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调-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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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说了三两句,他才去和李成器说朝堂政事。我听了两句,看他虽面上有笑,言语却是有意闪避,便起身说去看嗣恭,出了书房。
五王中有两人是李成器的人,如今被迫害至此,他怎会不受损?武三思如此做,定是为削弱太平和他的势力,那李隆基呢?
冬阳夏至陪我在湖边闲聊,约莫走了片刻,我才记起后日是永惠的生辰日。
念及至此,索性停了步:“趁着天色还早,去珍异阁走走。”冬阳立刻笑了声:“奴婢等侧妃这句话,可是等了许久呢。”我不解看她,她才玩笑着行了个大礼:“自侧妃你身怀有孕,奴婢已有四十几日未出府门了,从桃花盛开日,生生等到了满城花落日。”
我被她逗笑,挥手让她去准备。
直到上了马车,她依旧是喋喋不休的,说早已不知如今长安城中盛行何种妆面,何种佩饰,不停撩着帘子,细看外面的人流穿行。
车才停下,王元宝就已迎了出来:“贵客登门,蓬荜生辉。”
我从车内探头,看了眼牌匾,笑着道:“王家如今已是长安四富之一,你竟还如此辛苦,在店内巡看?”夏至下了车,极小心地扶我下车入门,王元宝已小心让出了条路:“今日也是巧了,本是在府内与各地掌柜过账,可临淄郡王遣人来传话,说是要为永惠县主挑生辰礼,小人自是要亲来献宝。好在是来了,否则以侧妃这样的身子,若是出了差错,小人可是万死难辞了。”
我嗯了声:“他已经到了?”王元宝颔首,引着我往里间儿走:“正在艺字号雅间儿,还特地带了小县主来,侧妃是想避开,还是?”我笑:“带我去吧,今日我来也是和他做一样的事,恰好那小丫头在,让她自己挑好了。”
他应了是,将我带到雅间儿门处,隔着珠帘刚想通禀,就被我拦了下来。我摇头示意他退下,径直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刚才迈出两步,屏风后就有人冷冷地说了句:“是何人?”听着是李清的声音,我看了眼夏至,她立刻心领神会道:“是寿春郡王的侧妃。”
里处略静了会儿,我刚才要迈步,却忽见闪出个人影,直直往我怀里扑来:“姐姐。”
夏至吓得立刻蹲下身,虚抱住永惠:“小祖宗,你姐姐的身子金贵,可不能这么撞。”她没听大懂,撇嘴看我,我笑着弯腰,拧着她的鼻尖儿说:“挑到什么好东西了?”
“你来看,”她挽住我的胳膊,半把我拉着,绕过了屏风。
待随她绕过屏风,才见内间儿不止有李清,还有三四个侍卫立在四周。
李清见是我,面色有些僵,抬头看了李隆基一眼。
他却似不大在意,仍旧靠在窗边,笑着问:“可是病了?”我摇头看他,他懒懒散散地换了个姿势,靠的更随意了些:“这几月我都不在长安,刚才听夏至说你身子金贵,还以为你是病了。”
我笑了笑,没接话。
永惠在我身侧绕了一圈,才指着案台满满一桌的珍宝:“好多,挑的眼睛都花了。”我走过去,拿起个看了眼:“看来王元宝把私藏都拿出来了,都是好东西,”说完,才笑着去看身侧的永惠,“让你百里挑一呢,肯定有些为难,挑两个如何?”
她轻啊了声,立刻喜笑颜开:“原来这就叫好事成双。姐姐来的真好,要是我那风流倜傥的姐夫也来了,岂不是能挑三样了?”
她说的开心,落在我耳中却是尴尬。
若非我与李隆基之间的纠葛,她也不会在周岁时就被赐婚,早早定了终身。如今她尚是个小丫头,并不知这其中纠葛,日后呢?若是听人说起当年的事,可会怨我?
我在一侧坐下,李清刚想上前倒茶,却被夏至拦住:“这几日侧妃不宜饮茶。”说完,她便走出去,低声问外头人要了花露。
李隆基只笑着看我们,过了会儿,才侧头去看着楼下的熙攘街头。
永惠不过七岁年纪,自然察觉不出室间微妙,只开心地挑拣着。待有中意的就拿来给我看,我说了不错,才又喜滋滋地拿给李隆基,询问他的意见。
如此三两回后,李隆基终是忍不住笑起来:“永惠,今日明明是我带你来挑生辰礼,怎么现在看来,倒像是你姐姐的功劳了?”他边说着,边在我身侧坐了下来。
永惠说的煞有介事:“姐姐是亲姐姐,你不过是我未来的夫君,终归还隔着一层。”我愕然看她,李隆基则随手拿起块迎春糕,咬了小半口,轻叹口气:“夫君是天下最亲近的人,懂吗?”永惠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走到他身侧,笑嘻嘻地指着他手里的半块糕:“我也要吃。”
他手顿住,默了片刻,才将那半块放入了永惠口中。
小丫头吃够了,拿起他的茶杯又喝了口。
我看着永惠的笑脸,忽然道:“那日多谢你。”李隆基愣了下,才恍然一笑:“我不过是与嗣恭投缘,如今言谢太早了。”
他说的轻浅随意,却是直接撇清和李成器的关系。
这几年李成器的几个弟妹常来闲聊,却从未见他出现过。我不问,李成器也不会刻意提起,他们兄弟两个各自为营多年,又怎会在今时今日交好?如今朝中不过两大势力,李成器与太平结盟,他自然就会站在武三思那一处,推波助澜,从中谋利。
我示意夏至冬阳退下,李隆基见我如此,也随手摒退了屋内侍卫,独留了李清和永惠。
他笑看我:“可有什么想问的?”我看了眼永惠,拿起茶杯,轻抿了口:“我父王曾说,你与张柬之定罪一案有关?”他倒是笑的更轻松了:“果真还是问到这里了。永安,你今日肯进来,肯独自见我,是否就是想问清楚这件事?”
我轻颔首:“是。”
他摇头笑,半晌不语。
“武三思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我只是不想你和他搅在一起,”我轻声道:“我对你,从未想要谋算什么,只想你平平安安的。”
他回头看我,眼光深不见底,过了会儿才道:“没有谋算?这句话应该我来说,而你早已负过我了。当初你还在我府中,就开始扶持王元宝,是不是?”他说的很慢,眼中已毫无半分笑意。
我回看他:“此事我的确有私心,当年留这步棋,仅为了保住日后武家——”他笑了声,打断我道:“你总有道理,若按你这么说,如今我与武三思交好,岂不也是为了你们武家人?”
我迎着他的目光,道:“我是想在李家得胜时,能保住武家的残存血脉,武三思所做却是引火焚身。而你,是在借他对付你亲哥哥。”
他笑着站起身,手撑在我两侧,轻声道:“永安,不管我做什么,永惠的赐婚我一定会认,如此一来,你父王就会与我有所牵连。在我与大哥之间,你做不到两全,明白吗?”我听得心底发凉,默了会儿才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你看,从数百年前起,曹植就已念出了皇家的悲哀。皇位是独一无二的,死在其下的亲兄弟何其多?天下姓武时,害死李家皇族的是你们武家人,可如今天下姓了李,你以为我们真会相亲相爱,平分天下吗?李成器也明白,只有一个个都死干净了,才是他登上皇位的时候,”他又近了一分,呼吸有些急,“圣上、太子、姑姑、安乐,这么多人都姓李,他可会手软?”
话音未落,他已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我躲不开,只能攥住他的手腕。
想要说什么,却才发现他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事实。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碎响,永惠惊呼了一声:“哎呀,完了,”声音顿了下,才又响起来,“姐姐,你们在干什么?”
他敛住呼吸,像是要凑近,却终是闭眼长吁口气,松开了手:“不要这么看着我。”
七十二 同根相煎(2)
我也避开视线,没再说什么。
永惠似察觉出李隆基的不快,没再继续追问,只跑过来挽住我的手:“姐姐,我挑好了。”我好笑看她:“方才还犹犹豫豫,怎么忽然就挑好了?要不要再上些新的?”她轻摇头:“该做决断时,自然就选好了。”
这话听着清淡,却让我有些诧异。
不过七岁就已有如此心思,倘若十年之后……我看了眼李隆基,他只低头喝茶,似乎没在听着,面上亦无甚变化。
晚膳时李成器有意屏退所有人,独自陪我吃饭,我撑头看了他会儿,才说:“今日我见过三郎。”他给我添菜:“所以,你才如此闷闷不乐?”我嗯了声:“永惠生辰礼,我已送到父王府上了,礼数到了即可,后日就无需再去了。”
他放下碗筷,静看了我会儿,才柔声道:“永安,我让你为难了?”我也搁下筷字,手撑着脸,低声说:“是啊。”他似乎想说什么,我才忽然一笑,道:“其实也不全为你。武家天下时,我父王就已是能避则避,如今是你们李家在争,他更不会插手。不去,也好让我父王继续装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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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沈秋的叮嘱,只能整日在府中。
李成器也尽量留在府中,与人在书房议事。我闲来无事,索性缠着沈秋学些医术,他被我缠的紧了,屡屡向成器抱怨,却无奈李成器只一味偏袒我,到最后只好隧了我的愿,拿来些自撰的医书,给我打发时间。
渐已入夏时,李成器早早命人备了凉亭,不忙时,便与我在亭内弈棋。
“沈秋昨日还笑言,你已成了他的关门弟子,”他落子悠闲,随口道,“我这几日总心神不宁,可有良方?”我盯着棋局,无暇分心,只唔了声:“今晚再说。”李成器温声道:“今晚?你不用费神钻研医术了吗?”
我又嗯了声,见他迟迟不说话,疑惑看他,却撞上那双笑吟吟的墨眸。不禁脸有些发热,轻抚早已隆起的腹部,笑着道:“快看,你父王又在对娘用美人计了。”李成器啼笑皆非,摇头轻叹:“我是怕你废寝忘食,熬坏了身子。”
我笑道:“好,那你带我出去走走?”
他两指夹着黑子,闲适清平,偏就不点头,亦不拒绝。
“今日是姑姑设宴,再有胆量的人不会挑此时闹事,你有何不放心的?”我拉着他的手,直接将他指间的子落在了棋盘上,“你赢了。”李成器摇头,笑叹道:“还是让你看破了。”我挑眉,抱怨道:“我棋艺再差,也看得出你想让我。”
李成器再叹了声:“你若用心,未必不如。”说完,拿起一侧荔枝,将刺人的外壳剥好,递到我嘴边。“在你身侧,我懒得用心,也不必用心。”我张口,老老实实吃了下去。
想是在府中呆的久了,难得随他出门,兴致自然高涨。
夏至冬阳替我挑了几身衣裳,都不大如意,倒是李成器随手指了件,立刻对了我的心。夏至边替我上妆,边低声哀叹:“早知如此,侧妃你就不必难为我们了。”我看了她一眼:“你若用心,未必不如郡王的眼光。”
夏至愣了下,倒是冬阳先嗤嗤笑了起来:“午后从郡王那处学的话,这么快就用在奴婢们身上了?”我对着铜镜,又看了冬阳一眼:“今日你随我去。”冬阳也愣了。
我没再说什么,示意她回去换妆。
前几日看冬阳在理我的书,有意将基本李隆基喜好的拿了出来。如此细微之处,便让我对自己的决定有些怀疑,若是当年我将她送回临淄王府,会不会就不用受此相思之苦?如今跟在我身侧,只能越走越远,哪怕让她多见两次,也是安慰。
只是未料到,李隆基终是以病推脱,未至酒宴。
我因身子不便,略坐了一会儿,就有些腰酸。李成器细看我一眼,才说:“我陪你出去走走。”我摇头,轻声道:“李重俊和裹儿都在,正是热闹的时候,你如何走的开?”
当年圣上初入京,被封太子时,这两兄妹看起来还是情深义厚。如今却都盯着空悬的储君之位,明争暗斗,好不热闹。
李重俊性子桀骜,却很会做人,先一步拉拢了太平和李成器。当然,多少也因太平本就觊觎皇位,怎么能容得下同是女儿身的甥女?自然会先托起这不成器的外甥,打压韦氏的野心。
李成器倒是不以为意,正要扶我起身时,就听见李重俊很是热络地叫了声大哥。我暗笑一声,看了眼李成器,耳语道:“比你那几个弟弟叫的还亲。”李成器但笑不语,眼中却有了几分近乎宠溺的告诫。
我与他眼神交错间,已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尽可放心。
“你就在后园子走走,我稍后就来。”他也知挣不脱这场面,只耐心叮嘱了两句,又换来冬阳,嘱咐她千万看好我,离水远些。
我笑着听了会儿,才低声提醒他:“郡王,你再如此说下去,风流的名声就葬送了。”他轻握了下我的手:“快去吧。”
我这才起身,悄无声息地离了席。
太平这处的宅邸,是皇祖母在世时赏赐的,多少有些大明宫的影子在。我在水边走着,看三两的鱼游过,正是怡然自得时,就听见有人叫了声:“三嫂。”这声音不是很熟,可也并不陌生,能这么唤我的也只剩了一个人。
回过头看,果真是薛崇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