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的桨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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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老头望去,原野上,男女老幼,扛着铁锨,搭着抬筐回来了,他看见俞山松也
在人群里。
这天夜里,富贵老头看了电影,第二天黎明,他和俞山松起身到山楂村去。
坐在冰排子上,俞山松笑着问富贵老头:“大爷,您有什么印象啊?”
富贵老头蜷曲在老羊皮袄里,低声说:“人家是走在我们前面哩片
冰排子像脱弓的箭头,迎着金色的朝阳,在镜子似的运河河面上飞奔。
十二
冰排子在山楂村渡口停下来了,俞山松跟富贵老头跳上岸,刘景桂正在运河岸上的
雪地里行走,一眼看见他们,连忙跑过来。
太阳高高升起了,运河滩是一片银白世界,闪射着刺眼的金光。
“唉呀!雪要化了,我们得赶快堆雪。”富贵老头喊道。
俞山松跟刘景桂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俩会意地笑了,俞山松说:“富贵大爷,咱们
从不老松学来的经验,得让全社都信服了,才能动手。”
富贵老头焦躁地说:“那雪也化净了!”
刘景桂笑着说:“整个冬天又不是光下这一场雪。”
果然,到中午太阳又不见了,天空阴沉沉的,雪片像撕碎的棉花团子似的降下来。
富贵老头回到家,红英特意给买来一壶接风酒,坐在热炕上,富贵老头喝着酒,正
跟大家谈着城里的见闻,突然,他一眼看见窗外又下起雪,就放下酒盅,说道:“我得
去找景桂,回来再吃饭。”
他下炕就穿鞋,富贵奶奶一把拉住他的胳臂,嚷道:“‘你着魔了!大冷的天往外
跑,风一呛,刚喝的几口热酒都得吐出来。”
“我有要紧事!”富贵老头摆脱开他的老伴儿,往外就走,一低头,钻进大风雪里
去了。
富贵奶奶摸不着头脑,全家也都愣住了,半天,大家忘了吃饭,富贵奶奶长叹口气,
“着魔了!”
外面,雪下得正紧,。富贵老头赶到景桂家里,景桂老婆告诉他,刚一飞雪花,景
桂就到办公室去了。
富贵老头折口头再到办公室,远远地,就听见办公室里人声嘈杂,他推开门,撩起
棉门帘子,屋里的热气迷了他的眼,他站了站,仔细一看,角角落落坐满各生产队的队
长跟小组长。富贵老头明白了,当他想到堆雪的时候,景桂已经想到过了。
“这是哪儿来的洋办法呀!”在浓重的烟雾里,张顺挥动着胳臂喊叫,“地皮本来
就冻得硬棒棒的,再加上堆雪,我看到过年开春绝对化不了,要是耽误了春种,赚的反
倒够不上赔的了!”
“大冷的天气……”赵明福低低地应声。
他没说完,突然接触到景桂那严厉的眼色,赶忙垂下眼皮去了。
“张顺、你说的不对!”富贵老头大叫道:“这不是洋办法,这是人家不老松的先
进经验,我跟俞区委从那里学来的。瑞雪兆丰年,多堆雪,明年就不怕春旱,七九河开,
八九雁来,咱运河滩年年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开化,要是误了春种,你砍我的脑袋!”
刘景桂站起来了,说道:“富贵大叔的话满正确,现在我们就动手”
“不过那颗脑袋我可赌不起!”张顺俏皮地冒出这一句,大家哗地笑了。
虎兴跳起来,怒冲冲地嚷道:“愿去的马上就动手,不愿去的回家躺在热炕头上,
搂着老婆,盖三床大被子睡觉去!”
张顺火了,指着虎兴:“你别指桑骂愧的,我说不去了吗?”
虎兴怕张顺,嘟嚷着说:“我没说你,我说那些怕冷的原蛋包呢!”
“别打架啦!赶快去喊人。”景桂大喊道。他听了虎兴最后的话,望了赵明福一眼。
大家蜂拥着出了办公室,分头喊人去了,赵明福却溜回家,插上门,没去堆雪。
富贵老头匆匆忙忙回到家,一进屋,就命令道:“走!堆雪去。”大家都惊住了,
富贵老头抓起桌上的酒壶,一仰脖儿,咕咚咕咚连喝了几口,扭回头又跑出门去了。
第一个跟出去的是银杏,第二个是红英……
一会儿,山楂村堆雪大队组织成了,风停了,雪却没住,大家踏着大雪,到原野上
去了。
正在这时,从渡口那里,长寿老头气急败坏地跑来了。前天因为大雪封路,昨天又
因为农学院那个教授跟他们举行了一次小型座谈会,所以没能回来,今天一清早,雪虽
然停了,但汽车要等雪化了才开车,他们等不得,就步行回来了。
远远地,长寿老头就看见他们秋麦似的黑压压一片人,走近了,看清是富贵老头指
手划脚地,指挥大家在倒雪,一股怒气轰地冲上头,也不理身后的春枝跟春宝,就大着
步赶来了。
长寿老头一步抢上前,抓住富贵老头老羊皮袄的前胸,声嘶力竭地喊:“你要破坏
我的秋麦地,你要把它冻死!”他用力摇晃着富贵老头的身子。
富贵老头挣扎着,喊道:“放手!你管不着,这是社里的命令!”
“胡说!”长寿老头跳着脚,向大家高声叫,“都给我住手!你们是在破坏丰收,
这是犯法!”
正在紧张堆雪的人们都吓住了,看着这两个怒吼的老人。刘景桂扔下自己的挑子,
跑过来,喊道:“怎么啦?怎么啦?住手!”
长寿老头并没松手,他的手抓得过紧,死死地,还在哆嚷着,他红着眼睛叫道:
“这是谁下的命令?这是破坏!”
景桂平静地说:“长寿大爷,您定定神,消消气。这是从不老松学习到的经验,堆
雪为了防备春旱。”
长寿老头回不出话,大口地喘气。
春枝跟春宝也急忙赶来,到了跟前,问了原因,景桂简单地告诉了他们,春枝笑道:
“长寿爷爷,您的忘性可真大,那个老教授不是告诉咱们,堆雪还能消灭病虫害吗?”
长寿老头脸陡地红了,手松软地放下来。富贵老头蔑视地挤着眼,报复地说:“别
假冒行家啦!这先进经验是我跟俞区委从不老松学习来的。”
长寿老头又羞又恼,大喊道:“别不嫌害臊吹牛皮啦!你埋界碑是不是从不老松学
习来的先进经验?”
“你埋过!我跟你学的!”富贵老头被揭了疮疤,气恼了。
大家看着这个笑话,哗哗笑了。
看他们又旧事重提,景桂跟春枝连忙劝住这两个老人,把长寿老头安慰着送回家去
了。
富贵老头心里一阵子懊恼,问了一会儿,这股懊恼消失了,充满了胜利者的骄傲,
向旷野上高声喊叫:“快堆啊!又防备春旱,又能消灭病虫害啊!”
十三
运河的春天到来了。
晌午,春枝从办公室出来,身子非常疲倦,而且感到很困盹。突然,青色天空中一
声清亮的触动心弦的啼叫,她仰起头,啊!第一只布谷鸟已经到运河滩了。
她像从瞌睡中被惊醒似的,仰脸望着天空,布谷鸟已经飞过去了,她低下头,猛然
看见自己身上穿着一件肥大的毛蓝褂子,她气恼地笑了,这褂子是她娘的,清晨景桂喊
她,就匆忙穿上了,她苦恼地感到,自己在同年的姊妹中,好像苍老了,这念头刺痛了
她。
但这念头一瞬间就消失了,因为油脂作物实验地的问题还没解决,她吃完饭还要去
找根旺。穿过一片小枣林,根旺迎面来了,她正要叫,根旺已经看见了她,但却仰着脖
子爆发出一阵大笑。
“春枝,看你这打扮,就像拉扯着几个孩子似的。”
春枝懊恼地望了望他,笑道:“别说笑话了,你们那实验地选定了没有?”
根旺随随便便地回答:“选定了。”
“哪儿?”
“银杏家的园子。”
春枝惊诧地问道:“那是他家的自留地,富贵老头同意了吗?”
“老头子学习日来,脑瓜子开了冻了,不会不同意。”
春枝皱起眉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还没问过他,怎么就敢肯定了?这园子
是他的宝贝心尖子,你跟他婉转商量一下,不行就算了,不许动火。”
根旺瞪起眼,赌气地一甩胳臂,说道:“你看着吧!”就走了。
根旺家吃的是糖豆包,他端了满满一碗,给富贵老头送到园里去,富贵老头过晌请
了假,忙自家的园子。
这园子有三亩,四周是很高的篱笆,篱墙外满是护墙的杨柳,中间一眼青砖井,一
头叫驴拉着水车叮当响,富贵老头拿着把雪亮的瓜铲,跑到这里跑到那里,弄得满身是
泥。
“您尝尝这新鲜东西!”根旺走进园子,笑嘻嘻地喊。
富贵老头看见姑爷送来吃食,乐了,连忙跑到水眼那里洗了手,接过来。他晌午饭
是囫囵吃的,现在肚里已经咕咕叫了,于是狼吞虎咽风卷荷叶似地吃起来。
根旺探问道:“这园子撒了菜籽儿没有呢?”
富贵老头笑道:“你是外行,节气还没到。”
根旺吆喝了一下偷懒的叫驴,慢吞吞地说:“可也不早了!”
“是啊!”富贵老头急躁地一点头,“可是咱们的实验地还没选定,要紧着催景桂
跟春枝,不然会误事。”
根旺用树枝划着地皮,沉默了一会儿,用商量的口气问道:“您看,就用这个园子
行不行?”
“什么?”富贵老头瞪了眼,刚吞进嘴里的半个豆包,骨碌咽了下去,“这园子不
行,再说,菜籽儿我已经预备好了。”
根旺试图再劝劝,说道:“这园子地又肥,又有水车,能行,菜籽儿就由社里折价
收下来。”
富贵老头的脸刷地阴沉下来了,重重地说道:“这块地没入社啊!”豆包也不愿再
吃了。
根旺看出老头子根本就不愿意,心头起火,但勉强压抑住了,假装笑脸说道:“我
这是一时想起,跟您随便一提。”
“得赶紧催景桂跟春枝,不然会误事!”富贵老头拉长声音说。
根旺走出园子,心里非常气闷,真想回头去跟富贵老头发一通脾气,但他终于压下
了那爆竹性子,因为春校对他的脾气一点也不迁就,批评起来又失又硬,他不满意春枝,
但是他怕她,佩服她。
正低头生气,迎面,福海挟着个算盘,匆匆忙忙地来了,根旺又升起一股希望,喊
道:“福海!你到哪儿去?”
福海站住脚,笑道:“到办公室去拨算盘!”他把算盘举起来一摇,算盘珠子哗啦
一阵响,他装得凄苦地摇摇头:“算啊算啊没个头儿,咱们景桂跟春枝主任真厉害,他
们要把地皮榨出油,铜钱攥出绿水!总要挖潜力,脑瓜子不肯歇一歇,睡梦里还听见算
盘响!”虽是这么说,他脸上流露出对景桂跟春枝深挚的敬佩。
“你们社务委员会只顾着拨算盘,可是我们的实验地还没选定,你们也不管!”
福海作为一个社务委员,关心地问道:“还没有个影子?”
“影子是有了,”根旺走过来,小声说:“我想用你们的园子,你看呢?”
“啊!”福海眼里的亮光熄了,慢声地说:“这园子是我爹的心头肉,不能动。”
根旺热烈地说:“你劝劝他。”
福海摇摇头:“我们爷儿俩为社里的事不知吵多少回了,我看,还是你去跟他说吧!”
说罢,急急地走了。
根旺望着福海的背影,气恨地低声说:“原来你也是个假积极!”
这一天,根旺整天都非常气忿,脸像黑锅底,连红英也不理。晚夜睡觉,红英小心
地问他:“你怎么了?阴沉着脸,谁是跟谁吵嘴了,是不是?”
根旺干硬地叫道:“还不是你那自私的娘家,一窝子小气鬼!”他一腔怒气全发泄
在红英身上了。
“你说明白。”红英轻轻摇着他。
于是根旺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越说越火,最后气哼哼地说:“你看,你哥哥原来也
是个假积极!”
红英贴近他,央求地说:“别生气了,我明天去说说。你一定是急赤白脸没说明白,
我哥是社务委员,还能为自己的利益,不顾社吗?你总要跟我爹搞好关系啊!我终究是
他们家门槛出来的人,女婿也是半个儿子。”
根旺转过脸,不去听。
第二天清早,红英没洗脸,也没梳头,就到娘家去了,路过春枝家,春枝正跟她娘
拾授她家门口那小园子。
“‘早啊,春枝!”红英招呼。
春枝仰起脸,笑着说:“看你大清早就满处跑,什么事?”
红英走近她,低声说:“我去找我哥去,为油脂作物实验地的事。你知道,他又生
我爹的气呢!”
“你不用去了。”春枝拦她。
“为什么?”红英迷惑地望着春枝。
春枝低低地笑道:“他要同意,早就自动拿出来了。”
当天,太阳落了的时候,村中老槐树下,农业社敲钟的地方,那里离富贵老头的园
子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