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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先行书院-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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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行书院
作者:夜江
楔子
落日苍茫,大漠总以一种旷达到悲哀的姿态平铺在天地间,仿佛世间惟我独尊。满地卸甲,断刃残枪,遍野死去的将士,这里是撕杀过后的战场。
陈威南隐约想起了出征前听过的羌管笛音,三军肃然,每个人的心在合着回家的绝响,脸上却是不得报恩誓不归的壮烈。现在,真的不得归了,将军埋骨在属于自己的战场,该是一种荣耀吧。他看着灰黄的天,浓云停滞在天边,冬日,就连落日看去也是凄寒无比,好在余威总有,在浓云身后为它镀上一层金边,将自己严格与云的晦暗区分开来,在空旷的一边射出数道光线。他想这是自己看到的最后的阳光了,却是夹着泠冽,残缺不全。
天际没有归雁,唯有离鸿。
身下压着一截断枪,咯得十分难受,他想挪开一点却是不小心咳出一嘴的血。血淌下脸庞,他似乎听到它溶入黄沙的声音,嘶嘶地响,此刻听来竟如此神秘。这个时候,他并不觉得疼痛,只觉得饿。他自嘲一笑,眼中隐约是依旧当年的意气。
忽然,一阵哭声合着冷风吹到他耳中,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能动的,好在耳朵无须动就能听见声响。是人在哭,哭得毫无掩饰,撕心裂肺,隐隐还带女音。
战场,尤其是阵战后尸横遍野的战场怎会有女人?该不会是鬼吧?
他苦笑,鬼就鬼吧,反正我也快成鬼了。
哭声越来越响,离他也越来越近。他躺在一处背风的斜坡上,将眼眯成一道缝就可以看清那个走来的人了,胡人穿着,乱发飞起老高,衣衫上也尽是沙尘混杂血迹,一边哭一边走还一边在死人中翻看。陈威南看了一会就明白了,她是在找战场中亡去的亲人、朋友或者丈夫,死尸太多,她在一次次失望中放声大哭,只是这哭声永远无法穿过生死,更何况这满目疮痍。
陈威南看着那胡女逐渐走到自己面前,脸上因寒冷而泛青,有被劲风吹裂的淡淡血痕。她睁着大眼看着他,那眼中有惊异害怕,更多的则是愤怒。陈威南慢慢笑了,对于此刻的他而言,没有什么比痛快的死更痛快的了。
那胡女看了他许久,突地抓起了地上的枪头,满脸泪痕扭曲了她的脸。陈威南呼吸急促起来,张了张嘴,说出两个字:杀。。。。。。吧。。。。。。
胡女走近了几步,踉跄在死尸中倔强着没摔倒,突地大喊一声,把枪头扔出了老远。这一扔累得她狠狠摔了一跤,她呜呜大哭着又抓起了一把刀,扔开;抓起一个头盔,扔开;抓起破烂了的帅旗,一样狠狠甩开,大喊大叫着对他哭了起来。
陈威南从没听到过这样的哭声,一个女人的哭声竟然如同野兽。他感到有点害怕,这野兽该不会扑过来一口口咬死自己吧。被一个女人咬死,这也实在太窝囊。
他皱眉,看着那女人发疯。忽然,胡女真的扑了过来,一把揪住他破损得可笑的铠甲,却是把他硬拖了起来,象是拖一快木头。陈威南在这一震中大大呕出口血,全洒在那胡女面上肩上,胡女却只是支着他走,边走边哭,走一步摔一跤,几乎要把他的身体摔散。他觉得就算百十把箭插在身上也比这样好看。
落日斜晖,残阳泣血,这不正是英雄最光荣的牺牲吗?可现在。。。。。。

  第一章   夜杀
黑影毫无声息掠上屋顶,眨眼就窜出了老远,灵动如夜行的猫。东街到西街四幢大宅十几丈的距离,他只这么一跃。驻身在一片房顶上,他蹲下身来,揭开两片瓦,往屋内看下去。
宁定的烛火,满屋寂静,一个人正靠在椅背上,仰首望着屋顶,眼神呆滞,神思飘忽,以至于未见到那个咫尺间的窥探者。
黑衣人将瓦片放回原位,侧身一个凌空翻,跃下了地来,掩了声息慢慢向房间走近。忽然身边脚步杂杂,片刻他已被重重包围。
打斗顷刻开始,黑衣人在围攻中左右横打,前后翻腾,霎时间刀枪坠地声此起彼伏。一拨人倒地又上一拨,一排长枪团团刺来,黑衣人矮身一扶,展臂一握,一柄长枪在他手中如电般横扫一片,断群枪于一瞬,随即拄枪在地,身子平仰饶枪而动,双腿连连踢出,每一脚都正中心口,将大批护卫踢飞出去。
“捉拿刺客!”喊声响彻,护卫源源涌来,刀枪剑棍一齐招呼,黑衣人将手中长枪平刺而出,继而向左一扫,往右一挥,人群大呼着倒下。他身法不停掠身向前,且行且战,忽然护卫退开,箭雨攻来,他一时不慎肩头中了一箭,即刻催动长枪将箭雨锁在外,真气一运反击回去,夜幕中满是哀号与兵刃坠地声。
房内依旧灯火安然。
黑衣人挪展身形,翻腕回手间枪影如山,一时拍人面颊一时点人双肩,枪势却始终环护周身,无人能靠近三步以内。片刻间人又倒了七八,哀呼不止。黑衣人将枪一掷,正击在几个向前冲的护卫胸前,如有千均之力将那几人压倒在地。
黑衣人已推门进了屋,正对上屋内人抬起来的眼,那眼中却满是呆滞的茫然无谓。
烛火猛然一颤似乎受了惊吓,跳了几跳才安定下来,屋里两人没有说话。半晌了,黑衣人走近几步,道:“段大人。”
那人看着他缓缓一笑,道:“来了,坐吧。”
黑衣人有些疑惑,道:“你知道我会来?也对,若不知道又怎会调来人马。。。。。。”他顿了顿,眼中有几分悲悯,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段大人长叹一口气,道:“不知道,无所谓——”
无所谓——
黑衣人玩味着这三个字对面人的心情,但他不明白。
段大人拿起面前的一只香袋凝视片刻,递到蜡烛上烧了起来。黑衣人一怔,几乎就要去阻止。他认得那是这位段大人不久前死去发妻的遗留之物,逝者如斯尚可睹物思人,而现在就这么轻易毁去,代表了什么?
“阿君嫁给我一年,从没过过好日子,她就这么走了,我什么都没给过她。。。。。。”段大人看着香袋烧成一个小小的火球,丝毫不顾火已经蔓延到了手上,他仿佛说着梦幻泡影一般的前尘,“为官三年,我竟没买过一只发簪送给她,她病了,我竟然连一万两都拿不出来。。。。。。我空守着为官清正的牌坊却留不住最心爱的人,我这是何必,何必啊。。。。。。”
黑衣人眼眸反射了火光,耀跃着隐隐的讥诮:“你认为这是理由?段奇远,你真的把这当成你助纣为虐的理由?”
段大人一把将火球扔在桌上,那一叠薄纸瞬间就烧了起来,附和着他的疯狂:“——段奇远是谁?哈哈哈哈,我认识他吗?他是谁?你们都逼我,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阿君我要她活过来——我要一万两我要请最好的大夫治好她我要权我要钱——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逼我——”他揪住黑衣人的衣领满脸泪水,突然喊声一滞,他的心口已被刺穿。
他看到了黑衣人的眼睛,那么熟悉的眼神,带着化不开的悲哀。
“是你——原来是你——来杀我——也好——也好——痛快!痛快!”
黑衣人闭上眼,轻声道:“西岭夕光落,群雁欲南飞。。。。。。”段大人面色已然一片祥和,缓缓接道:“天际神阙在。。。。。。落我碗中来。。。。。。呵。。。。。。呵呵呵。。。。。。”他带着笑瘫软下去。黑衣人的眼神也笑了,往事回到心头,点点都是无忧虑的欢快自在。
只是,竟会走到这一步。
月光清冷,寂寂无声,他仿佛是因夜而生的影子,同样孤寂而萧索。他忽然发现每个他杀人的夜晚,都是这样的月色。不带悲喜不染哀怒,就好象他的心情。
“快,跟上!”
月有一半陷在了乌云里出不来,世间万物都成了乌黑的影子,五里长街不知何时开始大肆热闹起来,一列官兵在一个魁梧大汉的带领下足不停步朝东大街而去,不久后停在了一幢大宅前。那大汉抬手一挥,右手伸出三指,随即往前、左、右三个方向快速一指,那列官兵即刻自行分为四股,三股散开去,一股随那大汉静守原地,转眼已将这宅子四方包围。
“大哥!”一个矮小精瘦、浓眉大眼的少年倏忽由宅子内窜出,在那大汉边上站定,道:“我跟着那家伙一直到这里,没见他出来过。”
大汉点头,道:“好。剑阁,你与我一同进去。”少年点头,大踏步上去,砰砰敲起了门。
“谁啊——”声音中满是不耐烦,一个睡眼惺忪的大爷扯着差点掉下去的衣服懒懒将门打开一道缝,“——都这么晚了——”
“轰”一声响,半开的门被那大汉一推朝后撞去,大爷唉呦一喊摔了个大屁股墩,还没看清来人就为这气势所喝,赶忙求饶:“好、好汉饶命啊。。。。。。”忽然被一人扶起,他这才定睛看清,来的是辰州府衙的官差。
“大爷别怕,我们不是强盗。”这少年好声气道:“去叫你们院主和所有人出来,一个都不许剩,我们要彻底排查。”
大爷认得这官差,心也定了些,对那气势汹汹的大汉也少了畏惧,上去作揖道:“云捕头您稍等,我、小的这就去叫。”他亦步亦趋,心下寻思着:咱这块的官爷那可是有名的和善好相与,今儿真是怪了,咋连云捕头都发起火来了,哎呦呦老天保佑,这好好的书院可别碰上啥麻烦事啊!
少年上去拍拍那大汉肩头,道:“哥,你别虎着张脸,怪吓人的。我们抓着人就走,可别把俞停云给得罪了。”
大汉冷哼一声,道:“俞停云又怎样?若查出案件与他无关倒罢了,若是有关,天王老子我也拿他问罪!”
少年道:“此事不会与他有关的,哥,你平时办案最是冷静,怎么一和毕姑娘沾边就。。。。。。”
大汉瞪过去一眼,少年忙转移话题,道:“大哥,这书院的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都亲题“先行书院”的金字招牌呢。哥你忘了,当年你还卯足了劲想进这书院呢,可惜。。。。。。”
大汉不耐烦道:“行了,越说越不着边。”
少年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看来也是个双十不到的年轻人,一扳起脸来那双大眼浓眉叫人心虚,可若是展颜笑起来却又能给人以孩子般的天真,又道:“我看多半是恶徒想借此地保身,等我们抓住了人,哥你得放下架子向人家赔个叨扰之罪。”大汉不理睬他,看着迎面赶来的一众人,黑压压一片,看来还真是上到院主下到洗衣做饭的都出来了。

  第二章 采花贼
行在当先的便是先行书院院主俞停云。俞停云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早在二十几年前就是辰州一带出名的少年才俊,如今风霜华发却仍能从面相上看出清俊不俗的风度,在这本该酣睡的时刻被强行叫起却依旧衣衫整齐,修饰整洁,全不象他身后一干学生乱七八糟的样子。他身边紧跟着一个中年美妇,素淡的面容窈窕的身段,当年的风采亦是呼之欲出,自然是俞夫人落摇红了。
“云捕头。”俞停云对大汉道:“不知云捕头深夜到此,有何公干?”
大汉一双虎目将人群来回剔了一遍,在俞停云脸上也刮了一遍,这才拱手回礼,道:“深夜打扰,实属无奈,只是职责在身,我云中亭再此先向各位赔罪。”
俞停云也拱手道:“云捕头客气了,官府办案乃是天职,我等自然唯命是从。”
云中亭微一笑,笑中却满是凛然,走到书院一干人前面,打量一会,道:“都到了吗?”俞停云对身边一个人道:“阿原,点点吧。”那清癯消瘦的中年人点头,便在人群前开始一个个数了下去,稳稳的定定的,那群人都感觉自己象是被点数的牲口。
片刻,那中年人数完了,道:“回院主,下人共一十二人已到齐,学生共二十八位,少了一个。另外。。。。。。”他眼朝边上一瞟,道:“雷先生和小姐也没到。”
俞停云点头,道:“去找找。”
中年点头要走,听得门外长街上敲了四声更鼓,鼓声响一声顿一顿,连响两声,又顿一顿,这才响完了最后一声,极不连贯。中年人忽地一笑,边走边随意道:“看来老胡今晚又喝酒了。”
忽然剑横眼前,那少年云剑阁浓眉一拧大眼一眯,眼神犀利,看了一会,道:“今晚三更以后,你们书院有人出去过吗?”肖原道:“没人出去过。若是出去了,赵伯一定知道。”一边的赵伯看到云剑阁射过来的眼光,忙道:“没、没人出去过。。。。。。我这人虽然年纪大了,这眼神还好使,一定没人。。。。。。”
云剑阁打断他的絮叨,对肖原道:“你说少了哪几个,我们去找就是,就不劳你了。”
中年人和气道:“未到的学生叫凌风,而那位雷先生,是我院新聘的老师,叫雷无。至于小姐。。。。。。”
云剑阁突地一惊,道:“雷无?‘九天暴龙’雷无!”中年人点头。
九天暴龙在江湖上是个绝对响亮的名字,黑道白道无不敬畏三分,这几年行事却低调了许多,没想是到书院从良做了老师。
忽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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