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仙君太放肆-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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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两人无言地一唱一和,叫莲兮如坠五里云雾,全然不明所以。
莫非竟让一个凡人道者看破了她的仙身不成?
她正疑惑,忽然只觉右掌心滚滚发烫,随即一阵钻心疼痛迅速蔓延了开。这痛楚由内而外,尖利非常,与鸾凤破掌时的感受一模一样。莲兮并未唤剑,却觉着仿佛有什么物件流泄而出。她心头一震,赶忙抽回手来。
第七八节 今夕何夕 谁呓情痴(4)
烛光下,只见掌间横着一条细小的血痕。缓缓溢出的,也不过只是鲜红的血罢了。
老道连声埋怨自己,说:“哎呀哎呀,都是贫道手上不稳,划破了掌皮儿,切莫怪罪切莫怪罪!”他说着,将食指探到了莲兮的眼下,晃了晃尖利的指甲,又道:“对不住对不住,回头便修剪个干净!”
莲兮将手背在身后,以神元复合了伤口,说:“没甚妨碍。倒是我的掌纹,道长看着如何?”
老道清了清嗓子,慢吞吞道:“唔,看着掌纹走势,你这一生过得……”
他字字拖沓,听得莲兮着急,急问道:“如何?”
“……过得极是逍遥。”
“然后呢?”
“然后更是逍遥。”
“……”
莲兮嘴边犹是笑着的,心中却已腹诽了千句。
一生么?
神仙不似凡人,生生世世的命途都有一本司命册可供参详。但凡登入仙籍,便一改掌中纹络,从此之后,若非卦数精深之人,再不能从掌上窥出半分玄机来。便是站在她身侧,自诩卦数通天的那人,也曾坦言说算不得她的后半生。
她那掩在黑雾之间,不详的半生卦数,如今被人简洁概括作“更是逍遥”,着实叫她无言。她无奈至极,反倒笑出声来,称谢了一句:“承蒙金口吉言,在下谢过。”
她取出囊中一颗珍珠,丢在道人的钱罐里,转身便要走。
封郁却扣住了她的手,提醒了一声:“签还没抽呢。”
方才那老道摸掌算卦摆明了是胡吹神侃,想来不过是个混饭吃的江湖骗子。封郁是卦士行家,对此该比她更清楚些。她不知封郁今日是喝错了谁家的药,竟莫名来了好大的兴致。
“你信?”莲兮诧异问。
封郁手上一握,将她的手包裹在了掌心中,唇角一勾,笑道:“为何不信?有我在你身边,自然该是逍遥快活的。”
此话差矣,在遇见封郁前,莲兮的确是逍遥自在的。
自从得他相伴,却一路磕磕绊绊,再没遇上什么好事,动辄与人血战斗殴,几度临危生死边缘。
只是。
——有我在你身边。
唯独他亲口许下的这句话,她想要默默收下。
莲兮乖觉地挪回卦摊前,接过老道手中的签筒,不甘不愿地将筒内的竹签甩得啪嗒啪嗒飞响。她偷摸摸往签筒内灌入一丝神元,有心想令几支竹签同时戳出来,好让那厚脸皮的老家伙难堪。谁知竹筒的前端硬得叫人乍舌,依附了神元的竹签竟也不能将它捅穿。莲兮还没搞清其中名堂,便听一支小签落在了桌上。
还未等她看清签上的号,那老道飞手一抄,抢在她之前拣起竹签来,嘴中咕哝了一串序数,便将签收回筒内。莲兮将手中的签筒往桌上猛力一扣,终于发作道:“老爷子!你忒假了吧!这算求得什么签,你倒不如直接把签文给我得了!”
老道佝偻着身子,从签摊底下摸出一张绯色的签纸递给了莲兮,说:“喏喏,签文当然是有的了。”
莲兮没好气地抢过签纸,低头一瞧。纸是桃花似的粉绯色,比寻常的纸张厚出许多,捏在指尖有一丝温温的暖意。纸的中央以朱砂颜色一笔贯通,书着一个洒脱的“缘”字。
之前她已被老道的简洁卦数咽得几要呕血,这时看着这一个单字,险些又要发作。封郁却一头凑了过来,将她手中的纸翻了一面,只见滚着金粉的纸面上,清隽地写着三行蝇头小字:
万载须臾,千里姻缘,花开静好,倾心一世。
莲心蕙质,君自怜兮,娉婷花嫁,倾心一曲。
今夕何夕,谁呓情痴,弱水三千,良人独一。
签文四十八字,她的名讳就藏匿其中,不难看破。莲兮拈着签纸,疑惑地瞧了那老道一眼,若说这是巧合,也未免太凑巧些。龙王老儿过往也曾变化外形扮作凡人在她面前晃悠,每每戏弄得她叫苦不迭。眼下这道人,看着邋遢糊涂,莫非另有真身?
莲兮眯起眼将他从头至脚看了个遍,却一点没瞧出化形术的痕迹。她将指间的签纸抖了抖,问道:“这签怎么没写个吉凶?”
老道还未开口,封郁却先笑了,他抬手在莲兮眉心飞指一弹,说:“这自然是好签了。”
不错,单看着字眼,这确是一张姻缘的上上签,书写之法也颇有精妙。可,这果然是她想要的那张,与封郁有关的情签吗?封郁的一掌情卦,连自己都掐算不得,又怎可能被一个凡人道士妄自揣破?即便封郁不曾明言,她却隐约察觉,与他携手相伴踏上的那条路,不该是这样的坦途。而他,理应比她更清楚。
她空举着那一张签纸,站在呜咽寒风中半晌没有动作。封郁取过她手中的纸,小心翼翼地对叠了两次,重又塞进她的指间,说:“上签就该好好收着,若是丢了就不灵验了。”
他将额角的长发撩去耳后,望着她说得这样笃定,这样认真,令莲兮的心跳凝滞了刹那。经由他指上触摸,回递到她手间的签纸,也仿佛被他温沁的嗓音,赋予了叫人信以为真的咒力。
“保存到那一日,再把它送给我,可好?”
封郁的长发被风吹得扬起,拂在她的面上,撩得她心中一片慌乱。
那一日是哪一日,她是知道的。可它果真会到来吗?
莲兮冁然一笑,轻点了点头,老实将签纸收入衣襟内。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凡人女子百里求签的心情。姻签上的一纸说辞,终究不过是求得心宁。与其惴惴不安,她倒宁愿相信,掌间的一笔缘字,就是真正的未来。
封郁取过自己的情签,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便飞快将那绯色小纸收入袖中。莲兮还吵着要瞧瞧,他却一手抓着袖口,一手锁住莲兮的双腕,轻巧说道:“只三个字,没什么可看。签也抽了,赶路要紧。”
他说着便要拉莲兮往城门出去。
“二位留步,”算卦老道将钱罐中的珍珠交还给莲兮,冲着封郁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贫道实是另有所求。”
第七九节 今夕何夕 谁呓情痴(5)
封郁一挑眉,停住了脚步。
“方才看掌时,我瞅着这位公子指端琴茧深厚,想必琴艺精湛。还请不吝赐曲,一调半阙便足矣。”
城门附近人迹罕至,四近哪有琴可弹,这老道的请求当真古怪。
不想封郁答应得干脆,翻身一盘腿,坐上了算卦小桌。他伸手一拢,将腿边的残烛吹熄。一时黑暗如潮,将三人吞没其中。
漆黑中只见金光一纵,封郁已唤取凤头瑶琴,搁在膝上。随着他指下虚探了两三声,琴弦叮咛颤动起来,一柱一线的金色华光在黑夜中纷纷闪现,旋即又黯淡下来。
“听琴,还是在无月之夜来得尽兴。”他轻压住琴弦,淡淡说了一声。
那老道闷笑了一声,对他膝上枕着的瑶琴并不诧异,只附和一字:“好。”
封郁沉吟酝酿了片刻,轻捻慢挑,起手引入一段悠远的音律。
仿佛翘首望向天际,看着雨点淅沥从云端垂落,等待着它们滴落掌间。莲兮被这熟悉的曲调触动,心中交织着期待与伤感。
七弦闪动,将他修长的十指隐约映出。修剪齐整的指端,厮磨于弦际,不复往日的轻狂,竟是别样的认真。
在莲兮的记忆中,那本该是一段欢悦的旋律,湍动如春溪一般。如今,曲还是那曲,曲中的每一调却化作了至深的绵长,点点滴滴从他的手间缓慢地流泻而出。莲兮对音律一知半解,不明白曲调变化的含义,只能徒然地被它牵引着思绪,或喜或忧,再不能由自己掌控。
——桂花丛间,满袖香风的白衣男子。
——他一身粹白衣袍,眉如淡烟袅袅,眼若流云骋骋。
琴弦震颤,是关于他的往事,却是不属于她的记忆。
暗夜中,他弦锋一转,曲调豁然走低,合着那轻盈的琴声,他缓缓启口,吟唱着昔日的歌谣。那深藏在她心底,模糊不清的词,第一次清晰起来。她从不知道,原来他也会唱出这样相思靡靡的情词;原来他的歌声更甚琴声,美得叫人痛彻心扉;原来只听着那歌,便足够叫她潸然泪下。
她想要附和着一同哼起那熟稔的曲调,却哽咽着吐不出半个字来。
泪眼朦胧间,她仿佛借着琴弦的微光,看见了两点幽萤,点在夜色里,也同夜色一般深邃,一瞬不瞬地朝着她,不曾移开片刻。他执着的眼色,是沉溺于这一曲旋律,还是沉溺于黑夜另一头的她?
这一时,莲兮竟错觉,那是为她而作的一曲。
封郁徐徐收声,弦声也淡淡地散了。
琴声刚一落定,那老道在黑暗中抚掌大笑,叹道:“”怎么总是这一曲?叫人听得腻歪。”
封郁将瑶琴拢回袖中,没好气地说:“本也不是弹来给你的。”
“哦?那是为谁而作?”
封郁不假思索道:“自然是为等待之人所奏,为等待之人所歌。”
“呵!这调子是腻歪了,但比起万载之前果然还是有所不同。你初作这一曲时,虽是响彻九天。可惜在我耳中,也只不过是空泛拼凑的音律罢了。许久不见,总算听着这一曲花嫁觅得魂魄半缕,不枉我在这城门边瞎等了半日。我看你今日散发未绾,可是将当年之事放下了?”
那老道所说的话愈加古怪,左一个万载,右一个当年,叫莲兮疑窦丛生。经他一提醒,莲兮才想起封郁已有许久不曾绾发。那及腰长发在旅途间多有不便,他却只任由它弥散而下。
黑夜中只听那老道沧桑地感叹:“世间万物皆有纲常伦理,才得生生不息。违逆天理,自是天地难容,这是个人命数,你莫要执拗过深了!”
“哼?”封郁鼻中不屑一声,回道:“不错,她本该轮回不息,却落得那样不堪的下场。她死不瞑目,叫我如何袖手旁观?”
“终究是血脉相连,你啊……何必挣得过头……”
那老道的真身想必非比寻常。莲兮一面揣测他的身份,一面琢磨两人的对话,却是两头都掂量不清。她正要插进一句问个明白,却只觉封郁气势汹汹靠了过来,扣住她的手腕,便要拉她出城去。
遥遥听着背后啪嗒啪嗒签筒飞响,那老道摇了摇签筒,悠悠追来一句:“莲公主,那姻签可要收好了!丢了,就再没了。”
这一声气势如虹,传声极远,再不是老头子苟延残喘的嗓音。莲兮听在耳中,心底猛然一震,手间颤了一颤。
竟是他……
他候在初冬的夜里,等着两人路过,大费周折只是为了交托给她一张情签么?
莲兮思索了多少日子,直到将签文四十八字背得滚瓜烂熟,却依旧不明白那一张签中的含义。
“万载须臾……”大抵是转眼万年之意,可她今年不过四千岁出头,若论起情之出处,断然不该有万年之久。莫非指的是身后万年?
莲兮不知是第几次参详这姻签了,她在沉吟之间,缓缓沿着环殿游廊,绕过了主殿偏殿。待她恍然醒觉时,已站在了玉茗阁背后的露天高台上。凭倚着高台的栏杆向下眺望,只见飘渺云烟下,七彩绚烂,正是九重天际的一潭瑶池。
莲兮贪恋景色,趴在扶栏上俯头看得起劲,一时未捏紧手上的签纸,竟让一阵南风袭来,刮跑了签纸。
莲兮惊怔之余,赶忙跳上栏杆,伸手想将那粉色的小纸从空中捞下。
然而那该死的签纸却像是有意捉弄她一般,明明就飘飞在眼前,却是忽左忽右,让她怎么也逮不着。眼见就要抓住了,南风又一鼓气将它吹向了更高的天际。
签纸一路顺风往北面的高空翻飞而去,宛如小小的粉色蝶儿,振翼飞速。那朱红的“缘”字在莲兮的眼前几番闪动,引着她的视线也跟着移向天际。
在那北面的流云之巅,袅袅烟尘间隐约透出点点赤红,莲兮仰头极目眺去,只见那签纸飘飞着的至高处,浮空耸立着一座巍然的高阁。
白壁赤瓦,气势轩昂,原来正是封郁建起的摘星楼阁。
第八十节 浊水迷离 长夜未央(1)
鸟儿扑翅的声响遥遥传来。
莲兮惊觉,猛地翻身,一脑袋撞在了床缘上,立时眼冒金星,耳边呜呜作响。她捂着额头挣扎着爬起身,睡眼惺忪,四下环视了一圈。
房里依旧弥漫着浓郁的桂花香氛,依附在她身上多少日子,本已叫她习惯了,唯有每个清晨初醒之际,才能有所知觉。
莲兮抓起脚边的薄毯,在身上裹了一圈,靠着床脚坐直了身子。身后空荡荡的大床上,全新的锦绣团花被褥堆叠得齐整,却没有一丝热气。她冲着窗台上的紫冠白鹦打了一声呼哨,那鸟儿便乖巧地扑飞了过来,将鸟喙间衔着的一枝莲花丢在了莲兮的腿上。
莲兮拈起莲花凑到鼻前嗅了一嗅,莲香幽静,在桂花极腻的香甜中,几乎难以分辨。她抬眼一瞥,案台上堆满了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