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调-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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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在宫中,他二人从无深交。更是因早年张昌宗之事,一度势同水火,可今日这两个却是神色如常,谈笑风生。我如此旁观,总觉有什么不妥之处,正细想时,李隆基又低头,用食指碰了碰嗣恭的脸,神色温柔:“嗣恭可有乳名?”
我摇头,他又深看了嗣恭一眼,轻声道:“他如此像你,日后必是姿容妍美,叫花奴可好?”我一时顿住,正是犹豫时,李成器已在不远处应了好,对李隆基淡笑道:“姑姑等了你许久,先去请安吧。”
李隆基略弯了眼:“好。”
七十 新生(3)
李隆基忽然侧头看我:“可否让我抱抱他?”我笑着点头,他这才自我怀中接过嗣恭,温声唤了句花奴。嗣恭倒像是真听得懂,立刻眯着眼睛对他笑,他就这么逗了会儿嗣恭,才小心递还给我,进了宴厅。
婉儿看着他们兄弟的背影,轻声道:“李隆基待嗣恭很特别。”我笑了笑,没接话。她又默了会儿,才忽然认真道:“永安,若有一日你我为敌,你会如何做?”
我心底一凉,却无法回避这样的问话。
不光是我,今日在太平府上把酒言欢的这些人,日后都有可能刀兵相向。皇位上的那个,甚至是那一脉都太过弱势,皇祖母虽走了,却留下了太多虎视眈眈且各有势力的李家人。
太多了。
嗣恭似有感应,伸手摸着我的脸,我捏住他的手心,这才定神去看婉儿:“若有一日为敌,你落败日我会拼死保你性命,送你远避皇权。李成器终归是李家人,夺权惨败唯有一死,我与他本就生死相连,若是他败了,替我守住嗣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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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无论圣上抑或太平,都以子嗣单薄为由,频往寿春王府送美人。李成器无理由回绝,索性另辟府宅,与我另住他处。
直到嗣恭周岁宴,我才再见了元月。
李成器本坚持不让府中女眷露面,但元月终是则天大圣皇后所赐婚的正妃,无论如何都当露面。更何况,这一日无论是武家诸王,亦或是相王的几个子嗣,都是携妻而来,连父王也亲自开了口,让李成器多少顾及些礼数。
于这件事上,他事先提过几句,是以在宴席上见到元月时,我倒无过多意外。不管如何说她终归是李成器的结发妻,我拿走了太多,总要给她留些颜面。
宴席过半,我抱着嗣恭在房中更衣,忽听见门口夏至冬阳请安,隐约是在唤王妃。我没料到她会单独来找我,回头看时,她却只堪堪立在门口,没有入内。
该来的,终归躲不掉。我暗自苦笑,将嗣恭的衣裳理好,这才交给奶娘,站起身道:“王妃既是来了,快请进来吧。”
论理我是侧妃,终该给她请安,可李成器早在叩请赐婚日立下规矩,我与她早无尊卑之分。平日不见不觉有何,此时相对倒有了些尴尬。
她只静看着我,过了很久才走进来,忽然躬下身,郑重行了一礼。
我被她吓了一跳,刚想命人扶她起身,她却先开了口:“当日在三阳宫,则天大圣皇后赐婚时,妹妹就曾说过,日后若有幸与县主共侍郡王,情愿以姐姐为尊。”
她这一句话,竟放佛让我们都回到了当年。
那夜我眼见李成器不能争、不能辩,就在石淙会饮上,当着群臣诸王的面,屈膝叩谢皇祖母的赐婚。彼时我痛若剜心刺骨,她却是得偿多年所愿,而如今旧事重提,却是我喜得贵子,她则被冷落在空有女眷的王府,终日孤枕。
若论错,都无错。
这其中谁负了谁,谁欠了谁,又怎能说得清楚?
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而她也就那么躬身垂首,静默不语。
这片刻的寂静,被门口夏至东阳的又一次请安打破。
李成器自门而入,略看了元月一眼,转而对我道:“嗣恭可换好衣裳了?”我颔首道:“换好了。”他走过来,轻握了下我的手,低声道:“你也进去添些衣裳。”我看他,他只笑着点了下头。
留在此处也不过是尴尬,我顺着他的话,笑了笑:“好,你稍等我片刻。”说完,立刻进了里屋,有意翻了两件衣裳出来,慢慢换上。
依稀能听见外面李成器在说话,却不大听得分明。
直到换好出去,才见元月已不在房内,奶娘等人也似乎早被他摒退了。
我犹豫了下,才问他:“她终究是你结发妻,再如何……”他打断我,温声道:“永安,本王唯一自责的,是今时今日还要让你如此难堪。”我笑看他:“这么多年来,生生死死也有多次了,我可还会为这种事而难堪?”
他没急着接话,走过来细看我,直看到我有些莫名了,才笑道:“府中所有女眷,在入府之日皆会有我休书一封,日后可凭此再嫁。”我哑然看他,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话。他这才唤入夏至冬阳,替我拿来袍帔:“除却政事,本王每日只会应对两个女人,太平和你。”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偏就当着夏至东阳的面,弄得我有些脸热,只得低声道:“我又没追问过你这些。”他没再说话,笑着替我系好了袍帔。
入宴厅时,太平正和相王低语,看到我们进来才抬头笑道:“可是等了你很久了,永安,”她伸手指了下抓周的木台,“我们都已做了赌局,你要不要加上一注?”
我顺着她的话,看了眼台面上。
宽长的案几上,铺着大红的锦缎,堆满了用来抓周的物事。我略扫了眼,就发现原先准备的木剑却不见了,却有人在正中放了块调兵的鱼符。
我看了眼太平,佯装好奇道:“谁这么慷慨,竟连鱼符都拿出来了?”抓周虽只为博众人一笑,但依李成器的战功和嗣恭的身份,这种东西放上去,总归不妥。
太平笑了笑,抬下巴指向武三思:“是你叔父。”她语气虽平淡,却仍带了些戒备,武三思正是举了杯,听这话立刻笑道:“终归也留着我武家的血,本王自是想嗣恭能抓到兵权,扬我武家之威罢了。”
我笑了笑,没再接话。
自圣上登基以来,韦氏便一揽大权,偏就恩宠我这叔父武三思。朝中民间口口相传的宫讳秘事,多是韦氏、婉儿和武三思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我虽不愿尽信,但眼见他竟在皇祖母过世后,还能有此权势,又不能不信。
今时今日,武家人只仰仗着武三思一人,敢当着太平还能有胆量说出‘武家之威’的,也仅他一人而已。
李成器始终含笑听着,此时才笑着自怀中拿出玉笛,吩咐身侧的何福放了上去:“本王自幼就喜音律,倒更愿嗣恭能摸到此笛。”他说完,轻握了下我的手。
夏至递上热茶,我转递到他手里,有些忐忑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今日宴席上虽是叔父放的鱼符应景,明日传到府外就是你有心觊觎兵权了。”
他接过来茶杯,微微一笑:“无需忧心,如今本王的谣言甚多,多此一桩也成不了事。”我微蹙眉,方才的欢喜都有些淡了,反倒多了些忧心。
可叔父的话何其冠冕堂皇,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就如此拿走鱼符,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嗣恭眼不见俗物,千万别去碰那烫手的物事。
如此又说笑了会儿,奶娘才将嗣恭抱了出来。
他一被放到案几,就不自在地扭动了两下,慢悠悠地由爬转为坐,张望着四周,直到看到我这处才伸手,奶声奶气地叫着娘亲。
我忙应了,武三思却轻咳一声,笑着道:“切莫理他,免得看到娘亲,反倒去摸香帕就麻烦了。”太平挑眉,嗤笑道:“香帕有何不好?他父王担了十几年的风流名声,让给他也好。看他与永安如此像,日后必是我李家又一风流才子,惹万千佳人相传慕恋。”
我忙笑着应和了两句,嗣恭见我不再应他,瘪着嘴,又去看李成器,一声声唤着父王。李成器倒是不动声色喝茶,偏就不做声。这么一来二去的,他终觉得受了委屈,眼看着两眼都有些泪花了,却不知怎地就扫到了远处的李隆基。
那小脸立刻由悲转喜,对他依依呀呀的,不知叫什么,可偏看着就像是相熟一般。
李隆基本是沉默着,看到他的样子忽而一笑,对奶娘道:“小公子想是怕生,你去用言语逗逗他,抓到了也好抱下去了。”奶娘忙应了,站在案台另一侧,一声声叫着小公子,终是引得他动了两下,开始慢悠悠地看着桌上的东西。
他一个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只觉得这个也有趣,那个也有趣,可都不过伸出手去摸了下,不肯费力拿起来。
我盯着他看,虽旁边围着几个下人,却还是不放心,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跌下来。如此看着倒是忘了看他去抓什么,直到武三思哈哈一笑,才想起来凝神去看。
嗣恭正停在鱼符前,极有兴趣地摸着,几乎已经抓到了一角。
我心头一冷,正想对李成器说话,就听见李隆基笑了声。
众目睽睽下,他竟就忽然站起身:“本王倒是有了些私心,”话音未落,已几步走到案几边,将那鱼符拿了起来,“我自幼随大哥学音律,总觉无以为报。如今这孩子和我有缘,若能日后随我一道击鼓作曲,倒也是桩妙事。”
他这意外之举,连太平和相王都有些哑然。
李隆基倒似未觉,又将李成器的玉笛放在嗣恭手边,碰了下他的小手。嗣恭被他一碰,倒是笑了,伸手摸摸玉笛,竟直接抱在了怀里。
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个劲儿瞅着李隆基,似乎要什么赞许。
李隆基摇头一笑,俯下身,用脸碰了下嗣恭的小脸,低声喃喃了句话。声音很轻,谁也听不清他说的内容。我远看着那一大一小,暗松口气,侧头去看李成器,他亦是眼中暖意渐盛,自唇边溢出了很淡的笑。
武三思先是一愣,旋即大笑道:“大好男儿,全让你兄弟两个当做风流胚去养了。”他说完,众人才笑着恭贺,太平亦是笑着看李隆基,道:“三郎啊三郎,我们这么多长辈看着,你就真……”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摇头笑叹道,“真还是孩子心性。”
李隆基只是笑,将嗣恭自案几上抱起,递给了奶娘,这才走回去坐下,拿起酒觞,对着李成器遥一拱手,一饮而尽。
七十一 同根相煎(1)
三月桃花开时,武三思终于开始有了大的动作。
先是大肆卖官鬻爵、培植腹心,宫中内侍超迁七品以上者竟有千人之多。然这些只是小动作,并没入太平和李成器的眼,倒是他二人对五王的步步紧逼,连父王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父王今日来,也在说五王的事,”我咬住筷间的梅花膏,又被他灌了口水,“当初太平和太子宫变时,这五人可算是尽心竭力。这才封王不足一年,就开始扣上莫须有的罪名了?”
若说狄公守护李唐功不可没,张柬之等五人敢随着太子杀二张,逼皇祖母退位,这等功劳也是名垂千古的,可却被逼到如此地步……他把杯递到我嘴边:“武三思终是武家人,天下易姓,李家称帝,对他没有半分好处。对这五人自是怀恨在心。”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直到眼前又递来一口糕点,才有些哭笑不得:“吃不下了。”他微微笑着看我,温声哄骗:“沈秋说你太瘦了。”我哑然:“你什么时候开始对他言听计从了?”李成器看我一脸嘲弄,才算是暂放了筷,端起茶杯喝了口,悠然一叹:“是本王的错,操之过急了。”
他说的隐晦不清,我却脸烫得难耐,拿起书挡住脸,有意不理他。
才不过两个月的身子,就已经是胃口大开,不知到足月,会不会已吃的走不动了。
过了会儿,他也没出声,我有些按耐不住,只好放下书先认输:“那天我听你和李成义的话,张柬之是你的人?”他颔首道:“不止他,崔玄玮亦是。”这么说,倒是有些意外了:“当日若没这五人出面,宫变的胜算会少很多,张柬之和崔玄玮算是主导,为何你不露面?”
那场宫变,借的是太子的由头,却是有背后的势力支撑。我本以为这中间太平独大,却未料他这么多年来,竟也到了如此地步。若是他可露面,倒是一大功绩,必会对日后夺权有利。
他仅是笑,倒似真不大在意:“我与太平的关系总需平衡,若锋芒太盛,只会过早招她忌惮。”这话听着也有道理,我刚才点头,他又清淡地补了句:“况且,沈秋早说过,那几日你最有可能破羊水,自然是寸步不离才能安心。”
我对上他笑意不减的眼,笑了半晌,才道:“昏庸。”
他嘴角浮着笑,想说什么时,已有人在外请安。
李成义很快走进来,见我也在书房,微愣了下,略走近两步:“永安,你午膳未吃饱?”我看他眼中笑意,立刻扫了李成器一眼:“是啊,所以来书房看看,可有什么能填饱肚子的。”他笑着摇头:“我这小嫂子还真是睁眼说胡话,此处的吃食看着就是专为你备的,我可从未见大哥吃过什么梅花糕。”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说了三两句,他才去和李成器说朝堂政事。我听了两句,看他虽面上有笑,言语却是有意闪避,便起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