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婚嫁告急-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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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他,“你猜从这里跳下去有几分存活的可能?”
他望着脚下,风从脸颊过,吹起几缕青丝又触到眉间。
“没有存活的可能,我亲眼见过舜息将活人从这里抛下,没有一个活着爬上来。”
“你亲眼”
“恩,有一些时候我会从舜息的意识里苏醒,”他轻声说,“我以为只要奋力挣扎就能赢他,但是事实并非我的想当然,你知道被人夺去意识是怎样的感觉吗?那感觉,好像漂浮在一片黑色的海里,没有意识,没有痛觉,不知道自己的躯壳到底做着什么。
起初的几年我时常会从身体中苏醒一瞬间,有时眼前是不认识的字迹,有时身边是并不相识人,那感觉好像从一扇空旷的窗看外面寂寥的风景。
我十七岁的时候试图逃走,却被伏羲教的盲从者抓住,他们隔开自己的颈脖,逼我喝人血,我杀了他们所有人,整整三十个人,那时我望着自己沾满血的身体才知道我渴望沉睡,回到那片海,不管自己的手到底杀了多少人,我已愿意让出躯壳,生死都与我无关。”
但是我感激你,因为有你,我才愿意醒着,每天看见日出,夜里听着蝉鸣,我愿多撑一年一天一刻,我愿意看看世间的事和人,他们被你说着,被你看着,总是多了一些趣味,我更愿意看着你在眼前的画面里,安静的也好,哭泣的也罢,我都想看。”
他突然安静,然后回头温柔笑着,“我这样说,你喜欢吗?”
那仿佛永恒的一刻,我竟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听着,望着,看着,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他好像纸鸢,只要我松松手指就要飞走。
那塔下的门很快被破开,我听见刀剑磨在墙壁上的声音,还有高亢的怒吼声,我们竟是被活人逼到绝路。
他接过我指上的后土戴在自己手上,然后抬起手放在我头顶像抚摸,声音像呢喃,以他曾经佛门弟子的身份为我加持。
他说:“愿你接纳一切,一世长安。”
他就那样看着我,只往后退了一步,身体便像一把散沙被风带离了白塔。
我眼前的世界突然变成苍白一片,自己像一片羽毛,飞向和他完全不同的世界。
***
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卫小川的屋中,屋内有一股甜腻的味道,是红枣粥,他背对我,正小心盛着粥,听见我叫他正准备回头,却一不小心将粥洒在手上,回头时已是嘶牙裂齿的一张怪脸。
“睡了十六天都没醒,没饿死你真是个奇迹。”
我拥抱他,把脸埋在他腰间,温热的窒息的,我们都活着,真好。
他嘱咐我靠着,然后递上热粥,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我说我梦到他死了,梦到我们去了鬼水湖,梦到穆怀春也死了。
他露出无奈的表情,叹道:“穆怀春是谁?不要把活在梦里的人带到这里好吗?你快喝粥,喝完了带你去买新衣裳。”
我点点头,静静喝着没有说话,而他还在喋喋不休,数落我这副懒惰的身子。
“骆福如,你头回欠我的三千两银子怎么还啊?”
“还不了就给我做奴做婢吧。”
“你上个月砸了一块上好的古玉。”
“打算怎么还?”
“还有你拿去当铺的我的唐三彩。”
“还不起就肉偿好了。”
外面已是入夏的夜,蝉鸣彻夜,风从窗隙穿过,烛火在颤抖,我轻轻笑着,内心却越发平静。
“我没有欠你银子,没有砸你的玉,你也没有唐三彩,穆怀春也真的死了。”
他拿汤匙的手微微颤抖,他说:“我真希望你都忘了。”
“我也是。”
那天卫小川混在人群中赶到白塔,他看见我坠下白塔,便纵身一跃抱着我跳了下去,幸而落在湖心,一路奔走后我们离开了南疆,我没问他在湖里有没有看见穆怀春,我不敢问,我恨这样的自己。
江湖上的消息传的很快,在我醒来之前已经传说舜息被众英雄推进鬼水湖,他撞破自己设下的禁锢鬼魄的结界,被三千怨怒的厉鬼撕裂了魂魄,灰飞烟灭,一夜之后伏羲教衰亡,鬼水湖的水竟也空了消失,只在南疆的大地上留着一个巨大的深洞,里面空无一物,红莲舍利也不见踪影。那些毁灭邪教的英雄成了武林的标榜,倍受嘉奖。
同样坠入湖中的还有苍崖山庄最后一个人骆福如以及有另一个朝堂身份的卫小川,英雄们纷纷跳进湖中却没找到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说到此处多少让人叹息。
卫小川将从茶馆听来的这些话告诉我,他心里愤愤不平一整天:“那些畜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救人,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传言。”
传言,多数都是不要脸的人为自己捏造的梦。而英雄,多数是贪生而留下的幸存者,我还以为他早已习惯这样的江湖。
但其实,习不习惯已不重要,我们已离那越来越远。
开春的时候婴宁来这卫小川这栋隐秘的住处找到我,她说已尽力将小豆子送入私塾,可他不爱四书五经,却爱上画美人像,带着我给他的银两在城中开了一个小画摊,但凡美的姑娘就分文不取,我听着心头温暖。
我让婴宁把卫小川带回的惊香送给了小豆子,并给他下我所有的银两。
中秋时候我给婴宁拖去书信,想劳烦她把小豆子带到这来,但婴宁告诉我,他一天走后便再没回去,也没有留在街口处卖画,有人说看见一个胖乎乎的小少年独自出了长安城,带着一把苍老的剑向着北边去了。
我和卫小川去找过他,沿途听一个老伯说一个小胖墩帮他劈了一天柴又送了一副画给他,以此换了三天的干粮,他用来砍柴的刀更像一把剑。
我站在遥遥的路边望着满天的霞云终于觉得解脱,小豆子始终是把挥刀的机会留给了凡尘的琐事,他背对血雨腥风,面朝天外清风,这一生定会走的安然惬意。而我们终究不能成为他的牵绊。
我可以想象他坐在阳光下,与满街凡尘旧事擦肩而过,头顶是光华,手下是世上最美的姑娘。
白驹过隙,转眼又是一年春,春光总是太盛,像给了生命一场华丽的告别,让人不忍直视。
那天卫小川诞辰,他喝醉了,他说了太多,他说他多想让一个姑娘快乐,多想给她完满人生,可惜人家不爱他,所以他没有这样的能力。我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一茬,想他又花心萝卜似的栽进了新坑也懒得理会,就自顾自酌酒。
他苍茫落泪的景象却不像是仅为一个新欢,我突然想起了很多的事,仿佛那些旧日已经快要淡去的回忆全部聚拢,眼前又重现多年前的光景。
那一夜我终究没有告诉他,他与婴宁的书信我早已偷偷看过。
其实穆怀春在相识我之前就知道我的一切,他知道是骆生拿走了一片舍利埋在了我的肉心中,偏偏上天作弄,我却嫁给了他,所以他休了我。那个在迷返林留宿的夜晚,他找到卫小川,将我托付给了他。
我真傻,穆怀春怎会猜不透我那些心思,他早已准备自己入湖。他只知这是对天下最好的答复,但他不知这对我不是。
多希望,希望我们最好不相知,最好不相伴,也不要相误。即使他当年手起刀落杀我于无情,我也不恨,毕竟是我用他的痛苦换了自己多年时光。
但我毕竟没有他们那样痛苦,只因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说。
两年后卫小川的母后病死宫中,他了无牵挂也不再托付宫内人送出消息,那避暑山庄早已不再葺,他带着我去了距离长安不远的深山中,买了一处山宅,家中十三个仆人均衷心相随,我问他怎么舍得离开尘世,不再寻觅新欢?他笑,说已经心灰意冷了。
那处门前有山涧,真是依山傍水。
那一日,我正在院中种柳叶桃,突然听见院门被人叩响,开门时,门外已空无一影,只有漫山艾草随风摆,艾草中有一块巨石,我的后土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我紧紧将它握在掌心却不打算追上山路。
回到院内,卫小川随几个仆人又上来拉住我,把我的小锄头丢进池塘,他把我往屋里抱,依旧喋喋不休:“我好不容易在山里找到这风水宝地,你就不要再种柳叶桃了,好毒好造孽啊。我救了你就是给了你第二次生命,你的生命就是我的,所以我说一请你不要说二,我告诉你往东走你就撒丫子跑,听话。” 他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霸道的,换做是平常我可能会揍他。
但是今天我不想。
我再不追究前因与后果,也不再追究聚散离合,我遇见,我感知,我接纳,我也会等候。此生守一处几亩花田,看一片云舒云卷,只要安然,只要相信,定会等到千里之外的那人踩着七彩祥云赶来见我。他说的不错,今日别日,一世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结局仿佛不痛不痒的,大概是我拖延太久,最初设想的结局都有点无感了,见谅,期望下篇文更好。
、不堪折枝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番外,第一视角卫小川,其实我对他最有感觉。
天原五十三年,卫椴淳王终于发起叛变,身为追雁堂堂主的他竟力挽狂澜,得到江湖众多帮派的支持,跟着一起造反,那一年民不聊生的不止江湖。自我从南疆归来的第二年母后就病逝,宫墙之内再没有我可以眷恋的一草一木,远离了纷争,隔世相望。
六年前,我掉入鬼水湖,幸得江湖友人相助从万丈火海和刀光剑影中脱身,从此后无论是小川王爷还是千金公子都从这苍茫天地间消失,余下的只有我这个散淡的人,恍如隔世的尘烟早与我无关。
小福说这样最好。
如今我深居山中,一条石路,一盏青灯,雪天便手持一折纸伞,塞一怀香炉,然后扶着她,只此一画就很足够。她总是笑话我:“从前抱我的时候下手重,现在扶一下却缩?”说着便会把手用力塞进来,见我翻白眼便会得意的笑。
我最爱她笑。
今年春季我又陪她回了一次浔阳,小福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去之前在老店点上一碟茶饼一壶山茶,她说如今物是人非还能吃到这些她觉得很幸福。结账的时候她会帮骆生要一些,走前又对掌柜埋怨,说伙计也换了味道也变了,应该把老味道都找回来。说罢又问我笑什么,我说我喜欢她这样寻常女子的样子。
即使踱步到了骆生坟前,她也还是这样唠叨,蹲在问骆生墓前问他怎么总托梦找她要钱,问骆生是不是学坏了到处赌博,然后又骂骆生总是跑到她梦里让她睡不好。直到去年我听见她在骆生坟前问:为什么你好久都没来找我,是不是去投胎了?
这六年她从不迈入山庄一步,只是站在凌乱的草木间遥遥望着。
春去春来,又是那年,小福心悸,我带她去了一趟药王谷,谷主见我与传言中说的不同竟还活着,便与我痛饮一夜,将谷中新人一一带出做了介绍,小福本就不太喜欢这样,尴尬的笑笑便往药园去了。
谷中的新管家格外显眼,那人面目尽毁所以戴着银面具,既哑又瞎,唯独剩下听觉。谷主说他从前因江湖恩怨被伤,后来路过此地便留了下来,是个难得的闻药奇人,再复杂的药只要闻一下也能分辨其中粗细。
有家仆递上热茶,那管家伸手去接,右手无名指从袖里露出,上面戴着一物熠熠发光,我认真一看,竟是皇天。
正是那时小福突然从门厅回来,她唤了一声我的名字,那人闻声微微一颤,热茶烫在手上也毫无知觉,只是急着垂头抚袖盖住指上的皇天。
我没有告诉小福,也不知如何告诉她邵爵还活着,是那样的活着。
秋后我独自回了一趟药王谷,见了邵爵。
他用茶水在桌上写字,和我聊了一些,他说那年被蛮空派以清理门户为由追杀后有幸存活,他养了半年的伤,才出来听到江湖上的传言,说我们都死了。
他说:从前以为瞎了之后还能摸清天下,现在才知道瞎了真的是废人,就在眼前的杯子,现在都已经抓不了。
我答应他每年开春带着小福过来。走前他问我穆怀春在哪里,我没有回答,他坐在桌面沉默很久很久,终究写下一句:别告诉她我在这里,也别让她老在枝头。
是的,六年风雨,人世都几变,好在我们还活着,相见若有唏嘘不如不见,相识若会伤心不如擦肩,不再相认。
那天深夜回到山中,我看见她一人坐在阶梯上,依靠着门睡眼朦胧望着下玄月,她遥遥见我走来,就抬头笑,笑的眉眼如山。六年了,她在月色在,我那样望着她,有一种非人世的错觉,我想告诉她真相,告诉她不用再等了。
但这真相我始终开不了口,我不知怎样告诉她穆怀春已死,怎么形容他不留一丝骸骨。那枚后土,是我将它捡回来留在门外巨石上,我以为聪慧如她不会不明白,后来才知道她只是假装看不清,她想等一段时光,等那些灰飞都过去了才敢喘息,她的痛苦被她埋在心的深井里,连她自己都不敢张望。
这些年,她在院外的山坡上种满了柳叶桃,足足种出一片花海,那花虽然四季常开,我却没有走近过,因为她并不让我和家仆靠近,她总说花有毒人畜不可近,当我问她为什么种,她又看着我笑,然后站在风里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