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囊全集-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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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各部类之前的总叙、分叙,各篇之后的评语,文中的夹批,均由冯梦龙撰写。这些地方是冯氏政治态度、人生见解、爱憎之情的最集中、最直接的表达,喜笑怒骂皆成文章,是研究冯氏思想的第一手材料。《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谓此书“间系以评语,佻薄殊甚。”这一站在封建正统道德一边的评价是不公平的。不过书中确实有一些迷信观念,对少数民族、农民起义有一些诬蔑之词,这些落后的东西今天并不难识别,这里就不再赘言了。
《智囊》的刻本很多,我们这次校译所用的底本名《增广智囊补》,题为冯梦龙重辑,张明粥、沈几、张我城同阅。虽然是清初的印本,但和其他清刻本相比,此本不避“夷”、“虏”等字,如卷三《薛简肃》中的“虏酋”,他本改作“胡人”或“汗”;同卷《高拱》中的“夷民”、“夷俗”、“夷人”,他本改作“其民”、“民俗”、“民人”,证明此本可能是明末的原刻本或离原刻本很近的翻刻本。
智囊自叙
冯子曰:人有智犹地有水,地无水为焦土,人无智为行尸。智用于人,犹水行于地,地势坳则水满之,人事坳则智满之。周览古今成败得失之林,蔑不由此。何以明之?昔者梁、纣愚而汤、武智;六国愚而秦智;楚愚而汉智;隋愚而唐智;宋愚而元智;元愚而圣祖智。举大则细可见,斯《智囊》所为述也。或难之曰:智莫大于舜,而困于顽嚣;亦莫大于孔,而厄于陈蔡;西邻之子,六艺娴习,怀璞不售,鹑衣彀食,东邻之子,纥字未识,坐享素封,仆从盈百,又安在乎愚失而智得?冯子笑曰:子不见夫凿井者乎?冬裸而夏裘,绳以入,畚以出,其平地获泉者,智也,菲夫土究而石见,则变也。有种世衡者,屑石出泉,润及万家。是故愚人见石,智者见泉,变能穷智,智复不穷于变。使智非舜、孔,方且灰于廪、泥于井、俘于陈若蔡,何暇琴于床而弦于野?子且未知圣人之智之妙用,而又何以窥吾囊?或又曰:舜、孔之事则诚然矣。然而“智囊”者,固大夫错所以膏焚于汉市也,子何取焉?冯子曰:不不!错不死于智,死于愚,方其坐而谈兵,人主动色,迨七国事起,乃欲使天子将而已居守,一为不智,谗兴身灭。虽然,错愚于卫身,而智于筹国,故身死数千年,人犹痛之,列于名臣。(左车右免)斗宵之流,卫身偏智,筹国偏愚,以此较彼,谁妍谁媸?且“智囊”之名,子知其一,未知二也。前乎错,有樗里子焉;后乎错,有鲁匡、支谦、杜预、桓范、王俭焉;其在皇明,杨文襄公并擅此号。数君子者,迹不一轨,亦多有成功竖勋、身荣道泰。子舍其利而惩其害,是犹睹一人之溺,而废舟揖之用,夫亦愈不智矣!或又曰:子之述《智囊》,将令人学智也。智由性生乎,由纸上乎?冯子曰:吾向者固言之:智犹水,然藏于地中者,性;凿而出之者,学。井涧之用,与江河参。吾忧夫人性之锢于土石,而以纸上言为之畚锸,庶于应世有廖尔。或又曰:仆闻“取法乎上,仅得乎中”。子之品智,神奸巨猾,或登上乘,鸡鸣狗盗,亦备奇闻,囊且秽矣,何以训世?冯子曰:吾品智非品人也。不唯其人唯其事,不唯其事唯其智,虽好猾盗贼,谁非吾药笼中硝、戟?吾一以为蛛网而推之可渔,一以为蚕茧而推之可室。譬之谷王,众水同归,岂其择流而受!或无以难,遂书其语于篇首。冯子名梦龙,字犹龙,东吴之畸人也。
智囊补自叙
忆丙寅岁,余坐蒋氏三径斋小楼近两月,辑成《智囊》二十七卷。以请教于海内之明哲,往往滥蒙嘉许,而嗜痴者遂冀余有续刻。余菰芦中老儒尔,目未睹西山之秘籍,耳未闻海外之僻事,安所得匹此者而续之?顾数年以来,闻见所触,苟邻于智,未尝不存诸胸臆,以此补前辑所未备,庶几其可。虽然,岳忠武有言:“运用之妙,在乎一心。”善用之,鸣吠之长可以逃死;不善用之,则马服之书无以救败。故以羊悟马,前刻已庆其繁;执方疗疾,再补尚虞其寡。第余更有说焉。唐太宗喜右军笔意,命书家分临兰亭本,各因其质,勿泥形模,而民间片纸只字,乃至搜括无遗。佛法上乘,不立文字,四十二章,后增添至五千四十八卷而犹未已。故致用虽贵乎神明,往迹何妨乎多识?兹补或亦海内明哲之所不弃,不止塞嗜痂者之请而已也。书成,值余将赴闽中,而社友德仲氏以送余,故同至松陵。德仲先行余《指月》、《衡库》诸书,盖嗜痂之尤者,因述是语为叙而之。
上智部总序
【原文】
冯子曰:智无常局,以恰肖其局者为上。故愚夫或现其一得,而晓人反失诸千虑。何则?上智无心而合,非千虑所臻也。人取小,我取大;人视近,我视远;人动而愈纷,我静而自正;人束手无策,我游刃有余。夫是故,难事遇之而皆易,巨事遇之而皆细;其斡旋入于无声臭之微,而其举动出人意想思索之外;或先忤而后合,或似逆而实顺;方其闲闲,豪杰所疑,迄乎断断,圣人不易。呜呼!智若此,岂非上哉!上智不可学,意者法上而得中乎?抑语云“下下人有上上智”,庶几有触而现焉?余条列其概,稍分四则,曰“见大”、曰“远犹”、曰“通简”、曰“迎刃”,而统名之曰“上智”。
【译文】
冯梦龙说:真正的智慧并非有一套固定不变的原则可依循,而是对应着不同的现实难局,有恰如其分的不同对策。所以愚昧的人,偶而也会出现深具智慧的反应;倒是聪明的人往往因为太紧守着某些原则,遂做出错误的判断来。
因此,真正的大智慧其实是“无心”的,不会被既有的原则、经验和思考方式所拘限,所以能充分灵活、充分弹性的深入变动诡谲的难局里,洞见常人所不能见的问题核心,察知常人所不能知的长远发展,而其拟定的对策,也往往出乎常人的想像,甚至乍看起来是违反常识的,惟有等到问题完全解决,才能看清这样深远通透的智慧来。
这样不拘原则的上上智慧,虽是不可学,然而多知道一些这类的智慧事迹,却也能有效增加我们应对问题的能力。
又:一些不见得聪明的人偶而出现的上上智慧,也往往对我们有启发和触类旁通的效果,因此,我特地把这些我所知的智慧实录条列出来,分为四卷,分别是“见大”、“远犹”、“通简”、“迎刃”,而总其名为“上智”。
见大卷一
【原文】一操一纵,度越意表。寻常所惊,豪杰所了。集“见大”。
【译文】一操一纵,往往在预料之外,这是平凡的人最害怕碰上,豪杰之士却最能拿捏分寸的地方。
1、太公孔子
【原文】
太公望封于齐。齐有华士者,义不臣天子,不友诸侯,人称其贤。太公使人召之三,不至;命诛之。周公曰:“此人齐之高士,奈何诛之?”太公曰:“夫不臣天子,不友诸侯,望犹得臣而友之乎?望不得臣而友之,是弃民也;召之三不至,是逆民也。而旌之以为教首,使一国效之,望谁与为君乎?”
[冯述评]
齐所以无惰民,所以终不为弱国。韩非《五蠹》之论本此。
少正卯与孔子同时。孔子之门人三盈三虚。孔子为大司寇,戮之于两观之下。子贡进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夫子诛之,得无失乎?”孔子曰:“人有恶者五,而盗窃不与焉: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僻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此,则不免于君子之诛,而少正卯兼之。此小人之桀雄也,不可以不诛也。”
[冯述评]
小人无过人之才,则不足以乱国。然使小人有才而肯受君子之驾驭,则又未尝无济于国,而君子亦必不概摈之矣。少正卯能煽惑孔门之弟子,直欲掩孔子而上之,可与同朝共事乎?孔子狠下手,不但为一时辩言乱政故,盖为后世以学术杀人者立防。
华士虚名而无用,少正卯似有大用而实不可用。壬人佥士,凡明主能诛之;闻人高士,非大圣人不知其当诛也。唐萧瑶好奉佛,太宗令出家。玄宗开元六年,河南参军郑铣阳、丞郭仙舟投匦献诗。敕曰:“观其文理,乃崇道教,于时用不切事情,宜各从所好。”罢官度为道士。此等作用,亦与圣人暗合。如使佞佛者尽令出家,谄道者即为道士,则士大夫攻乎异端者息矣。
【译文】
太公望(姓吕名尚,为周文王师)封于齐,齐国有一个名叫华士的人,他认为不臣服于天子,不结交诸侯是正当的事,人们都称赞他很贤明。太公望派人请他三次都不肯到,就命人杀了他。周公(姓姬名旦,周武王之弟,辅佐成王为政)问说:“他是齐国的一位高士,怎么杀了他呢?”太公望说:“不臣服天子,不结交诸侯的人,我太公望还能将他臣服、与之结交吗?凡国君无法臣服、不得结交的人,就是上天要遗弃的人。召他三次而不来,则是叛逆之民。如果表扬他,使他成为全国民众效法的对象,那要我这个当国君的何用?”
[冯评译文]
齐国因此没有懒惰的人。始终不沦为弱小国家。韩非(战国时代韩国的公子,口吃不能言谈,善于著书。著有《韩非子》)《五蠹》的学说就是以此为本。
孔子的学生曾受少正卯(春秋时鲁大夫)言论的诱惑,数度离开学堂,使学堂由满座成为空虚。孔子做大司寇(掌管刑狱的官)的时候,就判处少正卯死刑,在宫门外杀了他。子贡(姓端木名赐,孔子的学生)向孔子进言道:“少正卯是鲁国的名人,老师您杀了他,会不会不恰当啊?”
孔子说:“人有五种罪恶,而盗窃比较起来还稍好一点:第一种是心思通达而阴险,第二种是行为乖僻而固执不改,第三种是言辞虚伪而能动人心,第四种是记取非义、多而广博,第五种是顺应错误而认为理所当然。[画尽奸雄的隐密]一般人要是有这五种罪恶之一,就不免被君子所杀;而少正卯同时具备五种恶行,正是小人中的奸雄,不可不杀。”
[冯评译文]
小人没有过人的才能。就不足以乱国。假使有才能的小人肯受君子指挥,未尝对国家没有好处,而君子也不应一概摒弃他们。可是少正卯煽动迷惑孔子的弟子,几乎要压过孔子,还能和他同朝共事吗?孔子狠心下手,不只是为了阻止当时以口才便捷扰乱政局的状况,也为后世以学术的原因杀人树立了榜样。
夸夸其谈的人徒具虚名而无实用;少正卯则好像很有用、实际上不可用。徒有口才而心术不正的小人,贤明的君主就是应该杀了他。名人隐士,只有大圣人才能认识到其该杀的理由。唐朝萧瑶痴迷于拜佛,太宗命令他出家。玄宗开元六年,河南参军(官名,参谋军务,唐代兼管一郡军务)郑铣阳、丞郭仙舟献诗陈情,玄宗下诏:“看诗中的意思是在推崇道教。这种思想不切合时代的要求,当依其个人的喜好,免去官职做道士吧!”这种做法和圣人的行事正相吻合。假使痴迷佛、道的人都让他们出家做和尚道士,那么士大夫以邪说异端攻击正道的事情就可以平息了。
2、诸葛亮
【原文】
有言诸葛丞相惜赦者。亮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吴汉不愿为赦。先帝亦言:吾周旋陈元方、郑康成间,每见启告,治乱之道悉矣,曾不及赦也。若刘景升父子岁岁赦宥,何益于治乎?”及费祎为政,始事姑息,蜀遂以削。
[冯述评]
子产谓子太叔曰:“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
太叔为政,不忍猛而宽。于是郑国多盗,太叔悔之。
仲尼曰:“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
商君刑及弃灰,过于猛者也;梁武见死刑辄涕泣而纵之,过于宽者也。
《论语》赦小过,《春秋》讥肆大眚。合之,得政之和矣。
【译文】
有人批评诸葛亮(三国时代蜀国宰相,字孔明,隐居隆中,人称卧龙,刘备三访始获见,后佐刘备建国于蜀,与东吴、魏鼎足而立,拜为丞相,封武乡侯)吝于宽赦他人的罪行。诸葛亮回答说:“治理天下应本着公正、仁德之心,不该随意施舍不恰当的恩惠。所以匡衡(汉朝人,累官至丞相,封乐安侯)、吴汉(东汉人,字子颜,封度平侯)治国就不认为无故赦罪是件好事。先帝(指刘备,三国蜀汉政权建立者)也曾说过:我曾与陈元方(名纪,东汉?颍川人)、郑康成(名玄,东汉大儒,生平著述甚多)交往,从他们的言谈中,可洞悉天下兴衰治乱的道理,但他