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脉相思-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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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脉垂下眸子,端起的碗遮挡了大半张脸,谁也没瞧清她此刻脸上的神色。
用过了饭,司瑜言正欲喝一杯茶润润喉,脉脉主动找上他:“言哥哥,陪我出去走走。”
俩人走进了竹林之中。
看着绿莹莹的翠竹,司瑜言无意间说道:“不知小熊兽如今怎么样了?应当能吃些竹子了吧?”
“滚滚呀,真想它。”脉脉折下一片竹叶,把玩着低头喃喃,“滚滚没有娘,和我一样,从小孤零零……”
司瑜言搭住了她的肩膀:“可是它有我们,我们把它养得很好不是么?”
“我们再好,也不是滚滚、的娘亲。”脉脉说话带着哭腔。
司瑜言问她:“那你觉得把它送回母亲身边真的好吗?我记得你说过,那只驺虞初次为母,不知如何抚育后代,所以另一只小熊兽才夭折了。难道这种情况下还要把滚滚送回去?脉脉,有些事看起来是应该做的,却不一定是正确的。亲人不一定要在一起,就算远隔天涯,只要心中相互挂念,也是一样的。”
脉脉仰头望着他,眼含泪光:“那我找到娘,应不应该、留在这里?”
司瑜言反问:“你说呢?”
脉脉伤心地垂下眼帘,自言自语:“我想陪着娘,陪着婆婆,陪着小福……但是好像我留在家里,会让大家不开心。爹爹怕我、不敢看见我,他明明对娘亲那么坏,娘却还是希望和他好。我从小、只有师兄,没有弟弟,我想对弟弟好,但弟弟觉得、我会抢走娘亲……所以也不喜欢我。言哥哥,我是多余的,他们一直都不知道我,我突然来了,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对于亲人,只要知道他们安好,这就足够了。”司瑜言抱住她,低头安慰,“雏鸟成年后都会飞离父母的巢穴,展翅去往更广阔的世界,施一脉,你也一样,总有一天你要离开他们的。只不过现在你要提早离开,你留在这里已经打扰了他们原本的生活。”
脉脉哭了:“但是我舍不得啊。”
“人这一辈子,需要割舍的东西太多了。”司瑜言捧起她的脸,说话时面庞含笑,眼神却郁郁寡欢,“我七岁与我的母亲分离,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
脉脉擦着泪抽咽问道:“为什么不见……你娘在哪儿?”
“大概已经化为了一缕尘土。”司瑜言云淡风轻道,“她死了。之后,我跟着父亲回了家。”
这是一桩司家不足以对外人道的秘事,也是一桩丑闻。司瑜言的生母是风尘中人,红极一时的江南郡花魁,从他不凡的容貌便可以觑见这一点。他的父亲在偶然间邂逅了他的母亲。当风流公子遇上红粉佳人,相见恨晚,很快山盟海誓约定终身,他们只怨朝朝暮暮太短,尚未尝到长相厮守的滋味便要分开。
就和天底下许多桩红尘艳事一样,男人回了家,很快把露水情缘抛诸脑后,他依然是孝顺父母关护妻儿的温柔公子,而怀了情人骨肉的花魁,却成了一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残花败柳。作为母亲的坚韧使她自赎出馆,生下孩子含辛茹苦地养育他,并不断地写信给情人,请他来接他们母子。
一年、两年、三年……等了七年,她终于等到了情郎。
可是,情郎只能接一个人回去,而且从一开始他要接的也只是留着高贵司家血脉的男丁,而会作为司瑜言人生污点的母亲,是不允许存在的。
这一年,司瑜言从没有父亲的小孽种摇身一变,成为了司家嫡出的司小公子。他因为命格奇特,出生后就被高人收为爱徒带走,所以众人一开始都不知道他的存在,直到他正式回归司家,外人才恍然大悟,迅速接受了这样一个听起来颇为荒谬的“事实”。
从那时起,司瑜言学会一件事:完美的谎言是存在的,只要愿意付出代价。
他永远记得他的母亲,答应和他一起回家,却自尽在临行的前一夜。
“原来你也没有娘亲,好可怜。”脉脉学着他安慰人的动作,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不难过。”
司瑜言若无其事,抓下她的手握进掌中:“只要知道她在哪里,是否在一起并不重要。脉脉,我们是时候离开了。”
“唉,只有我跟你,相依为命。”脉脉惆怅地叹息,下定了离去的决心,不过她还想最后做一件事。
“言哥哥,把你所有的钱、都借我。”
清晨珍娘起床,发现脉脉已经不见了,而房门口的地上放了一张轻飘飘的纸,上面压着石头。她拿起来看了看,认出了钱庄的记号,却不敢确定。
小福接过来,仔细看后很肯定地说:“是银票,我在东家那里见过的。”
不仅是货真价实的银票,上面代表的数目还很大,大到足够他们锦衣玉食的过三辈子。
珍娘颤抖着手捂脸哭泣:“脉脉、脉脉……她是什么意思?留下这个就走了,我要到哪里去找她啊?”
小福看见地上还有一瓶药膏,上面贴着的字条写了个“福”字,是给他的。他悄悄拾起药瓶藏起来,拍着珍娘的肩安慰道:“她……姐姐应该是有自己的事,来不及和我们道别才走的,娘您别难过,她以后会回来看我们的。”
珍娘一直在哭,小福忙着安慰她,没人发现疯婆婆的眼角也流下了泪。
与此同时,吴老四的怀里也揣着一张数额不菲的银票,大摇大摆进了城里花天酒地。进了最好的酒楼,他要了几坛最贵的陈酿,还有一桌子从没吃过的山珍海味,独自享受起来。
“那小子还挺讲信义……”
三杯黄酒下肚,吴老四就得意忘形起来,洋洋得意地自言自语:“说好撵走那小妖女就给银子,老子还以为他说笑呢!没想到是真的……这事儿真算是天上掉馅儿饼了。哎哎,早知道就不那么着急赶小丫头走了,送上门来给老子当闺女呢,老子应该先使唤她俩天再说……有钱人就爱瞎折腾,没事儿烧银子玩儿!”
说着说着他哈哈大笑,朝邻桌穿青衣的白面男子喊道:“兄弟你说是不是?有钱人就是冤大头!”
大吃大喝一番,吴老四彻底醉了,一头栽倒在酒桌上不省人事。片刻,邻桌的青衣人摸了钱放在桌上,悄无声息地走了。
“客官?客官?小店打烊了。”
后来店小二过来催促吴老四,叫了几声都不见他答允,心想莫非是醉厉害了,便伸手一推。
哪知吴老四“嘭嗵”一声就倒下了,仔细一看面色青紫,口鼻渗血。
小二吓得魂飞魄散:“来人啊!死人啦——”
作者有话要说:叔今天去单位组织的体检,被抽了两大管血!咱宝贵的精气神啊~~~回来还要满足小妖精,太不容易了!
~(^o^)/~今天是体检引发灵感的小剧场~(^o^)/~
小孔雀和脉脉要结婚了,于是师兄告诉他们应该去婚检。
小孔雀撅嘴:不去。
脉脉:为什么呀?
小孔雀哼道:我如此威武雄壮英俊勇猛,难道像是有病不能结婚的样子吗?
脉脉:……你哪里威武雄壮了?胸口有个包包呢,你是病弱患者啦,不要讳疾忌医嘛。
小孔雀黑脸:胸口有包包管结婚毛事!又不影响我洞房的能力!【本公子OOXX很厉害不解释!
脉脉迷糊:啊——婚检是检查洞房能力的呀?
小孔雀贼笑:嘿嘿,那是当然哟~~~媳妇儿我想起来你也是大夫啊,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干脆你帮我检查不就得了?
于是乎,二人开始“纯洁”的相互婚检过程……
、37、当归
半月之后,长水以南的颍川郡。
在郡城的南部,有一座山丘拔地而起,仿佛春笋般从平原沃土之中突兀地钻了出来,俯瞰整个颍川郡。山丘之上,尽可见高木流水奇芳异草,就连栖息其中的野物,也都是百里挑一的珍禽异兽。
不难看出,这座山丘并非天成,而是人为。
而沿着山丘有一座连绵数里的大宅,雕梁画栋媲美仙宫,房屋院落数不胜数,远远望去,恢弘如一国之君的居所。自从踏上了颍川郡的地界,便有一条青砖铺就的大道,直通这座大宅的正门。此刻,脉脉就坐在马背上,行进在这条大路之上,司瑜言坐在她身后。
脉脉低着头,看见马蹄踏在大道中央的祥云纹路上,再抬头看看走在大道两侧的颍川郡百姓,纳闷抬头。
“言哥哥……”
自从进入了颍川郡,司瑜言便一直绷着脸没有说话,闻声方才低眸:“什么?”
“他们,”脉脉指着周围百姓,好奇问道,“为什么挤在两边?中间这里、很宽呀,他们为什么不走呢?”
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家宁愿在大路两侧相互挤搡,也无人敢踩上只有司家人能够踏足的地方。
司瑜言居高临下瞥了眼那些仰慕者,微微翘起了唇,像是讥讽:“不姓司的人,不配。”
傲慢的话出口,却又刺痛了心里什么地方,让他蹙了蹙眉。
脉脉似懂非懂:“路是你家的?好奇怪,你家为什么要买路,别人从这儿走,要给钱吗?”
从小生长在药王谷,她对钱财的概念一直很模糊,直到跟着司瑜言出谷以后才渐渐了解到一些,却也没有彻底弄清楚。她只知道有钱可以买地建房,房屋建起来就是私有的了,外人不可以随便闯入。
根据这个道理,这条别人不可以走只有司姓人可以走的路,也是司家买的咯?
颇像二师哥的故事里,那些口喊“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土匪们。
临近司家大宅,司瑜言沉郁的心情因为这个无法回答的问题而变得晴朗起来,他轻轻一笑:“人有钱了就想买各种各样的东西,稀奇古怪的东西,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有钱了烧得慌。”
脉脉感慨:“言哥哥你家、真的很有钱啊……真好。”
如果她也很有钱,是不是可以买一栋很大的宅院,把娘亲外婆还有小福接过来一起住?讨他们的欢心、不让他们为生计发愁……
想到这里情绪顿时低落下来,脉脉垂头叹息:“唉——”
“傻。”
司瑜言揉揉她的头,抬眼一看大宅已然矗立眼前,司家门奴见状已经飞跑迎了过来。他勒缰停马,俯身贴在脉脉脸上,低声说道:“到了,别怕。”
脉脉侧眼看他:“为什么要怕?”
两名奴仆靠近,其中一名在马儿腹侧跪下以后,四肢擎地,恭敬地趴在地上,整个背脊呈一条平整的直线,而另一名飞快在他背上铺上一块软垫,随即双手奉上准备接过缰绳。
“请公子下马。”
在脉脉惊愕的表情中,司瑜言把手一松,缰绳落进奴仆手中,随即面不改色地踩上那名跪着奴仆的背脊,把他当做踏脚下了马。
接着,司瑜言把手递给脉脉:“下来吧。”
脉脉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那人,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仿佛早料到她会这样,司瑜言没说什么,只是偏了偏头,再次示意她尽快下马。
脉脉还是坚持:“不,我自己来。”
说着她趴下去紧紧揪住马鬃,想从另一侧自行下地。谁知此时两名奴仆脸色大变,跪着的那名赶紧从马腹下钻到对面,眨眼间又摆出刚才的标准姿势,把头埋得低低的,颤巍巍开口:“请贵客……下马。”
脉脉自是听不见他说话,不知道他这番带着哭腔的声音好像就将要赴死一般。
司瑜言没辙,走过去淡淡对下马奴说了句:“你下去。”继而他伸出双臂,对着脉脉说:“过来。”
脉脉笑着扑过去,司瑜言双手托住她腋下,把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脉脉搂着他脖子笑:“接住了呢!”
司瑜言报以微微一笑,把她放在地上以后很快松开了手,只是说了句“跟紧我”便径直往大门走。脉脉刚刚跟上去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转身往下马奴走去。刚刚站起来的下马奴,见她过来下意识又要下跪。
脉脉急忙喊道:“别别!不能跪了,你有伤。”她指着下马奴的膝盖,“骨头伤了,不能再这样,不然以后、会瘸的。”
谁知下马奴一听脸色陡变,“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否认:“小人没有伤!真的没有!”
脉脉认真道:“有呢有呢,我不会看错的。你走路、姿势不对,确是膝盖伤了……等一会儿,我给你开药,不怕不怕,会治好的。”
纵使已经这样说了,下马奴却忽然朝脉脉连连磕头:“小人真的没有任何伤病,请您高抬贵手,不要赶小人走。”
脉脉不懂他为何否认此事,这时司瑜言过来,不由分说拉着脉脉就走:“快走。”
脉脉被他拖着往前,只见又出来几名奴仆打扮的人,朝着下马奴走去,朝他说了些什么,引得这名下马奴大哭起来,哭了一阵他忽然想往宅子里跑,又被几人拼命拦住了。最后,脉脉只能看见他挣扎挥舞的手臂消失在街角拐弯处。
“言哥哥,为什么……”她有些害怕起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个仆人好像被赶走了?
司瑜言低头,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冷漠:“膝盖有伤的下马奴,可能会让主人下马时受伤,司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这里就容不下他了。”
脉脉一惊:“是我说他……”
“做下马奴虽然要任人踩踏,但却能领到一份还算丰厚的月钱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