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有话说-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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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尚未说话,先前去请先生的军卒跑了回来,气都没喘匀:“将……将军!叛军南城的攻势突然猛了不少,守军快吃不住了!”
……来得真是时候。我松一口气,却还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儿的……遗憾?大概是遗憾吧。
四哥霍地站了起来,抬手摘过架上直刀便直接出去了:“走!”
陆慎看了我一眼:“走吧,休息过来没有?能打仗不能?”
我点头:“能。”
“那就走——”他说着却朝我走了两步,低声问:“不愿意嫁给我?我看你一脸不高兴……”
“不,不是……”我仓促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觉得还太着急了一点——我都不知道成亲之后会怎么样,我要做什么呢!”
“应该什么都不用做。”他的唇角微微上挑,笑容里却映着深深无奈与惋然:“在襄州城没有我的府邸,自然轮不上你管家,你该如何还是如何——咱们,未必能等到援军,纵使等到了,也未必都能活着。”
我但觉胸口一紧,站住脚步望着他。
“若情况不好,此世我们能有的,大概也就是个名分了。”他看住我,道:“别的我什么也给不了了。你过不上夫人的日子,我们也不会有儿女绕膝的时光,但……至少我们可以拜个堂成个亲,至少死的时候……”
我真怕自己会撑不住,于是在呼吸都变得阻塞的时候,我抬起手,捂在了他嘴上。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别说了,什么时候能办就办,我听你和哥哥的!”
他将我手腕捉住移开,目光如深湖,突然俯□,嘴唇在我额上擦过。
然后他转身跳上兵卒牵来的战马:“走吧,快点!”
我但觉手指冰凉,自己是怎么顶盔贯甲爬上马背的都不知道。当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已经一片狼藉的南城城头上,甚至当我的刀贯通一个冲到我面前的叛军士兵胸膛的时候,我都还处于神游状态……
是从那人胸腔中抽刀时突然溅在脸上的血,让我的心又猛地跳了起来。
眼前的场景繁乱而可怖,是人都在忙着杀人,新鲜血液热烫的铁锈味如同一床被子一般盖下来,呼吸的空气是血,飘动的战袍是血,人眼里的光色也是血。无论敌我,士兵的脸上都是一样没有神情,唯独眼中的那点光色才可以把他们和匠人手上的傀儡区别开……
敌军在从云梯上往上爬,城中守军也从攻势不那么猛烈的三面赶过来,越来越多的人投入杀场。而之前参与战斗的人,大部分已经死了,没有死的不管带没带着伤,仍在尽己所能地搏杀……
我恍惚忆起昨儿晚上我就是在这里站着的,那么,昨晚和我一同守夜的士兵,他们都战死了么?
一种强烈的愤恨如同铁水注入血液,烫的人骨头都疼了起来。
到底从城墙上跑过来比从云梯上爬上来要快,官军的人数很快便超过了叛军。混战中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句“把云梯推倒”,那些新赶来的士兵便直接冲上去,将云梯或是推倒或是焚毁,断了那些城头上的叛军的退路。
之后的一切,变得像一场屠戮一般简单,却又因为这种简单,而格外让人心惊。
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技巧,只需要把手中的武器用最大的力量捅向离你最近的敌人——所谓杀红眼了大概也就是这样。等那些穿着叛军衣甲的都倒了不动了,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都是血了……
大概并不是我受了伤吧,我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呼吸都呼吸不了——那种太浓重的血腥味和尸体上令人不快的气息已经彻底把我的嗅觉给毁了。
而这袭上城头一波叛军尽灭也并不意味着战事结束,那些从其他地方赶来协防的士兵还要回去,而城下的攻城者也不会就这么算了。当我走到城墙边上时,差点脚下一软摔下去——和第一天的攻击几乎完全不同,此时城下的叛军真是动了真格的了。从这个角度往下望,完全看不到地面,只能看到乌泱泱的一片人头……
太可怕了吧。
“发什么呆呢?”身后传来小陆熟悉的声音,只不过哑了不少。他直接塞了块石头给我:“往下扔!”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神儿在哪儿。反正我如他所说伸手到城墙外头就松手了,石块正正砸在一个正从云梯上往上爬的士兵头上。看着他脑袋开花掉下去,我扭头看了小陆一眼,大概是异常呆滞地对他道:“扔了,砸死一个人。”
小陆伸头看了一眼:“不错,那人下去的时候大概还把别人也砸下去了,再试一块?”
我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翻滚恶心,差点吐出来——其实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什么都没吃,真要吐也未见得能吐出什么来。但那反胃的感觉当真不好,我毅然摇了摇头:“不要了,我到后头去。”
——现在怎么想我当时的表现都呆滞得如同天生痴儿,但也许再让我经历一次,我也还是会进入那种半傻的状态……身边全都是尸体,一具一具摞起来搭起来大概到我膝盖那么高,而走一步都做不到——要走,就必然踏着尸体,那种人间地狱的感觉当真是挑战人的极限啊!
小陆侧身,让一条路让我回到督战的四哥身边。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踏着尸体还不摔倒地走回去的,只觉得头晕,异常的晕。
、第七十回
起初我以为是我自己被这满坑满谷的死人给恶心到了,然后我以为是自己没喝水或者没吃饭身体撑不住了,然而且慢——虽然我自己在晃,但我确乎、笃定地看到了,四哥以及他周围的亲兵也在晃,并且晃的幅度和我有的一拼。城楼子也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灰土簌簌落下。
这是地震吧?我直到啪嗒摔倒才想到这么个事儿,紧跟着刚刚站到我背后准备指挥守城战斗的小陆便啪嗒一下坐到了我身上。
觉得这一幕颇有情调的看官不妨弄几十斤的铁和一个成年且还挺高大的男人一起毫无减速地砸在你身上试试看。
反正我是快吐血了。
小陆的反应够敏捷,那谋财害命般的一坐之后他相当伶俐地立马跳了起来,转身便来拉我。然而脚底下还在晃,他自己都没站稳,这次换了正面朝下趴着砸回来。
依旧是几十斤铁加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依旧是毫无减速,并且地上都是尸体,我连就地十八滚滚开都做不到。
冤家啊!真是冤家……生生世世的冤家!
所幸陆慎这个人还不算是太呆,这次他选择趴在我身上不起来了。虽然大有被他吃豆腐的嫌疑,但这总胜过他爬起来再砸我一下吧——那我就不要考虑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就算是地震停下我也再没机会站起来了。
后来他很愤怒地对我的想法表示了鄙夷:“我是怕上头城楼塌下来砸到你!你怎么就能把我想得那么猥琐呢?”
我当然会把他想得猥琐,因为我听着这句话依然想不明白——如果城楼塌下来,以那个重量我无论如何都得被砸死,那他趴在我身上……除了同生共死之外也没有别的好处了吧。
不过事实证明我们很是幸运,箭楼什么的虽然发生了非常危险的扭曲还塌了几个,但当真没砸到人——事实上,这些箭楼多半是垮下来的,还有不少木石被甩出了城墙外……
等地震结束的时候,我才面无人色地从死人堆里爬了起来,当然前提条件是陆慎已经起来了。城墙上扶着石墙的拽着战友的刚刚爬起来的士兵们也是面面相觑,城中珈蓝寺庙的钟声也一并响了起来,声震四野。
那一瞬间,在洪亮而遥远的钟声里,似乎谁都没想清楚这一切是什么情况,直到有人吼了一声:“还愣着干嘛,上城啊!叛军又快上来了!”
于是这地震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该攻城的接着攻城,该往下砸东西的接着砸东西。这场地震似乎只是战斗中的一个意外,意外过去了该干嘛还得干嘛……
而且,似乎在地震之后,叛军的攻势更猛烈了。这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其实约莫已经不用谁再去鼓舞士气了。这个时候,城下的叛军知道攻下襄州才能保命,城头的守军也知道,放这帮如狼似虎的家伙进城,襄州大概立马就会被抢成一片白地……这守军中大多数人是襄州本地的子弟,自是不愿意看到这么一幕的。
于是这一天的仗啊,打得人是身心俱疲,恨不得靠在城墙上睡过去。我开始真心佩服那些将士们,我这几天都受不住了,他们是怎样才扛下了叛军围城的两年啊!
从半早晨一直打到太阳落山,我手臂重得抬不起来,握着刀的手在抖,汗已经几度把铠甲里头的战袍泡湿了又干掉,别说力气,连魂儿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所以,当那个嘴里叼着短刀,和打了鸡血一样冲上城头的叛军士兵连砍十几个人到得我面前,而我身后的四哥还没拔出刀来的时候,浮现在我脑海中的当真就只有“闭眼等死”一个念头了。
当然,伴随着这个“完蛋了”的念头,我还颇有几分对此人的怨愤。都打了一整天了你这么精神干嘛?这太逆天了吧?
然而还好,我背后的不止是唯有儒将风范却无武士战力的四哥,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陆慎——天地良心我根本没有注意到整个下午这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这件事,我关注的重点从来都只有面前的那个敌人而已。
于是,陆三儿一把把我拽到了后头去,那人劈下的一刀落空——感谢天地,他要爬城墙总不能带着把陌刀上来,这把武器的长度约莫等同匕首,我被小陆朝后拽的距离足以保住我那条小命了。
然而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那家伙又扑了过来。说句实话吧,我觉得身为一个杀手在敏捷度上比不上一个士兵,我确实也可以去死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愿意去死啊!
所幸,还有陆慎。
直到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那一幕很是传奇。陆慎把战旗给拔了起来,然后糊了那叛军士兵一脸……是的,黄昏时分晚风招展,正好将旗子吹得啪嗒作响,如果被那东西贴在脸上,那还真是一时半会儿很难扒拉开……
而他孤身攻上来,便意味着如果他自己救不了自己就没人救得了他。
小陆丢完那一旗子就不管了,他瞥了我一眼:“打不动就滚到后头休息去,在这儿站着是等死啊?”
……看在这货刚刚救了我一命的份上,小姐我大人大量不和他计较……
然而貌似就算我和他计较他也懒得理我——这家伙瞪了我一眼之后就对着那几个把叛军士兵杀掉的士卒道:“把他脑袋砍了,在旗杆上戳一会儿示众,然后扔下去——对了,地上的叛军尸体也都扔下去,放这儿碍事。”
“……这个貌似应该我四哥来说……”我突然觉得他这样吩咐士兵不太妙。
“你以为我在转述谁的话……”
我一怔,这才发现四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了……好吧这两个男人!小陆没有穿铠甲,一身干干净净,明摆着就是去休息过了甚至还沐浴更衣了一圈儿,四哥也不在——敢情他们俩就把我一个人丢在城头上浴血奋战来的?
“还有,守城的话两个时辰一轮岗,你傻了啊一打一整天。”小陆补充道:“就是铁打的也经不住这么磨啊蠢丫头。”
……你们没有人告诉我啊!我内心在咆哮,脸色却不争气地软了:“那……我可以休息了是不是?”
天知道,说着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有那么一朵小花儿,偷偷地开了。
“回府沐浴换衣服吧明儿成亲,今晚不轮咱们俩上城头了。”小陆点着头道:“好好休息,明天早起要上妆——我先说好,我可不会吟什么催妆诗,你不想让我丢人丢大发了的话,最好赶紧打扮好出来。”
我默然,顿足,望着他,半天才道:“果真明儿就成亲?你看他们这打得……这……咱们成亲那些将军们能不去么?都去了上头万一守不住……”
“就是要守不住啊。”小陆望了我,笑了:“你不会以为你四哥的念头也是让咱俩成亲就死无遗憾了吧——明儿有戏看哟,就是对不住你了,洞房花烛我先欠着行不行?”
如果不是我已经软得快动不了我一定先掐住他的脖子逼他跟我说清楚——我根本不懂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就是要守不住,那算是故意卖破绽给叛军么?卖这个破绽是为了什么?引蛇出洞?避实击虚?
还有,洞房花烛先欠着,这是挑明他明儿晚上要去打仗么?
我心中突然一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新婚之夜送男人上战场这种事的注定结局就该是他再也下不来……于是我拽住了小陆的手腕:“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小陆停下脚步,笑意仍在脸上,看得出他是真心轻松什么都不怕的……
“你明天……要去打仗么?”我低声问,怕被别人听到——虽然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人了,下了城墙之后士兵不会在此驻足,百姓更不会没事来前线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