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有话说-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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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一片安静。夏日已经过了尽头,秋天也快结束了,正好是该处死犯人的时节了。
再差几个时辰,就是午时……现在应该已经快到了刑场了吧?为什么没有一点儿消息呢?慕容和老崔一刀他们不会参与这个行动的,怎么也不和我回个话?
我这边等得每一刻都格外艰难。丫鬟进来点了香再出去,估计她也习惯我这神神道道的模样了,也不和我多说。青白色烟很快从香炉上升起,软软的不停幻化,我盯着它发呆,好一阵儿才发觉自己的眼睛已经叫烟熏得止不住得流泪了。
监斩犯人的时候,是由金吾卫负责保卫的。今天是谁在管这件事情呢?我不希望是尉迟朝素……如果师父他们当着他的面劫走犯人的话,岂不是会让上头的人降罪于他?
反正,总是师父最为难。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我看着院子里的树影在秋阳投射下的光中变短又变长,觉得这样的等待似乎是一把锉刀,一点一点磨去我的生命。
府中自然是没有人去围观什么斩首乱党之类的后来慕容告诉我,这次去刑场的路上,围观的百姓大多是哀叹英雄手挫不能一招灭掉杨国忠的。想来虞府的下人们也不太可能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丢下自己手上的活,跑到老远老远的地方去参观杀害一位英雄的场景。
于是,消息直到三天后才由慕容传给我。她坐在窗下,温柔阳光透过窗棂,在她高高的鼻梁侧面投下阴影。她的声音仍然不太平静,想来也可以猜到那天的劫囚场事件是何等壮观。
丫鬟来沏了茶就下去,慕容抓了把杏仁自己丢进了茶碗,抿一口,才道:“他们现在应该脱险了。”
我点点头,静候她下文。
“那天出了牢,唐雪燕很平静地上了囚车。周围围了一圈狱卒和金吾卫士兵,还有杨国忠的家奴。”慕容咬了咬嘴唇道:“我躲在百姓人群中,一路跟着他们。路上有百姓叹惋,也有人哭,还有人洒酒,说送大英雄最后一程的。你说这长安……长安,杨国忠脚底下啊,百姓都这么厌憎他们。”
“那当然,杨国忠是不出来亲自祸害百姓啦,但他手下的豪奴……大概也没干过什么好事。欺男霸女什么的,我家的管家还被他们的豪奴揍过,四哥气得脸都青了也没办法。”我摇摇头:“还有那三位夫人,唉,真的没法说。那当真是铺天的富贵下头养着一群狗仗人势的混账啊啊!”
“这我也听说过,总之,我就这么跟着老百姓一路朝刑场那边走过去。”慕容道:“一切都很平静,但是就连金吾卫的脸上也有不忍之色,不过他们大概也不敢放了唐雪燕。一路到了延祚坊,突然有人射了一支响箭。”
我一挑眉。我并不惊奇于有人劫场子,但我奇怪为什么有人射箭——要知道,用响箭通传消息,那是军旅中人的习惯。杀手干活还需要信号吗?
“然后……一群骑着马的胡人就冲了出来。”
“……胡人?师父他们打扮成胡人?”
“不……不是。”慕容的表情异常严肃:“那肯定是胡人,那种长相和眼神,是别人学不来的。我家就在燕赵之地,胡人的面相,我再清楚也没有。而且……他们不是武林人士,马队冲出来的时候虽然看上去乱,却隐藏着阵法。那是经过训练的士兵。”
我脸色一变:“……是……”
“安禄山的范阳胡骑吧。”慕容秀丽的眉微微一蹙:“除了他们,我不知道天下哪儿还有这么强的骑兵——金吾卫喊着要保护犯人什么的,却根本不是对手,三下两下就被砍得七零八落了。”
我骇然,嘴唇微颤,好一会儿才道:“金吾卫押送的将军是谁?”
“不知道,反正挨了一马刀,摔下去了。是个……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慕容道:“应该不是你师父喜欢的那个人。”
“那然后呢?”我急道:“他们把唐雪燕抢走了?”
“没有。似初他们和这些胡人交上手,把唐雪燕挡在后头……”慕容垂眸,顿了顿,又道:“但就算是有组织的杀手,也经不起铁骑冲杀的……没过多久就显出败象了。唐雪燕大喊说别管她,似初他们也不听。于是唐雪燕自己把囚车打坏跳出来逃走了。”
“……她为什么让师父不要管她啊?”我只觉困惑。
“大概是……不想牵连他们?”慕容挑眉示意同样不解:“但是……唐雪燕的脑袋还是满灵光的。要是她自己不跑掉,似初她们又要对付那些胡人,又要对付一会儿会赶来的金吾卫,就太困难了。”
“她跑掉了?”我求确认。
“一阵长风一样。”慕容抿口茶:“转眼就不见了,你也知道,延祚坊附近就是明德门。”
“于是……她一个人,一个人,跑了?”我简直震惊于唐雪燕的不义气,重复着问。
“……这是对的。”慕容道:“她走了,似初他们脱身还是没有问题的。她要是不走,可去帮谁呢?帮似初他们,她又没有武器,去了也是拖累,还会把别人也都变成逆贼。帮那些胡人……想也不可能嘛。”
“那现在怎么样?事情彻底解决了?”
“他们都走了。”慕容答:“已经撤回冰魄了。你放心,他们不会被人跟踪的。杀手杀掉几个眼线还是没有问题。一刀已经跟他们过去了,老崔还要回府通风报信。”
“……那你怎么不走?你那个假军牌万一被查出来的话……”
“我明天就走。我去冰魄,不回府里了。”
“为什么?”我竟有点儿小小的失落。总觉得像慕容这样英姿飒爽的姑娘还是当军娘的好,做杀手……太屈才。
“我和一刀负责跟你们联络啊。”慕容道:“至于那些胡人的事情,老崔去说也没有问题。”
“哎?”我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出:“那最后那些胡人……怎么了了?”
“被赶来的大批金吾卫乱刀分尸。”慕容低声道:“我一直都觉得这事情很蹊跷……为什么这么多胡人敢公然劫钦犯,安禄山不怕陛下怪罪了吗?而且……他们为什么要劫唐雪燕?难道他们要朝杨国忠表态,安禄山才是刺杀的主使吗?这岂不是不合他们自己的利益?”
我想了想,慎重道:“我觉得也是。”
慕容却咳嗽一声:“……我怎么看你这个‘觉得’都不是自己想出来的……呃,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回客栈收拾东西,明儿得尽早动身。兵部想必也知道这些胡人的事情了,是一定会清查的。我待在长安待久了也有危险。”
“……知道不是我想的就好了,干嘛说出来!”我横她一眼:“等你回去了请帮我带话好不好,我很想念受受师父和师姐们师弟还有徒儿,嗯,唐大和夕月也挺有些想的,但是一点也不想念唐雪燕和似初师父。”
“啊?”慕容怔:“最后一句话可以不用带到吧?”
“不……除了最后一句都可以不用带到。”
她顿时笑了:“哎哟!那还有没有要给‘别人’带的话?”
话里有话!这个“别人”分明就是指小陆嘛!我的脸瞬间一烫,却想到了另一桩事情:“没有!不过……那个,那个小陆给我那把刀……真是他家祖传的宝刀?我……”
“那是当然啦,哪儿有拿不好的东西送给姑娘的道理?”慕容眨眼:“你拿了人家的刀,什么时候嫁过去?”
……我一口茶呛进嗓子眼里,慕容她真是直爽的妹子啊。
“别不好意思,说,有什么话我帮你带唷!”慕容笑起来特别好看,很有些单纯明朗的味道,一点都不像刚刚那个心思缜密的女校尉了。
“……说我不好意思拿人家那么贵重的东西嘛。”我正色道:“他说是他以前用过的刀,因为太轻,不合手了,才……我才接下的!早知道那么贵重,我就……我就……”
“是啊,是他用过的,也确实不合手你要是用过天策府发的那种唐刀,你也会觉得这刀轻得不像话。”慕容轻笑:“不过这也不妨碍这把很轻而且不顺他手的刀是吹毛立断的好刀啊!这么着吧,我替你传话……不过,如果小陆回话要你把刀还他你怎么办?”
我想了想,想了又想,最后毅然答道:“不给!坚决不给!送了别人的东西怎么还能要回去!太过分……”
慕容扶额:“你还是赶紧嫁过去给他擦铠甲吧……反正人家的传家之宝也被你霸占了。”
“咳!”我又呛一口茶:“你们怎么总是开这种玩笑呢,谁告诉你们小陆喜欢我了?乱说要不得的。”
“不喜欢你干嘛送你那么贵重的刀啊?”
“他有什么理由喜欢我啊……”我觉得我的舌头在打颤。
慕容耸肩:“他有什么不可以喜欢你的地方吗?他愿意喜欢你就喜欢你咯,这有什么要找理由的必要?”
作者有话要说:慕容总是出现……下一章让小陆出来溜达一圈吧。
、第三十章
虽然慕容一再强调小陆喜欢我很正常,但我却没法相信这一点。
想起来这件事情实在是够奇怪的。我和小陆见面的次数还不到十次,接触的时间就更是少的可怜。算起来大概还没有我和尉迟朝素打听皇城布防图那一次说话的时间长。
嗯,虽然想到他我的心脏会跳得比往常更快那么一点儿……但肯定是因为他们都拿我和小陆开玩笑才会这样的!
送走了慕容,我依然双颊发烧,默默在心中下了判断——当小陆自己来的时候我明明很正常嘛。什么?把他推下树?这明明也很正常……
不过仔细想来,我和小陆在一起,真的可能吗……?四哥是定远将军,可小陆只不过是个致果校尉。当然,就本事来说,他并不见得就比四哥弱,可出身这种事情摆在这里,他想升迁也不容易。
除非……除非爆发战事。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我怎么能期待战争呢,难道就为了给他和自己的未来增加一点希望么?
正想着,那边娘亲却让人来叫我。我不知道她所为何事,但许是母女连心,我总觉得,不像是有什么好事。
果然,出了我住的那个跨院,但见所有的下人都面色凄凄,有些人的眼睛还是红肿的,更有人张罗着挂白幡。我顿感血都冲到了头上——难道爹那边已经确定……
我不敢再想下去,加快脚步朝娘那边赶去,甚至小跑了起来。这当然没有大家小姐的风仪,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不紧不慢的话,也未免太不是人了一点儿。
进了娘亲居住的院子,我已经有八分确定自己在路上的猜测了——她那边的丫鬟都静静站在廊檐之下,一言不发,气氛让人窒息。
我脚下一绊,差点让门槛给撂一跤。忙忙进了屋,只见娘靠在一个大丫鬟身上,脸色苍白,嘴唇都没有半点血色。
“娘……”我轻轻喊了一声。平素高贵娇艳的娘亲此刻脆弱得让人心里头生生地疼。
“七女子。”她应我,声音却呜咽:“你爹……他……你见不到他了……”
话音未落,娘亲又昏了过去。那侍女叫着让人来掐夫人人中什么的,我却手足无措,愣怔着看着她们忙成一团。只有娘亲刚才那句话在我心头反复盘绕——你见不到他了。
养长了的指甲掐进手心的肉里,针扎一样疼。我甚至能感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甲缝淌下来的触感,可人站在原地,就是没办法动一动。
其实一开始就应该想到吧。在安西都护府与大食人相争的前线,有那么多的雪山和戈壁,传说刚刚去那里的士兵连呼吸都难的……天上没有禽鸟,地上没有人踪。在那样的地方和军队失散,可不就是……
但四哥没和我直说,小陆更是以“怀化将军是福将”为由安慰我。于是,我也就当那个幻想是真实了,现在就益发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爹爹,我都忘记你长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可以不回来让我看你一眼呢?走那么早干什么啊,九泉之下,难道有什么比人间的温暖更美好的东西?
我开口,听到自己的声音僵涩:“我先回去……娘看到我会更伤心。”
不等她们回答,我便转身往外走。浑浑噩噩回了自己的房间,我一头就栽在了榻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过了好长一阵子才发现,瑟瑟枕已经完全被眼泪打得湿淋淋的了……
原来我一直在哭吗?脑海中模糊地闪过念头,我合着肿痛的眼睛,居然睡着了。
这一觉我不知道睡了多久,却做了好几个梦。梦里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而我自己似乎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站起来才到他腰。他抱着我用胡茬子扎我;捏一点点心填进我嘴里;把我抱起来,放在几案上,那几案上还铺着一张黄色的大图,依稀勾着山川河流。
我猜那是我爹爹。可我怎么睁大眼睛,都看不清他的脸。
梦醒了之后,我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后来无意中听丫鬟们提到“那天七小姐睡着了还一直在哭,真是孝顺”,才终于明白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真的,我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