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三绝-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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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明白了,实务是经世之本,本立而後才能道出,若是一点世事不懂,即使高巍魁首,最多也只是在翰林院当个编修供奉。
运气好的,能被召进宫去,陪陪皇帝做几首诗消遣,运气差的,终身坐冷馆,没多大出息的。
所以我今後应试,也不把目标放在鼎甲上,真正有出息的还是在二甲上。”
柳青儿这才眉展欢颜,兴奋地握著他的手道:“韩郎!真难得你想通了,李侯与侯司马大人都想这样劝你,却又怕你听不入耳。
他们根器重你,也想帮助你,但是要你自己能站起来,拿得出去,他们要我婉转地为你解说一下,想不到你自己已经想通了。”
韩宏一叹:“惭愧得很,这都是从玉芹那儿得到的一番开导,否则我还是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呢!”
柳青儿笑道:“这些话都是在我那儿一些当政的大人私下闲谈时说的,没想到这小鬼倒能记住了,看来我倒是该好好地谢她呢!
好了,既然你已经有了主张,就别蹉跎了,趁著还有几个月,好好地下一番功夫,不必等下一科,这一科就可以去试一试。”
韩宏轻叹道:“用功是来得及的,经世实务并不像经书那样必需要死背穷研的,只要处处留意一下,融会贯通就行!
我这几年落拓京师,倒也并非虚渡,各种朋友都交,形形色色的人都来往,对於世情学问都懂得不少……
只不过今秋的大比,却是赶不及了。我的学籍在南阳老家,空了两科,名册上已经删除了,要去恢复才行。”
“但是你考过一科,贡院有底册,可以在长安就近去补行登记一下就行了。”
“这条路恐怕走不通,那必须要在京中的同籍大员为之署券力保,我又上那儿找这个人去?”
“昌黎文风根盛,京中二三品大员也不少,想必都是认识你的,请一个为你署券一下好了。”
韩咤皱眉道:“我初到长安时没有去拜访,现在再求上门去,恐怕已经太迟了,何况这种事到底是对人有些不方便,平白无故,人家不会肯帮忙的。”
“他们只是证明一下故乡的子弟,又不是要他帮多大的忙,为什麽不肯呢?”
“青娘,你应该明白,长安人情薄於纸,越是官做得大,越怕多事,他们署名券上保我一下。对他们好处不多,我日後若有寸进,到能报答他们的时候,他们应该比我更为得意才是。
反之,我若有什麽不测,他们倒是会受到牵连,乡戚学谊,为九族之内,如此有害而无益的事,的确是很难找人的。”
柳青儿点点头道:“原来其中还有这麽多的曲折,无怪乎李侯要司马大人全力来辨妥此事,我还觉得奇怪,找一个同乡的官儿署保一下,郎君自己还不能找吗?何必非要去麻烦司马大人呢?”
韩咤一怔道:“李侯要侯司马为我找人署券保证?”
“是啊!他打听得有这条路子,就要司马大人负责办好,司马大人若找不到人,请赶快通知他,他以身上这侯爵为抵押而向贡院署保。”
韩宏不禁又是一阵激动道:“李侯对我的这番情义,叫我不知如何才能报答了。”
柳青儿庄著神色道:“韩郎,受恩不忘固为君子之本务,但是李侯与侯大人都不是需要你报答的人,你一定要为他们尽点心,还是在本务上求进,能有一番作为,使他们对你的期望不致落空。”
韩宏听了不觉愧恨交加,愧的是自己的想法太俗气,反而不若一个女子酒脱。
恨的则是自己太颓丧,太自暴自弃,才受了一点打击就心灰意懒,把满怀壮志都消沉下了,醉生梦死地混日子,以至於白白地蹉跎了许多的光阴。
现在考期已经逼近了,不仅是新的实务要用心去钻研,就是旧有的经史策论,也丢得太久,需要重温一遍,虽说少小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之能,但是岁月虚耗,荒嬉怠志,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呢?
越想越觉得时间不够,恨不得立刻就要开始才好,摇晃著走到书案面前去。
柳青儿知道他的心思,扶著他过去,等他坐定了才道:“君平,我知道你心急,可是用功也不在一天,你病刚好一点,倒不妨再休息一两天,明天我再陪你一天,然後,你在家闭门读书,我到娘那儿去,为她支撑一下这一个热季,一直到放榜,我都不再见你了!”
韩宏道:“什麽?要好几月分手?”
柳青儿退後一步,眼睛看著他道:“君平,若是以时间而言,你日以继夜都嫌不足。难道还有闲情去及儿女之私,才几个月你都忍不住了!”
韩宏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这倒不是,我想我们在闲暇时无妨小聚片刻,聊慰相思。”
柳青儿道:“君平,你在什麽时候有暇?”
一句话把韩宏问住了,他若是不必用功,任何时间都有暇,若是真心用功,的确如青儿所说,日以继夜都不够。
因此韩宏只有叹了口气道:“你,就等发榜之日再见吧!可是我这一榜若仍是不中呢?”
“我考虑过了,这一榜时间实嫌太仓促,只能试一下,不能寄望太高,因此还可以再等下一科……”
“我们是否……”
“不!我们仍是不能在一起,君平,你身上背负著多少人的期望,你切不能使那些人失望,因此,你必须把全付的精力时间放在读书上,不能再分心旁骛了。”
“这就是说,你还要再做三年。”
“君平,怎麽会呢?我娘的文书都已券署好了,到今年秋後放我自由,文书在李侯那儿保管,她也不敢赖皮的,我一定会退出乐籍的。”
“那你要如何的生活呢?”
“我多少还有点积蓄,找个清静的尼庵栖身,好好使心情平复下来,准备接受一个新的生活。我在那里,一定会通知你,但是你不必来看我,来了我也不见你。”
韩宏右点愤然地道:“这麽说来,你一定要等我有了功名,才肯跟我在一起了!”
青儿委婉地道:“君平,你看我是贪慕富贵的人吗?若是你再科不中,只要人事已尽,那就是合当布衣终身,我也不再对你多作要求,我们打算一下,或是回家种田去,若是你不死心,还要试下去,我也不反对,我们两个人在长安各凭手艺,大概也不会饿死。”
韩宏苦笑道:“家中双亲俱故,名下有几亩薄田,却是公产,每年可以分到几担租谷,两个人连喝粥都不够,田地是不准变一买的,所以别作回乡的打算。”
“那就不回去,我们搬到乡下去,种几畦花,几畦菜,这个我不但在行,而且还很有兴趣。你挑了一买到城里去,应该可以度日了,只要肯吃苦,没有过不下去的。”
“种花种菜我都不怕苦,而且我也有兴趣,只是置几亩地也要不少钱。”
“我有,在长安市西郊山下,十四亩山坡地,傍近山沟,引水灌溉很方便,现在都荒废著,找人整理出来,盖上几楹茅舍,挖一口鱼他,正好可以耕作养鱼。”
韩宏不禁奇怪地道:“你怎麽会有那一块山地的?”
柳青儿道:“这是我的祖产,是我父母所遣,我的堂上双亲死得早,一个哥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把家业都败光了,才把我卖给了柳婆儿。
那片山坡地是我家的祖茔,也披我哥哥卖掉了,我的父母骸骨都葬在那儿。
所以我开始赚钱的时候,拚命攒了几个钱,把那块地又从人家手中买了回来,免得人家把我父母的遗体给挖掉抛了。”
“这是你家的祖茔,怎麽能移作别用呢?”
柳青儿垂泪道:“我一家人丁不旺。只有我们兄妹两人,我哥哥五年前死了,已孑然无後,所以我们这一家等於绝了後,不会有人去葬在那儿了。
两座坟连墓园都只占了一小块地方,还有足够的空地可以利用,我们若住在那儿,春秋两季,至少还能祭扫一下。”
柳青儿擦了擦眼泪,脸色很平静,倒是韩宏十分的惭愧,她是个女人,不知经历了多少的苦难,但是没有气馁,仍是充满了希望安排一切。
她出卖色相,但至少还保全了先人的庐墓,她出卖尊严,却有著一颗纯静的心,跟她比起来,韩宏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麽说了。
她已经为自己,为将来作了合情合理的安排,自己却还在找理由推卸责任,未曾奋斗,却已先存失败的心理,这实在太不像个男子汉了。
他感愧地抓住了青儿的手,哽咽地道:“青娘!你太伟大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加倍用功的,今科不中等下科,下科不中再等下一科,总有一天,我会为你争得一付诘命,让你的下半辈子过得舒舒服服,安安稳稳。”
柳青儿一笑道:“君平!那倒不必勉强,以你的才华,若是苦读三年仍然无望的话,就是命中注定,不必去强求了,平平凡凡的过这一生,相守白头共到老,那日子不是也美得很吗?”
她脸上带著安适恬静的笑,这种笑使人有幸福安定的感觉,於是他们就这样握著手,互相对视著,不再说话,千言万语,就在心底相互交流著。
天色渐暗。
两个人兀自不觉,玉芹几次探头进来,看到他们情形都伸伸舌头,又无声无息悄悄地退了回去。
朱丹又来登门拜访韩宏了。
他来的时机非常恰当,柳青儿主仆刚离去不久。
很显然,朱丹仍在暗中监视韩宏。
韩宏对朱丹说不上喜欢或讨厌,只是觉得这个人有种特殊的气质,也许是自命风流,或者近乎玩世不恭吧!
但这种特殊的气质很吸引人,连韩宏也无法抗拒。
韩宏招呼朱丹进屋坐定後,便歉然道:“朱兄,狠抱歉,你要我练的身形和步法,我一直还没空练……”
朱丹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我知道,韩兄最近很忙,忙著在脂粉堆中打滚。”
这话说得很露骨,使韩宏有些不好出思思,只好强自一笑道:“在下真是斯文扫地啊!”
朱丹道:“人各有志,韩兄文才横溢,对练武自然不感兴趣,这是勉强不来的。不过……”说到一半,他却欲言又止起来。
韩宏笑问:“朱兄是否认为在下应该弃文就武?”
朱丹摇摇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但在下略通麻衣相法,以韩兄的面相来看,将来在文才方面,必然学以致用,且会遇贵人相助,终有飞黄腾达之日。只是韩兄在事业上,恐怕须以武相辅相成,否则……韩兄,你不觉得习武防身,与你学文并无冲突吗?”
韩宏对他提到“贵人相助”,不禁为之动容,心想:“李存信与侯希逸两位,不就是所谓的贵人吗?如今若得他们相助,办妥补籍的手续,岂不正应验了这朱丹的话。”
因而他笑了笑道:“朱兄的话很有道理,只可惜在下对习武实在兴趣不坏,日前朱兄所赐的小册,在下曾翻阅了几页,全然无法看懂。与其暴殄天物,不如完璧归……”说著便起身走向床边,打算从枕头下取出那本小册。
朱丹作了个手势道:“韩兄不必拿了,在下早已取回啦!”
韩宏已掀起枕头,果然不见那本小册,不禁诧异道:“朱兄几时来过?”
朱丹笑道:“就是韩兄在柳婆子那里昏迷,由柳姑娘主仆护送回来那夜。”
那夜对昏迷後的事,韩宏一概不知。
三天後他才清醒过来。事後柳青儿只告诉他,为了带玉芹护送他回来,并且留下照顾,要不是李存信和侯希逸在场,柳婆子碍於他们的金面,那是绝对不会轻易点头的。
除此之外,柳青儿并未提及蒙面人闯入的事。
实际上,柳青儿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是以,韩宏“叹”了一声,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她们怎麽没有告诉我?”
朱丹道:“柳姑娘她们并不知道我来过。”
韩宏更觉莫名其妙了:“这怎麽可能……”
朱丹接口道:“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韩兄幸好没有骗我,你是真的不懂武功,否则,今天你至少已经成了残废,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韩宏茫然道:“我不明白朱兄的意思,那天我不是告诉你,曾经练过几年拳脚吗?”
朱丹又笑了笑道:“那是不同的,我所谓的“懂”,不是会点拳脚功夫而已,而是指真正练过精深的武功。就像略通文墨之人,那能与书法名家相提并论。
韩兄若是练武的行家,只要一看那本小册上的图文,就知道那是武林中秘而不传的一种深奥身形和步法,必然如获至宝,见猎心动,迫不及待地加紧苦练。
但是,韩兄却对它不屑一顾,足见你对武功一道,根本就是个门外汉………韩兄,我这样说,你不会怪我太冒昧,太唐突吧?”
韩宏置之一笑道:“怎麽会呢?在下对武功一道,本来就是门外汉嘛!不过,朱兄刚才说,幸好我不僮武功,否则今日已成了残废,甚至连命都保不住,那又是怎麽回事?”
朱丹正色道:“因为我那木小册子是个陷阱,任何武功高手一旦链了它,就会走火入魔!”
韩宏暗自一惊,心想:“你却以之相赠,要我练它,那不是存心害我?”
他虽未说出来,朱丹却已从他的神情上察觉,笑道:“韩兄既是门外汉,根本不得其门而入,又怎能练他呢?”
韩宏释怀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