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第八铜人-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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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宝!你搅和什么!能够继承圆刚师兄的衣钵我高兴都来不及,你胆敢插手强抢!下去!”七索佯怒,一脚往君宝脸上踢去,君宝登时摔得前仰后翻、狼狈至极。端的配合得天衣无缝。
七索大笑,双膝跪落,恭请方丈赐下十八铜人阵守关者的可怕枷锁。
他笑着,却无法阻止眼泪盘旋在眼眶里,只好紧闭双眼。
“七索,这死穴一点下去的后果,你是知晓的。每个月都得缓解一次,否则经脉逆流暴毙身亡七孔流血种种你想得到想不到的奇怪死因都可能出现,若你胆敢辜负守关的重责大任也得由你,莫要怨尤。”方丈微笑,伸出手指,“七索,大声再说一遍,你可是自愿担任十八铜人阵之八,共计一十八年?”
“弟子自愿,这就叫请君入瓮!毛遂自荐!老王卖瓜!在所不辞!”七索裸着上身大叫,叫得震天价响。
叫得翻落在地的君宝,也落下热泪。
他的好友,惟一的好友,那个立志要下山锄强扶弱,闯出一番惊天侠业的好友,如今屈辱地跪在大雄宝殿前,任凭那些妖僧欺凌、毁灭、剥夺他身上最珍贵的东西。
一声闷雷,大雨倾盆落下。
“恭请方丈赐穴。”七索大叫,全身都发抖着。
方丈点点头,满意地将左手重重按在七索背脊上的死穴,刚猛绝伦的真气倾泻注入七索的奇经八脉。此真气霸道无比,根本不理会七索自身自然运行的真气的抵抗,犹如百万甲兵直破城池。
七索登时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眼泪如注,痛得连声音都喊叫不出。连一向交恶的韩林儿都不忍卒睹。
君宝紧紧捏着拳头,恨得无法自已。如果他有惊世武功,就算要与整座少林寺为敌他也要将七索救下。看着好友受此绝大痛楚,比凌迟自己还要痛苦百倍。
方丈似乎有意让七索多受点苦,原本只要半盏茶时间的封穴过程,方丈足足用了一炷香的工夫,痛得七索口吐白沫,肌肉抽搐,五官歪歪斜斜,好像就要变成白痴似的。
方丈微笑,总算放开了手。袈裟也被大雨湿透了。
君宝不敢立刻上前察看,等到方丈擦掉额上的大汗宣布今天的集会结束后,他与子安才冲到台上,将昏迷不醒的七索扛回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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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索被点了死穴,手法又是奇重无比,让他足足昏迷了七天七夜。
其间身子时而发热忽又发冷,吊足了君宝与子安的心,子安略通医术,开了几个解热消寒的方子强喂七索喝下,总算等到七索睁开了眼睛。
方丈所点的死穴,如果一个月内不缓解一次,就会暴毙而亡。这点穴功夫唤做镇魔指,位列少林七十二绝技之四,奥妙无比,绝非暗算毒辣之技,因为点穴成功须花一盏茶时间,真实打斗哪来的笨蛋让人点这么久?
这镇魔指是少林原本用于匡正行恶之徒的惩戒手段,高僧要求行恶之徒必须改过迁善,方才替他每月缓解一次,直到恶徒的确改过为止,高僧才一次将死穴解开。
一次解开死穴的时间完全没有一定,端视施术之人的意愿。但方丈不嗔却将镇魔指用在威胁守关人恪尽职责上,其实有违少林例规,但方丈用此法管理十八铜人已久,大家也习以为常。
“怎么样了?好像不烫了?”君宝松了口气,摸着七索的额头。
七索不语。此刻的他万念俱灰,脑子一片死寂。
“知不知你在昏睡时直嚷着什么?”君宝试着逗七索说话。
七索微微摇头,又闭上眼睛。
如果能一睡十八年再醒来,也未尝不是坏事。
“你嚷着红中啊!红中啊!莫要等我十八年,快快嫁人吧!”君宝逗着,却自己流下了眼泪。
七索睁开眼睛,叹气。
是啊,自己被困在少林寺十八年已经够衰了,怎能累得红中痴等半生?当初如果听红中的话,在村子里成亲,挑一辈子大粪也就是了,懵懵懂懂的,至少能感叹少林梦未能达成,却也不必真被这个梦锁了十八年!
“七索,你有个青梅竹马在等着你,真好,有个人等,十八年一眨眼便过了。”君宝安慰道,殊不知自己安慰人的功夫正好是倒行逆施。
“直你娘。”七索恨恨骂道。
“直什么娘什么?反正有我陪你挨,你怕什么?等我考进达摩院修炼七十二绝技,藏经阁里经卷浩繁,搞不好换你等我哩!”君宝道,装作毫不在乎。
七索猛摇头,慢慢下床。
七天没开过眼,身子沉得跟什么似的,才踏出第一步就头晕目眩。
“君宝。”七索好不容易走到柴房外。
此时又逢残月银钩,恰似两人初次相逢的那夜。
“嗯?”君宝蹲在一旁。
“偷偷番强出少林吧,帮我捎个信到乳家村给红中,告诉她,别再等我了。”七索的背影苍凉单薄,身影在月光下微微颤抖着。
“行。”君宝立即答允。
虽然自十岁以后,君宝便没下过少室山接近人群,但如果连朋友这点请求都办不到,他怎么还有脸陪七索十八年?再说,少林寺少他这么个存在感薄弱的下贱寺僧个把月,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早去早回就是。
七索深呼吸,两脚慢慢打开,双手缓缓平推,动作包含了松、柔、静、空,即使全身乏力也能打出个形。
“君宝,一直以来,我有个大侠的梦。”七索在月光下勉强打着两人合力推敲出的慢拳,君宝看了只有更加难过。
“我明白,听到耳朵都长茧了。”君宝蹲着,挖着耳朵。
“下了山,你就别回来了。”七索的语气很平顺,不像在开玩笑。
“你……”君宝震惊,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带着咱兄弟琢磨出的这一套拳,去让整个武林震动起来……”七索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天上的残月。
七索回头,看着泪流满面的挚友君宝。
七索的目光又回到初来少林的第一夜,那样的天真,那样的豪情万丈。
君宝忍住嚎啕大哭的冲动,伸出拳头。
这是男人间的约定。
七索微笑,拳头轻轻碰了君宝的拳头一下。
“去让全天下见识见识,什么叫参见英雄!”
少林寺第八铜人六
官道上,测字摊的破旗摇摇晃晃。
短发少年一路啃着馒头,测字摊老板笑嘻嘻地跟在后头嚷嚷。
“大叔你别跟了,我是不会起什么狗屁诨名的,去干些别的正经事罢。”
“嘻嘻,如果嫌诨名太庸俗,好歹也起个侠名吧,算你便宜一点。”
“起侠名?那又是劳什子东西?”
“是啊,自古每个赫赫有名的侠者鲜少使用本名,要不仇家寻上了,岂不连累家人朋友?起个侠名闯荡江湖是很平常的事,起对了侠名,好听、好叫、又好写,教别人琅琅上口也不坏罢。”
“……乍听下是有点道理。”
“大侠刚刚出手教训那班狗官,身手煞是不凡,说不定为你起了个名还是我的荣幸。这么吧,开张大吉,随便给点碎银子就是。”
“我有个朋友,名字里有个七字,我想起个跟他名字有关的侠名。”
“行,十乃圆满之数,七加三便得完满,你便用三为侠名之首。”
“这样也行,那还用得着问你?认真点吧大叔。”
“我虽不懂拳法,但瞧你年轻气盛,出拳锋芒毕露,老夫断定你前半生受尽旁人难以体会的委屈,是故招式虽后发先至、以慢打快,但其实你神色却透露出天真的莫名喜悦,足见你的心早已忍耐不住,迫不及待想让天下知晓你这柄罕世奇锋。”
“……正是,我有一定要名扬天下的理由。”
“既是罕世奇锋,本来应当为你起名三锋,锋锐的锋,但古来刚强易折,盛名难久,其锋自钝,不如有锋之音而无锋之形,便用山峰的峰取代锋锐的锋吧,此峰简形为丰,乃一柄剑贯穿破出于数字三上,乃上佳侠名。”
“实在是太复杂了,三丰便三丰罢。”
短发少年看着北方,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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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整天发呆,你瞧瞧我,故事之王还不就是这样?在少林厨房里窝上一辈子。”
子安看着全身涂满金漆的七索呆呆地坐在大树下喝着稀粥,忍不住出言劝道。
自君宝下山已有两个月了。
七索一个人猛发呆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就连故事也听不上劲,连带弄得子安浑身不对劲。
这几天是第一百二十七期毕业生分批闯关的日子,也是十八铜人大赚其钱的黄道吉日,少林阖寺上下都喜气洋洋的,相关庆祝活动连日举行。
有钱公子爷们闯破了关方丈便颁发毕业证书,证书上书有毕业生修习的种种拳法,将来凭证书便可在坊间开设私人武馆,挂上少林正宗的名号。
另一方面,大雄宝殿前也举办毕业生成果发表会,许多人轮流上台献艺,有的表演投稿被录取的新少林七十二绝技,有的清唱着属于自己的主题曲(将来行走江湖时还得带着戏班子跟在后头唱,才有英雄登场的风范),好不热闹。
更多人从山下找了许多画师上来,草绘着自己与大师兄、方丈等人称兄道弟的感人画面留作纪念,大伙共享乐了一年颇有感情,纷纷留下自己的家世、住址,以及鹏程万里珍重再见等励志字眼,有的还相互在对方的丝绢寺服上签名。
七索冷眼看着这一切,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顿饭吃完,他又要回到铜人阵里,把守那约莫十坪大小的猴拳第八关,忙到得一身金漆地在寺里走来走去,有时才刚卸下金漆睡觉,不多久又得重新漆上守关。
有钱公子爷们对七索讥嘲有加,改唤他作第八铜人。
但七索已无感觉,如果他不让自己的情绪冰冷下来,怎么撑过这十八年?恐怕会发疯吧。
这天吃过午饭,七索先到铜人阵的入口集合分赃,做做暖身操。
“七索,喏,这是今天闯关的六个人给的破关费,一关十两共六十两白银,这是你的份。别说咱兄弟亏待了你。”守第一关升龙霸的圆齐师兄说道,七索接过了贿款。
据说圆齐师兄在还没入阵前,可是劳役寺僧里最强的角色,算起来也是江南大侠之子,但被点了死穴后人人平等,只看银子不看人,分赃倒也公平利落。
“七索,别整天瞎苦着脸,你在你那破村子里可曾见过这么好赚银子的差事吗?就算在京城里也谋不到这种好工作。存够了银两,下山就是豪富阶级了。”守第六关蛇手的圆起师兄咬着手中刚分到的白银。
“打打假拳就有银两送上门来,哪有这么好赚的是吧!”守第十六关三截棍的垢德师兄在半年前才入了关,一开始也是意志消沉,但自从他学会溜下山上妓院后,他就不觉得山上山下有什么区别了。
“算一算,我只剩下一年半就功德圆满啦,下山后我要开间武馆专教少林棍法,这才是长久的生财之道。”守第十三关棍法的圆灭师兄说道,也不瞧瞧自己肚子上的肥肉已长到看不见肚脐眼。
大家七嘴八舌聊着,七索还是一个呆样,大家也不以为意,新人就是那副死气沉沉的德性,但银子摸熟了,终究会想通的。
钟锣一响,十八铜人纷纷各就各位,回到自己所属的阴暗房间。
七索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闯关者陆陆续续进到自己房间。
每有闯关者入内,七索就随便跳几下,虚招实招都不计较地乱打,就任凭闯关的大少爷们将自己击倒,往下一关狮子吼走去,连多一刻的作假也懒。
到了晚上就寝,七索更是难以言喻地寂寞。
君宝走了,还是给自己遣走的。
没了月下比划,就连徒手斩柴都没精神,挑水也没一较上下的玩心。
浑浑噩噩,真的是浑浑噩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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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七索睡不着觉,就会去厨房找子安聊天。
子安经常点了油灯熬夜刻小说,据他说一天得刻足五百个字才睡得着。
“子安,其实你偷偷摸下少林也就是了,你又没有被点死穴。”
“你不懂,一开始是不情愿,但一个地方待久了,反而会害怕外头的世界啊。少林市侩又荒唐,可也没山下那样复杂,打打杀杀的,一不留神就要低头捡脑袋了啊,当我们搞创作的,头没了就什么也没搞头了。”
“那你的梦呢?就故事之王那个。”
“故事之王哪,等你一十八年后下山,再将我的大作扛下山印便是。”
“不是说要增广见闻?”
“看一时的世界不过写出叫好一时的故事,待在永恒不变的地方才能写出历久不衰的小说,这道理也不懂?嘁!”
七索看着子安。他才是英雄。
无论如何都不会灰心丧志,愚昧地坚持自己的理想,为了一个爱听故事的朋友,可以完全将前几个月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记得子安说,七索要是闯过铜人阵下山,他便让君宝背着番强出寺,三个人一齐在外头逍遥。他说,创作者不能死待在同一个地方,他要看看这个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到处游历,增广见闻,取材写作,方能成为当代故事之王。
“谢谢。”
“早点睡罢。”
七索感激子安相伴,却依旧浑身没劲。没劲透顶。
直到这时,也就是第一百二十七期总毕业典礼的前一夜,七索躺在柴房上晒月亮睡觉时,事情才急转直下。
那晚,七索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