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言-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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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郎和玲珑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以为那人把自己两个当成了鬼,刚要分辩,不想那人一眼瞧着这两位,登时就扑上来拦住了去路,走腔变调的叫道:“两位少侠,救救命啊!那边有鬼追我,好可怕呀!”
李三郎和玲珑后退一步望向来人,就见他头戴方巾,衣着虽不整洁,但也是一身绸缎,像个有钱人家的读书子弟,就十分困惑:“鬼?”
龙打灵
李三郎和玲珑愣呵呵的看着面前这位青年,感觉对方这模样颇为可疑,很有可能是鬼喊抓鬼。而那青年见了面前这两位蓬头垢面的少年人,心中却是安定许多,确定对方绝对是人。
“鬼!”他带着哭腔嚷道:“就在后面追我,吓死人了!两位少侠救救命啊!”
李三郎和玲珑对视一眼,又一起向那稻田中望去,就见月光之下一派静谧,便莫名其妙的问道:“哪里有鬼?你是遇到田鼠兔子了吧?”
青年颤巍巍的扭头一望,虽然也是一无所获,但是稻田越是平静,他那心中越是惶恐。抬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他哆哆嗦嗦的向李三郎走近一步,咧着大嘴哭道:“真的是有鬼呀!走起路来脚不沾地,唰——的飘过来,可快可快啦!”
李三郎没有兴趣去捉鬼,不过此刻已是入夜时分,他和玲珑也不急着赶路,就很好信的蹲下来,旁观青年发抖。而那青年坐在草地上,朦胧看清了这二人的面容,见李三郎是个眉清目朗臭哄哄的少年,玲珑年纪略小些,脸上一团稚气,披头散发的也看不出男女。总而言之,就凭这两位的年岁和身量,定然不会是强盗或鬼魅,便心中稍定,缓过一口气说道:“两位少侠,在下姓赵,贱名叫做赵香庐,寒舍就在东边的赵家镇上,因为明年便是大比之年,在下寒窗苦读七八载,也想去试一试笔力运气,故而就在这郊外租赁了一间肃静空宅,日夜攻书,算来到今,也有两个多月了。不想就是在前几天,在下有一位顽皮的朋友,来此地游玩,偏要和在下做那扶乩的游戏,在下无知,竟是应了,结果兴许是哪一步出了差池,就引来了一位……”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心惊胆战的压低声音道:“……鬼呀!”
李三郎好奇的问道:“鬼?鬼是什么样子的?”
赵香庐做出恐怖的表情:“呃!在下并没有亲眼见过,这鬼来时一阵阴风,走时仍旧是一阵阴风,若用眼角余光瞟着,依稀可以见到一点隐隐约约的影子,但是定睛一瞧,却又不见。”然后他一拱手,可怜巴巴的又道:“两位少侠,在下看你们深夜赶路,也不是有落脚处的样子,若不嫌弃,不如今夜请到寒舍休息一夜,咱们人多阳气重,料那鬼魅也不敢作怪;等到明日天亮了,在下同两位一同上路,回镇上去,再不敢来了。”
李三郎本来打算夜里爬到树上去睡,如今一听这话,因不怕鬼,所以立刻就答应下来,又疑惑道:“来时一阵阴风,去时一阵阴风——你是不是忘记关窗子了,房内透风呀?”
赵香庐苦着脸连连摆手:“在下又不是无知小儿,哪里会犯这种错误?唉,还未请教二位的尊姓大名……”
李三郎一听这话,当即答道:“我叫李三郎。”随即一指身边的玲珑:“这是我的……”
因为玲珑是只母龙,所以李三郎下意识的就要说出“妹妹”二字,不过心念一转,他又怕这赵香庐是个坏人,也像当初在那个马员外家中一样,会把玲珑抢去做老婆,故而犹豫一下,他改口说道:“弟弟!”
说完这话,他鼻子一痒,打了个大喷嚏。玲珑见他只把话说到这里,以为他是智慧有限,诌不出来了,便亲自开动脑筋,给自己起了个弟弟的名字:“我叫……李小龙。”
赵香庐连连点头,对李三郎说道:“令弟的尊名,倒是霸气的很。”
这三人走入稻田,向那赵香庐的书斋行进。一路上李三郎胡说八道,为自己和玲珑编造了出身与来历。赵香庐是个书呆子,也不深想,只是觉着身边有了人类,心里安定了许多。
他说有鬼追他,而且是从房屋一路追过了稻田,可是如今三人走了良久,除了踩死许多昆虫之外,并没有半分鬼气。李三郎一边前进一边不住的抽动鼻子呼吸,未曾嗅到任何异常;而玲珑对于赵香庐的恐惧则是根本不能理解——她认为人与鬼的区别,就是稻穗与白米的区别,脱了一层躯壳罢了,怎么就变得可怕起来了呢?她不爱吃白米,也不爱吃稻穗,但是白米和稻穗除了看起来不大一样之外,也就没有其它异样了。
赵香庐所住的房屋,里外共有三间,四周围着个小院儿,据说本来还有一名小书童的,结果前两天饱受惊吓,偷着跑了。赵香庐一介书生,住在房内没吃没喝,且又闹鬼,真是苦不堪言。进房之后点起油灯,他再次打量面前这对兄弟,不禁一皱眉头,心想这也太脏了!
赵香庐家境殷实,这时便翻出两套书童留下的粗布短衣,又劳烦那二位到院内井中拎一桶水上来,通身洗涤一番,也好上床睡觉。李三郎和玲珑也没见到鬼,又看到夜里有床铺可睡,便一起欢天喜地,果然出门拎上两桶净水,倒进了一只大木盆里。李三郎刚要戏水,不想玲珑却是弯腰俯身下去,伸手霸占了大盆:“你臭,我先洗!”
李三郎不和她一般计较,守在一旁把风,生怕赵香庐会突然出来,看到玲珑的光屁股。不过片刻之后,他听身后水声活泼,不由得起了监守自盗的心思,偷偷的侧过脸去扫了一眼。结果一看之下,当即恨了一声——原来玲珑已经变成白龙,正在木盆里拍水吐泡泡呢!
李三郎抓住玲珑的尾巴,把她拎出来甩了甩水,然后就连龙带洁净衣裳一起放到了阴暗处。玲珑自动变回人形,窸窸窣窣的穿戴好了,跑回来蹲在一旁,看李三郎拿着一块破布满身乱擦。而赵香庐这时也把书房内书童的床铺收拾出来,因为不敢独自留在屋中,便也跑出来围观李三郎洗澡。李三郎在这样两双眼睛的注视下,简直有些害羞,后来就红着脸说道:“别看啦,我要洗屁股了!”
玲珑和赵香庐一听这话,立刻一起转身背对了他。
李三郎泼掉了盆中脏水,然后就随着赵香庐进入房内。赵香庐安排这一对兄弟挤在了书童的小床上安身,然后自己本打算回卧房休息,可是心中恐惧,所以迟迟疑疑的,十分不舍的停留良久后才离开。
李三郎和玲珑都是纤细的身材,这回又都洗干净了,全都不臭,便抱做一团想要入睡。李三郎是疲惫了,然而玲珑精神还好,用脚丫在对方的脚背上蹬来蹬去。李三郎先不理她,后来被她惹的烦了,就不由自主的发作狼性,探头伸出舌头就在她脸上舔了一大口:“睡觉!”
玲珑化作人身,动作不甚自如,被他把眼皮都舔的翻了上去。自己抬手揉了揉眼睛,她刚要开口,不想隔壁忽然响起一声惨叫,随即一阵噼里啪啦,紧接着书房房门被撞开了,那赵香庐披着一件大长袍子,鬼哭狼嚎的便冲了进来。李三郎猛然起身,就见赵香庐身后悬空飞舞着许多物事,计有枕头、布鞋、一条大裤衩、几本书、一只大砚台等等。其中那大砚台最为沉重,追着去磕打赵香庐的后脑勺,赵香庐失心疯一般满屋乱窜,叫的连声音都变了。这时李三郎再抽动鼻子,果然是嗅到了一丝阴气。
他是在人间修行出来的妖精,人所不能看到的,他自然也是看不到。玲珑所在的深海和人间不是一个世界,倒是隐隐能瞧出一点端倪。一挺身挡在李三郎面前,她骤然跳起,凌空夺过一只布鞋,开始指指点点的拍打起来。她这一闹,对方似乎是怕了,那大砚台虽然也试试探探的抵挡了一番,但是不久之后便“咚”的一声先落了地;而其余裤衩书籍等物,也随之纷纷坠落下来,屋中立时便又恢复了平静。
这一场交锋,虽是无形,却是分出了胜负。赵香庐缩在墙角,直着眼睛不说话;李三郎惊魂未定的问道:“玲珑,你看到了什么呀?”
玲珑想了想,感觉难以描述:“好像是一团光。”
“屋子里刚才很黑啊,哪里有光?”
玲珑伸手比划了两下:“那个……黑色的光,和黑夜是不一样的。”
李三郎瞪大眼睛:“真的是鬼吗?”
玲珑抬手挠了挠头:“鬼嘛,就是一团气;如果有了修行,可以随意出入人间地狱,那就叫做灵,刚刚那个带了光,大概是灵。”
李三郎凝神想了想,忽然打了一个冷战。
如此熬到天亮,赵香庐神魂归窍,夹着一本《论语》,一切都不要了,拔腿就要回镇上去。李三郎和玲珑打鬼有功,得到了身上这套短衣以及一两碎银子的酬谢。双方在稻田边的大路上分道扬镳,那赵香庐自回家去,姑且不提。只说玲珑和李三郎继续前行,光天化日之下却是感觉不到暖意。玲珑总觉得身边有一团鬼鬼祟祟的光,她转身对着那光团龇牙咧嘴,从喉咙里发出很不地道的、奶声奶气的龙吟来进行恐吓;然而那光团一直跟随左右,时隐时现的,就是不肯离开。
灵爱上龙
李三郎有了一两银子,自觉十分富有,欢天喜地的往那人多的地方走。如此行进到中午时分,他竟是随着人流抵达了一座富庶城前。
这座城池围墙高耸,气派不凡,那城门大开,上方悬着一张硕大无朋的黑匾,匾上用金粉写出“化州”二字,可见这就是此地的地名了。李三郎在一百岁之前,时常冒充野狗进村觅食,偶尔走到村塾窗下,就饶有兴味的跟着生徒们一起聆听夫子讲授学问,日积月累,竟然也认得了些许大字。如今他仰望黑匾,欣赏了那二字的美妙,而后一扯玲珑,要进城去玩。
玲珑总觉着脑袋后面跟着一团模模糊糊的光,蚊子苍蝇一般如影随形,吓也吓不走,就时常抓耳挠腮,又不住的回头伸手乱打。李三郎看她和空气较劲,怪模怪样的,惹来路人侧目,便将她两只手一起抓住了,牵羊似的牵着她走。
玲珑跟他走了两步,忽然驴尥蹶子似的向后蹬了一脚。李三郎气的骂道:“只剩两条腿走路了,还不老实一点,你再乱动,我可揍你啰!”
玲珑摇头摆尾的说道:“那个灵总是跟着我们,讨厌死了!”
李三郎东张西望的瞧了瞧,没察觉到端倪,因为周遭全是行人,所以也没有嗅到阴气,便不理会,牵着玲珑继续向前走去了。
这城内人来人往,十分繁华,李三郎走入一家小小酒肆之中,虽不喝酒,但是要了十斤熟牛肉,切做一大盘端了上来,自己伸手抓肉蘸着酱醋吃,又听旁边食客高谈阔论,说东边一带战事激烈,蛮族首领多罗大汗自称受到天上神龙的启示,吵着要杀奔中原做皇帝,而中原皇帝派出的太监在赶夜路时因遇到了大妖怪,吓的连圣旨都丢了,屁滚尿流的逃回京城,所以现在情势不妙,多罗大汗怕是要真开战。
那人口才很好,讲的妙趣横生,李三郎是从多罗大汗那里逃出来的,心有所感,听的格外有趣。玲珑不肯吃肉,只是觉得耳边凉飕飕的做痒,猛然回头对着那一团微光哈了一口热气,果然那光就黯淡了一下。随即,一个声音却细细的响了起来:“小龙,你能看到我,好厉害呀!”
玲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然后反应过来:“你是谁呀?”
那个声音笑嘻嘻的答道:“讨厌,昨夜你还用布鞋打过人家呢,怎么现在就不记得了?”
与之同时,李三郎一边咀嚼牛肉一边向玲珑探过头去:“啊?你说什么?”
玲珑莫名其妙的答道:“你走你的路嘛,你总跟着我干什么?”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又轻轻的答道:“小龙,你好厉害呀!很少有人能看到我,我们做个好朋友吧!”
李三郎也跟着叫道:“我不跟着你跟着谁——玲珑,你在说什么胡话呀?”
玲珑这回才意识到了李三郎的存在,立刻答道:“吃你的肉吧!我在和灵说话!”
而那个细声音又缠缠绵绵的笑道:“咦?你不是对秀才说你叫李小龙吗?原来你有两个名字呀!”
玲珑扭过头,对着那团若有若无的光皱眉道:“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你太冷了,又没有形状,我不喜欢!”
这时旁边那一桌的食客对着玲珑一拱手:“这位小兄弟,你可是在对在下讲话吗?”
李三郎吐出一口气,一拍桌子:“你这条欠揍的龙,我好不容易才吃到肉,你却咕噜咕噜的一直说话,到时候人家把咱们两个当成失心疯撵出去,你要赔我的牛肉!”
李三郎话音落下,那个细声音就在玲珑耳边又响起来了:“这个馋嘴的家伙是谁呀?居然敢骂你,你把鞋脱了拍他!”
玲珑这回就没理它。
李三郎吃饱喝足,不敢再多停留,拉着玲珑便出了酒肆。大街之上车水马龙,他买了一根糖送给玲珑,让她吃着消遣,免得和那个灵缠杂不清,狗扯羊皮。玲珑这一路一直和李三郎同行,感觉很好,并不需要更多的同伴,所以对灵进行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