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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

永安调-第55部分

小说: 永安调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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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后,李隆基才又见了嗣恭,不知他为何待嗣恭如此亲厚,抱着他到处走时的欢喜,绝不比我这个亲娘少。
数月后,赵姬怀了身孕。因为李隆基的盛宠,临淄王府上姬妾都有意为难这个烟花女子,她倒是经常来我这里闲坐。起初我还有意回避,可看她孤零零的又怀有身孕,不觉有些心软,偶尔还遣人去请她,闲话些育儿的经验。
这一日她正在我这处说话,李成器忽然回了府。
赵姬惶恐起身行礼,李成器只是笑著看她,没有说任何话。
待赵姬走后,我才认真看他:“郡王是不是有什么话说?”刚才他看赵姬的神情,只有那么一瞬的凝重,却已让我心惊肉跳。李成器摇头一笑,轻握住我的手:“没什么,我只是忽然起了爱护妻儿的念头,或许是忧虑过甚了。”我了然,笑著揽住他的手臂:“我也只是看她可怜,隆基宠爱太过出格,又不能天天将她带在身侧,人后自然难免被欺负。一个女人要整治另一个人,总会有各种办法不落下把柄,即便是隆基想要治罪也无可奈何。”
李成器听我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才一副好笑神情:“听起来,你似乎极有感触?”我叹了口气,正想继续说下去,才恍然明白他话中的味道,不禁笑道:“听别人说多了,自然就明白了。永安承蒙郡王宠爱,偌大王府却无其它女眷,何曾有这种麻烦?”
他随意靠在书案旁,日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在他身上落下了斑驳光影。
这一瞬,仿佛回到年少时,温润如旧。
我笑著看他,他却忽然道:“永安,是我疏忽了,你年少时在皇祖母身旁总有婉儿相伴,如今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中还念着他当年的模样,他如此一句话,倒是让我啼笑皆非了:“原来你是想到了这里,如果你当真心中有愧,就让我见见婉儿吧?”
话中有笑,笑中又何尝没藏着话?
今时今日,我不敢要求什么坏了他的大事,可是自我十几岁入宫伴驾,婉儿就处处指点,处处维护。如今究竟是友是敌?我不想深想。
只是心头总有种感觉,再不见,就再难见了。
李成器似乎毫不意外,静想了片刻,颔首道:“我会安排。”
我心头一喜,不禁拉住他的手,玩笑道:“夫君大人,多谢你对妾的恩宠。你猜我刚才看你,想到了什么?”他顺势将我拽到怀里,低笑道:“什么?”
我忽然有些脸热,却还是坦然说了出来:“想起了你我在宜都房中的偶遇。这么多年,我一直盘算着画出那日的你,却终未能落笔。叹只叹,纵是年少风流可入画,却也自成风骨难笔拓。”
“纵是年少风流可入画,却也自成风骨难笔拓?”他兀自念了遍,眸中渐涌起些温意,“倒是与张九龄调戏舞娘的话有些相近,用韵、平仄、对仗毫无讲究,可算是一无是处,本王为保住王妃的颜面,仅能将此句记在心里了。”
我愈发不好意思,有意咳嗽了两声,没再理会他的调笑。不过说到张九龄,却又想起一事,“如今张九龄仕途得意,可还记得当年三阳宫的婉儿?”
那夜,婉儿亲自请了圣俞,让张九龄对出了精妙句子。
众人看到的是张九龄的才华,却无人看出那句“草木本有心,何求美人折”中隐晦的情谊。当年那桩情事可算一波三折,甚至累及我与李成器的安危,而如今仙蕙已不在人世,婉儿虽是恩宠在身,却也是一脚踏进了黄土……
如今听闻张九龄已有了妻儿,不知他可还记得婉儿?
若能留些相知的情份,对婉儿必然有利。
李成器微微笑著,替我拢起脸颊边的碎发:“既然你开了口,我一定照办。”我诧异看他:“办什么?”他笑:“这种事你让我如何问?自然是让他们见上一面,解你心结。”他明白我所想,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这种事果真是讲私心的,若有人来托你护着当年的红颜知己,恐怕我会计较。”
他笑意满满:“本王一贯薄情寡意,何来红颜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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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龙四年六月初六,圣驾至三阳宫,重开“石淙会饮”。
明黄绵延二十余里,一眼望不到边际。我坐在凉亭中,紧盯着李成器,他却好整以暇,毫不在意地品着茶,待我实在忍不住笑了,他才回头看我:“怎么了?”我有意叹气:“郡王可真是费尽心思,将陛下都请来了。”
他仅是笑著,摇头无奈道:“婉儿如今是宠妃,张九龄又是朝中重臣,除非此种方法,绝难出宫一见。”我抿嘴笑:“多谢郡王。”他微微笑道:“这几日你只需尽兴与婉儿叙旧,余下的事不要多想。”我嗯了声,又想了想:“此番太平和隆基都在伴驾之列,莫非也是你的安排?”
李成器摇头,没有解释,只是重复了一句:“余下的事不要多想。”我看他神色认真,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是想到明日婉儿会到,就不自禁地想笑。
所谓“石淙会饮”,早没了当年皇姑祖母在时的风流畅快,群臣似乎兴致都不大高。次日婉儿来时,我正在凉亭给念安喂糕点,她悄然走到我身后,一把抱起了念安,咯咯笑道:“好看,虽不及她哥哥好看,却也是人中凤品了。”
夏至、冬阳一见是婉儿,立刻躬身退出了二十步。
我被吓了一跳,立刻又笑起来:“人都说嗣恭像极了我,你如此吹捧他,可是在变着法子夸我?”说完,替念安拭干净嘴角,接着道,“可都是我的孩子,你若要夸我,也不用拿念安来说吧?”
她眯着眼,无声笑著。
那眼角一道细细的纹路,终是显出了岁月痕迹。
念安似乎感觉到这个姨娘的特殊,也是咿呀摸着她的脸。
直到嗣恭进来,看到婉儿很是呆了一呆,我对他招手:“来,叫姨娘。”嗣恭有模有样走过来,笑著摸了摸婉儿的手:“姨娘。”婉儿先是笑了笑,一见亭外人,立刻把念安递给我,款步迎上:“寿春郡王,张大人。”
李成器颔首一笑,走近接过念安,我对他眨眨眼,很是满意他的安排。
张九龄初见婉儿,尚有些错愕,婉儿却始终笑得云淡风轻,倒是很刻意地瞥了我一眼。我佯装未见,继续给念安喂食,听着他们三个闲聊,仿佛又回到当年的曲江宴。那年他尚是未有官职的少年进士,而婉儿却是皇姑祖母身侧最得宠的女官,彼时此时,却已是天壤之别。
水车不停将水‘车’到亭顶,自亭周挂下了轻薄的水帘,水流潺潺,引得嗣恭很是欢喜,不停伸手摸着水帘。我和李成器皆是笑著看,毫不以为意,反倒是几个婢女颇是紧张,始终在一侧护着。
“永安,”婉儿无奈笑道,“不怕他受了凉?”我摇头一笑:“他玩的欢喜就好,男孩子就该放出去养,若是怕这怕那,日后如何有胆色上马杀敌?”她轻叹口气:“也对,宫中那些个皇子都太娇宠了,就连走路也怕跌倒,比那些个叔伯差的远。”
“嗣恭也太被娇宠了。”李成器有意看了我一眼。我笑:“好,晓得了,下次郡王再教他马术,我绝不去看。”他摇头一笑:“养尊处优,并非是好事。”
婉儿哈哈一笑:“永安,你可算是悍妻了,郡王想要教亲子骑马,也要你来首肯。当年郡王可是少年成名,文韬武略,马术剑法都备受推崇,否则怎会让突厥大军不战而逃?”我笑:“当年大明宫中可不止一个李成器。”
何止是他,当年宫中那些皇子皇孙,哪个不是起起落落,李家的皇子皇孙,从未有负过盛名。只不过,很多都命丧在大明宫的阴谋中,不再有机会一展抱负。
婉儿了然一笑:“是了,孝敬帝李弘,章怀太子李贤,甚至是如今避世逍遥的相王,哪个不是令人神往?”
她毫不避讳,提及了陛下的三个亲兄弟,偏就独独不提那皇位上的天下君王……我摇头笑,不再接话。李贤啊李贤,你辞世久矣,可预料的到当年那个自掖庭而出的少女,痴恋你的少女,经历了多少风雨,在两代帝王身侧论政行法,所做的早已远超于你?
可惜李贤本有天子之能,却生在武家最得意的时候。
如今随着武三思的死去,武家已再无机会翻身,可李家呢?我抬头看李成器,怪只怪李家的人都太优秀了,不论是太平还是他,或是李隆基都无不承继了皇姑祖母的帝王心。
日光在他身上镂出了一个轮廓,明暗不清,虽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却有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离皇位越近,越要狠下心。当年是为了保住父兄亲眷而狠心,如今为了他自己,可还做得到?
念安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下他的脸:“父王。”
李成器哑然失笑,轻扬眉。张九龄和婉儿亦禁不住笑出了声。

七十八 一晌贪欢(2)

月落渡口。
我抱着琴,坐在李成器面前,忽然心有些慌。
他一袭青衫玉带,眸中映着月色,微仰头喝下杯酒:“不是说学了新曲子,本王可是候了半个时辰。”话中带着笑,摆明了是要看我笑话。我见婢女和侍卫都远在几十步外,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对他挥了下拳头:“先说好,不许笑。”
他似是看出我真的是没把握,郑重颔首道:“本王不笑。”
明明说的是一板一眼,眼中的笑却更盛。我道:“婉儿说这首曲子,是当年小乔为周公瑾所抚,”我看他欲言又止,忙道,“我自然晓得是婉儿杜撰,不过这曲子的确听来新鲜,便学来给你听。”李成器微微一笑:“公瑾风流,与小乔情深相守十数载,的确值得一听。”
我深吸口气,手抚上琴弦起了音。
我想说的是公瑾出征,小乔忧心抚琴,他却有意曲解,只说那美人英雄的旖旎情事。李成器,李成器,你可是看出我的犹豫,让我不要阻拦你?
指尖是峥嵘曲调,心中却已纷乱复杂。
突厥这么多年始终滋扰边境,却因李成器当年那一战,未敢再有大动作,就在我已渐习惯他常伴身侧时,西北已悄然告急。
自李重俊宫变,韦后下令撤换了大批老将,如今大多都是世家出身,却未经历过大战历练。没见过飞沙狼烟的将军,如何能击退嗜血的突厥人?即便有人敢领兵,也无人能震慑跟随李成器出生入死的西北军。
成器,今时今日,你已大权在握,可还会以身涉险?
心念至此,我忽然有些慌乱,指尖拨了空。
突如其来的合音,我诧异回顾,他已含笑执笛,横在唇边。笛音婉转流入,带过了刚才那拨错的弦音。明明只听过一遍的曲子,他却已熟记于心,琴笛和鸣,未有只言片语,却告诉了我答案。
李唐天下,不止有万里河山,还有千万子民。
他不能,也不愿,让突厥的马蹄踏上大唐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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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器走后六日,陛下自三阳宫起驾回宫。
太平公主仍是兴致极高,留众人三阳宫相陪。依李成器与太平的关系,我不愿得罪她,只好带着嗣恭和念安继续住在三阳宫,却再没了玩乐的兴致。
这一日夏至刚才端来些茶点,低声劝我多吃些,就有个人影出现在门口,笑著道:“草民本是在关外日日逍游,却不料接到某仗势欺人的权贵严令,要来给个女子诊病,”我愕然回头,沈秋正笑吟吟地看我,“千里赶来实在辛苦,不知可否讨碗茶喝?”
我忍不住笑道:“数年未见,你还是如此模样,竟也未老?”
自陛下登基以来,沈秋就已离了长安,这几年偶尔也会有书信传来,说的也多是各地风俗民情。我偶尔也会问李成器,他可已成家立业?李成器只摇头一笑。
今日看他,依旧如当年初见,神情未变,样貌未变,连说话的语气也未有分毫变化。
沈秋弹了弹衣袖,坦然入内,道:“比不得郡王。前几日我在伊县为灾民诊病,正遇上李成器大军,你家夫君方才下了马,我那些个小侍婢就个个红了脸,赤了耳,”他长叹口气,道,“还是那个名闻天下的永平郡王,半分未变。”
我听他说遇见李成器,不禁有了些紧张:“他可好?”沈秋啼笑皆非看我:“除却拼命赶路,没什么不好。”我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却也知道自己有些过虑了,如今尚在大唐境内,又会有什么变故?
可这些日子心浮气躁的厉害,总觉会有事发生。
究竟会是什么事?
我正是出神,忽觉腕间温热,沈秋已坦然握住我的手腕,细细诊起脉来。过了会儿,他才放开手,接过夏至递来的茶道:“看来李成器这几年待你不错,身子好了不少,只是切忌务要饮酒。”我颔首,他犹豫着,又道:“你身子早不如年幼时,别以为喝了口酒不过是出些疹子……”
他方才说了两句,冬阳就已匆匆入内,道:“王妃,临淄郡王的爱妾忽然早产,已诞下一子,”一句话,恍如惊雷,震的我说不出话来,不过才七个月,怎地忽然就生了……冬阳又道,“临淄郡王甚是欢喜,想到平日王妃与赵姬要好,特命人来请王妃去探看小公子。”
我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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