐使嫡女之名定了时任五品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