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孽-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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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终究还是回到这个有如地狱般的牢笼。
婢女本正给她额头上的伤口换药,见她苏醒欢喜不已,连忙唤人去请庄主。
很快,傅意画就赶来了,颜红挽看到他手上缚着白纱,不明白他武功这么高,为何会受伤。
“醒了。”傅意画一坐到床畔,就去握她的手,然而被颜红挽抽了回来。
他没在意,以为她是吓怕了,柔声安抚:“你别怕,现在已经没事了,那些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婢女端来藕粉桂花羹,一直用小火温炖着,软软甜甜,就担心她醒来后喊饿。
傅意画用银匙挑了一些,吹了吹,送到她唇边,亦如自言自语着:“昏睡了一天,肚子早饿得慌了吧?不烫的,你尝尝。”
颜红挽没有张口,撇过脸庞。
傅意画微怔,尔后一笑:“现在头上有伤,这些日子可不能乱跑了……”
颜红挽终于转头,与他直视。
一双如烟绮绝的眸子,略带着冷月般的疏离冷漠,静静的,就似望着一个陌生人。
傅意画心头蓦震,短短瞬间,幡然醒悟到什么,整个人为之僵滞。
许久,落下句:“你醒了。”
这一次,是真的醒了。
他举着银匙的手还伸在半空,过去一会儿才收回,匙柄碰到薄瓷碗沿,不易察觉地咯咯作响。
颜红挽从他苍白渐浓的脸上移开目光,窗格外落叶纷飞,好似随风遥去的数帆孤舟,她对自己的记忆略微迷惑,记得那时,花开正盛,清风一吹,拂得满身香萼。启唇逸字:“宝芽呢?”
她为了自己,竟然去求曲池扬,暗中协助他们离开山庄。
傅意画唇角的笑容已是慢慢淡去,就好似宣纸上干涸的水印,直至了无痕迹:“她被我安置在了别处,并没有事。”
颜红挽低垂眼帘,两双细细密密的睫,如同芙蓉扇团锦簇的绣线那般精致,在纱帐的阴影里微阖微颤,是风弄秋水无限涟漪。
她恁时沉吟,释然一笑:“也好,宝芽年纪不小了,也该找户人家嫁出去,今后,就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
傅意画没有吭声。
颜红挽亦觉无话可言,正欲翻个身,却听他声音响起:“池曲扬跳崖之后……你、你……”一连两个“你”,却好似鱼刺梗喉,无法继续。
颜红挽颦眉,抬起眼,傅意画沉默地注视着她,那眼神让人复杂难懂,仿佛有着隐忍的悲伤,又仿佛有着无望的痛楚。
他最后还说出口:“在那之后,你疯了。”
颜红挽不觉讶异,好一阵儿,才轻轻笑出来,五根素指抵上唇瓣,甚是不可思议,低低的呢喃犹如细碎的雨滴从指缝间溢出:“是么,我疯了……疯了……”眼波斜斜一绕,千娇百媚的风情掠过他眼,却化作一种残忍的刺痛,“我竟不记得了呢。”
傅意画面无表情,缚着白纱的手轻微握动,那处伤口好似悄无声息地裂开,晕染开殷红的胭脂。
颜红挽淡淡道:“我累了。”
他唇浮一线自嘲笑意,没说什么,起身离开。
颜红挽面朝外侧,躺在绣枕上,极美的侧影在青帐半遮下显得绰绰慵懒,轻垂的眼睫掀起一条缝隙,水晶珠帘被拂动,玎玲悦响,一点点缭乱了那人修长渐渺的背影……
她咬住唇角,坐起身,找到放置在案头的玉箫。
她有些意外地倒吸口气,抑住内心震动,把玉箫托在掌中端详,纤细白晰的手指摩挲过墨玉吊坠,好似一颗冰珠滴进了墨潭,未曾融化,那般分明。
没有,没有任何变化。
那一幕,是自己的幻觉么?
心口仿佛吞金一样透不过气,捏紧了,却又松开,多年来的希冀,最终化作指尖流沙。
她知道,她想要的,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眸角微扬出一痕细弧,浅浅笑意,宛如描上的香灰,最经不得风吹,已经,疲倦到了尽头。
颜红挽自从恢复清醒,整个人寡言罕笑,甚至一天都不说一句话。
镯儿是代替宝芽近身伺候她的丫鬟。颜红挽平日不大说话,连玉箫也不吹了,只爱坐在床头静静望着窗外,不过吃药用膳倒十分配合,让镯儿省了不少心。
镯儿很喜欢说话,就算颜红挽不回答,她也总爱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比如之前潜入庄园的那群蒙面刺客,庄主临危不惧,几乎不费吹之力,一个人就把他们全部打败,她说得绘声绘色,好似亲眼目睹的一样。
颜红挽心思自己额头上的伤,许是那时留下来的,但傅意画武功高强,怎会也落了轻伤,恐怕是这回刺客人数众多,如此一想,便知镯儿夸大言词。
她静养了半个月,而半个月里,傅意画一次也没有来过。
池塘里的芙蕖早已残败,好似昔日美人,姣丽的容颜终将消损,只余下憔鬓孤影,湖面为镜,悻悻自怜。蕣华园内更是一片萧条景象,时值黄昏,天端彩霞如红漆泼洒,落映在颓败的秃茎之上,如覆了一帘虚幻的纱,带给眼前恍惚的华丽,过后,只觉残忍更甚。
颜红挽伫立园前,也不知看了有多久。今日她似颇有兴致,难得肯出屋走动,镯儿欲要跟随,却被她执意拒绝。
夕阳彻底沉去,她茕茕孑立,地面一条细长的纤影,直至被月色染出清冷的光辉。
终于,颜红挽转过身,再不回首,亦如诀别。
她走在九曲回廊里,廊檐下的一盏盏灯笼随风摇曳,光晕朦迷,照见脚下的青石地砖,远远望去,纹痕蔓延宛如蛛网,四下万籁岑寂,她落步极轻,纵使如此静的夜晚,也让人只觉得如花落浮尘,阑珊处,轻轻巧巧漫无声息,长长的裙裾迤逦过砖面,涤亮出她淡淡的影子,恍疑逝水流光,惊鸿一现。
她迈下回廊石阶,方走了四五步,却倏然停止,前方一座六角凉亭处,傅意画正坐在那里,周围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石桌上置着一盏琉璃灯及几碟小菜,他却不曾动过,只是不停倒着手中的酒壶,一杯接一杯地,仰首,一饮而尽。
颜红挽从来没有见过他喝酒,更是独自一人喝着闷酒。
亭外白菊锦簇,暗香流舞,他一袭墨袍,就像是皎洁月亮的背面,永远匿藏暗处。
那一杯杯香醇美酒,每当灌入腹中,却仿佛锋刀在肠胃里千绞百斩,是令他格外痛苦的东西,亦如慢性摧残性命的毒药,饮下了,就会获得更深更重的落寞。
他有所察觉,忽然就转过头。
朱漆阑干外,颜红挽静静站在原地,秋寒风凉,她身子又羸弱,系了件绛红斗篷,瑰姿极美,盈盈而立,如同一尊玉像,青丝未挽披散,便似幽云泻水般,宛转垂至脚踝,银冷的月色照映着她,直若水中倒影,绰幻迷旖。
傅意画微微眯了眯眼,瞳仁处的一点醉意,融碎于琉璃灯下眩目的明晕里,光华未定。
凭空相望,思忆辗转,猛一惊悸,便是烟尽梦断。
颜红挽不发一言,随之转身,晚风吹起她鸦鬓的几绺碎发,一霎间,显露出秀丽点翠般的黛眉,总也轻蹙,挟着几分怨悒之美,让人深深痴到骨子里。
走到半途,白皙的柔荑蓦被从后搦住,颜红挽被迫着一旋身,跌进那滚烫的胸怀里。
、缠骨
他的胸口怦怦跳动,太快了,好似急鼓,震得耳膜直在作疼,娇孱的身躯就像落在烙铁之上,令她寸寸骨灼,欲快化成火炉里的灰烬。
颜红挽略一惊,惶急推开,右腕却被他攥住不放,深沉微醺的目光仿佛火焰一样,将她烙在眼中,久久不消。
那是上好的‘梨花白’,浓醇芳香,后劲极大,他鼻息间隐带甘甜之息,衣襟墨袍皆是酒气,醺得颜红挽偏转过脸庞,淡淡吐字:“放手。”
月色萦绕着她的容颜,晶莹如雪欲逝,傅意画双眸半合,好似有些看不清她,又好似看着她,是件万分痛楚的事。
他的手劲很大,像持着一管薄脆的琉璃玉,一不留神就会纷碎在夜幕里,颜红挽只觉一阵生痛,眉心尖尖地颦起,心知他是醉了,强自挣脱着,又是唤了声:“放开。”
她微愠时,眉目间便生出几许倔强俏丽,傅意画恍然忆起曾经,眼神变得痴痴的、怔怔的,凝睇着她,失了魂一样地入神。
那紧攥的手指终于有了一丝松动,颜红挽疾欲抽回,哪知刚缩离半分,傅意画的目光霍然就沉暗下来,手一错又扣住提近,低下头,汹涌地啃咬着她的唇。
仿佛积蓄了太久的欲望,一连迸发出来……
灼热的温度,亦如岩浆喷流,足可吞噬一切……使劲地吻她、咬她,就像饿的极了,将芳软的唇瓣啃得红肿稀烂,破裂的皮层下渗出绯红饱满的血珠,一旦沾染上了,便如同中毒一样,不断地汲取、不断地汲取……隐隐有着野兽般狂乱的呼吸……
颜红挽在他桎梏的怀抱中几乎昏厥过去,本能地挣扎,雨点似的粉拳敲砸在他的胸口,疯了一样。
傅意画终于松开她,颜红挽急促地喘息,玉颊涨红,唇瓣上淌着血,滢滢欲滴。
他死死盯着她,她亦盯着他,如怨似恨。
颜红挽思念他酒醉发狂,不愿理会,抿动嘴唇,咽下一滴血的腥甜,转身就要走。哪知傅意画又是从后抱住她,颜红挽又气又急,扭动身形,与他推搡之间,只听“嘶啦”一响,斗篷被踩到一角,颜红挽脚下趔趄,不由自主撞向傅意画,二人竟一起跌进花丛里。
背脊被他的手臂硌得一疼,颜红挽轻微扇了扇眼睫,待神智清明了,傅意画已经压在她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那种目光,简直能灼痛人的五脏六腑。
“恨我么。”他问。
恨他么……
脑际里回音般地响着,颜红挽答不出来。
傅意画突然很好看地笑了下,那指尖清凉,凝着雪般,轻轻摹绘她绝美的轮廓,更近于一种缠绵——
“为什么要背叛我?”
声音极轻,就像水面上的浮冰,一不小心就会碎裂。
“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叛我?”
他一连问了三遍,微微一笑,眸底却分明带着酒醉癫狂的痛意:“红挽……你忘了他,忘了他,好不好?”她发鬓衣间暗香脉脉,如一缕青烟,能够缠入骨髓,傅意画摩挲着她嫣红的唇瓣,忍不住就要吻上。
颜红挽启唇吐出一个字:“不。”
他动作一滞,几乎与她的脸贴上了,安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颜红挽莞尔:“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他。”
傅意画全身颤抖下,隽美的脸孔有一瞬扭曲,倏又哂笑:“可是,他已经死了。”
颜红挽淡淡道:“就算他死了,我也喜欢他,这一辈子,我只喜欢他……”眸子里盛着几载秋雨,映入冥黑近蓝的夜穹,也仿佛染上了月的朦意,宛转流动,若花影摇曳,眼角滑落一线细细的泪痕,痴了似的,嘴里喃喃不停,“我喜欢他、只喜欢他、只喜欢他……”
傅意画狂吼了一声她的名字,便封堵住她的唇,手下残忍霸道,寸寸衣衫,只如纸片般被撕扯个干净。
发觉他要进来,颜红挽竭力地扭晃身躯,傅意画却是不动了,脸上露出一抹阴邪的冷笑,抚摸着她的面颊,温柔得近乎残酷:“总是这么怕痛,不知道这事的快活么?”
他的舌头像蝴蝶一样流连过她的鬓侧、耳垂、颈项……接着又绕回她的唇齿,极尽缠绵,迷恋至斯,温热间吐出的气息,蕴带着酒的甘芳,就似埋在桂花树下的一坛浓酒,把人彻底淹没在醉生梦死般的热忱里。
他从来没有这般温柔过,碎吻如雨细密,沿着她姣美的下颌,一路往下,辗转吸吮,但见雪白肌底下呈绽开朵朵旖旎的红晕,只在尽情撩拨着她的情欲。
颜红挽面红似蜜,死死咬住唇畔,急遽喘息。
空虚的地方被完全充斥,亦如长剑入鞘般紧密到毫无缝隙,可以感受他的炽热依稀膨胀,恨不得她将整个身体撑裂开。
颜红挽只觉得羞耻难禁,却又不可抑制,口中发出一声嘤咛。
傅意画把她紧揽怀里,固执到不容她有半分动弹,邪恶地于耳畔轻轻吹气:“怎么样,快活么……快活么……”
颜红挽的指甲用力抠入他肩膀的血肉里。
傅意画猛地倒吸口气,对上她略含讥诮的眸光,胸口某处柔软的部位正在狠狠地抽搐、撕裂,沁淌着血,挺动身躯,毒蛇一样扑上去,咬住她的唇瓣,不肯放开。
在那狂热暴戾的欢爱里,颜红挽尝到了一种近乎粉身碎骨的绝望。
或许、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她闭上眼睛,不知是反抗还是回应,当他的舌尖肆掠而入时,狠劲一咬,血的气味便徘徊满齿,傅意画出乎意料地颤了下,也狠狠咬了回去,两个人相互一番胡乱疯狂地啃噬,仿佛共同发泄着深藏已久的怨恨与哀怒,似要吸干对方的血,将对方彻底咬死,身体明明如此剧烈,却是谁也不肯发出声音,花丛摇晃起伏,只剩下无言的纠缠以及痉挛的震栗。
蜿蜒在唇畔的血混合着一缕咸咸的味道,颜红挽以为是自己哭了,可是没有,她的眼睛干涸涩疼,泪水早已流尽了……
狂暴的气息仍在身体上疯肆掠夺,就像这遥遥的夜,无止无休。
她想着,或许,那只是月亮的眼泪。
醒来时,傅意画早不见了人影,颜红挽躺在床上,镯儿低头赧赧地替她敷着蜜雪芙蓉膏,舌尖上的疼痛依然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