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孽-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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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意画微笑哄她:“听话,快点给我。”
颜红挽狠狠一咬牙:“我把它烧掉了!”
傅意画愣住:“你说什么?”
颜红挽强忍着悲痛与他对视:“我说过了,那些秘笈都是假的,再练下去只会害了你,意画,你醒醒吧!”
“你胡说——”傅意画俊容变得扭曲。
颜红挽趋前道:“我没胡说,我当时就把它撕碎全部烧掉了,不信你现在去书房,火炉里应该还有残灰!”
傅意画怒不可遏,一把将她推得老远,戟指指去:“你骗谁?那是你爹的遗物,耗费无数心血所创,你怎么舍得毁了它?颜红挽,你以为随便拿个借口,就能蒙混我么!”
颜红挽被他推得撞到案几,案沿磕到肋骨上,生生裂开般地痛,她咬着唇瓣,又重新跑回他跟前,像哄着小孩子一样,拉起他的手,眼底泪滴盈盈,带着浓浓希冀,似乎想将他从一场噩梦中唤醒:“意画,我真的没有骗你,那三册秘笈是被爹爹修改过的,你违背常规强行逆修,虽侥幸未受性命之险,但已然心魔入体,意画……是我害了你……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让你错下去,你当初不是说过,以后都不会再令我难过吗?意画,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所以我又怎么可能会去骗你?”
傅意画却冷笑着反问一句:“你喜欢我?”那眼神含着极深的怀疑,探究,以及阴霾重重。
颜红挽浑身发冷,攥于指间的袖角被他抽了出来,呆立原地,目睹他转身离开。
深夜更漏,三更天,细雨阑珊。颜红挽躺在床上,只觉得全身绵软无力,肌肤连带骨头都好似火烧一样,偏偏又冷得要命,她裹着很厚的毯子,宛如一只怕冷的蜗牛,竭尽全力地将自己蜷缩进壳里。梦魇反复滋扰,她嘶嚷着惊醒,床榻冰凉,黑夜冰凉,流下的泪亦是冰凉,全世界好似只余她孤零零的一人,她唤了下他的名字,最后又浑浑噩噩地睡去。
她昏迷到翌日下午,睁开眼,额头上覆着凉毛巾,鼻尖弥漫起一片酽酽药汁的苦味。
“小挽。”靖淳坐在榻边,见她醒来,终于松口气。
颜红挽迷迷糊糊地唤道:“淳师兄……”
靖淳替她掖紧被角,担忧地讲:“小挽,你病了。”
空气里夹杂着雨后的潮湿微凉,他的气息却是温暖,清秀的轮廓在光影里柔和而分明,让那些寒冷与噩梦都变得遥不可及。
颜红挽抑制不住,抓住他的手痛哭出声,在他一个人的面前,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声嘶力竭,哭得天昏地暗,一直哭、一直哭,仿佛要哭上几个昼夜,哭到眼瞎,哭到死为止……
她病了三日,卧在房内休养,颜染台在世时,阖宅也只有贵嫂与一个老仆做事,贵嫂在厨房煮些清粥,端给她吃,靖淳每天总会挑个时辰过来探望她,倒是傅意画始终不见人影。
这日她难得睡的酣沉,却被外面一阵嘈杂声惊醒,隔着几堵墙,隐隐能听到金戈交错之音,似乎人数众多,她迷蒙地睁了睁眼,可惜无精力去想,翻个身又朦胧欲睡。但心中隐约泛起一丝牵挂,总是时醒时寐。
不知过去多久,外面才算消停下来,接着房门被推开,颜红挽打个激灵,一时间睡意全无,迅速支起身,看到傅意画静静站在门前,阳光好似一蓬透明的溪泉漏在他身上,仔细瞧去,那墨色衣袂上缀染着点点腥红,犹如飞舞倾城的绯樱,甚是妖娆谲丽。
她一惊:“你受伤了?”
他笑。
颜红挽才知不是他的血,伴随而来的,却是更深层的恐惧:“这是谁的血?”
、离愁
他不紧不慢地答了一句:“莫瑞。”
颜红挽化作泥塑木雕一般,半晌,才颤抖地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大师兄……”
傅意画蓦地抬首,眸中掠过野兽噬血般的阴残,委实叫人胆战心惊:“之前我饶恕他一命,没料到他居然不识好歹,联合那群绿林人物,妄图迫使我交出《天悦归宗》,可惜又什么用?那群人,要么死要么臣服我,而他也后悔莫及,跪在地上求我,可我还是毫不犹豫地,一剑砍掉了他的脑袋……”
他嘿嘿冷笑,若狂似癫,而颜红挽身子往后一跌,几乎瘫痪了一样,脑子嗡嗡作响,只觉得毛骨悚然:“你、你杀死了大师兄……”
傅意画一步一步趋近:“红挽,你看到没有,他一心想置我于死地,同门师兄弟亦如此,更何况江湖?只有强者,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颜红挽嘶喊出来:“你杀的是大师兄啊——”
傅意画不以为意:“他活该。”
颜红挽捂住脸,痛哭流涕。
傅意画有些心烦意乱,催促道:“你快些把秘笈交出来,等我成为天下第一,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颜红挽摇了摇头,姝容上泪光交错,宛若撒落遍地的冷香珍珠,拖展开一条条莹闪涟痕,近乎声嘶力竭地哀求:“意画,我求你清醒清醒吧,你已经入魔了,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了,大师兄就算有什么不对,你也不该不顾手足之情,下此狠手啊……”
傅意画勃然大怒:“我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了,是他自不量力,妄想联合众人对付我,所以才会有这种下场!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没有练《天悦归宗》,今日死的人就该是我?!”
他大吼大嚷,双目赤红,颜红挽一下子怔住了,只能发出细碎的抽噎声,就像被掐住脖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喘息着,眼眶周围一圈红烙。
傅意画倏然上前,紧紧搂住她:“红挽,你别害怕……那是对别人,我对你,绝不会这个样子的、绝不会……”
他的怀抱好冷,带着血的冷腥,削瘦的骨架隔着衣物有些铬人,搂得颜红挽瑟瑟发抖。
“红挽,我喜欢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只喜欢你……”他阖上双目,亲吻着她的额心,深情如许地诉说。
颜红挽身子震了一下。那时,蝴蝶翩跹,花飘漫天,碧落黄泉间,他漆黑的眸底情深一片,也是这般对她说着:红挽,我喜欢你,一生一世,我只喜欢你。
那时,他的声音,他的眼神,他的怀抱,温柔得足可把人溺死。
可现在,他变得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他甚至杀死了大师兄,曾经最美好的希冀化成泡影,是老天对他们开了一场最残忍的笑话。
她窝在胸前,头抵着他的肩膀呜呜哭泣,同样的话,已感受不到当初的欣喜若狂,只有痛,被回忆不断地刺痛,濒临崩溃的痛,她无法原谅自己,即使知道做错了,也已经一切无法挽回了。
傅意画伸了伸手,想去摸她的脸,颜红挽却撇了开,也离开他的怀抱。
傅意画因她的冷漠一怔,随之压低眉宇:“你心里是不是有了别人?”
颜红挽抬首:“你说什么?”
他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颜红挽莫名其妙,不遑开口,他的吻已如狂雨疾下,压着她倒在床上,颜红挽费力挣扎,双手却被他锢在身体两侧,他凶狠地啃咬着她的唇,像要把她杀死一样,颜红挽好不容易才侧过脸避开,而他就蜿蜒向下咬着她的脖颈,浑身渐渐燃起一股异样的热度,喳的一声,衣衫被他撕裂一角,颜红挽惊呼,急得眼泪弹落,最后一手得闲,用力掴在他脸上。
傅意画被她打得完全僵滞,她趁机躲到一旁。
“你这样子对我……”他定晴望向她,眼中的光绪错综复杂,仿佛蕴藏着哀伤、失落、悲痛、眷恋、怨怒,甚至恨。
颜红挽深吸了口气,孤注一掷道:“意画,如果你一意孤行,非要练下去,我就死在你面前!”
傅意画瞳孔凝缩,被吓到一般,死死盯着她,就像从未见过她似的,安静到一生都仿佛过去了,他才笑,讥诮地笑,冰冰冷冷地笑:“好、好,你居然以死来要挟我,你宁愿眼睁睁看着我被人踩在脚下,也不肯交出秘笈,也不愿让我变强,颜红挽——你好狠的心!”
他话音甫落,不啻给了她最诛心的一剑。颜红挽痛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恍若体内水分被瞬刻抽干,只听“哐”地一响,他摔门暴走。
隔日,靖淳来找她,小心翼翼地将东西从广袖中掏出来:“弄好了,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他掌心里托着一枚墨玉吊坠,除了形状比起普通吊坠稍稍大些,其它并不甚特别之处。
颜红挽接过吊坠,攥得那样紧,直恨不得嵌入骨缝中,声音怀着深深的愧疚:“淳师兄,是我对不住你,爹爹临终前,曾嘱咐我要把地图交给你的。”
靖淳见她脸色蜡白,形容憔悴,心疼地开口:“这与你无关,明明是我自己的决定。”
颜红挽仍忍不住问:“淳师兄,你真的不后悔吗?”
靖淳笑着拨弄两下她的头顶:“小挽,你是知道我的,一生没什么太大志向,只盼着闲云野鹤的日子,拥不拥有一身绝世武功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所以你还是好生保管起来吧。”
他这样说,颜红挽鼻尖发酸,反而更难过得要命,掩住娇面,悲极而泣:“意画他……他杀死了大师兄。”
靖淳垂下眼帘,声音沉沉道:“我已经知道了。”
颜红挽伏在他肩膀上痛哭,连日来的悲恸几乎要将她击垮,犹如无边无际的梦魇纷至沓来,不断侵蚀着她的神经,折磨着她的身心,她虚软无力地倚靠着他,好像那是海面上的浮木,是世上唯一的依托,只能抓紧了,抓紧了,断断续续地呜咽啜泣:“淳师兄,我到底该怎么办……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意画了,无论我如何劝说,他根本听不进去半分……当初我只希望他能变强,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害得他走火入魔……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了他……现在他一心想当武林盟主,每次见面我们只有争吵,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一切都怪我,都怪我……”
靖淳伸手拍抚着她的后背,很轻很轻,仿佛她是个小小的婴儿,渴望把自己所有的温暖关怀都给予她。上一回她也是这样,扑在他怀中哭得撕心裂肺,将实情说得颠三倒四,但最后,他还是听明白了,一时间呆震许久,伴随而来是却更深的心疼,替她心疼,替他们心疼,天意如此弄人,到头来,怎分得清孰对孰错?
他道:“小挽,事已至此,你莫再责怪自己,你也知道,心魔不比人身之伤,再重的创伤,或许仍能找到治疗的方法,可一旦有了心魔,却是无药可医,欲念愈深,魔性愈深,除非,他能自我醒悟。”
颜红挽喃喃念道:“醒悟……让他醒悟……”
靖淳愧然一叹:“大师兄为了得到秘笈,宁肯抛弃多年师恩之情,也许师父生前早有预料,才会在临终前对我一番教诲,庶几日后我们三人能和睦相处,可惜我有负师父重托,只能目睹情况恶化下去,却束手无策。”
“淳师兄……”颜红挽潸然泪下,近来她除了哭,已经什么都不会了。
她那么伤心,那么脆弱,仿佛受不得惊,一点风吹草动,俱会令她支离破碎。
靖淳怜惜不已,那时百般悲愁都无计可消,握住她的手,她的指节细瘦均匀,握起来直若无骨,给人微微的心碎感:“小挽,你愿不愿意随我离开?”
颜红挽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来。
他眼神真挚:“意画心中有了心魔,性情大变,现在他杀死了大师兄,无法想象日后还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
颜红挽心乱如麻,低下头,没有言语。
靖淳耐心讲道:“小挽,我知道你舍不得他,也并非让你永远离开,只是趁他还没做出更可怕的事之前,我们先暂且躲避一段时间,眼下他功力非同小可,无所惧怕,可是如果失去你,说不定他能想明,彻底悔悟过来,假若不能,我们便从长计议,另想办法……”
颜红挽手指在他掌心里轻轻打颤,有些犹豫不决:“可是、可是……”
靖淳嘴角泛起滞涩的苦笑:“我心里清楚,你喜欢的人是他,也永远是他,小挽,我只希望能留在你身边好好保护你,我知道,你现在面对这样的他,有多难过,有多伤心,以前的你是那么天真快乐,小挽,我真的不愿再看到你痛苦下去了……所以我想带你走,带你离开。”
他的手掌宽实温暖,好似巨大的羽翼把她包裹其中,让她不用面对外面的世界,不用面对悲哀绝望,不用受到任何伤害,只是暂且的,静静的,一个人躲在这里,贪享半刻安逸。
他是世上,唯一能值得她依靠、信任的人了。
颜红挽终于点点头。
靖淳走后,颜红挽坐在床畔,如同淋雨发抖一般,牙齿咯咯打响,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脑际里就像开天辟地混沌一片,她枯坐良久,才回过神,将墨玉吊坠系在玉箫尾端,托于手中仔细端详,除了这管箫,她已经没什么可带走的了,接着胸口闷窒地一痛,她走到镜台前,打开锦盒,将那支羊脂玉梨花簪轻轻贴在面颊上,这是他送给她的东西,终究割舍不得,小心翼翼地插在青丝间,镜中的她维持着浅浅微笑,素颜鸦鬓,寂寞如雪,璀璨的泪水却无声地濡湿了满脸。
靖淳说傅意画武功太高,莫瑞带来的那些绿林人物,大多为了保住性命,甘愿身受奴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