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孽-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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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一朵幽芳,俯首孱孱,花容相照,一副犹怜自惜之态,春色再娇,又怎抵那朱唇上的一抹胭脂香。
察觉人来,她慢慢侧首,青丝从肩后一拂而过,星眸稍是掀抬,宛然无边烟水湮没了繁华流光,风起,漫天飞花,衬着倾丽容色,惊艳一梦。
仿佛是诧愕的,她轻蹙眉尖,就像被绵针软软地刺下,只在那刻,便已妩媚到了极致。
秦孤茉几乎僵呆原地,对于容貌她向来自负,可现在当目睹眼前人,却觉如隔天地之距,魂定后,竟说不出是羡是妒。
很快,她想到庄丁们私下的流言,想到那倍受冷落的红颜阁,想到那惹出数桩风波的祸水红颜。天下间,谁有如许容华,如许姿丽,已经不必问,心中便明了她是谁。
秦孤茉暗暗切齿,听说五年前,她便是庄主身边的人,但不知何原因,庄主似乎对她厌恶至极,以致冷落到今日,据闻就连庄主曾经的近身护卫,也被她给迷了心窍,下场惨不忍睹,偏偏可恨的是,像她这样下贱的女人,庄主居然没有做出任何惩罚,更听说前段日子公孙堡堡主派人送来十分难得的南疆血燕,庄主竟就赏给了她!
秦孤茉平时做事讲究分寸,对下人们更不忘私底贿赂,有些消息自然能很快流入耳中。她虽不清楚颜红挽的底细,但作为庄园姬妾,身份又能好得到哪儿去?或许,比她还要不堪。
“你就是那个住在红颜阁的女人?”她满眼轻蔑地打量。
颜红挽淡淡扫了对面的女子一眼,或许早见怪不怪,也没太大反应,举起绢帕,掩口咳了咳。
宝芽知她身子还没调养好,立即上前替她系紧披风,似乎有意避开秦孤茉,低着头扶她从侧面离开。
秦孤茉冷笑:“听说你勾引男人的本事最强,可惜这里没有男人,你这副样子是做与谁瞧呢?”
颜红挽身形滞顿,宝芽更是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回首狠狠瞪她。
秦孤茉视若无睹,盈盈笑道:“有几分姿色又如何?到底也没能让庄主对你另眼相待,烂泥就是烂泥,天生的下贱。”
宝芽忍不住了,回头驳道:“夫人这么说便不是了,庄主至今未娶妻室,这里谁的身份还不都是一样的?庄主宠谁不说,怎么就生出贵贱之分了?敢问夫人之前是何等高贵身份,何等与众不同,说出来,也好让奴婢明白一下。”
秦孤茉举手就掴去一掌:“好个伶牙俐齿的贱蹄子,主子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
那尖细浓艳的蔻丹,宛若毒苔上的刺,在宝芽脸上划开两道鲜红的血口。宝芽捂住脸,连着踉跄两步。
秦孤茉收手,狠辣的表情一敛,抬首望向颜红挽,又是笑靥如花:“哎呀,一时出手重了,不过下人不懂规矩,我就替姐姐教训一下,姐姐应该不会生气吧?”
颜红挽本是静静站在原地,闻言,掀眸看她一眼,不知为何,秦孤茉突觉冷意渗骨,待回过神,心中怒火腾地燃起来,骂得越发不像话:“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是下贱货,丫鬟又能好到哪儿去?等再长大点,主仆两个还不是脏的臭的一起招!”
宝芽大叫声,没命地扑上去打她,秦孤茉吓白了脸,躲不过,带着柠儿几个人扭打成一团,不一会儿,便把其他庄仆引来,一番连拉带扯地才将三个人分开,俱是钗横鬓散,衣裙凌乱。
“给我掌嘴,狠狠地掌——”秦孤茉嗓音尖锐,戟指指向宝芽,恨不得剥下她一层皮来。
众人瞥眼她,又瞥眼毫无反应的颜红挽,暗自一番掂量,便按照秦孤茉的吩咐,把宝芽按在地上,照着那张脸左右开弓,偶尔扫向旁边的颜红挽,依旧事不关己一般,对方怎说也是护主心切,偏偏她冷眼旁观,连句求情的话也不讲,如此想来,便觉一阵心寒。
此事闹过后,宝芽原本秀丽的脸蛋肿得像两团肉包子,一整天都说不出话,早晚用凉袋敷着,反是颜红挽喂她吃饭服药。
宝芽心里委屈,每每一想,便抑制不住落泪。
“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怎么偏就这回忍不住了。”颜红挽叹口气,用帕子轻轻拭着她的眼角。
宝芽一通吸溜鼻子,啜泣道:“即使以前,也没有骂得那么不堪入耳的。”
颜红挽笑她傻:“我都不在乎,你又何必逞这一时之气。”
宝芽咬着牙:“总之有人那么说你,我便听下不去了!”
颜红挽摇摇头,低不可闻地一叹。
宝芽沉吟下,断断续续地讲:“其实、其实……说起这几年,庄主也没有真正宠过谁,你若肯主动一些……”
颜红挽把帕子塞回袖口,声音莫名冷了三分:“本是无关的事,怎么就扯上他。”
宝芽抿抿嘴,欲言又止。
颜红挽眼神睇去,用指尖狠戳下她红肿的腮帮子:“这会儿讲这么多话,你又不嫌疼了?”
宝芽忙“哎呦”大叫声。
颜红挽仔细地替她盖上被毯:“好了,早些睡吧。”
宝芽别别扭扭地道:“我还是去外面……”
颜红挽把她按回自己床上:“我们虽以主仆相称,但我却把你当姐妹看待。”
宝芽一怔,喉咙好似被柔软的棉絮堵住,痒痒涩涩的,一股热泪夺眶而出,这回反倒有些害臊,钻进被窝不让她瞧见。
作者有话要说:没评评、没收藏、好寂寞。。。
、刺心
傅意画立在书房窗前,正逗着笼子里的画眉鸟,听到李贵福禀报,浓雅的眉峰一挑:“打起来了?”
“是。”李贵福将事情经过删繁从简地讲述一遍,最后讲,“凝静轩那边闹得厉害,倒是红颜阁没什么动静。”
傅意画沉吟,半晌道:“在蕣华园?”
“是,听说是赏瑞香碰到一起的,宝芽那丫头出口得罪一句,两方人就动起了手。”李贵福叹气,似乎替对方感到不值,“若说无情无义,这回也算见识到了,人被打成那样,做主子的竟连个反应也没有。”
傅意画目光投向窗外,闲草倚芳,杏柳疏影,燕儿比翼唱春娇,偏偏他眉目间一片阴霾,如画景致,却葬在那暗若沉渊的眸色里。
蕣华园……蕣华园……每年也只有这个时候,那人才肯出来挪动几步,是啊,只为了那花罢了。
他冷笑,长长的睫毛好似优美的蝶翅,在苍白的肌肤上拂过浅浅青影,表面平静,但掩藏眸底的最尽处,分明狰狞!
许久,李贵福听他问:“凝静轩那边又闹什么?”
“脸上被挠破了皮,心情不好,净在屋里摔盘子砸碗。”李贵福呵呵笑道,“这女人天生好美,难免得发泄发泄。”
金丝笼里的画眉鸟上窜下跳,没个安生劲儿,傅意画仿佛一厌地皱眉,很快又哂笑:“今晚便去凝静轩。”
西窗下,颜红挽左手支颐,右手捻卷,软身斜卧,一袭娇弱病态,姣丽的眉间似怨还愁,窗外莺啭蝶舞,她却吟着那秋雨落残荷。
宝芽端着茶壶步入,瞧她颇为专心,径自走到桌旁,“哐啷”一响,重重放置桌上。
颜红挽被惊动,这才移目,不由得问:“好好的,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宝芽脸颊通红,心里正憋着一肚子火,此刻就等着她主动讲话:“明明是那个女人不对,偏要颠倒黑白,到处说咱们的不是,难道就她的脸娇贵,是金子镶的不成?”
颜红挽这回倒没开口相劝,放下书卷,眸子投向窗外在枝头唧唧喳喳的雀儿,忽一莞尔:“真是欢闹呢……”
宝芽哪儿顾得听她说,气得连连跺脚:“最可恨、最可恨的,庄主不宠咱们也罢了,怎料闹出这样的事后,反而对那个女人好得不成,连日都宿在凝静轩,这下她可好生得意了!”
她话音甫落,颜红挽身子仿佛发冷地颤了下,眸中波光幽幽的,不经意被外面的阳光映到,若有涟漪,一逝无痕。
宝芽发完一顿牢骚,自己也觉得有点乏,再瞅颜红挽低着头,正用手指不停磨蹭着木质桌面,净白如春笋的指尖依稀泛红,百无聊赖的样子。
宝芽赶紧阻止她的举动,神情颇为无奈,启唇叹气:“好了好了,我不说便是,你好好读书吧。”
那时未曾留意,平整的雕纹桌面上竟被抠出一道深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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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孤茉照着铜镜,举手抚了抚戴在鬓边青白玉质嵌芙蓉花的发箍,又触过距离眼角三寸的小小疤痕,涂抹过药膏后,颜色已经淡去许多,她脸上晃过一瞬怨恶,接着便浅笑如花。
如今染月山庄正值春风得意之人,莫不过就是她了。其实连秦孤茉自己也没想到,经历蕣华园一事,自己居然得到了庄主的怜惜,百依百顺说不上,但几乎样样都允着自己,五日连宿凝静轩,这在以前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庄仆们眼瞧着风势变化,私底下都议论她秦孤茉手腕了得,怎么就将那金刚化为绕指柔,平日里自然殷勤周到,反之那红颜阁,依旧门庭清冷,生怕平白添了晦气,谁都不愿踏入一步。
一夜春宵,芙蓉帐内余温未褪,晨曦照透窗纸,映得那眉梢得意生俏。
秦孤茉梳妆完毕,对镜仔细端详一阵,才满意地放下黛笔,回过首,傅意画还倚在床头慢阅着一卷书册,时而端起矮几上的香茗轻啜几口,完全察觉不到她投来的殷切目光。
时间一长,秦孤茉难免恃宠生娇,起身上前,一把将他手中的书册夺了过来。
“怎么了?”傅意画不以为忤,反觉有些好笑。
秦孤茉心神荡漾,眼前人琼面玉容,眉目镌雅似描,未束长发恍如流墨泻香,披散肩上黑压压地一片,衬得姿意慵懒,却不失与生俱来的贵介傲然,这样的人很少会笑,纵使此刻漫不经心地一笑,也是雍华绝尘极其难得,直看得秦孤茉芳心暗颤,想象着若能获他一眼温柔,一笑情深,此生亦无憾了。
她撒娇地黏进他怀里,只觉得冰凉无温,好似雪山融化不得,却也习惯了,娇声细语地讲:“只顾看书,也不理会我,不如,不如下盘棋吧?”
傅意画戏谑道:“这几日光是下棋了,也不见你的棋艺有所长进。”
秦孤茉羞不可耐,染就凤仙花的蔻丹指按上他平坦坚实的胸口,轻轻软软地画着圈圈,好是磨人:“庄主常来陪我下棋,我的棋艺自然就进益了。”
“知你最会说话。”傅意画捏捏她的脸蛋,抬头望向窗外,“今日天气倒是不错,等用过膳,就去园子里走走好了。”
不知怎的,秦孤茉突然想到蕣华园里的那些瑞香,不由自主皱下眉,可转念一想有他陪伴,让外人见着可谓风光,马上开口答应。
二人踱步在花苑里,秦孤茉指着各类花卉进行赏析,不时还现吟几首小诗,引得傅意画一番夸赞,更加自鸣得意。
经过蕣华园时,傅意画淡淡道:“这个时候,瑞香该是开得差不多了吧。”
秦孤茉暗自不乐意,脸上却不敢表露:“庄主喜欢,那我们便进去里面瞧瞧好了。”
果然,进入蕣华园没走几步,就见前方有一抹单薄绯红的影子,在花荫间半隐半现,宛然水墨丹青画上的那一笔惊艳。
遇到对方,傅意画脸上也没有太大反应,倒是秦孤茉私下骂声晦气。
颜红挽今天只身一人,青丝以一支珊瑚簪子斜斜挽着,披覆肩背,几近脚踝,她半俯下身,正伸手轻轻拨弄着一株瑞香花花瓣,察觉来人,抬首,直起身,发丝随着衣纱拂动,便有云游水流之势。
她目光从二人身上扫过,很快又垂落眼帘。
秦孤茉仰起下颌,挽住傅意画的手臂,趾高气扬地看着她。
颜红挽倒也识趣,低首莲步,默然离开,当从傅意画身旁经过,倏一抬眸,若悲、若殇、恍惚有泪,衔而动魄。
傅意画心头一震,那时恍疑梦中,竟觉不可思议。
仿佛是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慌乱,他几乎抑制不住,就要回首寻着那身影而去。然而终究还是很平静的,站在原地,纵使极其轻微,也依然能感受到,那人芬芳的发梢缠绵一般地从肩头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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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黄昏,风卷珠帘,白天嬉戏的蝴蝶栖隐花下,但闻池畔虫儿轻吟,叫得却是欢了。
宝芽端着托盘出屋,见到门口来人,不禁大出意料,先一怔神,才赶紧上前迎候。
傅意画瞥向那厢被灯火映亮的闺房,声音淡如碧湖浮萍:“她做什么呢?”
宝芽忙答:“晚上用过膳,这会儿正在房里练字。”
傅意画点头,举步入内,宝芽从外关上房门,却不敢走远,坐在檐下小阶处候着吩咐。
傅意画长指挑开珠帘,果见颜红挽背身相对,正坐在桌案前提笔写着什么。听到背后动静,她纤细的身形宛如风中香蒲,轻轻摇曳而晃,转过头来,那一眼,惹得红尘纷乱,花落无声。
看到对方,她略微诧愕,想了想,放下墨笔,起身至他跟前不冷不淡地行了一礼,接着坐到镜台前,手执象牙梳,臻首微俯,青丝委地,一下复一下地梳着,那幅画面叫人看来,端的绝妙不可言喻,好似月下琼娥出浴,美到了极致。
以前她冷冷淡淡,即使人来,也视若无睹,今日反倒异于往常,虽不至于笑脸相迎,却多出几分温顺婉约。
傅意画慢慢走到跟前,目光落在那头乌黑的长发上,生得格外好看,跟一团黑絮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