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脉相思-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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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瑜言没来,金凤辇车里就坐了脉脉和玉缘,前有司家的卫队清路,两侧道路拉起了幔子不让行人瞧见,把公主的排场做得十足。脉脉看了一会儿,入眼都是黄色的幔子还有仆从,远处的山峰看久了也觉得没意思,依然遥不可及。她失望地放下帘子,回头摸了摸蜷在脚下的滚滚,嘴角溢出不欢神色。
“怎么了?”
玉缘瞧她郁郁寡欢,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抬眸就见玉缘笑眯眯的样子,眉梢眼角都是喜色。玉缘递了碟蜜饯过来,是盐渍的青杨梅,外面裹了蜜糖,一粒粒跟翡翠珠子似的。
脉脉拈了一粒放进嘴里,初时是甜的,可等蜜糖化成了水儿,她咬下去一股浓酸直冲脑门,牙都要掉了。她皱紧了眉头,含糊咕哝:“好酸……”话虽如此,她囫囵嚼了几下还是把酸涩的果肉咽下去了,只吐出核儿。
玉缘笑问:“还要吃么?”脉脉点头,似乎爱上了这种先甜后酸的味道,吃得上了瘾,不一会儿把一碟子蜜饯都消灭光了。
“我瞧你最近精神头不大好,该不是病了吧。你给自己号过脉没?”
脉脉被问得心虚,摇头否定:“我没病,真的。”
“没病便好,你这样子跟我前两月倒是相像,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多注意些。”玉缘也不多问,她理解脉脉的难处,任谁遇上这些事情,都会惊慌失措吧。就像一只小猫,长大了别人才告诉它其实是老虎,可是已经做惯了猫儿,没有老虎的爪牙,这怎么接受?玉缘含笑拉过脉脉的手,轻轻搭在自己小腹上,“你摸摸,三个多月了。”
脉脉盯着玉缘还不明显的肚子使劲儿看,眼神惊喜:“有宝宝了啊!”
“嗯。你是第一个知晓的。”玉缘满脸柔情都闪耀着初为人母的欢喜,但也有一份忧愁,“长子嫡孙……唉。”
在这样的乱世,这样的家族里出生,真不知是喜是忧。
脉脉觉得生命的孕育极为神圣,这是她回来后听到最好的消息了,可是她有些疑惑:“我是第一个……大哥哥不知道吗?”
玉缘含笑摇头:“我还没告诉他。”
脉脉没有问为什么玉缘不告诉司喻世,她只是一个劲儿替玉缘高兴:“大哥哥晓得,一定好开心。”她抿嘴想了想,作势要为玉缘把脉,“我替你看看。”
玉缘体质温厚,从脉象看母子都好。脉脉如实告诉了她,她像是松了口气:“因着要瞒住他们,我都不敢让人号脉,总是担心他万一有什么不好……听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我信得过你。脉脉你知道吗?怀孕的女人会变得很奇怪,脑子里存着稀奇古怪的想法,他明明还那么小,肚子形状都没显,我却在盘算他长大后的事情了。”她如今变得多愁善感,又是欣慰又是担忧地低头,叹道,“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我该替他准备彩礼还是嫁妆……”
脉脉迷惘地看着玉缘的嘴唇,好像懂了她说的话,又好像不懂。怀孕本来是喜事,但到了司家却成为给大伙儿添堵的坏事……脉脉并未说出这些疑虑,而是道:“我有办法、知道是男是女。”
玉缘惊讶,却见脉脉从行囊里取出了毫针。她捏住玉缘耳垂揉了揉,“要取一滴血,有点疼。”
轻微一蛰,脉脉从针口挤出一滴血,盛在雪白的小瓷碟中。她撩开帘子把瓷碟对准阳光,仔细打量一阵,回眸笑道:“是男宝宝呢。”
她是药王施慈的爱徒,玉缘当然不会怀疑她的医术还有判断,这下心中大石落地,玉缘拉着脉脉的手,以一个过来人的口气说:“你和阿言也要抓紧了,给我的孩子添个伴儿。”
脉脉只是抿嘴笑,没有回话,玉缘当她害臊,也就随她去了。
伊山寺到了,玉缘和脉脉下了辇车,两人携手入寺。大殿里已经准备好了,她们装模作样去进了香,接着就该去佛堂听住持布道,还要跪在佛前诚心念经,替司家做一些功德。
玉缘晓得脉脉不耐烦这些,出了大殿在拐弯儿的时候拉住她,悄悄动了动唇:“念经文你就别去了,佛堂后面有个雅致的小院子,你去那里休息。想玩儿的话就叫上宋西,带你去后山走走,比在这里闷着强。”
反正脉脉都是用看的,是故玉缘跟她作唇语也没人发现。脉脉眨眨眼:“你不跟我一起么?”
玉缘温柔地笑:“我是长媳,怎么也要做做样子。你先过去,我待会儿找你。”
俩人一起去了佛堂,玉缘留下诵经祈福,脉脉则径直穿过佛堂到了后面的小院儿,身边只跟了两个婢女。
此地大概是鲜有人来,灰墙旧瓦看起来有几分落败,山下湿气重,墙根长满了大块的青苔,围墙上嵌了道不起眼的小木门,朱漆脱落,上面还落了把锁,锈迹斑斑。
院子里最引人注目的就属那棵天女木兰了,枝繁叶茂树干高大,郁郁葱葱几乎遮蔽了半个院子。此时正是花期,枝头缀满了盛开的花朵,有些甚至已经开过了,花瓣张开露出淡黄蕊心,风一吹便窸窸窣窣地掉下来,犹如天女散花。
天女木兰花朵细长,开放时是含蓄而内敛的,只要花逝时才会展露全态,不过它却极香,脉脉站在树下,周围弥漫的全是这种“百步清香透玉肌”的味道。
她仰起头往树上望,好似在寻找什么。婢女见状大胆询问:“公主是要摘花儿吗?”
脉脉看着她的嘴,道:“嗯,你去搬梯子。”
“是。”这名婢女刚刚离开,脉脉忽然又支使另一名婢女,“找宋西,要滚滚。”
跟着脉脉久了,婢女们都知道滚滚的重要性,一听说公主想要见小熊兽了,赶紧出去传话。婢女匆匆走了几步又回头,见脉脉还是安安静静站在树底下,怔怔儿盯着树梢上一只鸟看。婢女心想快去快回,应当无碍,于是迈脚就进了门。
……
玉缘尚在佛堂,突然听闻后院一阵骚乱,她由侍女搀扶着从蒲垫起身,刚循声走过去,就见宋西跌跌撞撞跑过来,三魂不见七魄地哭喊:“不见了!少奶奶不见了!”
玉缘大骇:“怎么回事?!快带我去看看!”
小院里那扇斑驳的木门虚掩了一条缝,地上躺着已经开启的锈锁,护卫已经出去沿着一路寻找了,可迟迟没有脉脉的消息传回来,倒是有人发现了陌生的马蹄印。
弄丢了脉脉,玉缘浑身冰冷几欲晕倒,她抚着胸口强撑着,“快——快回府通知阿言!”
短短两三日,脉脉已经远离颍川郡数百里,来到了离药王谷不远的牛家庄。与她同行的不是别人,正是辛复。
从她回到司家,辛复就一直用传讯鸟跟她联系。他养的鸟儿与信鸽不同,身型只有麻雀大小,而且羽毛灰黑毫不起眼,谁能猜到正是这种鸟携带了一个又一个的秘密给脉脉?
脉脉从被软禁的牢笼里逃出来,跟随辛复的唯一理由是她想要知道真相,关于身世的真相,关于后背伤疤的真相,关于……是不是所有人都利用她的真相。
牛家庄就在眼前了,脉脉的心情好了稍许,她盼望着尽快见到娘亲、外婆、小福,甚至那个毫不亲切的父亲。只要见到他们,只要他们承认她是女儿,她就可以告诉所有人她不是公主,别人都弄错了,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弃儿。
就快走到村头,脉脉忽然觉得有点奇怪,村庄里没有行人,没有牲畜,家家关门闭户,房屋顶上也没有炊烟袅袅……直到穿过了村庄,她也没有遇到一个人。
脉脉突然心慌起来,走着走着拔腿就跑,一直跑到小河边,看见了对岸外婆的小竹屋,她急忙过桥跑过去。
“婆婆——娘亲——”
她推开了篱笆,进去只见菜地荒芜,杂草长得都有膝盖高了,以前婆婆养的鸡鸭都没有了,院子里像是许久都无人打理的样子。她喊着人,可是没有人出来应声,于是她进了屋,发觉里面的陈设几乎没变,简直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床上还放着她和珍娘一起盖的那床被子。可是桌子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她指尖拂起灰尘,才真的确信这里的确许久都没人住了。
脉脉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回头恰好对上辛复深沉的眼,他就一直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她从未感到过这么无助:“娘亲、外婆……去哪儿了……”
“跟我来吧。”
辛复摇摇头,口气似乎也很无奈惋惜。他带着脉脉翻过一个小土丘,然后指着下方一片碎石林立的洼地,道:“他们都在那儿。”
脉脉伸长了脖子使劲儿望,纳闷道:“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你自是看不到,他们都不在地上,而是埋在地下。”辛复残忍地吐露了实情,“你离开这里没多久,全村就遭到屠戮,无一幸免。你所谓的娘亲还有外婆,都葬在了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小孔雀有多苦逼你们造吗?每次想更新都爬不上来!大爱傲娇受!
、第64章
64、防己
“你骗人……”
脉脉朝着乱葬岗走去;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辛复想拉她,被她狠狠甩开手,她回头泪眼朦胧;咬牙坚决:“我不信!”
她提起裙摆拔腿就跑,落泪缤纷。随着离那片杂乱坟地越来越近,她也看得越来越清楚,红色妖冶的土壤,血迹斑斑的石头,几只野狐穿插其间;还有地面不经意露出来的白色。
脚地踩着血染的土地;脉脉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只因她看清楚了那些突兀的白色,是骨头,全是骨头,而且是白森森的人骨。
她低头捂脸,嚎啕大哭,泪水像决堤了一样,从指缝中溢出来。
这里是被她当作故乡的地方,她出谷后来的第一个村庄,那些善良人们的音容笑貌仍在眼前,她给他们看病,他们淳朴又热情……仿佛她告别就是昨天的事,但等她转身回看,他们一个个已经长眠地下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辛复缓缓走近,在她身旁蹲下来,轻轻把手搭上她颤抖的肩头。
脉脉哭了许久,泪水几乎流尽,眼眶涩痛,她终于扬起头,抽泣着断续出声:“他们、怎么会……是谁……”
究竟有什么样的血海深仇,使得那人屠尽满村百姓,连老幼妇孺都不放过?
辛复没有直接回答,反问:“有谁和你一起来过这儿?”
脉脉一怔,随即否认:“不会,不是他。”
“你怎么肯定不是他?这里藏着你身世的秘密,而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辛复并没有坚持指认司瑜言,而是拉起脉脉,“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们去了村庄后山的墓地,在新坟前,脉脉找到了珍娘的名字。墓碑也很新,上面镌刻的字体却歪歪斜斜,大约是刻碑之人还不熟练的缘故,墓前摆着祭祀之物,还有香烛纸钱,看得出来刚才才有人在此祭拜。
“出来吧。”
辛复一声吩咐,从坟后钻出来一位少年,身着孝衣愁容带泪,脉脉定睛一看,情不自禁上去拉住他手:“小福。”
小福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盯住她,眼神不善。脉脉见他毫无反应,又说:“是我,小福,我是姐姐。”
少年腾地甩开她的手,把头一扭连目光也不愿施舍给她,咬牙切齿:“你不是,我没有姐姐。”
骤然失去了才相认的母亲外婆,脉脉心里的难受不比小福少,她现在有种姐弟二人相依为命的感觉,上前又拉住他:“我真的是姐姐……我知道你难过,我也难过,我以后、会照顾你,代替娘和外婆,好好照顾……”
小福再次恶狠狠扔开她的手,转过脸表情堪称狰狞:“你?凭什么是你?你以为你是谁!”十来岁的少年长个子总是很快,他已经比脉脉高出一截,站在她面前有种逼迫感。他绝望地把所有事都抖了出来,“我根本没有姐姐,她生下来就死了。你不过是我娘和外婆看你可怜,编个故事哄你开心罢了,跟你来的那个男人也知道,就是他出的主意……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想你留下,就拿银子给我爹,让他设法赶走你。”
此时脉脉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她嘴唇翕张只知道否认:“不会……”
小福讥诮:“我骗你做什么,我爹亲口告诉我的,还有婆婆,你们以为她疯吗?其实她一点也不疯,你走的那天,她把什么都说了,她装疯是因为……”他终究还是个稚嫩少年,说着说着眼里泛泪,“你走以后,我爹在城里酒楼就莫名其妙的死了,我回家报丧,看见好多官兵来村里,把所有人都绑起来押到乱葬岗,他们站在低处,高处的人往下扔石头砸,你想知道他们怎么死的?活埋!因为你,整个村子的人被活埋了!”
他是一条幸运的漏网之鱼,屠杀发生的时候他还在从城里回村的路上,等到了村庄看见不对劲,他就藏了起来,偷偷摸摸跟在士兵身后,看到惨绝人寰的景象。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说到恨处,小福狠狠搡了脉脉一把,她跌倒在地上,垂着脑袋不敢看他说了什么,脑海里来来回回就飘荡着那句“因为你,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活埋了!”
她一生渴望幸福,却成为了别人不幸的根源。
如果她是个正常人,如果她是个平常人……这么卑微的祈望,难道也不行吗?
脉脉撑着膝盖站起来,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