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脉相思-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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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脉揩去眼角的水珠,回头问给她洗发的美婢:“什么好香?”
“回姑娘的话,是茵樨香煮的汤。”美婢跪在池边轻轻搓揉脉脉的头发,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夸赞道:“姑娘的头发就像上好的黑缎一般,又滑又亮。”
“茵、樨、香……”脉脉不知道这是一种西域的珍贵香料,曾经只有宫廷里的贵族才能使用,而现在世上用得起的人也不多,也只有司瑜言这种过分讲究的人肯花千金买几两香料煮汤来沐发。她看见美婢赞美的话语,莞尔一笑道:“我用皂角、洗头发,加上柏叶、桃枝、木槿叶……也很香。”
美婢愣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得体的笑容:“姑娘天生丽质,用什么都一样。”
另外一边的帐篷里,宋西正在向司瑜言汇报情况,而司瑜言懒洋洋坐在软榻上,任由几名美婢在他面前走马观花似的逐一送上衣衫过目。
他要亲自为脉脉挑选衣裳。
“俗气。”司瑜言看着那些华丽繁复的罗绮,蹙着眉头挥挥手。
小聋子又不是京城里的庸脂俗粉,怎么可能穿这么浮夸的颜色还有款式,像只花母鸡似的,难看。
下一名美婢急忙捧着另一套衣衫上前,司瑜言瞟了一眼就否定了:“素的像是要去奔丧。”
“土。”
“我讨厌灰色。”
“不好。”
……
总之选来选去,司瑜言没一件满意的,宋西见状暗暗着急。
公子您总不能让脉脉姑娘光着身子赴宴吧?
他灵机一动,从一堆衣裳里扒拉出一套藕荷色的裙衫,捧到司瑜言面前:“公子,您看这套怎么样?”
司瑜言撇嘴:“不够特别。”
宋西笑道:“虽然衣裳不够特别,但是穿的人很特别呀。而且,公子您不是也有件儿同样料子花色的衣裳么?”
司瑜言微微眯眼,顿时就拍案定下:“那就这件。宋西,更衣。”
宋西低头忍下笑意:“是!”
司瑜言在换衣服的时候不禁浮想联翩:跟小聋子穿同样花色的衣服前去赴宴,真是有点夫唱妇随的感觉啊……甚是期待。
脉脉从来没有洗过这么久的澡,而且洗完之后又要涂面脂用香粉,接着盘发髻戴首饰……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她才“逃出生天”,被美婢们送到司瑜言那里过目。
软帘掀开似有一道光芒直射眼睛,司瑜言眸中火光闪跃。
脉脉站在门口忐忑地看着他,似乎有些苦恼:“这个样子……好奇怪。”
她不知道为什么司瑜言要让她沐浴更衣,也不明白为什么头上要梳这么复杂的发髻,虽然从婢女的眼神来看应该是还不难看的,还有好端端的鞋子上为什么要有这么多宝石翠玉,走路都很困难还怎么爬山呢?要知道山庄是在山顶啊!
脉脉也还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有多光彩照人。
那个灰扑扑的小兔子的不见了,现在站在面前的是天宫玉兔,哦不,说是嫦娥仙子也不过分。
“哪里奇怪。”司瑜言收回有些神神愣愣的目光,故作镇定地说:“古人有云,君子衣服适中而容貌得体,按其服而像其德,故望五貌而行能有所定矣。穿得好证明你懂礼仪,懂礼仪证明你德行好,德行好施翁就会更喜欢你,更喜欢你他就会传授你更多的医术,满足你的心愿。所以我这是为你好,懂了吗?”
脉脉看他嘴巴动得飞快,只能捕捉到零星的话语,只好懵懵懂懂地点头。忽然间她睁大眼好奇地扯起他的袖子,嘴里“咦”了一声。
“你的和我的,一样。”
“咳。”司瑜言脸颊微微发烫,有点不自在,他淡然拂开脉脉的手,装模作样理了理衣襟,“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一匹布只做一件衣裳太浪费了,所以我拿剩下的布给自己也做了件。怎么,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脉脉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钦佩之意,竖起大拇指,“你知道、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很好。”
“我当然很好。”司瑜言昂着下巴哼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上山,给你师父贺寿。”
他把手伸给脉脉,居高临下瞥了她一眼。
脉脉毫不犹豫把手放入他的掌心,抿唇有些紧张:“万一、我吹不好,怎么办?”
“有我在你怕什么,走。”
司瑜言反手紧抓她的手掌,牵着她挺胸抬头地跨出了营帐。
作者有话要说:小孔雀:穿情侣装神马的好激动!(≧▽≦)/
酒叔:没出息……o(╯□)o
宋西:没出息……⊙﹏⊙b汗
施翁:没出息……╭(╯^)╮
众小妖精:没出息!有本事穿上情侣内裤再来得瑟!(#‵′)凸
、第二一章 黄连
21、黄连
司瑜言没有想到施翁居然是这副模样——五短身材,胖胖矮矮,长了一个酒糟鼻,稀稀拉拉几根胡须,笑起来脸颊还有两个酒窝。
真是……平易近人。
司瑜言风度翩翩地走到施翁跟前躬身作揖:“晚辈司瑜言拜见施翁,恭祝您岁比南山,眉寿颜堂。”他使了个眼色,宋西便双手奉上寿礼,是一尊神农氏用过的药王鼎。
“费心了,请坐。”施翁捋着没几根的胡须,笑眯眯请司瑜言落座,眼珠子却不住的往脉脉身上瞟。
别以为进门之后把手松开就没事了,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眼睛没花!这两人那穿的是啥?是啥!
眼看药王谷里最可爱最听话最单纯的小徒弟有被外来小子拐走的嫌疑,施翁内心气闷,怨恨地瞅了诸位爱徒一眼。
你们这群不称职的师兄!都不看着点你们的小师妹!
奈何除了施妙手无人领会到施翁的眼神交流,施回春看着走进来的脉脉,惊诧地揉了揉自己唯一的一只好眼,难以置信地拍了拍身旁人:“是脉脉吗?是吗?”
“嘶!轻点!”施济世搓揉着臂膀,眼睛里也有出乎意料的惊艳,“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没想到脉脉一打扮居然这么漂亮啊。”
施回春狠狠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说的什么话!咱们脉脉本来就漂亮!”
施济世眼泪都要飚出来了:“……二蛮子!”
施悬壶也对脉脉投去赞许的笑容:“静女其娈,说怿女美。”
脉脉含着羞涩的笑容,款款走到施翁面前。实在不是她故意拖沓,而是锦履上的宝石太多,走起来不自在,于是只能迈着小碎步慢慢挪。偏偏这样的姿态像极了那些京中的名门淑女,施翁看着女大十八变的脉脉,心中百感交集。
“脉脉祝师父松柏长青康乐宜年!”
她送上了自己炮制的一匣子药材,虽说不名贵,可样样都是亲力亲为,心意十足。
施翁露出惊喜的表情:“你说话……”怎么那么顺畅了?
脉脉低头抿笑:“练了好久。”
为了能一口气说出祝寿词,她每天都练习气息控制,反反复复念叨这一句话,对于常人来说易如反掌的事情,脉脉总是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才能实现。
这样的心意比什么寿礼都更能讨施翁欢心,他差点就老泪纵横了,拉着脉脉的手激动地说:“好好好……快去跟你师兄们坐着,等会儿有你爱吃的蟹酿橙。”
“一会儿还有、礼物,师父您等着我。”
脉脉提着裙摆转身,像一朵盛开的丁香花,落在施回春的身边。施回春笑着拿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亲昵极了。
对面的司瑜言见状咬牙启齿。可恶的独眼龙!该把他另一只眼也打瞎!
“你的酒洒了。”
施灵药陪辛复坐在客席,当她的目光从脉脉身上收回来的时候,发现辛复还是愣愣地看着对面,连袖子拂倒了酒杯也不知道。辛复匆匆回神,低头一看衣摆已经染上了一大块酒渍,浸到肌肤上凉冰冰的。
“我去更衣。”
“等会儿再去,该我们给师父祝寿了。”
施灵药站起来,辛复只好跟上,俩人一副神仙眷侣的模样走向施翁,博得众人艳羡的目光。
施翁收下盒子连打也没打开,随手就给了身边药童,接着对辛复说:“老夫看你的脸伤似乎好些了。”
辛复彬彬有礼道:“多谢您老人家的方子,效果十分显著。”
“诶,哪里是方子好,是药好。”施翁笑着摆摆手,揶揄地看着俩人,“你应该说多谢药王谷的灵药——”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辛复也陪着微笑,施灵药勾了勾唇:“多谢师父当年没有赐名毒药。”
施翁哈哈笑:“老夫怕了你的嘴了,你还是多喝酒少说话比较合我心意!”
等到众人都祝过寿,药童们端上酒食,就着峰顶山色月光,清雅的筵席就在施妙手的箫声中开始了。
施翁陶醉在乐曲当中,拿一根筷子敲着酒杯,摇头晃脑地似在为施妙手伴奏。众人不约而同地静下来,连饮酒都不敢发出声音,就怕破坏幽寂气氛。司瑜言默然听曲,不时抬眸看对面的脉脉。
在座的唯一无法欣赏乐曲的人就是脉脉,不过她也“听”得很专心,捧腮凝视施妙手,倒比旁人还要认真三分。忽然之间,她就像感应到司瑜言的注视一般,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
司瑜言来不及收回目光,就跟她那样四目交接了。
其实脉脉只是突然想起了司瑜言那日吹奏箫曲时的神情,不似施妙手天生的忧怀伤感,而是含着一种无人相知的寂寞情愫,仿佛他是无法触及的一样。就像遥远的星辰月亮。
脉脉跟他视线相撞愣了愣,随即含笑点头,算是打招呼。可是司瑜言却垂下了眸子,装作没有看见她一般,这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来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又闹起脾气来了?难道胸口又疼?
脉脉脸上写满了担忧。这让一直默默注视她的辛复愈发情绪低沉。
施灵药浅浅一笑,端起杯子掩唇轻语:“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辛复回头神色晦暗,须臾低声说道:“我不会反悔。”
施灵药喝着酒并不搭话,只听他又强调了一次:“不会,反悔。”
这句话不是说给她听的,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待到施妙手一曲完毕,悬壶和济世二人又联袂献上一联祝寿词,施翁拿给众人传阅,纷纷夸赞肉骨停匀笔力遒劲,是难得一见的好字好词。就在此时,宋西已经在司瑜言面前摆上了六个大小不一的玉杯,从高到低排列,里面装上了清水。
祝寿词传阅一圈回到了施翁手中,老人家捋着胡子再次欣赏:“玉露金风月正圆。台榭早凉天。画堂嘉会,组绣列芳筵。洞府星辰龟鹤,来添福寿……”
“呜——”
埙的声音古朴沉厚,仿佛是从旷野而来的风声,如此肃穆旷古,又仿佛是女子的低啜哭泣,如此沧桑哀婉。
施翁循着这股声音望去,意外地看见吹埙之人是脉脉。而这个发现不仅震撼了施翁,连着在场所有人包括施灵药也愣住了。
无法聆听声音的人,竟然能够吹奏乐曲?而且还吹得……不说有多么惊艳,但已经相当出乎意料。
脉脉无暇顾及带给众人的震撼,她只是在脑子里回想着指法与节奏,而且双眼还黏着对面的司瑜言,以及他手中的竹筷。
埙有六孔,他面前也有六个杯子,什么时候该变换音律什么时候该换气,看他的手势就可以了。司瑜言低头不语,轻轻拿竹筷敲击杯子,杯中有水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正好避免了引起旁人的注意。
但总有人关心的是演奏者本人而非乐曲,所以当辛复发现了脉脉和司瑜言的小秘密,极为苦闷地灌下一口陈年老酒。
如此默契,如此……般配。
同样郁郁的人是施灵药,她冷眼逐一扫过辛复和司瑜言,最后复杂晦涩地看了眼脉脉,低低一叹。
简单一曲吹完,脉脉忐忑地放下埙,歪着头看向没有反应的众人,顿时一副搞砸了的懊恼样子:“我才学、不好……”
啪——啪——啪——
施妙手率先鼓掌,紧接着其他人才回过神来,噼里啪啦地拍手,施回春一个劲儿地冲脉脉竖起大拇指:“特别好!好极了!”
脉脉听不见热烈的掌声,但能看见他们的手势和表情,但她还有些不确定,抬眸向施翁寻求肯定:“真的好吗?”
施翁拿袖子擦眼睛,连连点头:“好……好。”
脉脉这才欣喜地笑了,雀跃看向司瑜言,司瑜言极为难得冲她微笑点头,眼睛里都是坦荡荡的骄傲。
名师出高徒,小聋子是他亲自手把手教出来的,难道还会有错吗?
由于小师妹带来的惊喜,寿宴也到了最热闹的时刻,然后蟹酿橙也蒸好出笼呈上来,施回春把自己的那份也送给脉脉了。
“脉脉,谁教你的这个?”施回春指着象牙埙问。
脉脉吃着清甜的蟹肉心满意足:“言哥哥啊。”
“谁是言哥哥?”
“他。”脉脉抬手指向对面的司瑜言,施回春惊得张大嘴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么肉麻的称呼是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司小公子想出来的?
好哥哥情妹妹,这厮在打脉脉的歪主意!
施回春对司瑜言顿时充满了敌意,眼刀子刷刷飞过去。
“师父,徒儿有要事禀告。”
就在此时,施灵药忽然说话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施翁问:“哦?何事?”
施灵药轻笑:“婚姻大事。”她站起来,转过脸静静看着身旁的辛复。
施翁一惊,砸了手里的酒杯。
“辛复,你瞧师父听到这个消息高兴成什么样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