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仙君太放肆-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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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天帝寿喜之日,敖广夫妇依例要早早登上天庭觐见贺寿。
莲兮虽然自幼受封“东莲”名号,却实则是没有仙职的虚尊一个。数千年中,天帝也不过零星几次,心血来潮想起她来,偶尔将她的名讳添在受邀宾客的名册中。除此之外,她的每年生辰,几乎都是与空荡荡无主的东海共度,每每做得个百无聊赖的看门公主。
不过,无论身处热闹的天家大宴,抑或是在海底喝尽西北大潮,对她也没甚分别。反正这一日,人人都只惦记着天帝的寿岁,会为她庆贺一声的人却是寥寥。
在她还不懂事的时候,也曾因为生辰过得寂寥,乃至妒火中烧,对天帝恨得牙痒痒。她在水晶宫撒泼打滚哭爹要娘,连带着将整片东海都被搅和得不太平。太子涟丞为了哄她开心,便牵着她在东海四处游荡,想为她找出几处乐子来。可惜海底诸般景色不过尔尔,她早就看得腻歪,寻来寻去皆是毫无所获。
不想在入夜时分,两人竟不慎闯入了龙王平素修行的珊瑚林。拜这一阴差阳错所赐,才总算叫莲兮破涕为笑。
只因那一处珊瑚盘踞成林的海域,有着异样澄净的海水,是偌大东海中,唯一被星光透射的地方。当莲兮立在海底林中,仰头望去时,即便隔着层层波涛,也能清晰地看见天空繁星闪烁,银河脉脉。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海上的夜空还有着这样的美景,点点迷离,比世间的一切;更惹人怜爱。
掩在群星之后,想必正是觥筹交错的天家筵席。那一处的热闹虽然并不属于她,但眼前流离的星辰,却以另一种无声的欢闹,为她奉上只属于她的美好。
那一片亘古不变的星空,后来又与莲兮相伴了许多寿岁之日。四千多年中,她曾有过怎样的烦恼,她曾有过怎样的心愿,没有谁,比它们更加清楚。
怎奈这一夜天际铅云深垂,在她心中萌生的祈愿虽是迫切非常,却无处许下……
天际落雪越飘越凶,她的脚下也愈加脱力难行。
那一抹雪白的背影,也在她的踟躇间,越来越远。
“封郁……”莲兮终于忍不住,低唤了一声:“嘶……你倒是慢点啊!”
“……唔,马上就……”
“……可是我,受不了了……”
“那,要慢点吗?”
“还是快点吧……因为……因为……”
因为,再不快点,她就要饿死在这街市上了。
话虽如此,莲兮早已饿得两眼昏花,连一步都迈不动了。她捂着肚子在雪地里蹲下,辘辘饥肠隔着一块肚皮,叽里咕噜倒叫得起劲。
她跪地求饶道:“郁上仙大发慈悲,赏点热饭菜吧……”
“午后才吃过的,现在不过刚刚入夜,就饿了?几个月里,你我寻人未果,就是因为总在给你四处找好吃的,白白浪费时间。今天若不把这汉阳城翻检一遍,便休想开饭。”
正值深冬时节,便连这南国重镇,也是万里雪飘,笼罩在一片粉妆玉砌之下。封郁裹着一身雪银的狐裘大氅,立在簌簌飘落的雪花间。虽只不过是寻常富贵子弟的打扮,却将他的姿态衬得愈加温静娴雅,与流风回雪浑若一体,仿佛雪之仙灵一般,令过往的行人纷纷侧目,惊为天人。
然则,比起他的丰神俊态,还是他脚边跪着的叫花子更叫人惊异几分。
如此洪若雷霆的咕噜噜声响,恐怕世间再没有哪一块肚皮能与之媲美。
莲兮腹中馋虫难歇,跪在雪地里不依不饶道:“你若再不给钱吃饭,我便胡乱找一家酒馆,拿头上的白莲玉冠换一顿饭菜好了……”
封郁嘴角勾笑,也蹲下身来,说道:“好啊,大抵也值几个钱。不如带上我一起吃吧?”
莲兮瘪瘪嘴,郁闷之极:“你!你明知道我……不舍得!”
封郁深深一笑,颊边印出一抹浅浅涡痕。他的肩头堆积着些许雪花,却是松松的,软软的,感受不到一丝冰凉。同他的眼色一般,让莲兮莫名心悸。
然而,他的面颊也是雪样的病态苍白,与漫天飘雪融为一体,透明得不真实。
几个月前,封郁在青阳黑湖布下的千金封界被人强行打破,湖底囚禁着的人就此行迹不明。他在身受重重天雷之后,身体虚弱已极,原本就迫尽临界。那一时又遭到千金封界的法术反噬,更是将五脏六腑都硬生生胡搅了几遍。他在蛇山昏沉沉地宿居了许多日子,时而昏厥,时而呕血,终日水米不进,眼看着他的身形一天天瘦下去,叫莲兮急得同热锅蚂蚱一般。普天之下凡有些名堂的仙芝灵草都被她一并东搜西刮了来,但那些粗拙的汤汤水水总也不见得有什么实效,他依旧面色虚浮,她也依旧只得在一边手足无措着。
他究竟为何将人囚在黑湖湖底,是谁将他的封界打破,被囚之人又脱逃何处?每每被她问及事态病况,封郁总是寥寥几句,草草敷衍而过,叫她始终弄不清来龙去脉。好在封郁说自个儿“无碍,死不了”这句话,倒还作数。在蛇山浑浑噩噩了月余,他靠着残存的一丝神冥修身养气,倒也一分一分,逐渐好转起来。
时至今日,封郁的言语行走,皆是形同往日。蛇山桂海中,心急如焚的几十日,好似只是梦魇飘渺一场。若非这时她近处看着封郁苍白如雪的面庞,几乎要忘记,他已神元全失,再不是从前的封郁。
两百九十七道天雷,封郁凭着两万余载的修行,也不过勉强承应。换作是修为稍浅的旁人,早已一命呜呼。如今,他周身仙气涣散,使不得术诀,窥算不得卦数,便连嘴边笑意也不复轻狂,几同凡人一般。每每念及此处,便让莲兮心中揪痛不已。
“我问你,”莲兮一手支在雪地中,一手拽着封郁的袖子,不让他站起身:“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日自然是我父尊的寿辰,”封郁搔了搔眉梢,又说道:“不过,也是莲公主的生辰。”
“你竟知道?”莲兮瘪瘪嘴说:“我以为这世上除了兄长和银笏,大概没人惦记着我的生辰,便连父君母上也时常忙得将我抛在脑后。”
“今日是莲兮四千三百二十二岁的寿辰,我最清楚不过,”封郁狡黠地一笑,说:“我还知道,你从前过寿时,总是喜欢偷偷摸摸躲在东海的珊瑚林中,跪着向海上繁星许过不少心愿,我说的对不对?”
“你怎么会……”莲兮一时羞怔得脸红脖子粗,高盛怒喝道:“……你个伪君子!居然背地里偷听女子诉衷许愿!快说!听得是哪一年的……”
“每一年。”封郁眯起眼,好似是有意消遣莲兮一般,一字一顿说道:“每?一?年。”
第五六节 夜雪阳春 无关风月(2)
“我离开九重天庭时,莲兮大概还是四百岁不到的小女孩吧……自那时起,每逢你的寿辰我都深入东海,与你不过咫尺之遥。公主果然不曾察觉到吗?”封郁无奈道:“看着小女娃娃有一日终于亭亭玉立,才觉得自己真是年纪大了。”
面前的人,果然是封郁么?
他的脸上,竟也会有这样孩童般烂漫的笑容吗?
莲兮出神地望着封郁,一时忘了言语,只听他说:“可惜莲公主恋兄成癖,心心念念都绕着龙涟丞走,便连每年许的愿望也大同小异,我听着也无聊得很。”
“每一年……都来看我吗?”莲兮迟疑道:“可……为何总要躲着我?”
冰天雪地中,甜蜜与酸涩在她的心底互相牵扯,让她温暖,更让她忐忑。
他早知道,她是他的卦中真命,所以才时常来看望她吗?
那些时光里,他的心中分明怀揣着另一个女子,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凝视着她呢?
秋初月夜之后,封郁再没有提及婚嫁之事。但那一夜,在桂海飘香中,他梦呓般恍恍然,等待着她回答时的神情,却历久弥新,残存在她的脑海里。
“嫁予我,可好?”
她将那未能说出口的回答封存起来,也不过是在心底添了一个小小的私密,并非多么沉重。
从此以后,就这样跟随着他,不是很好了吗?
莲兮本已这样打定主意。
但自从封郁病愈之后,却像是全然变了一个人,对莲兮的亲昵,一日胜过一日,叫她无所适从,更叫她愈发难以克制自己的心思。他的只言片语,一颦一笑,俱让她深陷患得患失,不能自拔。
面对着他,她毕竟是贪心的。不想留给他一丝空余来想念旁人。
面对着他,她毕竟是怯弱的,只因为他的些许沉默,就会惶惶不安。
面对着他,英武洒脱的莲公主,不复存在。
但是即便是因为他而变得软弱的自己,她也并不讨厌。
“为什么呢……”封郁侧过头,眼色深沉地沉吟半刻,才开口道:“因为那时的封郁,被恨意纠缠,即便莲兮见到了,也只会讨厌罢了。”
“恨到刺穿他的神脉,恨到将他捆缚在湖底受红莲业火的炙烤,”见封郁面色尚且平静,莲兮便试探着问道:“恨意……指的就是那个被你囚在黑湖的人吗?”
“你也觉得我残忍么?”封郁垂着眼,淡淡笑意在唇际若即若离。他将自己肩头的雪捋下,一面说道:“但我却觉得,还远远不够!我只恨不能将他们全都锁入黑湖中。”
封郁重望向她时,眉头深锁,阴鸷的眼里寒光毕露。一对略微突起的颧骨,半掩在披散的发丝后,令他一张瘦削的面孔更显疲惫。
“你害怕了?”萧杀的神情稍纵即逝,封郁笑了笑,依旧是先前的模样,伸过手来替她拍去肩头的落雪。
莲兮摇了摇头,她分明想要刨根问底揪着他问个明白,却唯恐惊扰了他回忆,令他难过。
“今年看不见星星,我便对着你许愿,你说可好?”莲兮紧紧拽着封郁的袖子,微仰着头,岔开话来:“你只要像从前那样偷偷听着就好,不许说话。”
“好是好……可……这是大街上吧?”封郁眉梢一挑,有些讶然。
莲兮却不理会,闭上眼,将一双手合拢在胸前,以极小的声量祈愿道:“兮儿向龙神大人许愿,希望能找出一个破解之法,将四方如意盘的碎片从体内取出,以后若我再有难,求龙神大人保佑,不要累及封郁郁上仙……还有……保佑他能早日找全玲珑心罢。”
封郁果然守信,只是在一边默默听着,不予置评。
当莲兮睁眼时,只见他裹在一身雪银狐裘里,被悬垂而下的长发遮住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眸却灿若星辰,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恍惚就是夜空里,那专为她闪烁的一颗星。
那么,它也能亘古不变地,永远在她的生命中停留吗?
莲兮自嘲地瘪瘪嘴,正要从雪地中站起,却忽地被封郁扣住双手。
“四方如意盘早已碎散在你我身躯之间,想要取出也并不容易,你又何苦?靠着它,纵是我从此不能算得天命,也能为你许下一世的庇护,你不明白我的用意么?”
她坦然望着他,眼中秋水痕动,淡然道:“我明白。可是,莲兮并非你想的那样娇弱。”
那一双淡淡的眉眼忽地凑到莲兮的眼前,如刻的薄唇略带着冰雪的味道,轻柔地与她的双唇交叠。本是微微的冰凉,却在触及她的一瞬,滚烫了起来。
街市上人来人往,有人从身边走过,亦有人驻足围观。
他却无暇顾及其他,一心一意,只想用唇舌细细品味着她的香甜,贪婪执拗地要将那甘醇的琼浆玉液,一一榨取殆尽。这一吻不复狂乱,却深厚绵长——长到莲兮错以为,这已是一生一世。
在她喘息的恍惚之中,他仿佛低声地说着:“莲兮,原谅我……”
这一声,迷离在恍若千年的冗长纠缠中,并不真实。
他的怀抱像是冬日里的一缕阳光,让她的心底融融地散发出暖意。
原来,这样就足够了……
还沉浸在余韵之中的莲兮,忽觉腰上一紧,被封郁从雪地里扯了起来。
“好了,再处下去,你我真要被汉阳人当作笑话了。”
莲兮经他一提醒,才察觉身侧竟站着许多看客,有老有少,有高有矮,在她与封郁身前身后,稀稀拉拉围了一圈。
这时他二人站起身,更是叫那些个围观的老百姓啧啧不已,有打呼哨的,有指指点点的,有嗤之以鼻的。
封郁牵着她,若无其事地拨开人群,向长街另一头走去。
莲兮亦步亦趋,走出百步之远,尚能感觉到众人火辣辣追随而来的目光,犹如芒刺在背,叫她好生难受。
在路边耳鬓厮磨,虽是一件新鲜事,搁在汉阳这样民风开化的地方,却也并非什么奇闻轶事。但是,倘若是两个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昵缠绵,自然会叫人不能直视,引得一场轩然大波。就好比眼下的封郁与莲兮,一个狐裘雪银,俊朗深沉,一个裘锦及地,眉清目秀,两人本就生得不俗,一场当街演绎的断袖情深,又怎能不令汉阳百姓扼腕叹息。
莲兮将外罩的斑斓裘锦略略掀开,瞟了一眼里边那件枣红深衣,不由幽幽叹了一气,连带着头上高高束起的白莲发冠也虚颤了一颤。
过去,她也少不得扮作男子的形貌,在凡间行走游玩,一是图个行动方便,二是图个穿脱容易。但如今,这一身浮夸艳丽的纨绔子弟装扮,已在她身上接连穿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