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脉相思-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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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回想了许久;才把面前人梨花带雨的神态和一年前花园里相遇的那人重叠起来;恍然大悟道:“哦,是你。”
姝良人跪着靠拢他;仰头哀求:“陛下,嫔妾求您了,别把公主入药,她不是纯阴体质,炼丹起不了作用的!反而白费了您的功夫,何必呢?”她从侍从手里硬抢过襁褓,把还在安睡的公主抱给他看,“陛下您瞧,公主长得多像您,她很乖巧的,从来都不哭不闹,她长大了会好好侍奉您……难道这样不好吗?”
天子远远地瞧了小公主一眼,又白又软的一小团,跟只奶猫儿似的,确实乖巧安静。他一瞬生出些许犹豫,可是一转眼看见丹炉,心里长生不老的渴望又强烈起来,转头问徐仙人:“当真……必须要纯阴女婴?”
徐仙人话一出口怎么可能出尔反尔,硬披着头皮道:“正是。”
众人都在等天子做决定,大伙儿不约而同屏住一口气。
半晌,只见天子居然纡尊降贵把姝良人扶了起来,甚至抱起了小公主,亲昵地抚摸她的小脸蛋:“传朕旨意,晋姝良人为婕妤,赐金玉百箱,珍珠千斛。”姝良人以为他是心软了放过她们母女二人,却不料他转身把公主给了徐仙人,“长生不老丹,朕志在必得。”
说罢他一挥衣袖走了,姝良人哭喊着追上去,却被侍从们拦住。
“陛下、陛下!公主是您的女儿啊,您怎么能这么狠心!”姝良人髻散衣斜,狼狈不堪地朝天子伸出手,哀嚎悲彻天地,“虎毒尚不食子,你用女炼丹,枉为人父!更枉为一国之君!你还不如一个畜生——”
天子走远了还能听见她的叫骂,不悦道:“不识好歹,一并处置了。”
等到天子离开青华阁,带刀的侍卫进殿准备执令,姝良人突然爬起来想去抢回公主,却被一旁的侍从拦住了,她见状一瞥旁边的丹炉,毫不犹豫调转方向,想推倒丹炉毁了这炉药。
可是铜炉重达千斤,她区区一介弱女子的力量仿佛蜉蝣撼树,不仅没能动摇丹炉分毫,手掌胳膊还全被烫伤了。就在此时,刚才提议公主炼药的侍从抽出长刀,从后面一刀刺进姝良人的身体当中,当场结果了她。
姝良人缓缓到底,心有不甘地回头望了眼药柜,绝望地伸出手去。裴景吾透过缝隙看见这一切,从头到脚的寒意渗进骨头缝里,身上每一丝地方都是痛的。
侍从冷脸收回刀,对吓散了魂魄的徐仙人道:“仙君请。”
徐仙人怀抱软绵绵的公主,心惊胆战可又不敢违抗君令,他不住擦着额上冷汗,敷衍道:“大人稍安勿躁,等本座先配药……”
“莫非仙君不敢?”侍从竟然上前,“那就交给咱家来。”
“不不不!要等时辰,吉时到了,本座便会将药放进去,不劳大人费心。”徐仙人虽是个贪生怕死又骗吃骗喝的道士,但不至于丧心病狂,他指着姝良人的尸首说:“麻烦叫人把这儿清理了,不然会污了炼出来的丹药。”
侍从们抬走尸首退出去,徐仙人才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双目失焦神魂愣愣。小童过来问他:“师祖,咱们真的要把小娃娃丢进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徐仙人赶紧爬起来,一边四处搜罗东西一边低声吩咐小童:“快快,把值钱的都拿着,咱们走了!”他走到药柜那里,踩上板凳从最上面的抽屉里取出一张羊皮卷,下来的时候瞥见底下黑乎乎的脑袋,饶是一惊。他不动声色绕到背面,一把揪出了裴景吾。
但徐仙人不敢叫人来,打量了一番裴景吾,咬牙道:“真是要死了!怎么又冒一个出来,童儿快找件你的衣裳来。”
他的道童也不过六七岁,取一件灰色小道袍拿给裴景吾,裹在身上微微有些大。这时,只见徐仙人趴在地上敲石砖,左边敲敲右边敲敲,最后撬起一块方砖,赶紧让童儿下去。
可是就在此刻,小公主忽然啼哭起来,门外的侍从立即问怎么回事,徐仙人一拍大腿暗叫坏事,用手紧紧捂住婴儿的嘴,冲外面道:“无事!没事啊,本座要添药了!”
解开襁褓一看,原来是小家伙尿湿了,所以难受得哭起来。徐仙人嫌弃地把襁褓扯掉,随手拿了羊皮卷把她裹住,然后交给童儿抱着,道:“你带着她们先下去,为师在炉子里添点东西,过会子就来。”
道童让裴景吾先下去接小公主,谁知还没等他把公主递过去,殿门忽然开了,痴狂丹药的天子去而复返。
徐仙人刚往炉子里添了些火硝,见到他大吃一惊:“陛下您怎么来了?”
天子道:“朕不放心,亲自来看看。”
徐仙人偷偷瞄了眼暗道入口,小道童心领神会地往前一站,把入口遮得严严实实。天子一个劲儿地催应该添药了,徐仙人踟蹰不前,一国之君竟然不耐烦地扯过小公主,一把丢进了铜炉顶部的药格之中。
小婴儿当即哇哇大哭起来。天子冷脸无情,甚至说:“聒噪,哭什么哭,能助朕长生不老是你的福气。”
铜炉肚子里发出砰砰闷声,徐仙人看着那么一个小娃娃被架在火炉上炙烤,五脏六腑都被撕裂了一般,他急吼吼把公主抱出来,小婴儿身上的羊皮已经被烫烂,后背印上了深深浅浅的花纹,白嫩嫩的肌肤上也全是水泡。他是个混账神棍不假,但不是畜生,他已经铸成大错,怎么能一错再错?
“陛下,请容本座先添三味真火,再把药加进去。”徐仙人稳住天子,把公主递给道童,打了个眼色。随后他抱起一簸箕夹杂了火硝的木炭,尽数投进了炉腹当中,猛然回头大吼:“童儿快逃!带好东西!”
“轰”一声巨响,丹炉爆炸了,猛烈的热浪把大殿都震塌了一半,火星散落四方,点燃了整座宫殿。天子受了伤被侍从抬走,火海弥漫之处都是痛不欲生的嘶喊声,死了很多人、不计其数的人。
只有裴景吾在不见天日的密道里拼命地跑,没有方向不知终点……
故事很长,裴景吾一直讲到了深夜。脉脉认真地看他说,听到结局不禁悲伤:“只有你一个人、逃出来?”
裴景吾看着烛火下她姣好的面庞,仿佛又见到了记忆里的姝良人,他笑着摸她额头,淡淡应了一声:“嗯,只有我。”
“师哥好可怜。”脉脉心疼他,紧紧握住他的掌,“你要去王都,是找人吗?那个公主,你要找她?”
裴景吾没有回答,而是摸着她的耳朵问:“脉脉你说,我是找到公主好,还是找不到她好?”
脉脉抿唇想了想,道:“应该……还是找到好,看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她的父皇杀了我的父母,而我又间接害死了她的母妃,我与她是天生的仇人,现在天子已经死了,天下大乱,此时我去王都,就是为了夺取本应属于她的一切。即便这样,你也觉得我该去见她?”
这个问题把脉脉难住了,她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好复杂……师哥我不懂。”
裴景吾轻轻笑了:“我也不懂。很晚了,你早点睡。”
脉脉怀着对故事主人公深深的同情入睡了,甚至没有想起如今身不由己的处境。裴景吾吹灭烛火,走出门睡意全无,站在庭院中央发呆,今日满月,皎洁的月光为地面镀上一层银白。
“咳咳……”
阴影里走出鸦青袍衫的男子来,是施悬壶,他的气色比前几日还要差,捂着嘴咳个不停。施悬壶徐徐走近,问:“她睡下了?”
裴景吾嗯了一声,低头把指套戴上,习惯性地抚了抚不存在的小指。
“景吾啊,我就不陪你们去王都了。”
忽然,施悬壶来了这么一句,裴景吾乜斜他一眼,眸里似有闪动,不过很快就消逝了,只是淡淡说:“知道了。”
施悬壶撑着石桌缓缓坐在杌子上,行动都有些费力,却还勉强地笑着:“明日你们启程我也不去送了,今夜月色不错,取些酒来罢。景吾,陪我小酌几杯。”
清浅的白光照在二人脸上,皆是苍白。
施悬壶斟酒,含笑道:“这第一杯,敬秦王。”
他并没有喝,而是全洒进了泥土里。裴景吾随着他的动作,也祭了这杯酒。
“这第二杯,敬当年誓死追随秦王的将士们,可惜他们直到战死,都没有看到天下太平。”
“第三杯,”施悬壶颤抖着手举起酒杯,“祭我阳家被屠的一百四十八口,阳家儿郎沙场征战,护了一方百姓,却弃了家中妻儿!他们没有负天下人,独独负了血肉至亲!”这杯酒他没有洒,而是一饮而尽。
裴景吾定定看着他,不言不语。施悬壶抬袖沾了沾眼角,方才敛起失态,恢复成一贯温文的模样,道:“景吾,我去之后,请你善待济世。阳家世代追随秦王府,如今我亦助你成事,但是血脉凋零如斯,我不得不存一份私心,保住济世。即便他日后不为你效力,看在我们师兄弟的情谊上,你就随他去吧,闲云野鹤自由自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传闻中秦王有九名心腹大将,阳家便是其中之一。只是阳家双生子身带残疾,经秦王引荐送入药王谷,由施翁救治养大,正因如此,阳家遭屠的时候他们才逃过一劫。待到他们长大成人,施翁告诉了作为兄长的施悬壶这一切,他身负家仇国恨,自是要协助裴景吾的,但施悬壶却不愿施济世也来蹚这趟浑水。
所以他配合裴景吾设下一个局,让天下群雄都争相想入的局。他的外出游历,不过是散播消息、打探敌情、拉拢同盟……而这一切,之所以顶着施济世的名义去做,为的是在他死后铺下一条路:只要裴景吾光复大业成功,济世就是不折不扣的功臣,他会恢复阳家人的身份,光耀门楣、重建祠堂。这是家族的使命,必须有人完成,又必须有人传承下去。
肝脏先天粘连的双生子本来就有缺陷,最好的办法是放弃一个保住另一个,施翁却两个都想救,于是分割脏器。但是无法做到精准,于是一个多一点一个少一点,多一点的那个调理好了于常人无异,少一点的那个却活不过三十岁。不巧,施悬壶就是少的那个。
他自己就是大夫,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做不到传承了,但他可以布局设计,下一场以天下为注的棋局,可惜结束来得比预想的要快,他已经等不到亲眼所见的那一天了。
裴景吾看起来没有太大动容,维持着一贯清冷的表情,抬手握住了施悬壶的肩头,唤了他一声“师哥”。
千言万语尽在无声中,不用说他们都懂。
“景吾,我最后给你两个忠告,也可以说请求。”施悬壶抬头,形容枯槁,“第一,小心司瑜言,他是很强的对手,如果不能拉拢他,就除掉他。”
裴景吾点头:“这是自然。”
“第二,好好对待脉脉,送她回药王谷,这辈子也不要告诉她身世,还有她后背上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小妖精想念小孔雀,表着急,下一章就放他出来咬师兄!嗷呜~
酒叔开新文了啊小妖精们!是你们最爱的节操文,怎么撒花的那么少……你们的菊花都捂得那么紧舍不得献出来是咋回事!
新文:
、第54章
54、莪术
翌日施悬壶果然没有露面;脉脉在临行之际还问裴景吾:“三师哥还没起床么?”
裴景吾淡淡答道:“他很累了;让他睡个够罢。”
脉脉捧着脸嘻嘻笑:“三师哥好懒。”
“嗯。”裴景吾把手搭上她的头顶;拇指揉着她略带忧愁的眉心;脸色柔了几分,“先陪我到了王都;然后再送你回师父那儿;好不好?”
“好。”她抓住他的衣袖;撒娇道,“还要帮我找言哥哥。”
裴景吾转过脸去,似乎轻轻“嗯”了一声。
自从天子驾崩;短短一月大周朝的疆域已成割裂之势。长水以南的司家按兵不动,隔岸观火,长水以北的向氏拥兵秦王后人;而另外的两大世家尹氏和宫氏皆各自盘踞,仿佛伺机而动的猛虎。此三族的势力把王都紧紧包围起来,似乎达成了一个协议:谁先进入了王都,谁就是名正言顺的王。三方鼎足而立,又势成水火,哪一边都不敢先行轻举妄动,只怕撕裂这脆弱的平和假象。但每一方又在千方百计地绞尽脑汁,寻求方法占取先机。
裴景吾此时想要正大光明地从官道杀入王都,取得传国玉玺以正名目,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王都建在国土的最北端,后方有一座山脉作为天然屏障,残存的皇室虽然实力薄弱,但借着易守难攻的地形,固守一隅,竟然和四大世家的势力抗衡了。如果裴景吾想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潜入王都,最好的办法就是借道蛮夷,绕过其他世家的势力范围,到达王都后方,然后翻过山脉直接杀入王城。
但有一个问题:此山脉延绵百里,山峰陡峭耸立,山中地势险恶,翻越过去的难度简直不亚于登天。而且这里作为大周朝最后的倚仗,早在开朝之初就封了山不许外人进入,还设下哨所派兵驻守,所以世人对此地知之甚少,贸然入山很可能迷失在深林之中,命丧敌手。
辛复起初是不同意这个办法的,两人还在马背上就争执起来,他说:“百年来都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